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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形成、组织结构与文化逻辑
——对乌克兰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生态考察

2022-09-02郭文

海外文摘·艺术 2022年22期
关键词:手工乌克兰玻璃

□郭文/文

在1187年的编年史中首次提到“乌克兰”这个词,是作为基辅郊区的地理概念出现。基辅利用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13世纪欧洲的政治、经济、贸易中心之一。Mykhailo Hrushevsky先生和许多现代乌克兰历史学们认为,基辅罗斯(基辅共和国)的历史就是乌克兰的历史,乌克兰人民是该民族传统的继承人,基辅罗斯的经济、文化发展水平在欧洲国家中处于领先地位,其中绘画、雕刻、工艺美术、金属铸造、珠宝艺术等高度发达。14世纪到16世纪初,文化、经济、艺术因为外来因素带来了新的融合和发展。16世纪中叶乌克兰哥萨克人崛起,农耕、牧牛、贸易、手工艺品是哥萨克人赖以生存的主要经济来源,16世纪末至17世纪中叶是乌克兰人民民族意识的觉醒期,受到民族解放运动和西欧复兴进程影响,在很长的时间内乌克兰的复兴是依靠民族文化内核和爱国精神支撑的。17世纪下半叶大土地所有权的消失使乌克兰经济的基础产业——农业恢复生机,工业发展也活跃起来,玻璃、铁和硝石生产迅猛发展,以乌克兰为枢纽,在莫斯科、西欧、波罗的海、巴尔干、克里米亚和土耳其之间建立起一条大型贸易路线。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在法国大革命的影响下,乌克兰关于民族历史的恢复、民间传说的研究出现繁荣,在乌克兰民族自我意识复兴的过程中,伴随着贵族知识分子对哥萨克历史的浓厚兴趣。19世纪中叶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乌克兰的金属切割、纺织、烟草、玻璃、造纸等产业稳步发展。20世纪乌克兰独立后,政府尝试依靠民族文化艺术迅速树立民族自信,试图再现乌克兰复兴的盛世。在乌克兰历史中的每个阶段都能找到玻璃艺术身影,是跨国贸易中的重要商品,是民族手工业的重要部分,是多国文化交融的载体,是民族精神的象征,更是困难时期人民赖以生存的生产技术、复兴时期工业进步的体现。自乌克兰传统手工玻璃艺术在利沃夫复兴,已然成为乌克兰民族精神与民族自信的象征。为此,对乌克兰从诞生至20世纪的历史资料进行梳理,还原利沃夫玻璃艺术在地缘政治中的艰难发展历程,考察其在战争与殖民中形成的文化艺术融合现象,以及民族意识觉醒并在贸易线中扮演的艺术商品属性,还有在法国大革命影响下爆发的民族复兴,并在后期工业革命的促进下材料与技术的稳步发展,进而其完成了民族复兴的历史使命。

1 命运多舛的乌克兰与手工玻璃

从14世纪末至19世纪初,乌克兰的被多国文化影响,先后吸收了罗马玻璃艺术、土耳其玻璃艺术。乌克兰装饰艺术史中记载:15世纪初,属于乌克兰的玻璃手工作坊正式诞生。藉由海上丝绸之路,唐朝的琉璃盘等工艺与审美也对乌克兰玻璃艺术也产生了影响,形成了多元文化艺术融合。16世纪教堂的玻璃镶嵌画逐步被玻璃彩绘所替代,无色的透明玻璃与彩色玻璃同样受到人们的喜爱。玻璃材料及艺术审美的变迁伴随着哥萨克族的崛起,民族意识觉醒并且体现在日常玻璃制品当中。随之乌克兰形成较为稳固的民族概念、地理概念与语言概念,具有民族意志的玻璃艺术品诞生。17到18世纪自由吹制玻璃达到顶峰,集中在伏尔欣、切尔尼希夫和基辅。玻璃工匠用多种多样的技术装饰彩色和无色的玻璃器皿,主要集中在瓶子、罐子、碗、盘子、杯子。同时出现了用吹玻璃技术生产制造动物形状的器皿。极具民族特质的玻璃制品广泛深入到民众的生活当中,民族复兴完成。19世纪末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先进的玻璃材料和技术被用来制作成更加昂贵的物品,例如:枝形吊灯、镜框、切割和雕刻的玻璃瓶和高脚杯,玻璃制品的商品属性及商品价值再上一个台阶。

