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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掌握过去,谁就掌握未来

2022-08-24维舟

中国新闻周刊 2022年30期
关键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遗产

维舟

从1985年加入《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 (下称《世界遗产公约》)以来,中国各地“申遗”的热情很高,截至2021年7月全国成功申报的世界遗产多达56项。由此而来的“世界遗产热”极大地推动了各地对自然、文化乃至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虽然这些原本也一直存在,但将之视为有待保护的“遗产”,这本身就是一种重要的意识转变。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真正理解了“世界遗产”究竟意味着什么。对很多人来说,“世界遗产”的数量有助于体现一种文化上的民族自豪感,像是某种殊荣,毕竟只有诸如长城、北京故宫、敦煌莫高窟、泰山等这样最高级别的文化和自然景观才能入选,而一旦被冠以“世界遗产”标志,就会身价大涨。强大的经济效应,本就是各地“申遗”和遗产保护的动力之一。

世界遗产其实远不止此。催生世界遗产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其自身就源于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反思,以及由此而来的和平之梦:在战争的废墟上,很多有识之士相信,冲突源于不同民族国家之间的误解,如果不加以制止,这可能会摧毁我们所珍视的文明本身。1953年~1961年间任联合国秘书长的达格·哈马舍尔德在谈到联合国时就曾说过,成立这一组织并不是为了带我们去天堂,而是为了使我们免于下地狱。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使命并不只是推动一下各国文教世界的发展,而是因为人们在战争的废墟上意识到,在经历了那么多灾难之后,要保护和平,就有必要促进不同文化、不同国家之间的交流。只有当所有人由此逐渐意识到我们都是人类文明共同体的一员,才有可能阻止更大的灾难发生,进而重构一种新的世界秩序。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仅仅是重建那些遭战争破坏的废墟和文物,更重要的是一种“对过去本身的管理”——通过那些值得珍视的奇迹,恢复并彰显其惊人的价值,来谨慎地“管理未来”。“谁掌握过去,谁就掌握未来”这句话,可说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一任总干事朱利安·赫胥黎的座右铭。从本质上说,这其实是一个乌托邦,一种需要排除无数现实阻碍才能实现的愿景。赫胥黎自己也心知肚明,他曾说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不可能从一顶文化和科学的帽子下变出一只政治和平的兔子。”尽管有人或许认为这样的设想过于理想主义,但如果不是这样,它当初也就不会那么激动人心。

这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因为一个遗址究竟有什么样的价值、如何才能让人意识到其真正的价值、怎样才能保护和管理好它,都有无数的工作要做,否则就像当时的考古学家所说的,古迹就可能只是“一堆莫名其妙的废墟”。落到现实中,通常还可能面临着遵守什么保护理念的激烈争论、保护与旅游开发的矛盾,以及不可或缺的技术和资金究竟从哪里来。

1972年通过的《世界遗产公约》标志着新理念的胜利:全世界是一个紧密关联的人类文明共同体,因而所有的遗产应由一个世界主义的组织进行管理,它强调的是“不管这些世界遗产处在什么区域,它们都属于全世界所有的人”。“世界遗产”这一概念本身就是非常成功的创意,作为一个文物保护体制,它把梦想与现实、普遍性的抽象概念和全球保护运动等具体经验结合起来,从而朝那个和平梦想迈进了一大步。

然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不可能有效管理如此庞大的事务,即便可能,这也会导致其自身官僚组织的急剧膨胀,唯一的办法是面对现实,让所在国申请并管理。最终的结果可能与初衷背道而驰:那些世界遗产曾经被视为国际所有的“超国家遗产”,即便是所在国也不能独自拥有,就像我们都相信塔利班无权摧毁巴米扬大佛,然而逐渐地,世界遗产可能反过来变成了各国确立民族文化自信心和自豪感的有用工具。

