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权护持与地区主导：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分析

田光强

2022年2月11日，拜登政府公布其《美国印太战略》报告。虽然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致力于通过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布局，塑造并巩固其地区主导地位和全球领导权，但是也面临着不容忽视的挑战：目标与能力之间的失衡，盟友与美国之间的分歧，理念与时代之间的差距。而其本质上是为维护美国霸权的战略，所奉行的是冷战思维、划线思维、对抗思维，势必会严重影响地区稳定、繁荣、合作。

继承与演变：拜登政府“印太战略”的内容

拜登政府认为，印太地区在经济、政治、军事、地缘政治等方面的战略重要性日益提升，已成为世界舞台的中央。印太地区事关美国的安全与繁荣，在其全球战略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和角色。而拜登政府指出，由于印太地区面临着日益复杂多样的挑战，需要美国在印太地区发挥重要作用，以维护该地区的安全与繁荣。因此，拜登政府将其“印太战略”的愿景设定为建设一个联系紧密、繁荣向上、安全稳定、弹性韧劲的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

在此战略愿景的指导下，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明确阐述了五大战略目标。第一，促进一个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第二，构建区域内外的紧密联系。第三，推动印太地区的繁荣。第四，加强印太地区的安全。第五，提升印太地区应对21世纪跨国威胁的韧性。

为了实现上述五大战略目标，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提出了十大行动计划：一是加大对印太地区的投入；二是制定印太经济框架；三是提升威慑能力；四是促进更强有力、更团结的东盟；五是支持印度崛起并获得地区领导地位；六是深入推进四边机制建设；七是扩大美日韩三边合作；八是与太平洋岛国构建更具有韧性的伙伴关系；九是支持善治和法治；十是支持开放、弹性、安全、可信赖的技术。

相较于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具有明显的继承性。首先，高度重视印太地区。由于印太地区在国际格局中的角色和作用与日俱增，美国政府对于印太地区的战略倾斜度和重视度也不断提升。印太地区已成为美国全球战略中最为重要的地区。其次，增强对华遏制力度。三届美国政府都将中国视为其最为严峻的战略竞争对手，认为中国威胁到其在全球和印太地区的领导地位。虽然在具体对华政策上存在差异，但三届美国政府都致力于增强在印太地区的对华遏制力度。最后，注重维护经济和技术优势。印太地区已成为全球经济发展的引擎和技术进步的前沿。为了维护在印太地区的经济和技术优势，美国政府积极构建经济联盟和技术联盟。

2022年5月19日，美国总统拜登登上空军一号，前往韩国和日本进行访问，以促进美日韩三边合作

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也具有鲜明的自身特点。首先，强化联盟体系。拜登政府深知军事联盟体系对于美国的重要性，因此不断强化联盟体系建设并增强盟友的信任和依赖。其次，重视国际制度。作为民主党内建制派的典型代表，拜登政府特别重视国际制度的建设和维护，强调国际制度的重要作用，并宣称要建设一个基于国际规则的印太地区。最后，突出意识形态。由于全球化的弊端加之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西方的理念、制度、认同遭受到严重质疑。因此，拜登政府认为，需要重新确立西方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积极在印太地区促进政治民主和自由市场，并制裁缅甸等所谓的非民主国家。

利益与理念：拜登政府“印太战略”的成因

拜登政府“印太战略”既是美国的国家利益和外交理念的综合产物，也是国际格局、地区局势、国内态势、执政理念等各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冷战后，美国妄图使自身的霸权地位长期化，将所谓的“单极时刻”塑造为“单极时代”，长期占据国际体系中的主导地位。但是随着冷战后全球化的迅猛推进、生产方式的巨大变化，国际权力格局发生了深刻变革。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以及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更使美国深陷经济困境，并在客观上加速了全球经济格局的变革。在美欧等发达经济体复苏乏力、经济实力相随下降之际，新兴经济体则呈现出迅猛发展的良好势头，经济实力相对上升。全球经济实力格局的深刻变化直接导致了国际权力格局出现变革。美国的国家实力相对下降、国际地位削弱，俄罗斯等国家实力相对上升，国际地位增强；发达国家群体性衰落，而发展中国家则呈现出整体性崛起的态势；国际权力中心由大西洋地区逐渐向印太地区转移。“印太战略”的出台就是拜登政府对于国际权力格局深刻变革，尤其是印太地区地缘重要性与日俱增的战略应对和政策反映。