乌克兰手工玻璃工坊在二战战火中几乎全部消失,利沃夫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历次战争中的选择使民间手工玻璃工坊才得以勉力支撑。前苏联成立,随着大型工厂的建立与工业化生产的普及,逐渐取代了自由吹制玻璃作坊;直到1945年,传统的手吹玻璃制造技术才在利沃夫得以复兴。此时的利沃夫手工玻璃中流淌着罗马、土耳其、大唐的血脉,显现出坚定的乌克兰民族意识,融合了欧美与前苏联的艺术理念,展现出独特的审美。20世纪的乌克兰经历了多次战争、动乱,社会生活和政治取向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经济的衰落。此时,对民族精神的认同感在艺术领域表现得尤为显著,公众意识和民众心理的改变也彻底影响着文化艺术的发展方向。

在利沃夫的艺术生活中充满了复杂的矛盾性,艺术家们守护着保持民族特性、保留民间艺术的使命,在夹缝中求生存。此时,乌克兰的合作社、实业家、银行经理经常性地组织文化艺术活动,既是艺术品的需求者,又是艺术活动的发起人。著名的“大都会”经理人Andrei Sheptytsky(安德烈·谢普蒂茨基)主要负责乌克兰的艺术环境,许多著名艺术家在他的帮助下去欧美留学。1930~1950年上半叶官方艺术主要是在社会主义的基础上形成的,所有的艺术活动都必须符合前苏联的主流意识,在这样的背景下,乌克兰的欧洲文化艺术融合被视为资本主义和腐败思想的渗透,需要被摧毁。艺术家、建筑师、艺术评论家们纷纷移居利沃夫。之后,在短暂的“解冻期”主要的艺术语言已经确立,在观念统一的前提下对艺术创作的解放使得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和艺术观得到伟大复兴。与此同时,另一个艺术现象应运而生,被称作“地下艺术”。按照时间顺序大致梳理的发展顺序如下:异见运动—新保守主义艺术—其他艺术—地下艺术。

地下艺术的产生和发展主要是在利沃夫,后来辐射至基辅。20世纪50~80年代的利沃夫呈现出极端不同的状态。在利沃夫有一批老艺术家始终活跃在艺术舞台,他们接受的是战前教育,并且在欧洲艺术(教育)环境中打拼历练,他们不被政治与政策所影响,坚持自己的艺术创作,因为深厚的欧洲背景以及创作的优越性,他们的艺术品在欧洲受到资本的追捧。这些老艺术家们开设免费的讲习班传授创作经验以及各自的艺术理念,不仅形成了独特的艺术语言,还培养出乌克兰日后艺术界的中坚力量。他们很珍惜讲习班里每一位学生自己的独特个性,鼓励学生们自由创作,在保护学生们自由创作的同时还提供了销售艺术品的渠道,当时的艺术品需求者多是银行家,还有大都会的职业经理人。他们被称作“安静的反对派”“沉默的反对者”,这里的艺术被称作“地下艺术”。创作群体是地下学院全体师生、极少数民间艺术家和民间作坊;推广者主要是组建地下学院的老艺术家们,他们有深厚的欧美背景,有稳定的销售渠道,有巨大的影响力,他们不仅仅将地下学院学生们的作品推荐给买家,还请评论家制造舆论宣传,为学生们介绍职业经理人,帮助学生们与欧美前卫艺术达成交流互访;主要收藏群体是欧洲和美国的有钱人,银行家、大都会职业经理人。

