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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旧城衰退到文化驱动的城市更新
——以斯皮塔菲尔兹为中心的考察

2022-08-10陶万勇

关键词:孟加拉菲尔城市更新

李 腊,陶万勇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0234)

说到斯皮塔菲尔兹(Spitalfields),人们可能首先想到它的市集,这个拥有800年历史的复古集市就好比一个由独立商人组成的时尚大熔炉,汇集了大批设计师和艺术家。导游手册上说,如果你想找一个更独特的纪念品,那么斯皮塔菲尔兹无疑是你的不二之选。在这里,你可以找到手工制作的家居用品、原创艺术品及各种特色的服饰挂件,有着现代气息和复古风格的完美碰撞。①参见:The History of Spitalfields Market [EB/OL]. [2021-10-2]. https://www.allinlondon.co.uk/features/the-historyof-spitalfields-market。然而你能想象800年前,这里一片空旷、满目疮痍吗?正是城市的与时俱进、不断更新换貌,才创造了今天的繁华景象。斯皮塔菲尔兹位于伦敦金融城的外围边缘,属于伦敦东区,整个地区的街道系统为网格型,由许多狭窄的街巷以及几条主要交通性道路和商业性街道组成。该地区大部分建筑建于17世纪末期,19世纪70年代,斯皮塔菲尔兹全面衰败,建成环境变得十分恶劣,居住和商业设施混杂。无序扩张完全超出了当地政府部门的控制,其一度成为当时英国最差的地区之一。

论传统破旧商区的改造,伦敦斯皮塔菲尔兹的更新无疑是成功的。以重建旧城危房区为主,从社会学角度抚平宗教、种族矛盾,在建设城市新貌的同时保证原住民生活方式的延续。斯皮塔菲尔兹主要是以文化为驱动力的城市更新②文化传媒和体育部将文化活动纳入城市更新的方式分成了三类:文化驱动的更新、文化更新和文化与更新。斯皮塔菲尔兹属于文化驱动的更新,即把文化活动作为促进更新的催化剂和引擎;同时它还是以旅游业驱动的城市更新。,也是这一类旧城改造中的典范。从最广泛的意义层面来说,文化在后现代消费城市更新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文化还包括休闲和娱乐业[1]228。城市文化和休闲经济包括酒店、快餐店和咖啡店,酒吧、酒馆和俱乐部,博物馆、画廊、剧院和音乐厅,节日和其他文化活动,还有体育馆、健身中心、娱乐场等。有学者认为,在城市更新中,“文化”这一概念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已经不加批判地广泛使用了,包括设计和建筑到艺术作品和体育活动,再到创造性和知识经济等很多方面[2]112。文化更新成为城市取得经济成功的关键。

城市经历更新改造,人们的记忆再次被点燃和刷新,“记忆”有效地联系了人、“过去―现在―未来”时间的关系;“集体记忆”的概念强调社会的建构与运作,而“城市记忆”作为一种“集体记忆”,更是将这两组关系与城市空间有机联系,充分体现出城市在主观―客观、时间―空间、社会等多重关系网络交织的复杂动态平衡[3]。学术界对伦敦东区更新的研究并不多,主要探讨斯皮塔菲尔兹蜕变历程的更是微乎其微①Tallon A阐述了英国城市更新政策的演变及其与当局政治倾向的关系,Jones P和Evans J考察了以文化为导向的城市更新,但这两本有关英国城市更新的著作都没有关注到伦敦东区的城市更新。Fainstein S探讨了1980年到2000年纽约与伦敦房地产开发的各类问题,但其立足点在于将两个城市实施的政策和采取的措施进行比较,也提到了斯皮塔菲尔兹的转变,然而并没有花费多少笔墨,也没有分析其更新成功的经验等。Kershen A从移民的角度讨论了斯皮塔菲尔兹是一个多元的社区及其从1660年到2000年该地区移民的不断涌入和流出对这一地区造成的影响。总的来说,这些专著关注到了斯皮塔菲尔兹这个特别的多元社区,但对其以文化为导向的更新战略讨论甚少,也鲜有关注到这一地区的城市记忆方面。参见:Tallon A. Urban Regeneration in the UK [M]. 2nd ed. London:Routledge, 2013。Jones P, Evans J. Urban Regeneration in the UK [M].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 Ltd., 2008。Fainstein S.The City Builders: Property Development in New York and London (1980-2000) [M]. 2nd ed. Lawrence: University Press of Kansas, 2001。Kershen A. Strangers, Aliens, and Asians: Huguenots, Jews and Bangladeshis in Spitalfields(1660-2000) [M]. London: Routledge, 2005。。本文将主要梳理以文化为驱动的城市更新战略,重点阐述斯皮塔菲尔兹的华丽变身过程——从传统的旧商业区转变成文化创意区,保护了以文化为特色的历史记忆,丰富了地区人民对其固有的城市记忆,同时还将分析其成功的经验与不足,以期为我国城市的转型或城市更新提供借鉴意义。

