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国电影国师张艺谋导演的影片表达手法
——以电影《活着》为例
2022-08-25王康杨拓
王 康 杨 拓
(1.天津理工大学,天津 300000;2.广西民族大学,广西 南宁 530006)
电影《活着》是根据余华的同名小说改编,1992年,这部小说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时,以一波又一波的苦难戳痛了大众的心扉,因此被誉为余华小说的封神之作。1994年,小说通过张艺谋导演变成了电影。影片保留了小说的叙事主线和基本人物关系,在原本的故事剧情上做出了修改,福贵的故事也因为电影更加强大的叙事表现力显得愈发厚重。《活着》的影片表达手法十分考究,不仅将人物塑造和时代背景高度理性地结合,构成电影画面,更是将镜头调度、色彩以及音乐等元素作为该片体现阶级、营造情绪、补充画面内容的有力之笔,进而促使电影表现出不同于小说的情感,成为影片剧情推动与主题表达的重要因素。
一、导演表达手法下的人物塑造及故事构建
(一)纨绔子弟形象的表现
优秀的影视作品必须塑造出个性鲜明的人物,人物形象的个性化已经成为许多影视作品所关注一个重要因素。例如《战狼》中的冷锋、《阿甘正传》中的阿甘以及《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里昂等,导演们所塑造的这些人物形象深深地留在了在观众们的印象当中。
人物的个性化,首先要使人物的思想、情感和行为具有统一的基调和内核。正是这一要素为人物的外在行动提供了内在的动力和依据,所有外在的“形”都因这一“神”的支持而获得了蓬勃的生命力。《活着》这部影片是主角福贵一生的真实写照,年轻时的福贵是一个嗜赌如命的纨绔子弟,赌博时输得倾家荡产,父亲因此离世,怀孕中的妻子也带着女儿离家出走。导演对此巧妙地通过两句台词对福贵这个穷奢极侈的形象进行了完美的展现。影片开篇,福贵和他的赌友龙二正在摇色子。当他赌输的时候,福贵无所谓地喝了口茶,接着厚厚的账单递到了他的面前。台词“这一阵子,帐欠得不少,字也练得大有长进”,在表现福贵对欠账毫不在意的同时,更加直接地体现了他的纨绔浮夸。此外,导演还透过他在唱皮影戏时的秽言污语,以及出门后有人力车不坐硬要人背着回家的细节,更加体现了这个富家少爷的纸醉金迷。通过这些细节的表现,配合着演员的表演,把福贵这个富家少爷的形象活生生地展现在了观众们的面前。此后的剧情里福贵的形象与之前截然相反,一年之后妻子回来,他决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这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这之后的人物形象摒弃了之前那种花天酒地的状态,和妻子以及孩子平平淡淡地过着接下来的生活。
(二)皮影在故事构建上的巧妙运用
故事的背景是支撑一件作品的大梁结构,决定了作品的概念轮廓以及特征。此外,影片的叙事结构应兼具时空性。人物与一系列事件的关联是基于故事背景,整个故事的开头和结尾也同样都是以故事背景为基础的。以优秀的故事背景来呈现电影,可以更好地传达电影所要表达的意识形态要素。
皮影戏在中国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内涵。它不仅反映了中国民间工艺美术的制作技法,也体现了中国戏曲表演的特点和风格。可以说它是集这两种艺术于一体的独特民间艺术产物,历来被誉为中华民族艺术的文化瑰宝。《活着》的叙事时空不仅呈现出复杂的空间跨度,而且呈现出以时间段为节点的时间线性。同时,也呈现出以皮影戏为线索的多线索质感。在影片中,张艺谋导演巧妙地运用了皮影戏这一视觉元素,将电影中的各种社会背景联系起来,这其中有着非常深刻的寓意。同时,皮影戏是电影中故事的暗线,它不仅是人物形象的象征,也见证了人物命运的波澜曲折。此外,它在实现情节和场景的衔接与转换、情感基调的烘托、背景的渲染等方面也起到了非常重要而巧妙的作用。