地下学院后来也在基辅开设免费的讲习班,形成了艺术中心。在社会政治形势愈发严重的背景下,大部分艺术家选择了离开,离开基辅、离开利沃夫、离开乌克兰。乌克兰的艺术领域几乎全部停滞,仅剩利沃夫的极少数民间艺术家、民间作坊和教育机构的艺术从业者抱团取暖。前苏联70~80年代是玻璃艺术乃至整个艺术范围的停滞期,强化官方的标准,严格控制创作流程与规范,严格审查思想意识,试图隔绝与西方艺术世界的交流与融合。在杜绝西方文化艺术入侵的背景下,乌克兰民族风格获得了重生,大量的民族色彩搭配出现在建筑、纺织、装饰艺术等领域,陶瓷和玻璃制品尤为突出。利沃夫保留下来的民族特色尤其是陶瓷和玻璃等传统民间手工艺得到大力的发展。利沃夫再次因为地缘成为了乌克兰装饰艺术的国际交流中心,青年艺术家人才辈出,他们向往自由创作,并且对装饰艺术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对新装饰主义有了清晰的认识,同时,人才外流严重。因为地下学院的学员有一部分已经进入了利沃夫的各级艺术学院,有一部分从事艺术创作,还有一部分从事艺术活动,使得利沃夫艺术家、利沃夫流派及利沃夫的艺术学校脱颖而出,成为乌克兰艺术的中流砥柱。利沃夫的玻璃艺术生态已经形成。推广者主要是国际青年艺术家们,在青年艺术家们频繁且有效的交流、合作中,艺术作品、艺术形式、艺术理念都具备了国际化的视野,他们还成为最有效率的推广者和宣传者,他们用青春的热情将利沃夫玻璃艺术带到了他们去过的世界的各个角落,成为了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史上最广泛的推广活动;与此同时,玻璃艺术家们还走上利沃夫的街头,开始了表演式的简单玻璃艺术创作,充满火焰的吹制玻璃过程极大地刺激了观众的感官,迅速吸引了街头巷尾的民众,现场制作的微型玻璃装饰品受到追捧,吹制玻璃创作在民间得到广泛的普及;主要收藏群体除了欧美外,新增了本国的博物馆、美术馆、画廊、职业经理人、民众。

20世纪90年代前苏联解体、乌克兰独立,从社会主义制度转向资本主义制度,从一党专政转向多党执政,从简单的社会关系变得更为复杂。这一时期面临的最紧迫的任务是建立民族自信。利沃夫民族手工玻璃成为树立民族自信、展现民族意识的选择之一。乌克兰从国家层面花大力气将基辅打造成政治、文化、艺术中心,将利沃夫一流的人才及先进的艺术生态模式引进首都。此时,乌克兰(利沃夫)玻璃艺术的教育群体进化完成,从最初的地下学院发展到利沃夫所有的艺术学院,最后达到了首都基辅最高级别的“乌克兰艺术学院”。在自由创作与完善的艺术生态体系下,多元艺术家们齐聚并和平相处的局面使以地区形成的流派形成规模。推广者上升到了国家层面,乌克兰独立后国家为了迅速建立民族自信,向世界展现优秀的乌克兰民族文化与艺术,先后组织了数支艺术代表团在世界范围内开始了巡展,并从国家层面组织艺术家们参加世界级艺术大赛并取得优异成绩,国内的艺术观、博物馆、美术馆、画廊、沙龙等也开始了密集的展览与宣传。利沃夫玻璃艺术成为了民族精神的重要象征,以此为代表的利沃夫玻璃艺术成为了民族艺术重要的组成部分。

2 乌克兰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制度化的发展和运行

根据历史资料的梳理,可以看出乌克兰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生态循环的组成:以艺术高校为基地,辅佐以工厂,形成产学研系统,由领袖式人物带领确立行业地位,建立国际研讨会,利用学校和工厂资源吸引世界各国的人力资源达成共同创作、交流的环境,再次反哺学校工厂。

2.1 地下学院优秀的培育制度及组织结构

地下学院自建立之初就是免费的,这使得更多有才华有天赋的底层青年艺术家可以无门槛地迈进艺术学习与创作的大门。地下学院的老师们提供免费的教育及推广,在授课过程中老师们非常珍惜每一位学生自己的独特个性,鼓励并保护学生们自由创作。这样的创作环境更加自由与纯粹,更接近艺术的本质,所以能创造出更加优秀的艺术作品。

经济宽裕一些的艺术家会选择向地下学院依托的创作场所进行捐赠。没有经济来源的艺术家们可以选择到地下学院依托的玻璃工坊、工厂当助手,协助其他艺术家进行创作,在学习技术与理念的同时增长技艺,也积累下独立创作的能力。这样的关系和中国古代的学徒制有类似的地方。师傅利用自己的综合资源维持工坊的日常运转,学徒在有温饱保障的基础上协助师傅完成必要的工作并进行学习,在闲暇之余利用工坊的富余资源进行创作。

