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数据治理*

韦景竹，王 政，叶彦君

0 引言

2019年《关于促进文化和科技深度融合的指导意见》提出强化对妥善处理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数据支持[1]。2020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提到鼓励运用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数字技术，在应急管理、疫情防控、资源调配、社会管理等方面更好发挥作用[2]。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急管理作为国家文化治理的重要内容，亟待应用数据治理理念与技术，协助文化领域重大突发事件的应对与解决。然而，当前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中具有应急价值的公共文化数据分散和碎片化问题严重，尚无法实现应急情况下的综合调用与协同治理。近年中外学者关注文化与突发事件的关联以及文化领域突发事件应急管理问题。Kasdan采用多重相关分析法通过查找社会文化数据与世界风险指数之间的关联，探索社会文化背景因素与灾难风险之间的关系[3]；Cho等提出基于文化遗产特征的灾难评估指标，给出文化遗产灾难安全管理框架[4]；吕鸿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特点提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应急管理困境及其对策[5]；魏大威等探讨重大公共安全突发事件中的图书馆应急服务[6]；纪超等构建了公共文化场馆应急准备管理体系[7]。与此同时，研究人员认识到数据治理过程和方法对公共文化服务资源整合、公共文化产品与服务供给、公共文化服务运行系统开放具有积极影响[8]，或倡导搭建文化遗产信息系统，以查询、浏览、分析和处理来自异构、分布式存储库的文化遗产数据，提供有用和个性化的文化数据服务[9]；或研究文化数据的聚类与挖掘，以有效识别不同地理空间的文物并确定文物年代[10]。综上可见，虽然目前对文化场馆与文化活动中的突发事件风险预警、防范与应急管理有一定的研究，但缺乏对突发文化事件的清晰认知，文化数据及数据治理应用于突发事件应对的研究亟待加强。新技术环境下，如何充分发挥文化数据的要素价值，提升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应急管理能力，为监测、预防、应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提供以智慧文化数据为支撑的解决路径，是本文的主要研究问题，亦是大数据赋能文化治理的时代命题。

1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定级、特征与分类

在普遍认知中，突发事件是各种造成负面结果并在不同空间范围内造成影响的恶劣事件(unwelcome events)[11]。国际上有关突发文化事件的研究和描述集中于对战争和灾难下文化财产尤其是文化遗产的保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文化不仅是突发事件的受害者，也是恢复重建经济社会、促进包容与和解、缓解紧张局势并防止冲突升级的工具”[12]，呼吁在战争和灾难等突发事件下开展文化财产保护及促进文化多元化的国际社会合作，如生效《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保护水下文化遗产公约》《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保护和促进文化表现形式多样性公约》，通过关于在武装冲突中保护文化遗产问题的重要决议(联合国安理会第2347号决议)，以此保护文化遗产免受自然灾害和社会危机等突发事件威胁，强化和完善重大突发事件中的文化遗产保护和紧急应对能力[13]。全球遗产基金会于2015 年启动“文化突发应急计划”(Cultural Emergency Program)，旨在为世界各地的文化遗产提供救助[14]，使其免受破坏和灭失。笔者[15]对重大突发事件进行了初步界定，本文在此基础上，参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16]、美国《斯塔福德灾难救济和紧急援助法案》[17]、《文化市场突发事件应急管理办法(试行)》[18]、《文化市场突发事件应急预案(试行)》[18]、《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管理办法》[19]以及各地地方性公共文化场所和文化活动突发事件应急预案，进一步廓清突发文化事件的概念范围，即突发文化事件应涵盖：(1)发生在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书店、电影院等文化场所以及发生在文艺演出、展览等文化活动进行时的重大事故、灾难，如火灾、爆炸、踩踏事故；(2)发生在文化交流和文化传播中，产生恶劣影响、有损国家、民族形象的突发事件；(3)文化产品或服务中含有国家法律法规禁止内容，或通过大众传媒传播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从而产生不良影响的突发事件；(4)对文化遗产造成损坏的突发事件，如文物盗窃走私、战争引发的文化建筑毁坏。这些是本文讨论的主要对象。