一、昨日“沧海”:贫困和受剥夺移民的熔炉

美国作家戴维·巴特利特(David W. Bartlett)曾两度到达英国,并在伦敦居住了一年多的时间。他曾说:“伦敦西区是富人和贵族的居住地,中部主要由商人居住,东区则是穷人和可怜人的住所……斯皮塔菲尔兹、贝斯纳格林区域和白教堂集中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区域,全为穷人所占据。”[4]111

斯皮塔菲尔兹包含了邻近贝斯纳格林的一个选区,后者本身就属于塔桥自治区(Tower Hamlets)的七大组成部分之一。伦敦市区和贝斯纳格林之间的边界正好穿过市集。然而,尽管宽门(Broadgate)的金融交易商与市集商贩仅有一街之隔,但他们却存在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土地使用和人口方面差异巨大。直到今天,服装制造(“破布贸易”)和皮革加工仍然是斯皮塔菲尔兹地区的支柱产业。位于布里克巷(Brick Lane)的老斯皮塔菲尔兹市集(见图1),其大部分商铺主要是低端的“印度”(实际上是孟加拉)餐馆、杂货店、纱丽店和工人酒吧[5],以低层建筑物为主,许多商铺的楼上都住着居民。与伦敦城不同,这里人口稠密,而且房屋主要是社会住房和私人出租的廉价公寓②该地区的人口数量多年来一直在下降,但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轰炸和贫民窟的拆除,剩余住房仍然非常拥挤。参见:British History Online [EB/OL]. [2021-09-09]. http://www.british-history.ac.uk/survey-london/vol27/pp127-147。。

图1 老斯皮塔菲尔兹市集① 参见:History of New Spitalfields Market [EB/OL]. [2021-12-01]. https://www.cityoflondon.gov.uk/supporting- businesses/business-support-and-advice/wholesale-markets/new-spitalfields-market/history-of-new-spitalfields-marke。

最早提到斯皮塔菲尔兹是在13世纪晚期——当时它被称为“斯皮塔尔隆”(Spittellond)。多年来,该地区的名称几经更改,从16世纪的“斯皮塔尔菲尔德”(Spitel Fyeld)到之后的“斯皮塔尔菲尔德兹”(Spyttle Feildes)、“斯皮塔尔菲尔兹”(Spittle Fields),再到现在的“斯皮塔菲尔兹”(Spitalfields)。这个名字很可能来源于该地区的一所修道院兼医院——圣玛丽医院(St. Mary Spital)。②参见:Historic Spitalfields in London’s East End [EB/OL]. [2021-09-12].https://www.eastlondonhistory.co.uk/visitspitalfield。20世纪 90年代斯皮塔菲尔兹市集重新开发时被挖掘出来,人们证实了这一遗址曾是12世纪90年代的圣玛丽医院所在地,这是当时该地区最重要的医院之一,直到亨利八世下令解散修道院时才被拆毁③参见:British History Online [EB/OL]. [2021-10-04]. http://www.british-history.ac.uk/survey-london/vol27。。