地下学院的老师们因为深厚的欧洲背景以及创作的优越性,他们的艺术品在欧美受到资本的追捧,所以他们在经济方面是十分富足的,按照欧美交易佣金制,在交易成功后,买方是需要向介绍人支付一成左右的报酬,所以老师们培养出优秀的艺术家并促成交易也是有经济效益的。免费地无经济门槛的教育加上老师们鼓励个性发展、保护自由创作,为优秀作品提供有效的销售渠道,优秀的教育传统形成。

2.2 国家层面设立的帮扶计划、选拔制度及组织结构

20世纪90年代末,乌克兰倾举国之力打造文化艺术中心。基辅作为乌克兰的行政中心成立了“乌克兰艺术学院”,借此将首都塑造成国家的文化艺术中心。为乌克兰文化、艺术、精神及民族传统的进一步发展、壮大、复兴、延续及保存提供强有力的政治保护与扶持。乌克兰艺术学院汇集了本国东、西部及世界多国杰出的当代艺术家、作曲家、建筑师、艺术评论家。多地区的艺术学院院长也在此兼职,多位知名艺术家加入其中。并建立国家级实验室若干、自由创作基地若干,延续了前苏联时期对玻璃艺术创作的扶持,即玻璃艺术家通过向基金会递交申请,获批后可进入国家级实验室或创作基地进行创作,创作时长根据申请书而定,不仅可以获得免费的创作场所还会有一部分经费作为创作期间艺术家的基本生活保障直接发放到个人。这个与我国的各级基金申请有相似之处,都是较为公平的扶持性资助,意在有计划的鼓励能力强的艺术家进行研究与创作,从而增强本国的文化艺术软实力。

2.3 国家层面培养领军人物的制度及组织结构

国家带队参加国际艺术赛事,参与国际艺术展览,资助优秀师生举办个展,旨于培养领军人物。基辅“乌克兰艺术学院”学院成立后最重要的事件就是学院以团体及数量巨大的个人作品参加了威尼斯举办的国际双年展并获得骄人成绩。在第五届双年展、美国丹佛当代艺术博物馆展出,并举办众多艺术家个人的巡回展和艺术家之间的联展。另一个重要的艺术活动是参加了巴黎教科文组织举办的大型国际当代装饰艺术展。同时,以利沃夫为代表的艺术团体还积极参加诸多艺术活动、展览、专题研讨会、国际展会,展现出乌克兰各领域艺术家巨大的创作潜力。在国家赛事的磨炼中,国际文化艺术的交流中,优秀人才脱颖而出,在获得国际声誉的同时,成长为国家在某一领域的领军人物。领军人物在全方位地发挥自己的实力,提升本领域在世界范围内的学术影响力,提携优秀后备,壮大本领域的实力。

2.4 校企合作的制度及组织结构

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的核心是利沃夫国立艺术学院及下辖的工厂——前苏联时期著名的“利沃夫陶瓷雕塑厂”,后更名为“利沃夫玻璃厂”。在前苏联时期著名的玻璃艺术家、新装饰主义倡导者、列宁格勒玻璃厂的鲍里斯·斯米尔诺夫与列宁格勒和莫斯科的同事们一起去利沃夫陶瓷和雕塑工厂的实验车间学习实践,在这所东欧最古老的吹制玻璃圣地掌握了传统技艺。利沃夫陶瓷和雕塑工厂现今是利沃夫玻璃厂,前苏联利沃夫实用工艺美术学院是现今的乌克兰利沃夫国立艺术学院;两者从诞生之日起便相辅相成,工厂的优秀工人去学校进修,学校的学生去工厂实习,来自世界各地的玻璃艺术家们到工厂的实验室创作并且与学校的师生们交流促进。在实验室创作的艺术家们会得到工厂工人的协助,也可以与学校的师生们发起共同创作,在这里,世界各地的玻璃艺术家、学院师生在玻璃工人们的协助下进行没有任何隔阂与区分的自由创作。而且玻璃工人不一定永远是工人,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可以获得进入学校进修的机会,这样他们就成为学生获得了自由创作的机会,继续努力下去还有可能留校成为老师,或者成为独立玻璃艺术家。学校的学生们都需要去工厂进行一段时间的实习,体验玻璃工人的日常工作,通过工作使专业技术更加扎实。来自世界各地的玻璃艺术们也可以协助有好点子的工人完成艺术创作,也可以申请进入学校进行短时间的进修或交流。在这里没有固定的身份与一成不变的工作,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自由切换身份。优秀的、适合批量生产的艺术作品会被工厂迅速复制并推向市场,使工厂与艺术家双赢。源源不断的设计灵感,层出不穷的艺术作品,使艺术家获得了声誉与金钱外,也让工厂的创造能力立于同行业的前沿。独立艺术家接到订单后,会选择与学校及工厂合作,因为更高水平的助手以及更优越的环境及设施,能帮助艺术家们制作出更优秀的商品。在协助艺术家的过程中,工厂及学校能更快地获取市场变化信息,及时调整方向,做到真正的与时俱进。