然而，从更广阔的视角审视重大突发事件，多有文化因素渗透其中，并产生内在关联的深刻作用和影响。例如，在重大突发自然灾害中，文化因素的作用体现在防灾救灾知识服务、灾后公众精神安抚、文化遗产修复、文化信心重建等方面；在重大突发事故灾难中，事件参与人的知识结构、危机应对常识与安全意识以及在事发时迅速精准的信息搜寻与信息甄别能力，有助于及时处理与应对事故灾害，防止被虚假信息、恶意谣言欺骗，遏制次生灾害与衍生灾害发生。可见，重大突发事件所附带的文化作用机理有助于事件的综合治理，也有助于扩充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认识，理解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广义外延[15]。

1.1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定级

对突发事件的级别认定，国外危机管理研究按照事件影响范围、紧急程度、牵涉主体及响应要求，划分为危机(crisis)、紧急(emergency)、灾难(disaster)和大灾难(catastrophe)[11]。我国《突发事件应对法》按照社会危害程度和影响范围等因素，划分为特别重大、重大、较大和一般4级[16]。参照《文化市场突发事件应急管理办法(试行)》的分级标准，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包括：导致或者可能导致10人以上死亡(含失踪)，或者50人以上重伤，或者500万元以上直接经济损失的重大文化安全事故；一次参与人数在100人以上，严重影响社会稳定的群体性文化事件；以暴力、恐吓、胁迫等方式阻挠文化市场行政管理，造成3人以上死亡或者10人以上重伤的情形[18]。

由于突发文化事件具有特殊的文化属性，文化损毁程度难以估量，社会影响反应相对滞后，其级别认定有时难以用具体的数量指标衡量。例如，未确认身份的文物失窃、对历史文化事实的扭曲篡改、文化精神的冲击等，无法通过客观属性加以直接判断。因此，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定级，可遵循《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中“能力本位”的分类标准，即“以应对能力为主，兼顾事件的客观属性”[20]的原则。据此，本文提出：发生在文化市场、文化场所或文化活动中，凡是对社会稳定、秩序和安全造成重大危害和威胁、对国家文化声誉及文化财富的传承造成破坏或损毁，需要省级及以上单位进行统一协调调度的，或者在省级及以上范围内造成负面影响的突发文化事件，属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

1.2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基本特征

由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概念界定可知，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具备如下典型特征：一是突发难以预测性。突发事件本身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意味着各种风险的潜伏和难以预见，一旦偶然发生，随时会转变成社会危机或灾难。重大突发文化事件面临自然灾害与人为事故灾难的双重威胁，难以评估突发状况对文化财产保护与文化遗产带来的潜在风险、灾害级别及其作用范围。二是复杂多变性。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成因复杂，社会文化价值观念不同、文化认知差异、个人原生知识结构与信息素养差距等，都可能导致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文化诱因难以被发现和识别，以致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发展态势难辨。而且，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常常或源自或伴随或引发其他类别社会事件，与政治风险、经济风险、社会风险相互影响和作用，呈现出叠加混合性特征，极易被忽视并引发次生灾害和衍生灾害。三是损失严重和损毁不可逆性。文化遗产具有稀缺性、脆弱性和不可再生性，一旦破坏就几乎无法复原[21]。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发生通常会对重要文化建筑、文物/文献造成破坏性的损毁，导致其遗失甚至灭失。来自外力(自然或人为)的巨大破坏和高度复杂的损毁原因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并对人类历史文明的延续造成巨大打击。因此，应以一种动态实时、系统发展的视角审视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因果关系，凭借文化大数据的实时性与快速响应性等技术优势，加强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长期数据监测与预警防范。

