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传统漆器中的彰髹工艺及其应用

2022-08-31李莎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2年14期

李莎

（河南博物院，河南郑州 450000）

漆艺作为我国一门古老的艺术体系，是对漆器工艺的统称。我国漆艺内涵丰富，传承源远流长，其历史可以追溯到8000多年前的河姆渡文化时期。近年来伴随着我国漆器研究的不断进步，关于各种漆艺工艺的研究也日益增多，但是将随机斑纹样式和自然图案作为主要描述对象的彰髹工艺便显得不拘一格。

1 彰髹工艺的定义和价值

1.1 彰髹工艺的定义

作为一类颇具代表性的髹饰工艺，彰髹在我国传统漆器中比较罕见，查阅《髹饰录》，其中有为数不多的描述，可以发现彰髹工艺技法类型多，并且颜色丰富。彰髹工艺不仅可以借助漆液堆砌出凸出的纹理，同时还可以借助工具或者物料制作出凹陷的地子，然后再一层一层地进行髹漆，之后再将其磨显抛光，最后可以生成不同形状的纹理图案。根据这一表述的理解，可以将彰髹工艺及其特征界定为不仅仅指的是某一个纹饰图案或者技法。

1.2 彰髹工艺的应用价值

彰髹作为传统漆艺中的一种，充分彰显了漆工通过作品直接表达自身的认知观与宇宙观，凝聚了手工艺匠们在长期的劳动生产中的智慧。从艺术效果方面分析，彰髹工艺变化多端；从视觉传达层面分析，彰髹非常具有吸引力；从思想层面分析，彰髹的内涵十分丰富。对工艺创作者来说，彰髹工艺既是描摹自然界的纹饰，其实也间接地表达了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并且从某些角度分析，这种朴素的模仿其实也超越了自然万物的自身，充分彰显了人这一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彰髹工艺技法深受我国传统思想的影响，其理论深度已经不仅仅局限在艺术上，彰显出了巨大的现实意义与实践意义。

2 彰髹工艺形态分类

2.1 动物类

袱帽斑：袱帽斑一词中的“袱帽”，指的是一种非常珍稀的海龟，也称为玳瑁，因为龟甲上分布着错综复杂的黑黄斑纹，由此被称为袱帽斑。即使在现代依然可以发现一些仿袱帽材料的艺术品。另外，古文中描述奢华的筵席时，也常常使用袱帽筵一词，足以能看出这一动物的珍惜。所以彰髹工艺应用的袱帽斑便是模仿袱帽龟甲上的斑纹，这也是彰髹的一大典型特征。图1为日本仓院收藏的绿地彩绘箱，该箱体边缘便是应用袱帽斑进行装饰的。

图1 绿地彩绘箱

雄尾斑：雄尾斑则是以雄鸡作为参照物，对其黄黑相间的条状斑纹进行模仿。古人常常将雄尾作为礼仪的代表，通常将其插在官帽或者官服中。图2为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的北宋绞胎雄尾纹莲花苞石水盂，其瓶身表面便是参照雄尾斑进行制作的，该瓷器的存在，为雄尾斑彰髹工艺提供了一定的参考。通过分析雄尾斑可以发现其通常以波纹状、两色相交的线形斑纹为主。

图2 北宋绞胎雄尾纹莲花苞石水盂

2.2 植物类

豆斑和粟斑：根据《髹饰录》中相关文献记载，可知彰髹多数使用禾壳之类，彰髹的工艺主要是将禾壳类作为参照物进行制作。在《髹饰录解说》一书中明确提出彰髹工艺指的是一类将粟壳或者豆壳作为参照物的工艺。现在福州地区的虫咬金漆器工艺中的引起物便是稻谷壳，由此可以得出彰髹工艺中应用的粟斑可能跟福州地区安泰桥虫咬金漆器纹理异曲同工。

花点斑、裱花斑以及点花斑：古代彰髹大多将斑纹作为其明显的特征，花点斑、裱花斑和点花斑三者的纹样非常相似，效果也相差不大。其中蓓蕾斑与裱花斑的斑点更加细密，但是花点斑的斑点稍微大一些。当今福州地区广为流传的点花斑的叫法跟花点斑的叫法比较相似，点花斑的纹理主要以红色点状斑纹为主，这种斑纹主要是由谷壳引起物髹饰红漆形成，因此跟稂花斑、蓓蕾斑对比，花斑更大，这也恰好跟《髹饰录》中关于花点斑记载的特征相契合，猜测可能是传承花点斑而来。