历史上,斯皮塔菲尔兹以向遭受短暂迫害和经济困难的人们提供避难所而闻名。17世纪到18世纪,斯皮塔菲尔兹尤其是法国胡格诺派织布工人的家园,他们为逃离天主教的迫害而定居于此。19世纪,爱尔兰大饥荒,一大批爱尔兰人为了生存四处流浪,他们因饥饿寻到这里。20世纪,该地区吸收了数百名逃离东欧大屠杀的犹太人,为躲避大屠杀,他们居无定所,也无乡可归,绝望中他们看到了斯皮塔菲尔兹。[6]47在1881年俄罗斯沙皇被暗杀之后,犹太人面临着多次大屠杀的残害,数百万人逃离到了这个地区。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塔桥自治区一直是英属殖民地移民的登陆目的地。孟加拉国移民在20世纪60年代末至20世纪70年代初来此定居,最近索马里人和越南人也来到该地区。许多人定居在东伦敦,斯皮塔菲尔兹便是他们乘船抵达的第一站,因为这里靠近码头且房租便宜。孟加拉人来自安定的农业社区,英国没有摧毁他们基本的生活模式,他们因希望而来,他们从未想过在此定居。[7]6然而今天,斯皮塔菲尔兹的人口主要是孟加拉人,这里集中反映了南亚的地域文化。在斯皮塔菲尔兹,不仅居住着多元文化的种族,这些不同的种族还创造了特定的区域划分。他们在这些区域里营造出一种外人熟悉的氛围,但对于大都市的本地人来说这却是异国情调。胡格诺派教徒把鹅卵石铺成的街道和小巷变成了“小法兰西”;东欧犹太人把他们的区域改造成“小耶路撒冷”;而孟加拉人则促成了最近的“孟加拉城镇”的蜕变——每一个称号都表明,在英国文化中的一个重要地点——伦敦东区的中心地带,存在着外来文化[6]48。

新移民居住的环境十分恶劣,生活极为艰难。根据 1986年伦敦四项指标的贫困排名,斯皮塔菲尔兹排在首位,仅一个选区在失业指标上超过它,而在拥挤程度上则无人能比;其所在的塔桥自治区也是英格兰第三大贫困地方①参见:Government Office for London. Indices of Multiple Deprivation 2007 [R]. London: Department of Communities and Local Government, 2008。。之后邻近区域金融服务岗位不断增加,塔桥也增加了一些高端人口,但在贫困指数排名中,斯皮塔菲尔兹仍位列英国第六[8]176。当然,正是由于从英国贫困指数来看,斯皮塔菲尔兹经常被贴上伦敦最贫困区的标签,乃至英国最贫困的社区,才使得其有权申请城市更新基金[9]。总的来说,过去的斯皮塔菲尔兹是一个边缘之区、贫困之地、混乱之所,同时也是那些受迫害、无家可归者的避难所。

二、今日“桑田”:艺术从业者与游客的天地

根据英国贫困指数,斯皮塔菲尔兹经常被贴上伦敦最贫困区的标签,该指数确定了英国最贫困的社区,使他们有权申请城市重建基金。为此,自 1991年以来,斯皮塔菲尔兹开展了一些地方复兴项目,主要由政府倡议供资,如城市挑战、专项更新预算计划(Single Regeneration Budget)和社区新政。