《活着》分为四个时期,即20世纪40年代、50年代、60年代和60年代后。虽然时间线性为叙事提供了故事的转折点,但实际上皮影戏暗含着对上述两种叙事时空的有机织体与无缝衔接的作用。从影片中可以看出,开场是一个行尸走肉似的富家少爷福贵,在其与心机叵测的龙二对赌过程中,一声紧似一声的皮影戏洋洋盈耳,在这次的赌博中他输得倾家荡产。从那以后,福贵少爷完成了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为了生计,福贵从龙二那里借来了皮影搭了班子,风餐露宿、日以继夜地为生存而到处奔波。这时,福贵真正开始走上了他有意识的人生旅程,他对皮影戏的欣赏和参与转瞬成为他生活的必要手段,事态的这一戏剧性转变对福贵来说显然是幸运的。如果说人是命运控制下的木偶,此时此刻,控制木偶的这根线似乎断了,福贵开始真正地过起了自己的生活。然而每个人的人生并非一帆风顺的,尤其在电影的表现上,想要让影片的感染力更加地强烈,更是要深刻地去体现人生的坎坷与崎岖。在一场演出中,福贵和他的搭档正在卖力地唱着皮影戏。突然,一把锋利的军刀刺穿了幕布,戏突然停了下来。大家对此都不知所措。与此同时,一大群官兵出现在眼前,革命的号角已经吹响。这一幕非常地戏剧化,福贵一群人专注于唱戏,但是没有意识到戏外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此后,福贵被国民党强行征召为民夫、做苦力,此时的福贵在大时代背景下就如同箱子里的皮影,再次被绑在皮影上的线束缚了手脚,被人操纵、却束手无策。
大跃进时期,在钢铁冶炼运动的背景下,福贵主动提出唱皮影戏来鼓舞大家,张艺谋导演在此将皮影戏的表演场景与冶炼钢铁的动作场景巧妙地融为一体。在人们控制皮影戏的同时,命运也像操纵皮影一样控制着每个人的生活。这象征着在那个历史运动中,每个人都参与其中、无法自拔。在皮影戏中,有句唱词是这样的,“赤精子使起阴阳镜,宝镜照得月难唤,吩咐一声莫怠慢”,这词唱出了老百姓内心中的那份激情、那种斗志昂扬的精神。然而,命运总是弄人。在这样的时刻,福贵经历了与儿子在同一个唱戏地点的生死分离,他的儿子也正是间接地在这场运动中死去。当他冲向儿子那血淋淋的尸体时,整个画面给了福贵一个特写,而背景恰好正是皮影戏的幕布。张艺谋导演再次利用人物与皮影之间的调度来表达出一种人生如戏的唏嘘之感,仿佛人们真的无法抗拒命运,而福贵本人就像被他控制的皮影一般充满了戏剧性。
在影片的结尾,福贵再次拖出之前那个装满皮影的大箱子。在此前的运动当中,皮影早已在烟火中化为尘土,但装皮影的箱子却被保留了下来。这个箱子现在是福贵给自己的孙子装小鸡的,这里小鸡的生机与活力象征着像孙子一样的年轻一代人的那份朝气蓬勃,而箱子则是象征着旧社会的枷锁和禁锢,导演借此表示命运仍然会束缚着后世。我们的未来是否能摆脱命运的桎梏,我们是否真的能像福贵在电影结尾所说的那样“生活得越来越好”,这是一个相对开放的结局,留给我们思考的空间。
二、导演在镜头调度上的缜密筹划
调度是一个电影术语,可以理解为在拍摄场景中需要安排和控制的各种元素的运动和相互作用。电影场景调度是一个复杂的结构系统,在镜头语言的表达、建构和电影叙事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镜头调度是场景调度的重要组成部分,画面的氛围和风格与镜头调度设计密不可分,每一种不同的镜头调度都有自己的情感和想法要表达。只有巧妙地设计镜头调度,画面才能以更多样的形式来呈现。如何进行调度是一个导演对自己影片的全面把握,也是其自身素质的综合体现。好的场面调度可以揭示人物内心活动、更好地刻画人物、渲染环境氛围、增强艺术表现力及感染力、激活和促进观众的联想,从而满足观众的审美享受。
框中框的构图方式通常被影视制作人员们用来体现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在各大影视作品中多有体现。框中框的构图是指用门框、窗框、车窗、阳台、楼梯、走廊等作为前景布局,然后将主体安排在这些框架中,使整个画面形成一个框架。这种方法在框架中框住了画面中的主体,观众在观看影片时会受到框架的影响,从而把视觉中心聚焦在画面的主体上。框中框构图可以更加有效地突出画面中的主体,增强空间的纵深感。在《活着》这部作品中,张艺谋导演对于镜头的调度可谓大费心思。影片一开始,福贵赌博输掉最后一场后回家时被父亲责骂。此时画面的构图采用框中框的方式,这在增加了空间深度的同时,向观众传达出福贵与父亲之间的隔阂和距离。这不仅是两人内心上的疏离,也暗示了福贵在输光家产后与父亲天人两隔的距离以及所带来的阶级变化。
