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了喜欢你(五)
2022-08-21秦咩
秦咩
这回凌江尘只是淡笑不语了。
江树咂嘴,仿佛看一个怪才一样盯着凌江尘。
他这才知道,凌江尘沉默这么久,并不是生气,而是沉下心来精益求精,好让自己的作品寓意更加丰富。顿时,他对凌江尘的钦佩之情猛增。
凌江尘将图拍了张照片发给顾云舟,对方很快回复消息:“凌江尘,你这幅作品如果要拿去开发,打样师可能要揍你。”
凌江尘懒得回复,扫了一眼微信消息,看到童微那句:“学长,凌江尘情绪还好吗?”
他看了下时间,思索几秒,回复:“他状态非常好,还设计出了更加完美的作品,简直太厉害了。你在哪儿?”
他的本意是童微还欠他一顿饭,想借江树之名约见她。童微很快回复:“我在西区食堂二楼,正准备打饭。”
凌江尘把大衣一穿,叫上江树就出了门。
两人走了七八分钟,才走到西区食堂。但不巧的是,他们找到童微时,童微对面已经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南山正温柔地将自己买的一份小吃推给童微,说:“你太瘦了,多吃肉!”
童微微微一笑,正想道谢,一抬头看见半米外的凌江尘,顿时局促起来。“你……你们怎么来了?”
凌江尘没吱声儿,气压骤降。
江树敏锐地感觉到室友的心情,立即上前一步:“童微,我找你有点事儿,我先去买饭,一会儿说。”说完便大步跑开了。
凌江尘皱了皱眉,显得情绪不佳。
童微见狀赶紧邀请:“凌江尘,要不一起坐这边儿?刚好是四人座,江树学长不是说还要找我吗?”
凌江尘看了一眼童微身边的空位,再看一眼阮南山身边的空位,踟蹰两秒,走到了阮南山身边坐下。
坐下时,为了表达不屑,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阮南山,目光又看向了别处,一副被迫坐在这儿的样子。
阮南山心下了然,嘴角漾笑,对凌江尘说:“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好像很少坐在一起吃饭啊。”
其实阮南山和童微是无意中在食堂碰上的,但凌江尘还是有些气童微没在微信里讲清楚。眼下听阮南山这么一说,他自然开启嘲讽模式:“那不是因为你从中学起,身边就总是莺莺燕燕(夏晏晏)?”
阮南山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吃一口,意有所指地答:“自然是比不上你的狂热粉。”
童微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尴尬,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能缓和饭桌上的气氛,只好也低头吃饭。
这一回江树回来得很快,大约是知道他不在,凌江尘和阮南山会相看两厌。
江树把一份饭递给凌江尘,自己在童微身边坐下来,笑问:“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童微惊了一下,看到江树的眼神才知道他可能有所误会,立即解释:“不是,我和阮南山也是刚巧才碰上的,咱们珠宝设计系的学生不都是到这边来吃饭嘛。”
明明是解释,却叫凌江尘更加不悦。
因为他听见童微直呼阮南山的名字,并未称学长,看起来应是十分熟稔了。
一顿饭吃得极其诡异,凌江尘和阮南山虽坐在一排,但都在各自吃饭,并不交谈。
童微担心自己找的话题不对,小心翼翼低过了半天,最终也只是低下头去,细嚼慢咽。
只有江树偶尔说几句话,都是无关痛痒的话,不会惹怒到在座的任何一个人。
身边不断有同系的校友经过,都像看到了十年难遇的流星雨那样惊奇。高冷如雪的“冰山学长”和春风化雨的“暖男哥哥”竟然并肩而坐、相安无事地吃着饭,叫人直呼是“有生之年”系列。
有人悄悄拿出手机,趁他们不注意时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四个人终于都吃完饭,童微擦擦嘴,问江树:“学长,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儿?”
江树点头:“是的。”但说完这两个字,他又故意朝阮南山看了一眼,意义传达明确。
阮南山还是一脸温和,他站起来对童微说:“你们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微信再联系。”
“好!”
凌江尘的脸色又冷了好几度。
江树见阮南山走远,绞尽脑汁地想了几秒,才说:“啊,我就是想问你上次不是说要请我们俩吃饭吗?后来没吃成,怎么就没有后续了?”