1991年7月,斯皮塔菲尔兹在邻近贝斯纳格林的地区获得了城市挑战的资金。这笔基金在五年时间内每年拨款750万英镑,主要用于社会和物质更新,重点是提供建筑业、办公以及幼托职位的职业培训、英语语言学习,通过资金和技术支持的方式帮助当地的中小企业发展,由住房协会资助公共住房修缮以及建设。1997年,政府用专项更新预算计划取代了城市挑战项目,贝斯纳格林称之为城市周边计划,该计划五年内提供1 140万英镑的资金,主要目的是将当地的工人、企业与伦敦城内的大公司联系起来,致力于地方经济的多元化发展,同时吸引更多的游客。[8]182所有的举措都试图集中于同一目标——整合政策和项目。1997年至2004年,由公私合作的城市周边更新公司(Cityside Regeneration Limited)管理的“建设商业”和“连接社区”专项更新预算计划在整个斯皮塔菲尔兹的重建中发挥了主要作用,项目总额约为4 200万英镑(3 200万英镑来自专项更新预算;其他资金来自欧洲、慈善机构和私人资金)②参见:European Urban Research Association. The Concept of “Culture” in Multi-ethnic Areas Regeneration Policies:Common Views, Weaknesses, Experiences, Perspectives [R]. 2007: 4-5。。这些投资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将一个贫穷而危险的地方、一个四百多年来的“黑暗角落”转变成了伦敦最酷炫的地区之一。该项目也使得布里克巷(该地区的主要街道,大多数的孟加拉餐馆和商店都位于此)及其周围地区成为能够与伦敦另一个主要的民族聚居区——伦敦西区的唐人街相媲美的地方。③参见:Gilbert P. Imagined Londons [M]. New York: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2002。

首先,改造破败的旧城,重新打造建成环境。20世纪70年代,曾有一场旨在拯救斯皮塔菲尔兹市集周围地区免遭拆除的运动,为了推动这一事业,志同道合的艺术家、作家和建筑师购买了独特的乔治亚风格的房屋①参见:Jacobs M. Edge of Empire: Postcolonialism and the City [M]. London: Routledge, 1996。,这有助于维护该地区的特色。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出现了一种更为传统的中产绅士化,带来了环境的重大变化,包括新的办公大楼、新格鲁吉亚式住房、整修市场和改造废弃的工业建筑,为艺术家们提供了受欢迎的工作室和住宿空间。经过环境的更新,斯皮塔菲尔兹成为许多创意企业的所在地,包括翻新的老杜鲁门啤酒厂在内的大约200个工作室,还有一所大学用地,容纳了来自伦敦五所不同大学的艺术学生,以及众多艺术家生活和工作的空间。斯皮塔菲尔兹还打造了许多其他的空间,比如艺术家和设计师出售其创作的市场、销售创意产品的商店(通常由设计师管理)、艺术画廊和音乐场地等,在那里人们既能欣赏艺术文化,也可以购买到创意产品。[10]

其次,发展旅游业,打造孟加拉城(Banglatown),在原有的多元文化特色上进行城市营销和推广活动。斯皮塔菲尔兹于1998年至1999年期间开展了一系列宣传活动,将孟加拉城牢牢定位于促进当地经济发展的重要领域。孟加拉城的概念也通过每年在布里克巷(也称砖巷)举办的两个节日——5月的孟加拉新年节和9月的砖巷节——得到体现[11]124。新年节是由社区推动,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促进人们参与孟加拉民族的新年活动。砖巷节旨在从经济上满足孟加拉城概念的需要,致力于在砖巷推广国际咖喱节,带来经济收入。最初,打造孟加拉城只是发展旅游业战略的一部分,目的是推广孟加拉餐馆和场所,促进当地经济,但由于孟加拉人在议会中占多数(51名议员中有30多名是孟加拉人),现在孟加拉城也成为一个新的政治团体,当地的选区改名为斯皮塔菲尔兹和孟加拉城(Spitalfields & Banglatown)。②参见:Begum H. Commodifying Multicultures: Urban Regeneration and the Politics of Space in Spitalfields [D].London: Queen Mary University of London, 2004。

再次,对夜市空间进行管理,活跃具有文化特色的夜间经济。在布里克巷建立著名的咖喱餐厅集群,还有许多其他餐馆、酒吧以及夜生活场所。一群年轻的、以白人为主的、中产阶级的“创意”团体被吸引到了布里克巷。这些人经常光顾布里克巷新的深夜休闲场所,他们在那里喝酒、跳舞,然后凌晨去吃咖喱。到2010年,布里克巷有50多家咖喱餐馆,在高峰期,布里克巷南端和周围的这类餐馆数量达到 60多家。它成为英国最大的咖喱餐馆集中地,被称为“欧洲的咖喱之都”。③参见:Beyond Banglatown [EB/OL]. [2021-10-12]. https://beyondbanglatown.org.uk/。这样的美食文化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品味。老旧的斯皮塔菲尔兹市集摇身一变,成了塔桥自治区独具英伦范儿的创意生活艺文聚集地(见图2)。斯皮塔菲尔兹焕然一新,洋溢着传统与现代的气息,过去的贫困不堪与现在的欣欣向荣形成强烈的对比,不同种族的人们都在这里找到了他们各自的归属感,这里成为了他们的幸福之地。