2.5 行业与学校畅通的流通机制

从地下学院起,老师为学生提供行业销售渠道的优秀传统就已形成。尤其是工艺美术类学校一直是学校工厂(工坊)不分家。前苏联解体前,利沃夫因其地缘优势成为东方与西方艺术家与资本主义艺术家交流的国际艺术文化中心,兼具了美苏两大阵营的艺术传统与审美流派,大有东欧文艺复兴之势,又因实用主义的影响,学校师生的优秀作品最理想的去处便是市场,所以行业与学校一直是依赖共生的关系。在成功的校企合作模式下,创作出来的作品具有国际视野,实用类的艺术作品更快地成为商品被推向市场。优秀的校企合作模式是保证行业与学校畅通的基本机制,行业不会因为远离艺术而有失水准,学校也不会固封自守成为孤塔,行业标准始终流淌在学校创作的血液中,校园先进的艺术理念始终推动着行业前进的脚步。

2.6 国际交流及对外传播的组织结构(国际研讨会)

由领军人物们促成的“国际吹制玻璃研讨会”始于1989年,在利沃夫每三年举办一次,被誉为“玻璃界的奥林匹斯大会”,有来自于32个国家的150名以上的玻璃艺术家参加,随之而来的艺术评论家、媒体、自媒体及玻璃艺术崇拜者不计其数,其中不乏著名艺术品收藏家与机构。利沃夫国立艺术学院在会议中充当学术交流基地,下属的利沃夫玻璃厂是创作场所,来自世界各地的玻璃艺术家们在工厂内创作交流,工厂内的工人是最好的助手,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具有双重身份,既是教育者和学习者,还是艺术家参与到世界各地艺术家的创作当中。在工厂里,所有人都具有双重身份既是教育者也是学习者,既是艺术创造者也是观看者,这两种身份随时自由切换。自由的创作环境与开放式的合作是核心理念,保证了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生态的良性循环。

3 从他者的文艺生产殖民化中出离:民族独立性的承继

在长达几百年的历史中,乌克兰民族从来没有独立建国,而且信奉希腊-天主教的波兰人和信奉东正教的乌克兰人,在乌克兰西部地区形成了民族混居的状态,“在地区或微观层面上,断层线冲突发生在属于不同文明的近邻国家之间、一个国家中属于不同文明的集团之间,或者想在残骸上建立起新国家的集团之间”“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之间的全部关系要么是不信任的共处,要么是发生激烈的暴力冲突”,由此可见,乌克兰处于文明断层之中,这样的状况在西部尤其明显。利沃夫作为西部文化艺术重镇,被哈佛众多研究前苏联及乌克兰的专家学者称为“西方的苏联窗口”,利沃夫传统手工玻璃作为当地文化艺术与经济的重要支柱之一,关于它的研究成果是极具代表性的。

首先,20世纪初,在寻求谋生的基础之上为手工玻璃制品民族独立性奠基。20世纪初,乌克兰沉浸在灾难与炮火之中,当时的民众并没有清晰的国家与民族意识,老百姓们想方设法地要活下去。在利沃夫,传统手工玻璃吹制技术成为劳苦大众赖以生存的谋生技能,穷人们哪怕知道高温和废气在吹玻璃时会通过吹管毁掉健康,也在苦苦寻求成为玻璃学徒的门路,并且努力地吹制好每一个玻璃制品,再期待这些商品能卖个好价钱。那时的玻璃制品主要是实用器具,并不能称之为装饰艺术品。苏联成立后,利沃夫从波兰划归于乌克兰,成为了苏联的一部分,有大量的老百姓学会了吹制玻璃这项传统手工技术。手工玻璃成为了经济支柱之一,在战火纷飞中吹制手工玻璃制品成为了谋生的手段,造就了玻璃匠人扎实的技术基础,大量难民涌入利沃夫进入玻璃工坊当学徒或帮工,学习和掌握手工吹制玻璃的人数庞大。