童微求之不得和凌江尘有机会相处,只是因为担心被他讨厌才一直没提此事,眼下见江树问起,便热情地说:“我就是怕你们很忙啊,要不,还是上次那家餐厅?”
江树刚想答应,不小心听到类似感冒的人轻咳了一声,赶紧说:“不急,不急,要不这样,快过年了,学校会放假,到时候咱们也能出校门。等寒假时我们约你,可不可以?”
言下之意是到学校外面去聚餐。
童微当然愿意,一口气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都告诉了江树。但抬头看向凌江尘时,她的眼神又是闪躲的,这叫凌江尘十分不悦。
男孩不明白少女娇羞的心事,只因她和阮南山谈笑风生而懊恼不已。
走之前,江树又透露了一个信息:“天雅每两年会举办一次设计大赛,听说按照惯例,第一名的作品会交由诗雅公司打样,去开发上市,最后一名的学生要被劝退。这一次的时间是过完年后的三月份,童微,如果你有兴趣,到时候可以去试一试。”
童微想到凌江尘那些成功上市的作品,目露期待:“好,我一定报名!”
童微的笑脸、江树温柔的侧脸、凌江尘面无表情的模样,又被路过的人拍下了照片。
次日,这些照片全部被传上了学校的论坛。
新开的帖子里有一个十分吸睛的名字,叫“扒一扒大一女生童微是怎么成为‘少男之友的”。
童微没上论坛,还不知情。
倒是蒋真真又像一阵风一样从自己的宿舍跑来,大呼小叫道:“童微,你可以啊!这么短的时间,竟然搞定了学校几大男神!”
童微莫名其妙,问:“你在说什么?”
“论坛啊,”蒋真真说,“有人在‘扒你,你不知道?”
童微火速打开电脑上论坛,翻到了那个帖子。
帖子开头是这样写的:“本帖汇集多人爆料,可信度百分之百。”
下面大致写着本省今年的文科高考状元童微入校后与同班男生打成一片,而后又与学校知名的大暖男阮南山称兄道弟,紧接着又和冰山学长凌江尘来往密切,最后与独爱白色的忧伤少年江树轻松谈笑的一系列事件。
每一个爆料后面都附有童微的照片,显得言之凿凿。
不得不说,这些爆料都是真实的。但童微想不通,这小半年來她和凌江尘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怎么就“来往密切”了?
蒋真真一脸艳羡,摇着童微的手臂问:“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成‘少男之友‘知心姐姐了呢。”
童微故意拉着脸,略微失落地说:“真真,你也觉得我是这种性格吗?可我真的……只是一个很萌、很天真的小淑女啊。”
同宿舍的许若从洗手间出来,听到了童微和蒋真真后面几句话。
许若鄙夷道:“嗬,手段高明还故意制造反差想让人夸你?嘁!”
同寝几个月,许若一直对童微心怀敌意。童微并不清楚这敌意从何而来,也不想强迫自己曲意迎合,所以一直不怎么和许若来往。
但是蒋真真看不下去了,“哐当”一声把童微身边的一把椅子推开,声调陡然拔高:“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一天到晚端着架子,跟个有被迫害妄想症的花孔雀似的,有意思吗!”
许若也慢慢摸清了蒋真真的易爆炸性格,知晓只要不回应,她就无从发泄,所以根本不理会她的话。
蒋真真的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力得很,心头郁闷,烦躁地回自己宿舍了。
童微倒是从不在意许若的话,又继续看那个八卦自己的帖子。
这几个月来,她也觉得自己过得挺玄幻。遇上难以沟通的室友,饱受担心被劝退的焦虑,莫名成为“微哥”,被阮南山测试定力,被夏晏晏找上门威胁,结识“鬼才”凌江尘,同江树日渐熟悉……
回头想想,真是丰富又精彩的人生。
她本想在论坛里回复几句,可是转念想了想,担心帖子反复被置顶,又默默关掉了页面,好让这个帖子自己默默沉下去。
但她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她忽视论坛而继续平静。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陈卓幽怨地凑过来问:“微哥,怎么呢这是,在外边又有别的狗了?”
童微扑哧一笑,问:“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陈卓怒而拍桌:“我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现在兄弟遍天雅了?”
童微赶紧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你当然是最好的兄弟了。”
陈卓等的就是这句话,跟川剧变脸一样,瞬间换了副委屈的表情,带着哭腔地说:“微哥,那你告诉我,女孩怎么那么难追呀,我都追了这么久,都几个月了,那姑娘怎么还是不松口?”