图2 新斯皮塔菲尔兹市集① 参见:Spitalfields Market [EB/OL]. [2021-10-1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pitalfields_Market。

总的来说,斯皮塔菲尔兹的文化更新主要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对该地区进行的一系列物理环境的改造,包括拆除斯皮塔菲尔兹市场,并建造一个大型办公室和零售综合体④参见:Caimanque R. The Power Relations in the Spitalfields Market Regeneration: An Assessment through Urban Regime Theory (2013) [EB/OL]. [2021-10-13]. https://democracities.wordpress.com/2013/12/21/the-power-relations-in-thespitalfields-market-regeneration-an-assessment-through-urban-regime-theory/。。然而遭到孟加拉城社区和工党政治人士的强烈反对,因为他们考虑到这一做法会对当地经济产生影响,也会导致绅士化[5]。遭遇重重阻力之下,这个项目被重新设计,即修复旧的斯皮塔菲尔兹市集,保留古老的建筑风格、配备新的基础设施。第二阶段是让社会组织参与进行以多元文化为中心的建设。鼓励地方政府、私营部门和社区在地方决策方面进行谈判,努力改善物质条件,提高服务多样化和劳动力技能,以多元文化为特色来为地方社区培育小企业,带动经济发展;同时为当地居民提供充分的就业机会[12]。第三阶段,也是最重要的,是在城市更新的过程中,不仅对多元文化进行保护、传承与创新,还促进文化消费、打造文化空间,从而让城市更具活力。

三、明日“留香”:传统商业区的改造经验

斯皮塔菲尔兹正在重塑自己,成为世界的一个新天地。它正摆脱以砖头和肮脏的破布贸易而闻名的时代,以难以想象的方式建造起象征性和经济性场所,在那以前,布里克巷一度是城门外一个危险的空间。如今,斯皮塔菲尔兹的改造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成为伦敦最重要的旅游景点之一。旧城改造在英国沉淀多年,已不仅是停留于表面形式的更新改造,其在注重城市物质环境的改善基础上,还注重引导政府、社会资源和公众参与,提高土地利用价值的同时,也彻底解决了城市衰退的根本矛盾。由上述斯皮塔菲尔兹地区蜕变的历程,可以总结出其成功得益于以下几点。

首先是政府组织及其政策的支持。伦敦市政府编制了《斯皮塔菲尔兹城市设计策略和行动规划》,旨在为斯皮塔菲尔兹地区设立一个远景展望,确定发展的大方向和具体目标②参见:Dowding K, Dunleavy P, King D, et al. Regime Politics in London Local Government [J]. Urban Affairs Review, 1999(4): 515-545。。伦敦市政府设立了专项资金和社区商务团体资助,才使得斯皮塔菲尔兹开发集团有资金实现社区规划。塔桥自治区理事会通过实施多元文化遗产的、以文化引导的更新战略,对斯皮塔菲尔兹的旅游经济进行了大量投资。当地政府部门与斯皮塔菲尔兹开发集团、土地所有者合作以保证充足的商业空间。基于社区的事业组织直接为当地住户和当地贸易提供服务,保护他们的利益。历史遗产保护组织为抢救和修复地区的历史建筑物等提供支持,保护历史文化区,维护城市历史记忆。可以说,这些政府组织及政府贯彻的相关政策在斯皮塔菲尔兹的地区更新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其次是以人为本的空间改造。“实践告诉我们,城市文明传承和根脉延续十分重要,传统和现代要融合发展,让城市留下记忆,让人们记住乡愁。”①参见:让城市留下记忆[N]. 人民日报,2018-11-21(9)。作家冯骥才也说过,城市和人一样,也有记忆;因为它有完整的生命历史[13]。用摩尔的话来说便是:“如果一个城市不能容纳从事各行各业的人,那么其发展也将举步维艰。”[14]232这些都足以说明地区的改造应该是为这一地区的人民谋福祉,以这一地区的文化为特色,打造让其宜居的社区等。斯皮塔菲尔兹遵从以多元化民族为特色的城市改造,如今成为伦敦东区一片生机勃勃的地带,聚集了大批艺术家、创意工作者,还是一处大型孟加拉族裔社区的所在地。布里克街遍布咖喱餐厅,维多利亚风格的斯皮塔菲尔兹市场出售各种工艺品和时尚品,周边餐厅则主要满足伦敦城工人的午餐需求。街头艺术、稀奇古怪的商店与时髦酒吧吸引了许多潮人和新媒体。建于 18世纪的斯皮塔菲尔兹教堂时常举办音乐会和艺术展览,满足人们对于娱乐文化活动的需求。城市把人民的需求放在首位,也必将赢得城市居民的心,进而成为可持续发展的美好社区。

