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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坊谜疑

2022-08-24王吴军

民间故事选刊·下 2022年8期
关键词:兴山酒坊县令

王吴军

击鼓告状

明朝永乐年间,在谢庄镇的南门外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坊,叫“醉太白”。

这一天,正好是醉太白酒坊给伙计发工钱的日子,做工的张五领了自己的那份,数了数,发现少给了一天的工钱,就去问酒坊老板。老板翻出记工簿子核对,果然给张五漏记了一天。平时伙计的上工天数都是工头报上去的,张五就去找管他的工头钱程。这钱程向来有错不认,反而说是张五喝酒喝糊涂了,记错了日子。张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和钱程吵了起来,多亏大家将他俩劝开,这才没动起手,但是两个人因此结下了仇。

酒坊有个和事佬,叫王兴山,觉得张五和钱程总这样僵着实在不好,就找其他工友一起凑了点儿钱,由王兴山出面找到钱程,在钱程家里摆了一桌酒菜,又把张五唤来。

酒席上,王兴山和大家伙儿不停说劝,钱程想想也有点儿后悔,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向张五赔了不是,张五吃软不吃硬,一肚子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当下,两个人冰释前嫌,言归于好。于是,大家伙儿在一起猜拳行令,好不快活。

此时,张五已经喝得有八九分的醉意了,钱程见他走路都走不稳当,就搀扶着他,一直把他送到家门口。醉酒的张五劝钱程回去,钱程想了想,觉得张五已经到了家,就回家去了。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钱程正在家里吃早饭,张五的妻子甄氏急匆匆跑来,问钱程她的丈夫张五哪里去了。钱程一听,很是奇怪,就说:“张五兄弟昨天晚上回家去了啊!”

甄氏说道:“他根本就没回家!”甄氏说自己等了一晚上不见张五回来,打听到昨晚张五是在钱程家喝酒,这才来找钱程。钱程说:“真是奇怪了,明明是我昨天晚上把他送到了你家的门口,怎么会不见了呢?”当下赶紧叫人四处寻找,找了大半天,也不见张五的踪影。

甄氏见此情景,呼天喊地地哭叫起来:“张五和你有仇,昨天晚上他一夜未归,一定是你把他给害了,你还我的丈夫来……”哭着上前扭住了钱程,就到县衙击鼓告状。

霍县令听说出了人命案子,连忙升堂。当下听了甄氏和钱程两个人的陈述,就叫一班衙役先去寻找张五。衙役们找了三天三夜,没有任何结果。甄氏在大堂上大闹起来,一口咬定是钱程挟嫌报复,杀害了张五。

霍县令让衙役传来酒坊的人上堂,王兴山便将张五与钱程二人结怨和解怨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霍县令问钱程:“你说那天晚上你曾经在酒后送张五回家,并且送到了他家的门前,当时可有人看见?”

钱程一听,心中暗暗叫苦,急忙分辩道:“当时已是深夜,四下无人,张五的家又在偏僻的河边,不曾有人看见。”

霍县令听罢,不由大怒,他厉声喝道:“既然无人作证,你怎说你已经把张五送到了家门前?”随后命衙役大刑伺候。可怜钱程被打得皮开肉绽,再不招供眼见就要被打死,只得说:“因为工钱的事,我与张五结怨,一时气恼,就把他杀了。”

霍县令追问张五尸体的下落,钱程只能信口胡编:“丢弃在河沟里了。”霍县令便派仵作董云、薛洋到河沟里去寻找张五的尸体。

可是,河沟只是钱程随口说的一个地方,两个人自然一无所获。霍县令只好拷问钱程,让他说出张五尸体的下落。之前招供已属无奈,面对拷问钱程咬紧牙关,死不改口。

死不见尸,就没法结案。霍县令心里焦急,上面又连连催抓紧结案,无奈之下只好拿董云和薛洋出气,限他俩在十天之内找到张五的尸体。他俩把那条河沟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上游和下游的村落也都打听了,根本没有什么尸体。眼看十天的期限到了,董云和薛洋挨了一顿板子,打完之后,霍县令又限他俩五天之内找到张五的尸体,结果又挨了一顿板子,限期又变成了三天……

