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神经阻滞用于腔镜手术围术期镇痛的研究进展*
2022-08-25于伟凡综述王雪冬史成梅审校
于伟凡 综述 王雪冬 史成梅 审校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麻醉科,北京 100191)
近10年,微创手术包括腔镜和机器人手术因其创伤小、出血少、住院时间短、恢复快等优势,成为现代外科手术的重要组成部分[1~4]。为提升患者满意度,并发症少、对生理功能影响小的个性化镇痛方案成为当下的研究热点。多模式镇痛包括患者自控静脉镇痛(patient controlled intravenous analgesia,PCIA)和患者自控硬膜外镇痛(patient controlled epidural analgesia,PCEA)具有良好的镇痛作用,但存在恶心呕吐、尿潴留等缺点。周围神经阻滞是将局麻药注射至神经干(丛)旁,暂时阻滞神经的传导功能,使该神经分布的区域产生麻醉作用,对生理功能影响较小[5]。周围神经阻滞用于围术期镇痛尚未达成共识,本文就周围神经阻滞包括腹横肌平面阻滞(transverse abdominal plane block,TAPB)、腰方肌阻滞(quadratus lumborum block,QLB)、竖脊肌平面阻滞(erector spinae plane block,ESPB)、腹直肌鞘阻滞(rectus sheath block,RSB)和椎旁阻滞(paravertebral block,PVB)在腔镜手术围术期镇痛的研究进展进行综述。
1 腹横肌平面阻滞(TAPB)
TAPB是把局麻药物注射到腹横肌与腹内斜肌之间的筋膜间隙,阻滞走行于此平面的腹壁神经,是临床麻醉中应用最广泛的神经阻滞之一[6]。
TAPB主要用于腹腔镜胆囊切除术、结直肠手术、子宫切除术等,包括上肋缘下TAPB、下肋缘下TAPB、外侧TAPB、髂腹下TAPB、髂腹股沟神经阻滞、后侧TAPB。仅外侧和后侧TAPB可扩散至椎旁,不同入路阻滞效果有差异(表1)[7]。
表1 腹部手术涉及神经和建议TAPB方式[7]
Grape等[8]纳入10项研究668例腹腔镜胆囊切除术的meta分析显示,与切口局部浸润相比,TAPB组术后2、12、24 h静息时的疼痛明显减轻,但运动时2组疼痛评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TAPB组术后24 h阿片类药物使用量及恶心呕吐发生率均明显低于切口局部浸润。然而,关于TAPB的效果常出现矛盾。Houben等[9]的随机双盲对照研究将60例腹腔镜胆囊切除术分为2组,麻醉诱导后行超声引导双侧肋缘下TAPB,试验组注入20 ml 0.375%左布比卡因+肾上腺素5 μg/ml,安慰剂组注入20 ml生理盐水+肾上腺素5 μg/ml,结果显示2组术后疼痛评分和阿片类药物使用量(21.2 mg vs. 25.2 mg,P=0.48)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Shim等[10]的前瞻性非随机研究将80例腹腔镜胆囊切除术分为多模式镇痛组和常规组,多模式组采用超前镇痛(术前静脉注射对乙酰氨基酚、酮咯酸和地塞米松,后侧TAPB),而常规组不接受超前镇痛和术中局部镇痛,结果显示复合后侧TAPB的多模式镇痛能显著提高术后早期恢复质量[术后24 h 40项术后恢复质量调查问卷(Quality of Recovery-40 Questionnaire,QoR-40)评分196(190,199)vs. 182(172,187),P<0.001]。TAPB对腹腔镜胆囊切除术的镇痛效果尚存争议,这与阻滞路径、局麻药物浓度、是否复合其他镇痛方法等有关,未来仍需更加严谨的临床数据论证。