1.3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图谱分析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形成与处理机制具有综合性和复杂性，基于上述概念界定，通过查阅新华网、人民网、中新网、新浪网、搜狐网等主流新闻媒体，搜集近年中外发生的产生较大社会影响的部分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提取其中关于事件文化因素及其文化属性描述的文本。举例说明：2018 年巴西里约热内卢国家博物馆发生火灾，主体建筑除外墙基本全部被烧毁，2，000万馆藏仅存10%[22](文化属性标签：文物损毁、建筑损毁、文物保护、历史记忆、火灾)；2008年我国发生汶川大地震，四川省受损文物涉及世界文化遗产1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80多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00多处[23](文化属性标签：文化遗产、文物损毁、建筑损毁、文物抢救、文物保护、自然灾害、地震)；2014年澳大利亚博物馆夜间被盗，法国皇帝拿破仑的私人物品等10余件藏品失窃[24](文化属性标签：文物失窃、文化场馆)；2010 年德国西部鲁尔区杜伊斯堡市举行“爱的大游行”音乐节，约140万人参加，发生严重踩踏事件，至少19人死亡、300多人受伤[25](文化属性标签：文化活动、人员伤亡、人为灾害、踩踏事件)；2020年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市非洲裔男子乔治·弗洛伊德被一名白人警察用膝盖压住脖子致死，引发超过30座城市暴发大规模抗议[26](文化属性标签：文化冲突、种族文化、社会安全)。运用可视化软件对国内外典型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及其文化属性描述初步绘制关联图谱(见图1)，从聚类结果揭示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类型、蕴含的内在文化机理与文化关联。其中，浅色节点为国内外典型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深色节点为这些事件所含因素的文化属性，节点面积呈现了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致因主次程度，即节点面积越大表示该文化因素是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主要致因，节点面积越小表示致因的影响力越弱；边表示属性之间的相互关联关系；聚类结果体现出不同重大突发文化事件之间的关联，揭示了相似事件的文化损害内容、文化损害方式和文化损害结果。图1揭示了如下几个要点：(1)国内外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导致大量物质文化遗产、文化场馆建筑遭受损毁，大量文物遗失、文献损坏；(2)地震、雷电、台风、飓风等自然灾害和火灾、水灾是当前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主要诱因；(3)文化活动中踩踏事件造成的人员伤亡事故和各类文物失窃案件不容小觑，在国内外造成严重负面影响；(4)历史文献为文化领域重大突发事件的解决提供法理证据与史料支撑。此外，该图谱还揭示了一些潜在关联关系，如历史文献是重大国际争端的重要史实、数据支持，但这些文献可能因为文化场馆的管道破裂、火灾、盗窃等造成损毁、灭失，从而影响证据链条的完整性。

图1 典型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知识图谱

1.4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分类

现有突发事件分类研究通常采用聚类分析综合考虑事件的表现特征、发生地点、发生起因等因素[27]。本文通过收集中外产生较大影响的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形成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图谱聚类结果，按照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作用范围与事件影响的直接结果，结合前文作出的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概念界定与特征描述，参照《文化市场突发事件管理办法(试行)》与《文化市场突发事件应急预案(试行)》中对于突发事件定级分类表述[18]，构建分类模型，将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划分为文化建筑损毁、文物/文献等文化载体损坏遗失、文化活动事故和历史文化争端四类(见图2)。由于一些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具有复杂性，在进行类别划分时存在类别交叉问题，应以系统观念综合分析事件的主要特征，统筹进行数据治理。

图2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分类模型

(1)文化建筑损毁类。文化建筑损毁是指重要历史遗迹和代表性建筑类物质文化遗产以及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等文化场馆遭受严重损毁。地震、台风等自然灾害是引发此类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主要原因，近年接连发生的火灾、水灾同样给一些世界级文化遗产带来巨大损坏。文化建筑尤其是世界级文化遗产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刻的文化内涵，是当地文化地标和人们的精神寄托，文化建筑损毁类重大突发事件通常会带给人们沉重的精神打击。

(2)文化载体损坏类。文物和文献承载了重要的文化内容，但因具有脆弱性，极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自然灾害和火灾、水灾、偷窃、战争等原因引发的重大突发文化事件，都有可能造成珍贵文物的损坏、丢失和稀有文献的遗失、灭失。

(3)文化活动事故类。发生在公共文化机构、文化经营场所及公共文化活动中的安全事故经常伴随有人员伤亡和重大经济损失，造成严重的社会负面影响。此类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如德国音乐节踩踏事故)大多由于安全工作意识疏忽所致，是可以通过充分的事前准备与实时数据监测加以防范和阻止发生的。

(4)历史文化争端类。历史文化争端类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往往表现出不同文化之间的冲突，极易激发社会公众的负面情绪，引发次生灾害和衍生灾害，一些文化争端的背后还隐含了文化差异与文化分化的影响。

2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构成

《促进大数据发展行动纲要》要求加强对社会治理相关领域数据的归集、发掘及关联分析，强化对妥善应对和处理重大突发公共事件的数据支持[28]。文化数据对探寻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内在文化要素关联、探求具有针对性的应急策略不可或缺，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治理需要文化数据的支持。