其次,进入“解冻时期”,在渗透与高压的双重反击中彰显自身的民族独立性。在“解冻时期”,西方文化以意识形态渗透,手工玻璃行业的领军人物带领整个群体在国家博弈中利用西方的金钱、渠道、资源迅速自我发展,形成良性的生态循环系统,最终完成了从他者的文艺生产知名化中出离,保证了民族独立性的承继。这一切的发生源于在欧洲乃至西方的文化艺术开始渗透的同时,西方世界的民众对苏联这样的社会主义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西方世界的文化入侵势力也虎视眈眈。在西方资本资助和本土具有欧美背景的玻璃艺术家们的努力下“地下学院”诞生,从艺术的角度看待,地下学院确实将传统玻璃制作从民间手工生产发展成民间艺术,并且促成了利沃夫传统手工玻璃艺术生态的形成,围绕玻璃艺术展开的经济活动、艺术活动、教育活动呈良性发展。民族意识在这个过程中生根发芽,民族特色艺术树立起正面的形象,民间(民族)艺术家成为光荣的职业。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从“工艺美术”的观念转化成“纯艺术”表现形式是群体审美倾向成功转化的典型案例,代表着乌克兰艺术审美的国际化与艺术思想的先进程度。乌克兰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曾经可以媲美美国玻璃工作室运动的关键点就是群体的审美倾向与艺术理念。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群体不再只关注玻璃是否能制成实用的器皿,而是关注玻璃制成的艺术品的艺术审美与艺术价值的现代化转化,影响了整个乌克兰工艺美术界,加速了例如乌克兰刺绣(波尔塔瓦地区的民间艺术类型)、木艺(波尔塔瓦和切尔尼戈夫地区的民间艺术类型)、陶艺(赫苏什奇纳地区的民间艺术类型)、奶酪玩具(卡巴鄂人用奶酪制作艺术品的一种民间艺术形式)等民间艺术的现代化进程。

最后,苏联解体乌克兰独立之后,以国家意识在民族独立的原则高度下整体性地推进玻璃生产。乌克兰独立,乌克兰西部成为公认的乌克兰文化发源地,也是乌克兰民族意识最深刻的地方,利沃夫是全国唯一一个保存着完整民间艺术体系的城市,也是当时最大的艺术人才储备地,有着东欧历史最悠久的大学,有着众多当时最先进的校企合作教育模式的学校。在国家急需树立民族自信的需求下,利沃夫玻璃艺术成为国家扶持、宣传的重点对象之一,利沃夫玻璃艺术形成的生态模式被照搬到了基辅,储备的大量人才也随之迁移。在国家层面的推动下,一度出现了乌克兰民族文化艺术的复兴,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了一定影响,获得了较高的成就,民族自信促成了乌克兰后少有的辉煌。短暂的复兴随着乌克兰统治阶级的政治摇摆和寡头的崛起,导致了政治和经济陷入恶性循环的泥沼,前苏联时期遗留的军事、工业遗产消耗殆尽,乌克兰的文化艺术出现了不可避免的衰退,战争加速了经济及各个领域的倒退的速度,乌克兰玻璃艺术要再一次经历严峻的考验。

4 结语

作为乌克兰现代艺术及民族艺术的重要代表之一的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是不同社会属性下完整传承的民族手工艺术体系及现代艺术生态模型的生动样本。在研究不同社会属性下艺术的发展课题中能提供重要的案例支撑。对探讨民族艺术传承模式具备有效的模型参考功能。完整且先进的生态系统对研究民族艺术产业发展路径有着巨大的帮助。先进且有效的校企合作模式值得在教改研究中借鉴使用。地下学院和利沃夫手吹玻璃的崛起,恰好与美国玻璃工作室运动的时间节点契合,二者的生态群体、经济闭环、文化艺术系统运行以及艺术运动都是惊人的相似。最大的不同是体量的不同,美国的群体数量以及经济体量远远大于乌克兰,乌克兰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就像美国玻璃工作室运动的一个缩影。在截然不同的社会体制下诞生出相同的艺术生态,这其中的原因错综复杂,主要因素是不同体制下的经济结构导致。本文从玻璃艺术的角度尝试论述乌克兰文化系统的底层文化逻辑,为了解乌克兰并以史鉴今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与切入点。这就是本文考察乌克兰利沃夫手工玻璃艺术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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