2项meta分析评估腋下TAPB在腹腔镜结直肠手术后镇痛中的应用效果。Hain等[11]的meta分析纳入13项研究1362例患者,结果表明,与未行TAPB的常规组相比,TAPB可显著减少术后第1天阿片类药物的使用量[加权平均差(WMD)=-14.54,95%CI:-25.14~-3.94,P=0.007],并缩短肠功能恢复时间(第一次排便时间WMD=-0.53,95%CI:-0.61~-0.44,P<0.001]。Oh等[12]纳入6项研究452例患者的meta分析显示,与安慰剂或未治疗组相比,TAPB组术后0~2 h和24 h运动疼痛评分均有所改善[标准化平均差(SMD)=-0.695,P<0.0001;SMD=-0.042,P=0.029],2组静息疼痛评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475、0.826)。Fields等[13]对556例腹腔镜结直肠手术进行回顾性研究,与使用布比卡因局部浸润麻醉相比,经超声或腹腔镜引导的TAPB可减少术后3天内阿片类药物使用量(15.9 mg,P=0.04),并缩短住院时间(0.8 d,P<0.001)。
TAPB对腹腔镜子宫切除术的镇痛效果尚存争议。Zhou等[14]的meta分析纳入13项随机对照研究841例子宫切除术,结果显示,与安慰剂阻滞或无阻滞相比,TAPB可显著减少开腹子宫切除术患者术后24 h吗啡用量(WMD=-10.77 mg,P=0.04),降低静息和运动时的疼痛评分,而对于腹腔镜或机器人辅助子宫切除术,TAPB并不能有效减少镇痛药物用量及降低疼痛评分。
总之,肋缘下TAPB可降低腹腔镜胆囊切除术后阿片类药物使用量和疼痛评分;后侧TAPB有内脏镇痛的效果,可能会减少腹腔镜结直肠手术中阿片类药物用量。虽然TAPB能明显改善开腹子宫切除术患者的围术期疼痛,但在腹腔镜子宫切除术中使用腋下TAPB尚无有效的证据支持。这些差异可能是由于药物剂量和体积不一致,除此之外,麻醉医师超声引导的TAPB技术也各有不同。
2 腰方肌阻滞(QLB)
QLB是把局麻药物注射到腰方肌内或腰方肌周围肌肉间隙内,阻滞走行于此间隙的胸腰段脊神经的分支。QLB方法不同,所获得的镇痛平面也不同(表2)[15]。外侧和后侧QLB主要适用于腹部手术;前侧阻滞范围较广,适用于腹部手术和下肢手术;肌内QLB仅适用于下腹部手术。因腰方肌间隙内有腰动、静脉等血管穿过,穿刺可能会引起血肿、局麻药中毒等并发症。腰方肌前侧阻滞时,穿刺有可能损伤肾脏,应缓慢谨慎进针[6]。
表2 不同途径QLB的阻滞平面、技术难度[15]
许多研究证实QLB可减少腹腔镜肾切除术后24 h镇痛药物使用量,提升患者满意度[16~18]。单侧前侧QLB对经皮肾镜取石术(percutaneous nephrolithotomy,PCNL)亦有较好的镇痛作用[19,20]。Ökmen等[19]将60例PCNL随机分为2组,B组采用前路QLB+吗啡PCIA,对照组仅使用吗啡PCIA,结果显示术后6 h[(2.82±1.21) mg vs. (4.43±2.30)mg,P=0.001]、12 h[(3.70±1.18) mg vs. (6.02±3.47)mg,P=0.001]、24 h[(6.70±3.47) mg vs. (11.92±4.10)mg,P<0.001]B组吗啡用量均显著少于对照组,且术后2 h、6 h、12 h、24 h疼痛评分B组均显著低于对照组(P<0.001)。Dam等[20]将60例PCNL随机分为2组,在多模式镇痛的基础上,干预组和对照组分别接受0.75%罗哌卡因30 ml或生理盐水30 ml单侧QLB,结果显示单侧QLB可降低术后阿片类药物用量[术后6 h 7.2 (8.7) mg vs. 90.6 (69.9) mg,P<0.001;术后24 h 54.0 (36.7) mg vs. 126.2 (85.5) mg,P<0.001],缩短住院时间[2.0(0.8) d vs. 3.0 (1.2) d,P<0.001]。