新冠肺炎疫情使美国深陷经济困境，在客观上加速了全球经济格局的变革

在国家实力相对衰落的背景之下，拜登政府认为需要继续对美国的全球战略进行重大调整：集中资源在大国战略竞争上，更加重视新兴大国聚集的印太地区，不断提升战略竞争能力。印太地区在经济、政治、军事、地缘政治等方面的战略重要性日益提升，已成为世界舞台的中央，事关美国的全球主导地位。拜登政府认为，美国在印太地区的主导地位受到越来越严峻的威胁，尤其是中国的崛起及其地区影响力的提升。因此，拜登政府在加大对印太地区战略投入的同时，不断采取各种措施遏制中国崛起，并巩固其在经济和技术等领域内的优势，以提升其战略竞争力。国家实力的相对下降就意味着美国可利用的战略资源的减少。为了弥合自身实力的不足，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主要围绕着“借力”“聚力”“合力”展开：“借力”就是拜登政府日益重视并深化与军事盟友和合作伙伴的关系，以借助其力量维护美国在印太地区的主导地位；“聚力”就是减少在其他地区的战略资源消耗，将有限的战略资源集中到印太等重要的地区以及经济和技术等领域；“合力”则是指拜登政府整合印太地区内外战略资源以提升应对大国战略竞争的能力。

国际权力格局的深刻变革促使美国的国内政治生态发生转变。面对严重的经济危机以及实力的相对衰落，美国社会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方面，民粹主义在美国社会大行其道，认为美国政府需要减少对外战略负担，将更多精力集中在发展国内经济和改善社会民生方面。另一方面，美国社会的霸权危机感和焦虑感上升，认为俄罗斯等大国将威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及其所主导的国际秩序，需要集中有限的资源在大国战略竞争上。此外，拜登政府的执政理念也深嵌在“印太战略”之中。作为民主党内自由主义色彩浓重的政治势力，拜登非常注重国际制度、联盟体系、民主、人权等意识形态。拜登政府改变了特朗普政府“退群”的行为，将维护国际制度体系视为其重要的战略目标；强调军事联盟体系的重要性，致力于修复被特朗普政府破坏的联盟关系，强化其军事联盟体系；积极深化与合作伙伴的关系，以弥补军事联盟体系的不足；非常重视民主和人权等意识形态，企图塑造美国在全球意识形态领域的主导地位。

压力与张力：拜登政府“印太战略”的挑战

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致力于通过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布局，塑造并巩固其地区主导地位和全球领导权。但是由于面临着一系列难以忽视的挑战，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将难以实现预期战略目标。

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将使美国面临典型的大国困境：战略资源与战略目标之间的失衡。印太地区的战略重要性与日俱增，使拜登政府将其视为首要的战略要地，并力图在该地区占据主导地位。但是由于国家实力的相对下降，美国为了维护其全球领导权和印太主导地位，需要加大对于该地区的战略资源投入。虽然拜登政府想通过强化印太地区军事联盟体系以及引进欧盟、北约等区域外力量以弥补自身战略资源不足的困境，但是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依然需要美国投入大量战略资源。而经济复苏乏力和执政效率低下的拜登政府难以在短时间内投入大量战略资源于印太地区，从而使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失去坚实的基础，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拜登政府“印太战略”的一个核心内容就是强化地区军事联盟体系以及深化与合作伙伴的关系，以此弥补自身战略资源的不足。但是由于印太地区国家多样、利益多元、矛盾多发，导致该地区国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在此背景下，拜登政府难以整合印太盟友、形成合力。美国在印太地区最为亲密的两大盟友韩国和日本之间就因为历史恩怨和现实纠纷而难以实现有效合作，更导致美日韩三边合作机制空心化、空转化、空洞化。对于韩日之间的矛盾，拜登政府无能为力，难以推动双边关系的改善。这就突显出拜登政府在印太地区遭遇的困境：难以有效整合盟友与伙伴之间的关系，从而使美国陷入到左右为难的战略困境之中。与此同时，印太地区国家与拜登政府也存在着难以忽视的利益和政策分歧。虽然美国在该地区的盟友和伙伴希望深化与美国的关系，获得其军事保护和经济利益，但是却不想完全倒向美国，成为其遏制中俄、激化矛盾、制造对立的马前卒。

大国战略竞争深嵌在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之中

虽然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致力于塑造21世纪的印太地区战略格局，但是其背后却充斥着浓厚的冷战思维，可谓“身体进入了21世纪，大脑还停留在冷战时代”。由于国际权力格局的深刻变化以及自身国家实力的相对衰落，拜登政府对于美国失去全球领导权的危机感、焦虑感、急迫感与日俱增，将战略重点转移到大国战略竞争上，并全方位阻挡俄罗斯等大国的发展。为了维护其全球领导权，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采取了具有冷战特色的政策：构建封闭性的经济和技术集团以垄断优势地位，以印太地区大国为假想敌强化既有的军事联盟体系，加强意识形态领域内的攻势等。拜登政府“印太战略”所呈现出的冷战思维显然与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文化多样化的时代趋势格格不入，注定了其失败的命运。

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致力于维护美国的全球霸权和地区主导，但是其所奉行的冷战思维、划线思维、对抗思维，只会分化地区国家、激化地区矛盾、强化地区对立，使印太地区陷入到衰退、混乱、无序之中，而这是印太地区国家和人民所不愿、不想、不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