童微:“……”
几天下来,不仅有男同学络绎不绝地来向她请教与女生相处的技巧,也有女同学来询问要如何才能和男生搞好关系、打成一片。
她看着大家羡慕的眼光,简直想哭出来——她真的只是一个性格软萌、想在大学谈一场恋爱的普通少女啊!怎么就那么难……
凌江尘对她或许称不上讨厌,但绝不是喜欢;阮南山一早就表明了态度,也想和她做“兄弟”;江树倒是常常与她联系,可是他心里住着一个忘不掉的女生……
怎么就这么命苦……
但她没想到的是,更命苦的事情还在后头。
这天上完课,她同往常一样打算回宿舍,还没走出教学楼,就被几个造型风格十分雷人的女生拦住了。
其中一人留着只剩大约两厘米的短发,要是不细看,还以为是个男生;另一人顶着好几十厘米高的冲天扫帚头,不时用手扶一扶。童微细看一眼,觉得挺眼熟,倏地想起来这大约是自己刚入学时碰上的那位。
中间那人的造型就更诡异了。
明明妆容都还挺正常,偏偏把所有发丝吹得蓬松,剪了个十几年前流行过的杀马特遮眼斜刘海儿,每说一次话,都要一甩头发,显得别扭不已。
但秦愿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酷,在大一学妹面前也很有震慑力,所以一开口时语气都不自觉地强硬了几分:“你就是那个童微?”
童微被三人挡住去路,不得不答:“是的,你有什么事?”
秦愿又得意地甩刘海儿:“我是谁,你知道吧?”
“知道,大三的学姐秦愿。”
秦愿很满意自己在学校的知名度,过分夸张地笑起来:“那你应该知道我找你什么事了?”
童微看着秦愿,忽然想到了夏晏晏。当时阮南山给她写信,夏晏晏也是这样威胁她的。
但今时不比往日,她蜕掉了刚入学时的胆怯,也不再害怕被学校劝退。
面对来势汹汹的三人,童微反倒笑起来:“我愿意和谁玩儿,是我的事。”
秦愿挑眉,语气变得阴阳怪气:“哟,这是不配合的意思了?我告诉你,我对凌江尘什么心意,全校人都知道。”
童微不卑不亢:“那就奇怪了!我对凌江尘的心意,不需要全校人知道,只要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听到童微这么说,那个近乎光头的女生开口了:“妹妹,你这么说的意思……难道是凌江尘看得上你?”言辞里鄙夷嘲讽意味明显。
童微被戳中软肋,只停顿了一秒,反击道:“你怎么就知道他看不上?”
“你——”
几个人一来一回,都没注意到附近刚好路过的夏晏晏。
夏晏晏上完课,和讲师交流了一会儿才走出公共教学楼。走出主干道,看到童微和秦愿面对面站着,她故意绕了几步,假装是正巧路过。
听到她们在讨论凌江尘,夏晏晏心里挺高兴,快步走开一些,将那些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了阮南山。
阮南山收到信息,反复看了几遍,没有回复夏晏晏便收起了手机。
新年一晃而至。
学校里下了好几场雪,纷纷扬扬。整个校园被季节的礼物装点着,像是一处人间仙境。年轻的学生们撑着五彩斑斓的伞从学校各条道路穿过,从高楼往下看,色彩鲜明,美不胜收。
放假通知终于传达到了各个院系,各个班级。
宿舍里,童微收拾着行李,朝许若多看了几眼。
五个月下来,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为数不多的几次交谈,也是以许若的冷嘲热讽结束。
让童微奇怪的是,学校放了寒假,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只有许若静坐看书,丝毫没有要回家过年的喜悦。
童微忍不住问:“许若,你不回澳洲吗?”
许若头也不抬,面若冰霜道:“不回,我爸妈去欧洲度假了。坐一天一夜飞机回去,也是个空房子,不如就待在学校。”
童微微愣,追问:“二十天都待在学校?”
许若翻白眼:“有问题?”