2.1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内容

智慧文化数据包括文化领域内与文化遗产、文化场馆、文化活动、文化服务相关的数据内容。由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涉及的文化数据种类繁杂，文化数据常常呈现出不同的资源状态与数据价值，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数据进行范围确定与充分挖掘，有助于以数据驱动突发事件的应对与决策。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包括两大类：以史料文献、文物藏品、文化遗产等数据为基础的静态文化数据；通过智慧技术手段实时捕捉的动态文化数据(见表1)。

表1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类型

(1)静态文化数据。静态文化数据以文化领域资源数据为主，包括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美术馆等公共文化机构自有数字文化资源，文化遗产、文化建筑或场馆的物理空间数据，向社会公开的政策法规文件，以及文化机构档案、业务记录等。其中，大部分文献、文物记录等用于识别和展现文化的静态数据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对其进行深度挖掘、融合关联与聚类分析，有助于厘清重大突发文化事件背后的文化关联与文化脉络，凸显文化数据在解决文化冲突认知、文化财产归属、文化遗产损毁等问题上的作用，为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对提供不可或缺的数据支撑。

(2)动态文化数据。动态文化数据指应用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动态获取、实时更新的与文化领域相关的数据内容，包括文化场馆安全监测数据、文化服务与活动数据、半结构化和非结构化的网络文化数据、可与文化数据相整合产生重要价值的社会公共数据、文化管理运营中的标准数据和系统安全数据等。动态文化数据具有显著的规模性、高速性、多样性、价值性等大数据特征。智慧技术实时捕捉采集生成的文化流数据，有助于迅速呈现突发文化事件的发展态势与走向，进行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事前预测、预防，观测事件发展过程中的影响节点，监控社会情绪，为制订动态应急预案与智能决策提供支持。

2.2 智慧文化数据的动态发展

智慧技术应用促使静态文化数据与动态文化数据互为补充、协同作用，又相互转换、交替派生。静态文化数据因动态文化数据得以扩充完善，如博物馆展品信息因考古专家新发现、基于媒体评价和用户数据的知识挖掘，领域知识图谱日渐系统、全面。动态文化数据经智能分析与深入挖掘，后固化成为静态文化数据，如古籍阅览数据和管理数据经过较长时间积累，成为古籍流布递变的信息记载。因此，鉴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复杂多变性与难以预测性，应以动态发展的眼光确定不同类别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关涉的智慧文化数据的内容来源、构成特征与利用方式，在智慧文化数据治理过程中注重文化数据的可扩展性、公共性及其与其他领域数据的关联性，在保证智慧文化数据质量与数据安全的前提下，提高与主数据整合的有效性，充分发挥智慧文化数据对预防和应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价值作用。

2.3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的作用

智慧城市突发事件的情报感知与应急管理有赖于对各类数据资源进行统计分析、数据挖掘与模拟仿真[29]。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而言，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有助于厘清事件的演化过程、探究事件的主要致因、明晰事件应对的重点与着力点、把握事件的发展动向与舆论走向、辅助科学决策与社会主体参与应急管理。将智慧文化数据治理应用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监测-预防-应对-处置，可提升文化数据资源价值与数据质量，提高对多源异构文化数据的整合与协同能力，发挥数据驱动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控制与决策能力。基于此，下文论述智慧文化数据治理应用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防范、应对与解决等问题。

3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构建

《突发事件应对法》要求建立健全突发事件的监测制度和预警制度[16]，但目前面向重大突发事件的数据治理普遍存在缺乏数据集成与数据融合的总体性设计、管理主体分散、责任机构数据联动与共享缓慢、数据管理制度缺位等问题[30]。为增强数据驱动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治理能力，需从顶层设计出发，多维剖析重大突发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的主要内容与路径，构建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探索智慧文化数据治理的实施路径与应用模式，为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急管理提供切实的理论支持与实践指导。数据生命周期管理、应急阶段划分和大数据治理机制是数据赋能突发事件全过程常态化管理的重要内容，下文将以此为基础，构建重大突发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