再次是因地制宜的文化战略。城市是一个民族文化和情感记忆的载体,历史文化是城市魅力之关键。斯皮塔菲尔兹以文化驱动的城市更新模式,将文化作为城市更新的核心内容,反映了英国经济发生的根本变化,即从以制造业为基础的福特主义转向以服务为主导的灵活的后福特主义。资本主义时期,在某个特定的历史阶段会出现一套具体的制度安排来遏制或缓解该阶段资本主义发展所遇到的衰退趋势,这类制度安排被称为社会规制(social regulation)[1]228。从 20世纪 20年代到 90年代,美国、英国等国家采用的社会规制模式被称作福特主义。福特主义有两个显著的特点:其一为集中积累或大规模生产;其二为要受到国家的垄断式规制,这体现在国家设立保护性整体和进行高度干预上[1]179。之后,福特主义危机慢慢凸显,后福特主义应运而生,后福特主义城市的特点是生产方式灵活多样、生产地点分散、变化迅速、经济活动以知识为基础且富有创造力,多以服务业为基础[1]323。文化更新战略包括设立城市中的文化区、举办城市节庆和嘉年华活动、促进夜间经济的发展、推广城市旅游和城市文化遗产以及打造体育和企业型城市等方式。旅游业驱动的城市更新已经成为后工业城市和后现代的一个重要方面。城市旅游业对城市更新所做的贡献不仅仅体现在该行业可以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而且还将游客吸引到城市地区,增加城市收入。

四、前行“故事”:大都市的“难题”

对于一个地区来说,多元文化和旧城改造既是难题,也是机遇。如何处理种族多元化的矛盾冲突,让他们承认共同的文化特征,如何将老旧衰败之城打造成充满活力的新都市,这些是斯皮塔菲尔兹面临的问题,也是每一个多元文化地区所面临的难题。旧城衰败,重新让城市恢复活力和生机,即为城市更新的目标。以各地区不同的特色,制定出适宜的政策战略尤为重要。事实上,英国在城市政策中使用文化战略的程度是非常高的,甚至比其他国家使用得更多,诸如伯明翰、格拉斯哥、布里斯托、利物浦、斯旺西以及谢菲尔德等英国重要城市都实施了基于文化和休闲的城市更新。