对于其他腹腔镜手术(如普外科、妇科),QLB的镇痛效果尚不确切。Pang等[21]选取80例腹腔镜肝切除术,随机分为舒芬太尼PCIA组、羟考酮PCIA组和QLB+羟考酮PCIA组,结果显示QLB+羟考酮镇痛组术后6 h活动疼痛评分小于2个PCIA组,患者镇痛满意度高。然而,Dewinter等[22]对125例腹腔镜结直肠手术进行随机对照研究,与静脉注射利多卡因相比,双侧QLB并不能发挥更好的镇痛效果,2组术后24 h内阿片类药物用量差异无统计学意义[37.5 (28.4) mg vs. 40.2 (25) mg,P=0.15]。目前的研究也未显示QLB对腹腔镜妇科手术有良好的镇痛作用,无论前路或者后路阻滞都不能改善术后疼痛评分和恢复质量[23,24]。
因此,QLB对腹腔镜手术的镇痛效果有待证实。虽然QLB可以降低腹腔镜肾切除术、PCNL的镇痛药物用量,但目前的研究尚不支持将QLB作为腹腔镜普外科或妇科手术的镇痛方案。
3 竖脊肌平面阻滞(ESPB)
ESPB是把局麻药物注射到竖脊肌的深部或浅层以阻滞脊神经后支、前支甚至交感神经,最初仅用于胸部手术的麻醉和镇痛,近期研究显示还适用于腹部、髋部甚至颈后部手术的麻醉或镇痛,也可用于肋间神经痛的治疗[6]。
ESPB多用于腹腔镜胆囊切除术围术期镇痛。Daghmouri等[25]纳入5项研究共250例患者的meta分析评估双侧T7~T9ESPB用于腹腔镜胆囊切除术的效果,对照组为安慰剂阻滞或PCIA,结果显示ESPB组术后24 h内阿片类药物使用量减少(平均差MD=-4.46,95%CI:-5.50~-3.42,P<0.001),且延长第一次镇痛请求的时间(MD=73.27 min,95%CI:50.39~96.15,P<0.001),而在术后恶心、呕吐方面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20和0.13)。Kwon等[26]进行小规模随机对照研究,将53例腹腔镜胆囊切除术随机分为2组,均实施双侧RSB,干预组同时接受双侧T7水平ESPB。与单纯RSB相比,干预组术后6 h疼痛程度减轻[疼痛评分2 (2,3)分 vs. 3 (3,5)分,P=0.019],各时间点镇痛药物用量减少(均P<0.05)。
ESPB也用于腹腔镜活体供体肝切除术的镇痛方案。Kang等[27]对54例接受腹腔镜活体供体肝切除术的患者进行随机对照研究,结果显示,与鞘内注射吗啡(intrathecal morphine,ITM)400 μg相比,双侧ESPB组(0.5%罗哌卡因20 ml)术后24 h静息疼痛评分略高[(1.3±1.1) vs. (2.5±1.0),P>0.05],但术后呕吐(P=0.002)和瘙痒(P<0.001)的发生率显著下降。
总的来说,虽有证据表明双侧T7ESPB可以改善腹腔镜胆囊切除术围术期的镇痛,但这一益处是否可以延展至其他手术尚不清楚,需要进一步的研究评估ESPB在其他腹腔镜手术中的优势。
4 腹直肌鞘阻滞(RSB)
RSB主要阻滞走行于腹直肌鞘内的T7~T11肋间神经前皮支,适用于脐部以及腹部纵轴正中切口的麻醉和镇痛[6]。
