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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山访谈录

2022-08-18

关键词:画虎国画院光影

韩 山 华 彬

访谈时间:2022 年3 月12 日

访谈地点:东山铸虎楼

华彬(以下简称华):韩老师的儿时经历和家学是怎样的?据我所知,您的父亲和兄弟都是绘画名家,您小时候就有过学习绘画的经历吧?

韩山(以下简称韩):在我刚要上小学的时候,抗日战争爆发了,然后我们一家人就开始逃难,跑到东跑到西,没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那时只有我父亲有时间教我们,老大、老二、老三(我)一起读书,也教我们写字画画,所以我跟我二哥、大哥是同班同学。我小时候呢,虽然不能称得上神童,但七八岁的时候就能读唐诗,唐诗的韵律之类不会弄错的。我大哥比我大四岁,二哥比我大两岁,所以我差不多是七八岁开始跟他们一起学的。我父母生了那么多孩子,在我下面还有老四、老五、老六……一共七个孩子,逃难时我们就像螃蟹一样一大串,在我们前面呢有我父亲和老祖母,老祖母坐轿子上的,后面比我小的从老四开始都坐担子,我和哥哥们需要自己走。从杭州城一直逃到灵隐,真的很苦,但那时候只觉得什么都很新鲜。记得那时的杭州刚好是雨季。下雨天出逃,父亲跟我说:“你要拉住挑担的绳子才不会丢,如果丢掉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于是我就拼命地抓住那个绳子,爬过(杭州城外的)那些山。现在这些地方是休闲娱乐的旅游景点,可那个时候没有路,水还从山上冲下来,我们连夜冒雨辗转逃到杭州西南的一个小镇,到那儿就天亮了,我妈一看我脚上的鞋子全没有了,赤着双脚,拉着绳子死死不放的手又红又肿。后来父亲到了上海才算稳定下来,一个房间要住全家十多个人,那么多小孩子,再加上父亲、母亲、祖母,仅有的屋子白天是吃饭的地方,晚上就睡了一地。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父亲坚持教我们写字画画读书,读的书呢是唐诗宋词和《古文观止》。那个时候读的书我现在都可以一字不落地背出来,像《琵琶行》之类很长的古诗,我到现在都记得。父亲对我们说:“我没有其它本事,除了读书写字之外只能教你们画画。”就这样,我开始学了一点素描,写生都是拿弟弟妹妹当模特。现在想来,那时候打下的基础现在还在派用处。我父亲曾是杭州地方上小有名气的画家,他自己也是自学成才的。他在杭州一个民生药厂里画广告,然后自己也画一些国画,画一些梅兰竹菊和人物画。他教我们的方法还蛮先进的,先画素描打基础,所以到了十来岁的时候,我们都能帮助父亲画一些广告画。那时没有照相技术,所有东西都是手绘,包括电影里需要的幻灯片,都要在玻璃上画出来。我差不多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想千方百计帮助父母亲解决一些经济来源,所以很多时候也帮着画这类幻灯片。

华:所以,您的绘画启蒙老师是你的父亲,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您没有从事绘画相关的工作。

韩:到了1949 年,上海解放后,各方面都很需要人才。上海有个卫生处长,知道我父亲和我们一家都会画画,就希望我们帮他们去画宣传画,比如防疫战、细菌战、爱国卫生之类的海报。到1950 年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家,家里把我推荐给了在无锡的苏南卫生处,一直到1953 年合并成立了江苏省。这些资料现在可惜都没有了,不知道档案里面是否还有。后来我就当了文职秘书,不再画画了,一直干到1985 年。

华:那后来又是什么契机,让您又拿起画笔,并且还选择了画虎这个主题?

韩:那时候我两位哥哥都到上海画国画了,我也跟单位领导表达了我要画画的意愿,于是终于把我调到了苏州国画院做书记,从事领导工作。在国画院有条件,我就趁这个机会拼命画画。我家里人都是画人物的,这时候我感觉离他们差距太远了,于是就想到画老虎。因为我平时非常喜欢动物,特别是喜欢老虎。那时我觉得中国画里很少有把老虎画得好的,古人没有画好,现在的人也没有画好。我觉得这个题材里面空间很大,所以到苏州国画院以后,我就慢慢开始了画老虎的事业。但一开始我只会画虎不会画景,画院里的同仁,像马伯乐、刘懋善老师他们都会帮我画配景,我也抽时间拼命学画景,几年努力下来勉强也会自己画画景了。我记得第一次办展览大概是到画院之后的十年左右吧。1994 年开第一次画展之前,我二哥韩敏他们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画展怎么开得起来,后来到现场一看觉得还可以!回想我自己那时候也确实是很吃苦勤奋的。

狗狗,22.7×25.9cm

二马飘飘万里来,66×117.7cm

华:江南多才俊,在这样满是文雅之地,您选择画猛虎确实让人意外。大家都称呼你为“韩老虎”,您觉得画虎难在什么地方,古人为什么没有画好?