也难怪在亲历了诸多这样的纷争之后,林恩·梅斯克尔在《废墟上的未来》中深有感触地说:“在进行像世界遗产研究这样与文化生产相关联的工作时,我们应该了解一些政治学,”当梳理过这些问题之后,她发现,“要管理好世界历史,或是单从全球利益出发去管理那些伟大的人类遗产,在实际操作以及意识形态上都是很难做到的。”

现实是,任何一种保护理念都没办法做到绝对:所谓“保护”并不是让一个文物放在那里,不让任何人触碰,事实上只有人们对它不断地深入接触、了解,才能更好地保护它。从这一意义上说,“保护”本身也需要可持续发展,而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推動旅游业来连接文化和发展。这在半个世纪之前或许不成问题,但到了如今,太多涌入的游客,已经对像威尼斯这样的世界遗产造成了损害。

看起来吊诡的是,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世界遗产的理念太过成功了。不仅游客是慕名而来,而且它在创造了那么巨大的收益之后,不可避免地成了资本化的商品,而对各国政治家们来说,“世界遗产”是重要的象征,能带来可观的软实力,至于那些有争议的文化遗产归属,本身就是文化外交和对国际承认的争夺。虽然被列入名单的遗址确实都有国际公认的价值,但诸如“人类共同体和一个世界主义”这样的理念早已遭到冷落。

现实是:政治家们感兴趣的并不是遗产保护本身,而是其牵涉到太多重要利益;专家们并不总能超越其上,他们最后很可能只能代表本国立场。一如本书所嘲讽的,到头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常常不得不面临“一些彼此割裂的工作任务:专注科学,忽略宗教;专注保护,忽略政治;专注技术统治,忽略全球和平梦想”。然而,不论原先的梦想如何,要想让这些世界遗产得到妥善的保护,取得各国的合作不但必要,而且也很重要。

面对一个并不完美又不断变动的世界,毫無疑问,没有一个理想能不折不扣地实现。国际主义者吉尔伯特·莫雷就曾巧妙地预言过,这注定是“令人费解的成功与失败的结合体”。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失败更多地暴露在世人面前,但只要设想一下如果没有世界遗产项目,当下的世界会是什么样,我们就清楚它获得了多大的成功。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如果没能管理好这些过去,那我们的未来肯定会有所不同。

《文明的两端》

作者:何怀宏

出版社:一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年7月

定价:98元

本书中,作者穷十年之功,以巨大的时空尺度,反省人类文明的历史与命运。在文明的始端,他更多地关注中华文明的历史起源和演变;在文明的近端,则更多地关注人类共同体的未来命运。作者认为,未来人类社会的基本矛盾,是人类控物能力与自控能力的不平衡。

《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

作者:罗新

出版社:理想国|北京日报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年7月

定价:65元

本书用小说一般的语言,讲述了北魏宫女王钟儿漫长跌宕的一生,并以她的眼睛去看其身处的时代,把皇帝、后妃、外戚、朝臣、宦官和宫女都还原为具体的人,看到他们面对权力时的喜悦、疑惧、张狂、绝望……随此展开的还有近80年的北魏历史以及被时代的惊涛骇浪席卷的许多人。

作者:托马斯·沃尔夫

译者:宋碧云

出版社:一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年7月

定价:108元(全三册)

本书是作者写于29岁的天才之作,一出手即震惊整个西方文坛。小说以南方小城石匠甘特家的小儿子尤金从出生到十九岁的成长经历为主线,展现了甘特一家几代人动荡而矛盾重重的生活,铺陈细腻,笔力澎湃,仿佛波浪层层漫涌般以时序推进,众多复杂而鲜明的人物形象纷然杂呈。

《与她共谋》

作者:[美]格拉汉姆·摩尔

译者:尚晓蕾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时间:2022年7月

定价:69.8元

洛城首富的独生女杰西卡失踪了,她的老师鲍比是头号嫌疑人。陪审员玛雅认为鲍比是无辜的,陪审团成员一 一被她说服,做出了无罪判决。十年后,一部纪录片的制片方召集了该案的陪审员,重聚当晚,与玛雅在陪审期间相识相爱的瑞克死亡,寻找十年前的真相成为破案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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