2.3 气象类

叠云斑：在清代，叠云纹的纹样被广泛应用在各种类型的工艺品装饰中，层叠卷起的团云状是叠云纹最典型的特征，所以彰髹工艺中应用的叠云斑可能跟我国古代广泛用于各类工艺品装饰的叠云纹相似，也可能是层叠状抽象的云状斑纹。

雨点斑：雨点斑的形成得益于漆匠在生产和劳动过程中形成的灵感，也可能是漆匠在制作彰髹过程中，通过对漆具表面游离密布的水珠进行观察，然后再将其抽象化，最后采用髹饰的手段将雨点湿痕这一细密的斑纹表达出来。

3 工艺分类

3.1 漆灰起捻

漆灰起捻顾名思义将大漆当做基底材料绘制的肌理工艺艺术，漆灰起捻常见的技法有两种：一是将一定比例的蛋清液或者细瓦灰加入至大漆中，将其配置成黏稠漆，使其不易流平，然后再借助棉签或者丝瓜络等工具在器物的表面形成随机的凸起肌理，接下来再根据需求进行层层不同颜色的刷漆，最后再将器物进行打磨和抛光，如此便可以形成叠云斑或者犀花斑等纹理。二是先使用樟脑油、汽油或者稀释酒精等，将其涂在干燥或者未干的漆面上，也可以将其直接滴在漆面形成纹理，通过这样的方式便可以形成类似双色渐变、漂流漆等漆面纹理效果。通常漆灰起捻是将大漆作为基底材料，然后再借助各类工具，通过改变漆液的物理特征来形成不同样式的纹理，由此可以获得较多变化的艺术效果。

3.2 引起物起捻

在《髹饰录》一书中详细描写了引起物起捻，这里所说的就是引起料，因此在中国传统漆器彰髹工艺中引起物起捻主要以禾壳类的细小粮食谷物为主，将其自然肌理作为肌理压制的基材，以此达到丰富漆器的目的。在传统漆器中红豆、菜籽、稻谷壳等是最常见的引起物，在物体漆面将各种谷物印制在上面，通过反复对物体进行磨显和抛光处理，在物体表面产生凹陷痕迹，再在物体上一层一层地髹漆，形成别具一格的肌理。由于漆器引起物有很多种，因此不同的引起物可以在物体上引起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纹理大小与众不同的肌理。

根据古代漆器髹饰工艺著作《髹饰录》中的描述，在明代名匠黄成的记录下，彰髹工艺中的粟斑、豆斑等肌理斑纹的制作就是采用引起物起捻的技法。邱亨铭老先生的虫咬金技艺，就是在漆器上用稻谷粒印出虫子样的花纹，之后再在器物上髹涂金色的漆，让整个漆器呈现出金色斑纹，这种工艺技法主要是由粟斑不断演变，最终形成了金虫纹漆艺技法。

3.3 拓印

叶脉纹技法是非常重要的一种起捻技法，主要是制漆艺人在漆器上拓印出树叶的脉络纹理。这种工艺就是将透明漆涂在叶片表面，以此让漆器表面上留下清晰的叶脉漆印，等到漆尚未干透的时候，再在漆器上粘上银粉，然后一层一层地涂漆，再对漆器进行磨显，如此一来，就让整个漆器上呈现出了叶脉漆印。为了丰富漆器的色彩，还可以在其表面上涂多色色漆，让整个漆器呈现出丰富的色彩。随着时代的发展，现代漆艺中开始借助揉皱的保鲜膜，将其拓印在尚未干的漆液体表面，帮助我们呈现出肌理。在漆器表面制作肌理的工艺技法全方位地彰显了古代工匠的智慧，同时这也是对传统文化的一个赓续传承。

3.4 刻划填漆

刻划填漆作为斑纹填漆的一种，图3的兔毫大漆茶盏出自宋代黄涣墓，通过肉眼我们可看出这件珍贵的传统彰髹漆器纹理非常规整，线条给人一种尖锐纤细的感觉，整个漆器斑纹纤毫分明，犹如细密的兔毛，如果我们将兔毫大漆茶盏与战国漆器锥画纹样进行对比，可以明显看出二者的纹样相似。锥画又被称之为针刻，是工匠在漆器表面使用尖锐的工具所刻画出来的一种纹饰技法。随着工具的变化，针刻后来被泛指为漆器暗纹刻划工艺，在技法的不断发展下，后来又将这种技法称之为俄金、俄银，具体就是工匠在黑色漆器上借助尖锐的针，根据自己的想象镂划出纤细的花纹，随后再往花纹中打金胶，呈现出来的纹理线条非常纤细。尽管漆器内填有银粉和金粉，但是想要看清其中的暗纹，还需要在强光照射下观察。所以，这种纹理、肌理感应该涂漆后再次进行磨显和抛光处理。