3.1 智慧文化数据生命周期管理

《促进大数据发展行动纲要》《科学数据管理办法》的出台推动了政府数据、科学数据、企业数据治理研究与应用日渐成熟。现有科学数据[31]、地质调查科学数据[32]、地理空间数据[33]、公共安全数据[34]、开放政府数据[35]等不同领域的数据生命周期管理模型根据实际需要有不同的数据生命周期阶段划分方式。由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具有突发难以预测性、复杂多变性、损毁不可逆等特征，对其进行智慧文化数据治理应强调数据的科学规划，并以全面采集、实时分析、大规模保存、综合利用为主。鉴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具有快速生成、高度可复用性，参考上述数据生命周期管理模型的阶段划分和相关研究文献的划分方法，将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生命周期管理划分为五个阶段：数据管理计划与发展规划、数据创建与采集、数据分析与处理、数据保存与销毁、数据共享与利用[34]。这种贯穿于智慧文化数据生命周期的数据治理模型设计，有助于明确突发文化事件不同阶段的数据调用需求、采取具有针对性的数据治理路径，为数据协同与高效管理提供科学方案。

3.2 数据驱动下的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急管理

数据空间的发展使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全景式留痕成为可能，便于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急管理的事前、事中、事后[36]全过程进行整体性数据治理。在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事前阶段，智慧文化数据治理主要是对各类静态文化数据的整合、融合和数据集关联，统一数据标准，加强数据质量控制，加强对场馆设备等安全数据的实时监测，以客观的数据分析增强灾害风险预测与评估能力，降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发生概率。在事中阶段，智慧文化数据治理重点在于将静态文化数据与动态文化数据进行整合、关联与挖掘分析，揭示事件背后的文化诱因，加强相关科学文化知识普及，构建历史文献知识图谱，制定动态应急管理预案，提供循证决策支持，监控与引导社会舆论。在事后阶段，智慧文化数据治理在灾情盘点、文化建筑或文物修复、提升常态化防控能力、公众文化精神援助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应急管理的全过程管理视角，有助于拆解重大突发文化事件不同演化阶段的数据治理需求，以数据赋能事件防范与应对是新时代背景下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急管理的重要途径。

3.3 全过程全周期的大数据治理

在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应急管理全过程中，大数据治理机制[37]适用并贯穿于智慧文化数据治理的始终，具体表现在：(1)对机器设备数据、文化场馆数据、文化服务数据、社会媒体数据、公众舆情数据等流数据的实时分析与预处理，实现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风险监测、评估、预警，提升应对响应能力。(2)加强对跨区域跨机构跨平台的文化数据整合与关联、动态文化数据与静态文化数据的转换与融合，提高智慧文化数据面向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知识服务、文化援助、决策支持、灾难恢复能力。(3)注重对智慧文化数据的质量管理与风险管控，规避文化数据可能面临的损毁、灭失等安全问题，防范数据泄露与文化安全危机，明确文化数据产权归属，规避潜在知识产权风险、用户隐私数据使用风险。(4)加强智慧文化数据标准化建设与规范化管理，规范大体量公共文化资源数据的压缩与备份以及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相关数据的存档，对照数据保留时间表销毁或删除垃圾数据、冗余数据、无效数据[37]。由此可见，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需要涵盖大数据治理的全过程与全周期，元数据管理、流数据采集、数据质量与风险管理等大数据治理机制的核心内容，均应全部纳入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框架。

3.4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

智慧文化数据治理秉持大数据治理机制，以数据生命周期模型作为链接数据管理策略理念与实践的关键模型[34]，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应急管理数据应用需求相互交叉作用。为丰富智慧文化数据的治理维度、加强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全过程监管与控制、推进文化大数据的管理与应用，参照陆莉、沙勇忠等基于生命周期的公共安全数据管理模型[34]，构建基于以上智慧文化数据生命周期、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急管理周期和大数据治理机制3个维度的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见图3)，将智慧文化数据治理这一抽象概念用直观的数据操作和应用表示出来，将危机情报分析理论拓展至公共文化数据的实践应用领域，实现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急管理的视角突破、方法创新和分类解决。下文将按照智慧文化数据生命周期管理维度，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进行解释。