“没、没问题。”
一学期结束,学校才开了校门,但也只是允许学生出去,外面想参观的家长依旧不能进门。
童微推着自己的小行李箱,随人群一起走出去,见到了在路边等候她的母亲徐淑英。
五个月前徐淑英将她送到校门口,如今准时来接她回家。
童微鼻子一酸,快步奔了过去。
校门口豪车一片,按顺序在停车区域里等着,唯有徐淑英站在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牌前,撑着伞朝校门口眺望,一张脸被冻得通红。
童微跑到伞下,急切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来接呢?”
徐淑英笑得一脸慈祥,答:“别人都有家长来接,你没有,怕你难过。”
童微越发心酸了。
只要母亲在,她就永远是小孩子。
停车区有辆黑色的豪华小轿车静静停了很久。
车里,江树问:“等她这么久,要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吗?”半天不见凌江尘回答,侧头一看,见到他长长的睫毛上浮现了一层雾气,或许是太冷,又或许是湿意。
片刻后,凌江尘低头轻笑:“真羡慕这些有妈妈的人啊。”
江树不知如何安慰他,故意说别的事:“童微答应寒假请咱们吃饭,我到时候帮你约时间。你放心——”
凌江尘听他戛然而止,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放心,我会说是我非常想让她请我吃饭。”
可凌江尘只是挑眉,说:“你最好想办法不要出现。”
江树:“……”
校园门外的车流在很短的时间内散去,门前广场上空无一人。大理石壁墙上的“天雅设计学院”几个字被雨水洗得闪闪发亮,两端的红灯笼平添了几分节日喜庆气息。
2014年新年即将来临。
童微寒假过得十分忙碌,虽然是放假,但她每天都去徐淑英的超市里帮忙。
逢年过节正是生意好的时候,童微帮着理货上货,偶尔充当一下收银员,忙得脚不沾地。
就这样到了腊月二十八。
早上,江树给童微发了一条消息约她小聚,但童微正忙着,看到消息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
她赶忙给江树回过去,说:“对不起!白天太忙了,晚上可以吗?”
江树发了个新开的商城名字,约童微去那儿会合。
下午超市人不算太多,童微和徐淑英说了一声,便回家去换衣服。
云安市的冬天很冷,童微穿了一件厚毛衣,套上一件纯白色中长款棉袄。在镜子前照了照,她又加了一顶上有毛线球的红色帽子,保暖又俏皮。
她踩着点出门,打算在小区外坐辆出租车,只可惜过年期间出租车不好打,等了半天也没见空车过来。
就这么在寒风中等了十几分钟,一辆红色的轻型跑车慢慢停到她面前。
车里的凌江尘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微微把头降低一點儿看出去,叫她:“童微。”
“哎?”童微的一双手冻得通红,见到凌江尘就像见到救星,“你怎么在这儿?捎我一起去吧。”
说完不等他回答,她便拉开车门上去了。
本以为江树也在车上,可童微一回头,并没见到人。
她问:“江树没和你一块儿?”
“他家不在这个方向。”凌江尘淡淡地答。
童微下意识地去看凌江尘的侧脸。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开车,模样清俊,气质不凡。他坐得笔直,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十分养眼。
在这寒冷的冬天,他像最夺目的风景。
童微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
凌江尘倒是十分直接,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问童微:“有这么好看吗?都看一路了。”他的目光清澈,又带着明显的桀骜和自负,轻而易举地触到她的心。
童微的脸倏地烧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收回了目光。
凌江尘回过了暗自藏笑的眼。
十五分钟以后,两人到达了江树约定的商场。凌江尘把车泊好,和童微一起去江树所言的那家“绝对不会让人后悔”的餐厅“鲸蓝”。
进了预订的包间,凌江尘脱掉了身上的厚外套,露出一件宽松版的高领蓝黑色毛衣。毛衣很长,下摆及臀,因他本身身材高大,显得气质独特。
因为是两人独处,凌江尘收敛了平时惯有的疏离和淡漠,露出少年人静谧的美感。
包间里开了灯,暖色光线融进他的眼里,像音符一样在跳跃。
仅仅是看一看他,童微就默默红了脸。她把菜单递给凌江尘,同时慌忙给江树打电话。
过了很久电话才被接通,那头传来江树懊恼的声音:“童微,对不起,我可能来不了了。”不等童微询问,江树又继续解释,“本来家族里的亲戚们都约好明天一起吃团年饭,哪知道我小叔叔急着明天回法国,我爷爷临时把聚餐时间改成了今天。太不好意思了,童微!为了表示歉意,你们这顿晚饭我请客!”