长镜头拍摄也是导演们常用的技巧,它指的是开机点和关机点之间的间距,即影片剪辑的长度。长镜头可以再现空间的原貌、展现宏伟场面和广阔环境以及清染情绪和氛围。此外,长镜头有着在空间营造上多使用景深镜头,以及在镜头结构上多使用运动镜头替代固定镜头的特征。因此,长镜头的叙事手法可以说具有纪实现实主义的典型风格和特点。在《活着》一片中,张艺谋导演灵活地运用了长镜头去再现场景的原貌。如在福贵从赌场出来回到家中的这个镜头中,女主家珍的出现并没有给她独自的特写镜头,而是镜头伴随着家珍的哭声跟着福贵一直延续到了床上。在这个镜头中,观众可以一镜到底地欣赏到福贵卧室里的场景设计。此外,在不切特写镜头的前提下,通过化妆镜展现出了背坐着的女主的面部表情,场景的调度在此运用得可谓是活灵活现。在简单地安慰过后,镜头又转到了赌场里。这个镜头的设计暗示了福贵对妻子以及家庭的不重视,更加立体地塑造了福贵这个纸醉金迷的人物形象。
电影镜头作为电影拍摄过程的基本组成部分,主要是由摄像机从启动到停止间所拍摄的连续画面形成的,在电影画面构图和内容串联中起着重要作用。在《活着》的中间部分,镜头的使用在战争年代的部分是非常大气的。这一部分中,张艺谋导演多采用大全景镜头进行拍摄,展现了那种宏大的史诗般的精神。此外,也讽刺了战争的残酷以及战场上人物的渺小。在表现人物的细节时,往往用特写来刻画人物,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人物的心理,讲述人物在当时环境下的心理活动,从而增强影片的感染力。
三、导演在光线色彩上的灵活搭配
色彩之于电影,犹如修辞之于文学,旋律之于音乐,丹青之于国画,造型之于雕塑。在电影这门艺术中,色彩是创作者手中强有力的工具,引领全局的同时,渗透出创作者那种独特的审美情趣和深厚的文化积淀,这也使观众透过丰富的联想和思考,进而从画面的色彩结构中理解抽象的艺术美。在《活着》这部影片中,导演通过灵活的光线色彩搭配,让这部影片的故事性更加地立体。
红色,具有阳刚之气,是火、危险、情感等诸多事物的象征。红色使人兴奋,因此它也代表着欲望。与之相反的是绿色,它与植物有关,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它都成为万物复苏、青春、新鲜、孕育和希望的象征。影片开篇福贵从赌场回家后,在一组长镜头中可以看到福贵的床上有两套被子,一个是红色一个是绿色,分别属于福贵和妻子。导演透过红色去象征着福贵的那种花天酒地的欲望,而通过绿色去印证了妻子那种思想上的清新、为丈夫生儿育女的生活以及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形象。在用颜色去体现二人人物形象的同时,导演通过了这两种相对立的颜色,体现出此时福贵与妻子夫妻二人之间的隔阂。在后面的情节中,妻子听说福贵戒赌后带着孩子回家过日子时,他们二人的被子都换成了一样的红色,在表现二人情感的同时也暗示了他们之间此前的那种隔阂已经不复存在,在未来的生活里二人将会携手共进,一同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从某种意义上说,电影艺术也是光线的艺术。电影艺术的诞生离不开摄影,而摄影更是离不开光线。光线在营造影片叙事时空、刻画人物形象、揭示人物心理、表现和升华电影主题、导演意识与思想的表达等方面的价值与重要性日益凸显,尤其是在自然光效和戏剧光效的不断博弈发展中更加突出。《活着》一片中有一处光线的运用十分出彩,在福贵从部队退伍回家的情节中,这部分的镜头通过灯光的照明,营造出了一种一块黑一块亮的效果,而导演正是借此暗示了之后电影故事的剧情发展,接下来的生活中福贵和家珍将不断地在幸福的生活中碰到悲伤,再从悲伤中走向新的幸福生活。这个镜头一直延续到福贵站在画面中央去望向远处的妻子,而福贵此时所停留的区域正是灯光下,这暗示了福贵接下来的生活中虽然不断地遇到艰难与险阻,但最终的生活还是幸福美满的。此外,影片在故事结局的改编上,在增强艺术表现力的同时,为让观众更好地接受影片的结局,一改小说中的那种悲惨性结局,替换成了福贵和妻子以及孙子一起幸福地生活。在这处的光线运用,对此进行了暗示。