Hamid等[28]对9项研究共698例腹腔镜手术进行meta分析,结果显示,与对照组相比,RSB可降低术后0~2 h静息和活动疼痛评分(SMD=-1.83,95%CI:-2.70~-0.96,P<0.001;SMD=-0.57,95%CI:-1.09~-0.05,P=0.03),但术后24 h疼痛评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且RSB可减少术后24 h阿片类药物用量。Kim等[29]对单切口腹腔镜阑尾切除术进行回顾性研究,接受复合RSB的多模式镇痛管理40例,静脉注射阿片类药物的常规镇痛管理53例,无RSB的多模式镇痛管理42例,结果显示,接受复合RSB的多模式镇痛组术后开始进流食时间早[3组分别为(1.2±0.4)h、(16.3±8.4)h、(4.9±2.3)h,P<0.001],术后住院时间短[(17.0±9.4) h、(44.7±27.9)h、(35.4±20.9)h,P<0.001]。Kitamura等[30]将62例腹腔镜胆囊切除术随机分为RSB组(0.375%罗哌卡因10 ml双侧RSB)和局部浸润组(脐切口皮下筋膜注射0.75%罗哌卡因10 ml),结果显示双侧RSB并没有改善术后第1天疼痛评分[(36.4±18.9)分 vs. (29.4±15.4)分,P=0.062]。
以上结果表明,双侧RSB可适度降低腹腔镜手术后早期疼痛评分和阿片类药物的使用。RSB与局部浸润麻醉的效果对比尚不明确,仍需多中心、大样本随机对照试验提供依据。
5 椎旁阻滞(PVB)
单侧胸椎旁阻滞联合腰椎旁阻滞适用于腹部手术的麻醉和术后镇痛[6]。
Tan等[31]纳入5项关于PCNL的随机对照研究的meta分析显示,相比于静脉镇痛,单次或多次PVB可减少镇痛剂用量(SMD=-1.55,95%CI:-2.18~-0.92,P<0.00001)和附加镇痛(RR=0.17,95%CI:0.07~0.44,P=0.0003),并延长首次镇痛需求时间(SMD=1.51,95%CI:0.26~2.76,P=0.02)。Yayik等[32]将60例PCNL随机分为3组,PVB组0.25%布比卡因20 ml于T8~T9水平单次PVB,切口局部浸润组0.25%布比卡因20 ml于肾造瘘管周围沿6、12点钟方向局部浸润,对照组不干预,结果显示胸段PVB组术后24 h内阿片类药物使用量显著减少[3组分别为(197.50±133.74)μg、(368.75±116.66)μg、(506.25±227.81)μg,P<0.05]。Hatipoglu等[33]将53例PCNL随机分为2组,PVB组术前超声引导T11~L1水平PVB(0.5%布比卡因15 ml),曲马多组手术结束前45 min静脉注射曲马多1 mg/kg,2组术后均使用复合曲马多的PCIA,结果显示PVB组术后24 h内疼痛评分较低(P<0.05),曲马多用量较少[(77.7±60.5)mg vs.(142.5±61.0)mg,P<0.001]。
到目前为止,尚无有力证据表明单侧PVB可能有利于PCNL患者围术期镇痛。由于该手术切口是在背部的肋下区域,阻滞较低水平的脊髓神经往往可以达到更好的镇痛效果。
6 小结
将周围神经阻滞用于腔镜手术围术期镇痛的报道结果并不一致,由于样本量小、手术种类不同、多模式镇痛的影响,各项研究存在很大的异质性,以致出现相互矛盾的结论。另外,疼痛评分是患者主观评分,镇痛药物的耐受性也是一大阻碍,建议采用QoR-40评分评估术后早期恢复质量。总体而言,不能否认周围神经阻滞可降低腔镜手术围术期疼痛评分,促进康复。随着加速康复外科(enhanced recovery after surgery,ERAS)理念的普及,对围术期恢复质量要求更高,个体化的镇痛模式有助于提升患者满意度,多中心、大样本的周围神经阻滞研究将是未来镇痛领域的研究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