挂断电话以后,凌江尘的手机果然传来收到红包的声音。
不让出席小聚并被敲詐了一笔的江树,眼下正默默地在家流着眼泪,怪自己交友不慎却又无可奈何。
听说江树不来,不知为何,童微心里偷偷欣喜起来。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慢慢打开粉色的花瓣,露出美丽的花蕊。
凌江尘今晚格外温柔,他把菜单看了一遍,问:“想吃什么?”
男孩的脸白皙如玉,惯性嘲讽的时候已经是万分迷人,眼下换了副表情,更是叫童微心动不已。
“我……我都可以啊。”
凌江尘做主点了两份牛排,拿过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擦手,随口问:“你很怕我?”
童微愣了一下,矢口否认:“不,不,没有。”
凌江尘便笑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童微鼓起勇气同他交谈:“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要学珠宝设计,其实是因为我在高中时就特别熟悉你的作品,所以非常崇拜你。”
凌江尘的心里蓦然像被塞了颗糖一样甜甜的,黑漆漆的眸子跟着闪闪发光。他问:“不是崇拜阮南山?”
童微没有回答,以沉默来代替否认。
有莫名的情愫在两人胸腔中蔓延,一点儿一点儿,弥漫到整个包间里。
童微总觉得脸热,所以不断找话题:“凌江尘,那我能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学珠宝设计吗?”
对面的人眼眉微挑,那副倨傲不羁的模样又浮现出来一些,嗓音低低地说:“随便选的专业。”
童微:“……”
他的梦想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索菲设计学院,位于欧洲。可是索菲设计学院几乎没有招收过亚洲学生,也拒绝了凌江尘的申请,他只好选择了天雅。
当时他也迷茫过,一度想放弃珠宝设计去选择一些工程设计或者计算机方面的专业。最后还是他的父亲凌寒开好言相劝,他才勉强愿意到天雅学院来就读。
但童微不了解他的家境,只以为他是恃才清高,也就没有细谈。
两份牛排很快上来,大大缓解了童微不断找话题的尴尬。要是江树在就好了,她想。
两人吃饭都挺安静,包间里传来刀叉的碰撞声和细细的咀嚼声。
童微一直红着脸、低着头,凌江尘偶尔看她一眼,眼睛里满是笑意。
“听说你喜欢和男生做兄弟?”他忽然问。
“啊?”童微惊了一下,赶紧解释,“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莫名其妙成了‘微哥。”
“微哥?”凌江尘重复了一次这两个字,嗓音低醇,就像大提琴发出的声音。
童微以为他在嘲笑自己,还想继续解释,又听到他问:“要不,我以后也这样叫你?”
童微感觉自己快缺氧了。
“怎么样?微哥。”
童微:“……”
要如何缓解心脏狂跳的尴尬啊。
那颗年轻的心,因为欢喜而颤抖。
那顿饭吃得漫长又短暂。漫长的是童微一直不知道要如何跟凌江尘找话题,短暂的是好像没说几句话,就到了自己跟母亲约定的回家时间。
两人一起乘坐电梯下楼。童微失神发了一会儿愣,被眼明手快的凌江尘拉出了电梯。
她的手冰凉,刺激得他一怔,迅速放开了她。
“很冷吗?”凌江尘没有和女孩和平相处的经验,也从未从父亲那儿学到过什么绅士风度,只记得电视里这会儿男生应该是要脱衣服给女生的,于是伸手去拉自己棉袄的拉链。
“不用,不用,我把手放在兜里就好了。”
“也行。”
一顿饭吃得异常心跳,可是要分别时童微还是感觉到心里不断翻涌的情绪。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凌江尘的感情,并不仅仅是崇拜那样简单。可是刚滋生出这个想法,她就羞红了脸。凌江尘仿佛一出生就站在了山巅,而她只是默默努力很多年,才侥幸爬上了半山腰。他于她而言,仍是可望而不可即。
凌江尘沿原路送童微回家,在她家小区楼下,冲她挥手告别。
夜深人静,他俊美的容颜隐匿在路灯里,好看得不太真实。
童微怕自己失态,只挥挥手就立马跑开了。她越跑越快,心也越跳越快。一回到家,她就脱掉衣服蒙头大睡,直至天明。