四、导演在背景音乐与声音上的巧妙融合
众所周知,电影艺术是一种情境叙事,用情境来表现故事情节。电影情境是指导演通过镜头捕捉演员的表演,表达自己的思想和观点,呈现出视听结合的意境。一方面,电影艺术的视觉意境可以通过镜头来呈现;另一方面,电影艺术的听觉意境是通过影片中的音乐来完成的。此外,电影音乐在电影的情境叙事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电影音乐的渲染和衬托下,电影中一些独特的戏剧性情节可以进一步强化其叙事效果。音乐的审美和艺术魅力在于其潜在的力量,它能震撼人们的心灵、感染人们的情感,这是其他艺术无法与之比拟的。它往往绕过人们的理性思维,直接融入人心,打动人心。因此,电影音乐是电影艺术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影片《活着》在社会背景氛围的烘托上除了通过标语、军装等视觉元素进行表现以外,在背景音乐方面也使用了相对应时代的音乐歌曲以及人们呼喊的口号等元素对环境进行了渲染,这让观众能够更直观地通过声音来体会到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逆转时空,推动观者重新回到那个年代,进而与电影中的人物产生更多情感上的共鸣。影片中,当福贵还是地主家少爷的时,在他去赌场赌博的场景中,这部分的背景音乐运用了陕西传统戏剧——秦腔,秦腔高昂雄壮,配合着演员的表演恰好凸显出此时福贵内心中的那份狂妄与自大。导演借着秦腔这种具有年代感的背景音乐元素配合着赌场中的场景设计以及周围的嘈杂声,在带给观众一种仿佛处身于民国时期赌场中的感觉同时,把福贵这个人物的形象深深地留在了观众们的脑海之中。在后来的福贵女儿结婚的情节中,所运用的背景音乐是《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这首革命歌曲搭配着后景的毛主席头像以及人们身上穿着的军装等元素,从多个维度、多个方面向观众展示了那个时期老百姓的生活。
二胡艺术是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传统音乐文化的特征和审美品格。此外,二胡音乐也有着不同的艺术意境类型和层次。二胡演奏的意境表达对于演奏者来说是一项非常不易的创造性工作,它在要求演奏者具有丰富的文化艺术修养的同时,也需要演奏者具有运用自如的演奏技法。影片中,福贵赌博输光家产后妻子带着孩子离家出走时,背景音乐则一改之前赌博时那种雄壮激昂的秦腔,变成了幽怨凄凉的二胡,通过这种悲情的演奏配合着妻女远去的电影画面完美地刻画出了福贵内心中的那种痛苦与迷茫。在这之后,福贵饱尝人生的艰难与险阻、决心痛改前非,妻子得知后带着孩子们又回到了福贵的身边。在表现一家人团聚的情节时,背景音乐里的二胡与之前的那种清幽曲调截然相反,变成了更为阳光、轻快的节奏,在烘托欢愉氛围的同时进而凸显出福贵内心里对于亲情的渴求以及与一家人最终团聚的幸福。张艺谋导演通过二胡这个乐器在不同情节及场景下的演奏,分别给了观众不同的观影感受,有时伤感、有时欢快,二胡这个乐器的声音元素在导演的调度下被运用得淋漓尽致。
五、结语
被誉为中国电影国师的张艺谋导演,近年来创作出了诸如《归来》《影》《长城》等优秀作品。在这个电影技术高速发展的时代,影视创作者们应像张艺谋导演一样在创作的同时把电影故事和形象风格结合起来,通过自己对电影语言的理解,让电影更加关注人物和故事。此外,通过人物背景塑造、光线色彩等元素的表达,更多地关注和体验电影中的精神世界。让电影的内容更加深入人物的内心,向观众更好地描绘出他们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