韩:古人没有办法,由于条件限制,他看不到老虎。所以他们画虎主观臆想的东西太多了,老虎凶,牙齿长,虽然古人画论上讲的那么好,现在看来笔下所画都不太像老虎。一直到民国时候,有张大千、张善孖兄弟画老虎比较好,但以现在的要求来看也是不尽人意。一直到四五十年代以后,西方的画法在中国逐渐被接受多了,老虎从造型来讲开始比较像老虎了,所以我觉得从古代到上世纪初,老虎都没有画得很好。当代画老虎从形象上说都比较好了,年轻画家中有许多画虎好手,特别是北方出了个冯大中,他画虎很好。

华:您怎样看待传统绘画,特别是苏州吴门的传统绘画?

韩:说起吴门画派,那是源远流长的,首先很讲究笔墨,在中国书画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但是,吴门历代名家多擅长画山水、花鸟,人物这一块恐怕就要略差一点了。我个人更喜欢西洋绘画的人物,中国画虽讲究笔墨气韵,但往往在形象构造方面与西画相比是不够到位的。像画虎,用传统的画法和传统的态度就不大好讲。首先要抓住外形,要像老虎,否则笔墨再好也达不到形神兼备。这不只是吴门画派,传统里面画老虎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鼎鼎大名的张大千、张善孖和现代人比也肯定不如,他虽然养过老虎,但他更善于传统中国画的描画,并不擅长西洋的写实造型,所以虽然他们曾经轰动一时,但和现代人比就没有那么形神兼备了。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评价。

华:您的绘画中明显带有西画的影响,有着光影的感觉,这种风格的形成源于什么考虑?

思源图 42×42cm

双豹,96×197cm

韩:我的绘画曾受到苏联画风的影响。当时我们看过大批苏联的绘画书籍,他们的美术作品对光影刻画是非常真实的,这对我的影响很深。中国画从来不讲这个光影效果,而我却慢慢吸收了这个东西,尽量把光影用在画老虎的过程中。个人也没有太具体的总结,我刚开始收集了大量老虎的图片,亲人朋友去美国时我都说你不要带什么东西,你就带画册,特别是老虎和动物的画册。因此他们给我带了很多画册,还有画有各种动物的美国杂志。那些图片的光影表现都很充分,所以我有好多画都很注重刻画光影,同样一张画,有没有光影差别很大,这与传统中国画有所不同。

华:关于苏州地区的绘画可能性,您有什么建议?

韩:我没有资格讲这个话,我自己还在摸索之中。苏州的画家们都非常不错,中国画领域无论是人物、山水、花鸟,现在跟以前都有很大不同。实际上抛开任何一个画派的风格观念,今天的苏州绘画就是现代人画的画。实际上,现在的画家学习西洋基础的比较多,知道用光影来烘托画面,知道透视关系,自然现在的画和从前的就不一样了。我觉得当下苏州画坛很好,都能接受和吸收现代元素,没有一味啃吴门画派的老传统,这是我的个人看法。我对自己的定位不是画传统国画的,我的作品讲究造型、透视、光影、色彩,这是我在中西文化艺术交融时代背景下的一些探索,我个人觉得是有价值的。

华:回望过去,如果可以重来,您还会拿起画笔吗?还会把重心放在中西绘画融合的这个方向上吗?

韩:如果要重来,我依然还是会从吸收西洋画的优势方面入手,中国画的确在笔墨上非常好,很有味道,这个是独特的艺术魅力,这在西方艺术中是找不到的。如果我全部要按照传统中国画方法来画我的作品,首先画老虎就跳不出古人的樊篱。但是中国画在表现景物(山水)造境方面就比西洋画要略胜一筹,我把两种语言为我所用,表现出来的画就另有一番有味道了。

华:聊聊听枫园,聊聊现在的状态吧。

韩:我1985 年随国画院迁到听枫园,1997 年退休,也十几年了。最难忘的就是和这些画院画家老师们在一起的日子,很有味道。我们经常一起在院子里喝茶,谈书画,评论书画,受益匪浅。因为我家里地方小,画老虎至少要四尺六尺甚至更大的,有一次到东山来玩,看到这个房子觉得画画很好,就买了下来,退休后我就搬到东山铸虎楼生活了。我后来的很多作品都是趴在这间画室的地上画的。现在身体状态不及以前了,从上海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肠胃炎),又摔了一跤导致骨折,从那以后就没怎么画画了。只能翻翻资料看看书,接着眼睛又开了白内障,手虽然不抖,眼睛却看不清了,所以最近想改变一下风格。工笔画不能再画了,准备画大写意老虎。大写意更要有味道有意境。我对自己要求比较高,如果跟别人画差不多那就不要做,所以一旦画风改变也总要画出韩山的味道来,这样人家感到有新鲜感。

华:最后问您一个问题,对您来说,艺术最宝贵的是什么?

韩:对艺术家来说最宝贵的那就是得到别人的认同啊。人家认同你,称赞你的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如果你拿出来的作品别人看不懂,我认为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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