次日,童微又开始去母亲的超市帮忙,一直忙到晚上,才看到凌江尘发来的消息:“做珠宝设计其实是一条很艰难、很漫长的路,我们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忍受寂寞。”
凌江尘在分享自己的经验,以一种隐晦的方式。
童微看得莫名心疼,却无从得知他的深意。
又过一日便是大年三十。
从早晨开始,童微的手机铃声就没有断过。凌江尘、阮南山、江树、陈卓、蒋真真等相继给她发来新年祝福,她一一回复,顺手给许若也发了一条。
寒假一晃而过。
徐淑英又想送女儿去学校,被童微强烈拒绝了。
每个年级学生返校的日期是错开的。童微到校时,高年级的学长和学姐已经在分发新学期课本了。
宿舍里,许若一身白色长裙,体态婀娜,像一尾行走的鱼。即使无人欣赏,她也会穿最漂亮的衣服来取悦自己。
童微见她独自一人在宿舍度过了春节,脸上却并无失落,猜测这并不是她第一个没人陪伴的节日,心底默默生出一些后悔来——应该邀请她去家里一起过年的。
许若扫了她一眼,语气里的轻贬一如既往:“过了个年,还是这么土。”
童微却不生气,打趣道:“也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过个年越过越美。”
她语气真诚,毫无讥讽之意,倒叫许若听得愣怔。
上课第一天,全校学生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第七届校园珠宝设计大赛将于3月3日举行,第一名的作品将直接授权给诗雅珠宝集团开发上市,最后一名的学生将被劝退。
学生们一片哗然。学校惯用的淘汰制度又开始了。
安静了许久的天雅论坛也热闹起来。有校友发起了投票,标题是:“你认为这一届大赛谁能夺冠?”四个选项分别是凌江尘、阮南山和大三、大四的两位学姐。
凌江尘的票数遥遥领先,但他本人并不知情。
开学以后,他一直处在低落的情绪里,一如一年以前的这个时候。
江树知道缘由,也不打扰凌江尘,除了帮他买饭、收衣服,就整天待在宿舍里陪着他。
童微也报名了这一届的校园珠宝设计大赛。经历了新生筛选考试之后,她的心态稳了许多,不再焦虑和紧张。在这样的氛围里,她倒也画出了不少让自己满意的作品。
比赛日如期而至,童微在考场上提交了一幅名为《暖春》的作品,然后默默等着自己的成绩。
次日,女生宿舍忽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是这次比赛负责阅卷的顾云舟老师。
宿管员提前通知后,顾云舟带着两份试卷来到了6栋302室。当时,童微和许若都在各自写作业,听到“当当当”的敲门声,坐得离门更近的许若不情愿地拉开了门。
顾云舟迈步进来,顺手把门带上,看了一眼许若,问:“你是2013级珠宝设计一班的许若吗?”
许若看着老师严肃的脸,下意识地答道:“是。”
顾云舟随手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将手中的两份试卷递给许若,说:“你看看。”
童微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那两份试卷中有一份是许若两天前提交的,画着一只被命名为《孤独》的耳钉,上面有一枚弯弯的月亮,表达着“高处不胜寒”之意。
大多数学生在画耳饰时,会画一对,以显示对称的角度。但许若只画了一只,“孤独”的寓意更加明显。
许若翻开另外一份试卷,眼睛倏地一亮。
那是一款戒指的设计图。光洁的指环上,有一颗银白色的小星星。星星的位置不在戒指正中,而是微微偏了一点儿角度,寓意更是跃然纸上。设计图的下方有作者的签名:2012级珠宝设计系一班江树。
巧的是,这份作品的名字也叫《孤独》。
这两份都取名为“孤独”的作品,一份是耳饰,一份是戒指;一份画的是弯月,一份画的是星星,从外观和寓意来讲,都不谋而合。
许若还没意会过来顾云舟找来的意思,先露出极少见的喜悦表情,对顾云舟说:“这个江树,一定是能够触摸到我靈魂的人。”
顾云舟忍着情绪,说:“可你的作品没有灵魂,他怎么触摸?”
许若这回认真地看向顾老师,有些犹豫地问:“顾老师,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若,”顾云舟一字一顿,“你有没有看过《学生手册》?是否知道——剽窃他人设计的学生,会被无条件劝退?”
许若和童微皆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