悬赏追凶

这一天,薛洋急匆匆地跑来向霍县令禀报,说是从河里捞到了一具尸體。霍县令听说后,急忙传甄氏来辨认。那尸体泡在水里许久,早已腐烂,无法辨认。甄氏看见了尸体,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众人忙了半天,甄氏才悠悠醒来,醒来后便哭道:“我丈夫平生不做坏事,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众人劝了很久,甄氏这才止住眼泪。之后,她拿出丈夫生前穿过的衣服请人在河边为丈夫招魂,置办棺木,还请僧人作了法事,这才把尸体入葬。

至此,尸体找到,便可结案了。霍县令将杀人凶犯钱程打入死牢,只等秋后问斩。

霍县令把这个案子处理完毕,正想松一口气,却不料,堂鼓“咚咚咚”响了起来。他命人将击鼓之人带上堂来,见是一个身材壮实的小伙子,腋下夹着一张驴皮,一只手还揪着一个瘦子。他跪下向霍县令禀报道:“小人名叫李金宝,小人的父亲一个月前骑驴进城,久久未归,小人托人四处寻找,都说没见过。今天我出来寻找,半路上碰见这个瘦子,背上背着一张驴皮,便假装上前要买驴皮,把驴皮摊在地上一看,果然就是我父亲骑走的那头驴子的皮。只是我百般询问,他也不告诉我父亲的下落,我只好求老爷做主。”

霍县令问瘦子来历,还有这张驴皮是怎么来的。瘦子告诉霍县令,他姓苏名墨,家住苏家庄,这驴子是他家养的,前天宰杀了,今天将这驴皮背着进城来卖。

霍县令就问苏墨:“你说这驴子是你家养的,可有什么记号?”苏墨张口结舌,答不上来。李金宝说:“这头驴子的左边肚皮上有一撮白毛,背脊上有一条刀痕。”霍县令吩咐人把驴皮摊开验看,果然跟李金宝说得半点儿不差。

霍县令大怒,厉声喝道:“大胆苏墨,你是如何劫走了人家的驴子?李金宝的爹现在何处?你从实招来!若是不招,大刑伺候!”

苏墨吓得赶紧说:“一个月前,小人从外面回家,迎面撞见一头驴子狂奔而来,小人见深夜无人,就把这头驴子牵回家去了,并不曾见到什么人。”霍县令打断他:“方才你说这头驴子是你自家养的,如今你又说是深夜在路上撞见的,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肯讲实话了!”这苏墨闻言连忙改口:“是小人见财起意,路遇老翁,动了杀心,然后劫走了驴子。”

霍县令追问老翁尸体的下落,苏墨说:“埋在田地旁边的河沟里。”

霍县令派人前往寻找,哪里找得到!霍县令就让衙役给苏墨用刑,苏墨受刑不过,又改口说:“藏在河边的柳树下。”霍县令又派人前去寻找,仍然一无所获。霍县令又拷问苏墨,苏墨又改口招供道:“丢弃在我家的粪坑底下了。”霍县令又派人去苏墨家把粪坑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见什么尸体。等霍县令再次要用大刑拷问苏墨时,苏墨却气绝身亡了。

一转眼,就到秋后了,刑部下了批文,钱程立即斩首。钱程被五花大绑拖出了死囚牢,一刀下去,人头便落地了。醉太白酒坊的伙计们都觉得钱程死得冤枉。王兴山对大家说:“我们都是粗人,哪里懂得什么查凶破案的事,不如大家伙儿凑上一笔钱,重金悬赏知情者,也许能够查出真相。”众人一致赞成,凑足了银子,找人写了悬赏告示寻找张五失踪案的知情者,张贴在镇中各处。

再说醉太白酒坊隔壁有一个盗贼,此人绰号“鬼难拿”。张五尸体找到后,鬼难拿听说甄氏请来僧人作法事,就想找甄氏讨要一些吃食。偏巧去得晚了,法事已经作完,吃食没有讨要到手,鬼难拿心中不甘,当晚便躲在张五家屋子墙下,想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点儿东西。