图3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

(1)计划与规划阶段。在重大突发文化事件事前阶段，需要制定详细的数据保留时间表，以确定文化数据尤其是大体量文化流数据的保存时间与应用范围，压缩文化数据的存储容量与保存成本；设置各类文化数据的质量置信区间，便于将实时采集的动态数据(如场馆人员流量数据、温度数据等)与标准数据范围进行自动比对，由监测到非置信区间范围的动态数据触发突发事件预警；依据现有文化数据划定火灾、地震等灾害多发区域的重点防控建筑或辖区等范围。一旦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发生，规划重点转为参照各类数据迅速对突发文化事件定性定级，融合静态数据与动态数据，形成动态应急预案；结合事件背后的文化因素关联与具体场景分析，制定科学的应对策略。事后阶段则根据事件的全过程数据修订基本应急预案，将事件情境分类、录入突发事件应对案例库，调整布防设置与重点防控区域，便于日后相似事件的处理和预案生成。

(2)创建与采集阶段。常态下场馆设备数据、服务活动数据、文化资源数据、管理运营数据及地理空间数据的采集与管理，有助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监测与预防，其中动态数据采集目标是实时监测、动态比对，静态数据采集重在数据源、数据内容的扩展与建立关联。事中阶段的数据采集力求通过文化资源数据关联挖掘文化诱因，对媒体数据、舆情数据综合分析进而强化舆情引导，采集并关联城市其他系统数据、政策数据等以支持科学决策。事件发生后，需要全面采集社会评价数据与处置反馈数据，以优化完善应急预案，治谣辟谣；同时整合文化资源数据、建筑档案数据等多源异构数据，用于文物/文献的损毁修复。创建与采集阶段主要是根据标准对元数据进行规范化建设，促进各类数据的融合，加强数据质量管理与数据风险监控。

(3)分析与处理阶段。事前阶段的数据分析与处理主要是针对动态数据的实时监测与预处理以及对流数据的分析。实时数据经与数据置信区间比对可将重大突发文化事件防范端口前移，而经过预处理的数据资源与各类流数据将具有更高的数据质量与安全性能，便于与主数据的整合和后续开发利用。事中阶段数据分析与处理重点在于通过多源异构数据的分析、聚合、关联来判断突发事件的演化趋势与应对解决方案，如舆情数据与媒体数据分析可用于判断舆情热点，以进行及时的舆情引导以消除负面影响，文化资源数据绘制的知识图谱有助于历史文化争端类突发事件的佐证与决策。事后阶段的数据分析与处理则是对所有相关数据进行统筹管理，用以辅助事件回溯和原因追查，将数据与场景关联丰富主数据内容，加强数据治理对于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急管理的支撑作用。

(4)保存与销毁阶段。事前阶段数据治理重点是基于业务要求加强对实时流数据的管理，包括：根据数据保留时间表压缩实时流数据，或存储或销毁；对建筑数据、文物数据等主数据进行整合与备份，以降低数据遗失灭失风险。事中阶段的数据治理主要是在加强静态数据与动态数据融合转换、知识关联的基础上，扩展文化知识资源库；加强文化数据与智慧城市公共数据的关联，形成应急联动数据的集中存储，为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数据调用与数据协同奠定基础。事后阶段数据治理应在符合规制要求(如隐私数据保护规则)的前提下标引、压缩、存档突发事件所有数据内容，对治理过程中产生的无效数据进行合理处置，如设定数据保存密级和时限等，确保数据的合理使用范围与安全。

(5)共享与利用阶段。事发前通过日常数据共享与维护探测潜在的突发事件风险点，绘制潜在风险地图，运用数据进行风险评估，联合创建文化资源数字档案，以提高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防范能力。事中阶段利用智慧文化数据提供客观权威的凭证和依据，向公众科普历史文化知识，支持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科学决策、治谣辟谣与舆论引导。事后阶段综合各类数据研判结果进行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反思，利用文化资源数据对受灾群体进行文化援助，利用存档数据进行文化遗产修复，利用风险数据实现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常态化防控。

4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应用

本文尝试构建的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是一个通用的概念模型。由于不同种类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发生机理、属性特征各有差异，在模型应用过程中应根据具体的事件场景采取适当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方案。