图3 兔毫大漆茶盏

4 传统彰髹工艺复原

4.1 植物类彰髹

豆斑与粟斑：豆斑和粟斑工艺跟虫咬金漆器工艺有异曲同工之妙，两种工艺均采用禾壳类作为其起纹材料。采用禾壳引起物的髹饰技法流程可分为以下几个步骤：①先在器物上髹涂黑色漆地；②在黑色漆地尚未干透的时候，在漆器的周身粘贴禾壳类的引起物；③将引起物剔除，以此达到在漆器上形成纹理；④在漆器上刷上透明漆；⑤在漆器上粘银箔；⑥在漆器上重复多遍涂透明漆；⑦对漆器进行磨显；⑧对漆器进行抛光。

在漆器表面上粘上禾壳类引起物，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在其表面形成凹陷的肌理感，其纹理大小、形状是具有差异性的，为我们所呈现出来的纹理效果自然也不一样。通常而言，禾壳类引起物所形成的纹理主要为圆点状细密斑纹和椭圆斑纹，这种肌理与古代工艺美术和劳动人民智慧息息相关，所以在过去传统漆器上禾壳类引起物主要以稻谷壳、麦壳等粮食作物为主，同时也充分体现了古代劳动人民对农副产品和谷类作物的利用。

橄花斑与蓓蕾斑：《髹饰录》记载：“所列诸饰，皆宜细斑地。”其中记载的就是橄花斑和蓓蕾斑。橄花斑和蓓蕾斑整个髹饰肌理呈现的是一种非常细密的斑纹。从颜色角度来分析，橄花斑与蓓蕾斑颜色十分相似，主要以红色为主，因此我们可以判断出橄花斑与蓓蕾斑均为花骨朵和花朵圆形的斑纹。根据对我国古代漆器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上述两种彰髹斑纹与日本漆器七子涂斑纹非常的相似，其主要以菜籽起纹，工匠将菜籽剔除后，再在漆器表面涂上红漆，漆干透后进行磨显、抛光处理，通过上述步骤可以呈现出色彩丰富的圆点状斑纹，具体的步骤如下：①将黑色漆地髹涂在物体上；②将菜籽粘贴在漆面上；③为形成纹理，将菜籽剔除掉；④将红色漆地髹涂在物体上；⑤重复涂红色漆，确保物体表面的肌理感；⑥等到红色油漆干透后，在物体表面涂上黑色的漆；⑦对物体进行磨显和打磨，以此达到丰富的纹理效果；⑧对物体进行抛光处理。

4.2 动物类彰髹——袱瑁斑

袱帽斑彰髹是工匠在漆器上模仿袱帽龟甲纹，这种彰髹主要以黑黄相叠且大小、形状不同的圆形斑纹为主，袱帽斑彰髹的具体制作流程如下：①在已涂好黑色漆地的物体上涂上白色的气捻；②在物体上涂上棕色的漆；③在物体上涂上透明漆；④在透明漆尚未全部干的情况下，在物体上粘银箔；⑤重复在物体上涂上松节油；⑥对物体进行磨显和抛光处理。

4.3 自然气象类彰髹——叠云斑

叠云斑又被称为“金火纹”，这种彰髹以层叠状的抽象云状斑纹为主。叠云斑髹饰技法具体步骤如下：①将物体涂上黑色漆地；②对物体进行打磨、抛光处理；③使用小毛刷在漆面绘制出层叠的云纹；④在物体表面涂上浅棕色的漆地；⑤在透明漆尚未全部干的情况下，在物体上粘银箔；⑥髹涂透明漆；⑦在物体上涂上红色漆地；⑧重复在物体上涂上黑色漆地；⑨对物体进行磨显；⑩对物体进行抛光处理。

5 彰髹工艺的应用

随着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我国文化自信，传统彰髹工艺逐渐融入现代生活中，演变成一些使用器皿的特色装饰。当前传统器皿的彰髹工艺被广泛运用到文房用具、茶具以及餐具中，还有一些家具制作厂将彰髹工艺合理运用到具有中国特色和民族特色的生活器具上作为特色装饰，丰富其文化底蕴。我们以福州大漆匠人中的泰山北斗邱亨铭老人为例，老人凭借自己对漆器制作工艺的痴迷，经过30多年的研究和钻研，再度复活了失传已久的金虫漆艺，具体如图4虫咬金彰髹系列餐具所示，彰髹系列餐具在银粉和银箔的交错下给予一种奢华、斑斓的视觉冲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