甄氏忙碌了一天,天刚擦黑,早早地关门上床歇息。将近三更天的时候,有一个醉汉脚步踉跄地来到门前,大声拍门。甄氏把门打开,醉汉嫌她开门开得迟了,走进屋去,狠狠地打了甄氏一顿,之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挨了打的甄氏一边流泪,一边恨恨地埋怨道:“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害了张五那个死鬼,如今他的尸骨还在这床底下,你竟然打我……”

甄氏这番话,正好被鬼难拿听到了。鬼难拿就是个贼,哪儿敢沾人命官司,趁机脚底下抹油就溜了。

等到听说酒坊的伙计们贴出了告示,鬼难拿心中暗喜:“悬赏的银子不拿白不拿,我得赶紧去领银子。”鬼难拿连蹦带跳地来到酒坊,找到了王兴山,把那天晚上听到的那番话原原本本都说了。

王兴山对鬼难拿说的话半信半疑,他对鬼难拿说:“赏金先放一放,毕竟不知道甄氏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鬼难拿为了银钱,豁出去了,眼珠一转说:“这事好办。”然后在王兴山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王兴山频频点头。

真相大白

王兴山当即唤来酒坊伙计,远远地跟在鬼难拿的身后,来到张五家的门口。鬼难拿便装作醉汉的模样,踉踉跄跄地闯进了屋里,往甄氏的床上一躺,伸手招呼甄氏。

甄氏见状,大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竟敢光天化日闯进来调戏良家妇女。”说着伸手操起一把笤帚来打鬼难拿。

鬼难拿见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大声说道:“你来打吧!”只见他跳下床来,非常麻利地钻进了床下边,甄氏没有料到鬼难拿会来这一手,大吃一惊。

这时候,鬼难拿在床底下用手一摸,发现砖是松动的,伸手揭开了一块砖,扔了出来,任由甄氏如何叫骂,他继续揭开砖头,扒开了下面的土,终于露出了尸块来,还带着衣服碎片。鬼难拿高声喊道:“尸体找到了!尸体找到了!”埋伏在门外的伙计们一起进了屋,把甄氏捆了个结结实实,扭送到了县衙。

这时,霍县令已经卸任,新县令姓麻。甄氏见事情已经败露,没等麻县令用刑,就说出了全部实情。

原来,鬼难拿撞见的那个醉汉是甄氏相好的,名叫陈三。甄氏早就和陈三商量好,要谋害张五,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那天晚上,甄氏见张五在钱程的搀扶下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便和陈三下了毒手,杀死了张五,将尸体切碎埋在了甄氏的床底下,并将张五的死嫁祸给钱程。

麻县令一边命人去甄氏家里把尸块挖出,一边命人去捉陈三过来。公堂之上,陈三见甄氏已经把什么都招了,知道自己再狡辩也是无用,便瘫坐在地上,把什么都说了。

结案之前,麻县令调阅了一年前张五失踪案的案卷,发现其中有蹊跷,当时薛洋找到的那具尸体又是谁呢?传来董云和薛洋二人,分开逐个询问。董云和薛洋事先没有对过口供,三问两问就露出了马脚。

原来,他二人熬不过打板子之苦,便决定铤而走险,杀一个人来顶替张五。好巧不巧,正好碰到骑驴的李老汉路过河边,董云和薛洋看看天色已晚,四周没人,于是上前拦住了李老汉,把李老汉拖入水中活活给淹死了。之后,他俩找来一条麻袋,把李老汉的尸体装进去,再放入几块石头,沉入水底。过了十几天,才把老头的尸体捞出来,充作张五的尸体上报。

哪承想,李老汉骑的那头驴受到了惊吓,撒开四蹄狂奔而去,刚好撞见了苏墨,苏墨贪心之下顺手牵驴,杀了驴要去卖驴皮,碰巧遇到了寻父的李金宝,结果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在了狱中。

麻县令将此案重新审结,上奏朝廷。没多久,刑部的批文下来了,将甄氏、陈三、董云和薛洋四人处死,前任霍县令因为造成冤假错案也受到了惩罚。

選自《民间文学》2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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