4.1 文化建筑损毁类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

智慧文化数据治理在文化建筑损毁类重大突发文化事件中的应用以事前预防为主。古遗址、古建筑等建筑类文化遗产蕴含较高历史价值、人文价值和科学价值，建筑材料与结构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一旦损毁便很难再恢复如初。对此，智慧文化数据治理重点是对所有珍稀古遗址、古建筑建立数字档案，全面采集空间数据与物理数据，为有可能面临的灾害提供准确且高分辨率的三维全景数据、三维模型数据。例如，2014年5月23日苏格兰格拉斯哥艺术学校Mackintosh大楼发生火灾，所幸学校2008年对整个建筑物进行全面的激光扫描，保存了3D数字文档空间数据，为灾后建筑物安全评估、灾情应急管理决策、灾后修复重建提供了客观的数据参照[38]。这类案例体现出智慧文化数据事前全面采集、建档保存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为评估文化建筑损毁程度及事后修复提供数据支持。

智慧文化数据治理工具与技术也为实时收集和分析大量布局于文化建筑的传感器数据、监测与评估重大突发事件风险提供了支持。据报道，巴西国家博物馆大火由展馆内一处空调电路短路引发[22]，这种灾难事故是完全可以通过热感应装置数据监测、电路检测数据异常、物联数据预警作出事前防范或避免发生的。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强调对物理空间监测数据设置数据置信区间，通过实时比对设备设施传感器反馈数据与数据置信区间，对超过置信区间范围数据可能引发灾难风险作出警示，并根据预设场景制定动态应急方案。例如，日本历史名城京都对具有文化属性的建筑编制了建筑结构的火灾蔓延扩展体积分数(DVF)缓冲数据计算模型，将已获知的建筑空间数据综合风速、风向等气象数据，计算火灾传播的临界距离，并利用图像处理技术绘制火灾传播图，可评估并可视化展示火灾传播的风险[39]；欧盟委员会资助的Horizon 2020研究与创新项目STORM致力于研发一个智能信息系统，运用从图书馆、传感器和群感知技术收集的数据，与智慧城市数据互操作，支持多元利益主体对文化遗产突发灾情的预防、响应以及事后损毁结果评估[40]。上述案例体现出智慧文化数据与智慧城市多源异构数据整合利用的必要性，可依照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对文化建筑火灾、水灾、地震等灾害的监测预警与灾情演化程度加以判断，加强对日常动态数据的监控和灾害风险评估。

4.2 文化载体损坏类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

智慧文化数据治理在历史代表性实物、艺术品、古籍文献等可移动文物、文化载体的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应急管理中的应用，体现在两个方面。

(1)事前对历史文物、稀有藏品和珍贵文献的数字化保存。由于这类文化载体具有脆弱性，除自然灾害会对其带来不可避免的损毁外，火灾、战争、偷窃等人为灾害也会使其随时遭遇损坏、遗失、灭失风险。例如，2012年10月发生在荷兰鹿特丹的康索现代艺术中心失窃案，梵高、毕加索、杜尚等人的作品被盗，2013年1月警方将3 名嫌犯逮捕，但大量名家作品疑似已被烧毁[41]。从文化安全的角度，根据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要在日常阶段加强对可移动文物数据和文化遗产数据的采集处理与建档保存，加强对智慧文化数据挖掘，促进重要文化数据增值、活用及其在更大范围流动、共享，以此规避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带来的文化遗产永久损失、灭失。例如，近年来战争冲突地区对文化遗产的数字化保护需求愈发强烈，ANQA项目运用3D技术、在线数据库等存储战争高风险地区的濒危文化遗产数字档案，包括遗址古迹的历史数据、建筑数据及其环境数据，以及使用情况、对管理员或访客的采访记录、遗址的短视频、其附近图书馆或市政当局保存的档案文件等，以便用于科学研究者以及公众通过数字叙事、虚拟体验等技术加以了解和利用[42]。由此可见，科学的智慧文化数据规划、规范的元数据采集标准与处理方法和完整的数字档案，能够对文化载体保护发挥重要作用，降低战争、自然灾害等因素的影响。

(2)事后对遗失、灭失的文化载体及其内容修复重现。智慧文化数据或用于事后修复，或作为参照制成替代品抚慰人心，智慧文化数据治理依赖于文化资源数据以及对文化载体保存和转移过程的记录数据。例如，日本地震文化遗产受损救援组织(CEDACH)为受损文化遗产开发了数字化管理清单和在线协作、教学培训平台，平台收录了文化遗产的位置、内容介绍和当前状况数据，同时支持博物馆、大学、其他机构及社会公众共同参与线上协作，开展被海啸摧毁的图书馆图书目录的修复[43]；由ISCR开发的文化遗产风险地图除了收集有关历史建筑脆弱性的数据、提供地震灾害应急管理规划方案，还被用于管理受灾艺术品的恢复、转移和干预处理数据，协助确认从废墟中查出的藏品碎片来源，协同移动修复工作[44]。上述案例体现了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在文化载体损坏类事件事前存档、事中决策与事后补救环节的应用，对于此类重大突发文化事件，要加强常态化防控，加速静态文化数据与动态数据交互融合和对文化数据的及时调用。

4.3 文化活动事故类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

踩踏、暴乱等文化活动安全事故大多由管理疏忽所致，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的应用体现在事发初期对活动场馆数据与时空数据的监测预警、动态应急预案与决策制定以及事发中后期的舆情引导与事件反思。典型事件如德国西部鲁尔区杜伊斯堡市举行的“爱的大游行”音乐节发生重大踩踏事件，140万人要经过一条110米长的隧道才能够到达音乐节会场的唯一出口处[25]。该事件完全可以事前防范并避免发生，如通过人脸识别客流统计技术(人脸甄别、人体传感技术等)感知、探测、统计人脸特征及流动数量、方向，结合数据预处理结果进行风险评估、预警，调用基于情景划分的突发事件应急响应策略库[45]，作出客观数据支持的动态应急管理反应。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基于社会媒体数据和公众舆论数据的监测与分析，辅助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恐慌应对与灾后恢复。舆论热点体现了大多数人的公共诉求，收集和分析社交媒体平台数据，有助于获知社会公众对于事件的态度与情绪。因此，加强社会意见的数据挖掘、绘制社会不同时段情绪波动的实时色彩图、监控社会情绪并给出政策决策支持建议，对事件发展态势控制、社会情绪管理、民众文化信心重建有直接影响。正向的舆情扩散和及时的舆情数据收集，可提升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预测、防范能力，避免次生灾害和衍生灾害的发生。CrisMap是一个能够快速收集和分析社交媒体数据的突发事件地图系统，采用基于词嵌入的分类技术，利用语义注释解析推文中的地理信息，提取推文中潜在的与突发事件相关的信息，并进行可视化展示，有助于评估重大突发事件早期阶段的影响、识别事发区域并主动感知态势[46]。

4.4 历史文化争端类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

历史文化争端类重大突发文化事件中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应用主要体现在事中阶段的佐证支持。对静态文化数据尤其是史料文献的挖掘分析、整合利用，是探寻事件背后文化因素与历史关联的关键。所以，此类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就是要根据事件主题，收集整合所有相关历史文献数据(地图、方志、古籍等)、场景时空数据、外部环境数据等，并对其进行数据关联分析，进而利用客观文化数据重现历史场景，为文化争端或文化冲突的解决提供史料和法理证据。文化史实数据的汇聚与挖掘，可用于相关主题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快速响应与决策支持，增强处理效率与治谣辟谣的防控力度。

此外，历史文化争端类重大突发文化事件容易经时间发酵产生不同声音，治理主体需要加强社会舆情大数据监控，提取和挖掘舆论热点数据，利用客观、正面的文化信息和历史文化知识回应不同的社会需求，加强舆论引导，使社会民众的声音和主张趋于客观公正，增强民众的文化认同与文化自信。

5 结语

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是当前文化发展过程中亟待重点防范与综合治理的文化安全工作内容。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模型为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识别、预警、防范、应对与处置提供了依据和系统的可操作路径。面对不同类别的重大突发文化事件，智慧文化数据治理需注重场景的复杂性、数据治理工具与路径选择的契合性、事件应急管理的过程性与周期性。基于此，未来本领域的研究还需扩展到基础公共文化数据与公共数据的整合挖掘、联动协同等问题，完善和优化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体制机制，进一步明确面向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智慧文化数据治理应急联动、舆论引导、数据质量与风险防控、区域文化数据协调共建、跨领域跨平台文化数据融合、动态多元网络数据治理、文化遗产数字化保存与修复等具体操作实践方案，提升重大突发文化事件的治理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