城市更新的新方向便是艺术与文化齐头并进,创造一个以文化为主导的可持续发展的社区,即所谓的“文化更新”,其实就是利用文化活动来更新一片废墟,重点是社会文化资本的保存与滋养[15]。更新项目达到了刺激地区经济、改善基础设施、加强当地社区组织联系的目的,为整个行政区创造了效益。事实证明,斯皮塔菲尔兹的开发是成功的,现已成为一个具有吸引力、充满活力的社区,很多商人都在此安家投资。不过,虽然斯皮塔菲尔兹商业开发和整体更新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但仍然存在一些问题。一方面,当地移民不得不面对租金以及当地服务价格上涨带来的巨大压力,绅士化也正威胁着斯皮塔菲尔兹的孟加拉城社区[16];另一方面,保护组织集团担心伦敦城市的扩张将会吞噬历史街道。事实上,在英国,类似于这样的老旧城市改造,也有不少其他案例,诸如罗斯蒙特三角地区(Rosemont Triangle)旧城居住区的改造——整修并维护历史老建筑,协调融入可持续的新住房;安科斯(Ancoats)历史保护区的改造——保护含有历史建筑的区域,适当建造新建筑,进行合理规划;沙德泰晤士(Shad Thames)滨水仓库区的改造——对现存砖造建筑、石材建筑及具有历史意义的铸铁细部进行巧妙地修复,打造传统与现代的完美融合等。这些都说明英国的旧城改造尊重历史文化,在政府政策的支持下尽力维护城市历史记忆的同时,打造以人为本的新空间。除了英国这些大都市的改造之外,比如纽约市的城市空间管制,也经历了种种艰辛的历程,像哈莱姆(Harlem)黑人住宅区、纽约时代广场、向阳高丘(Morningside Heights)等地区都面临着多元族裔的问题,特别是对非裔美国人和拉美贫困人口的态度上,一度成为纽约城市更新的“心结”。①对于纽约市的城市空间管制问题及其地区的更新,参见:Themis C. Spatial Regulation in New York City, from Urban Renewal to Zero Tolerance [M]. London: Routledge, 2011。

在城市更新过程中,一方面面临着老旧建筑的改造、旧城破败问题的困扰,另一方面还要思忖着对多元社区问题的处理、解决多元文化的矛盾问题。如何在尊重该地区的多元文化特征基础之上打造出其共同的文化特征、释放城市活力成为这一地区更新需要高度关注的方面。城市改造不能仅仅停留于表面形式的更新改造,仅解决一些物质和社会性表象的问题,而是要探寻其深层结构性问题,彻底解决城市衰退的根本矛盾。城市改造政策的重点是使原有的旧建筑通过更新改造,达到功能转化,从而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城市改造既要注重城市物质环境的改善,同时也要注重这一地区特有的意象和性格以及区域特色的保护与创造。历史更迭,文明演进,城市更新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从汗八里、析津府,到元大都和明清北京城,历经千百年,北京也发生过多次重大的城市变迁。在新旧建筑的更迭中,中国人自有一套实用的哲学。随着改革开放以来城市的快速发展,城市更新的许多问题日益凸显。在全球化的冲击下,规划多元文化的城市,建立具有包容性和广泛公民意识的治理结构在全球范围内展开,正在有限的治理结构中滋生出矛盾[11]247。

从前车马路遥,书信缓缓,城市可以从容地跨着步子与时代一同前行。如今从伦敦到纽约、从上海到北京,在这样的世界性大都市之中,所有事物的更新都在急速推进,城市记忆也迅速被刷新。如何让这种更新更加有内容、更加有创造性的同时传承历史文脉、延续城市记忆,成为身处这个城市的我们所面临的共同话题。

五、结 语

在2016年的斯皮塔菲尔兹冬季音乐节上,首席执行官埃莉诺·古斯曼(Eleanor Gussman)说,这个节日旨在确保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仍能有发言权。制片人凯特·怀亚特(Kate Wyatt)补充说:“我们这批人因为这个地区充满活力而搬到了这里——这就是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魅力。”①参见:London’s Spitalfields: 18th-century Elegance Meets Hipster (2016) [EB/OL]. [2021-10-14].https://www.ft.com/content/88aadccc-977b-11e6-a1dc-bdf38d484582。

城市是一个有形的实体,可以通过视觉、嗅觉和声音来识别。它包含了多重现实的和想象的社区与边界,这些社区和边界共存于整体之中。正如萨斯基亚·萨森(Saskia Sassen)所说:“每个城市都包含许多城市。”[17]23在这些“许多”之中,有移民聚居区,萨森将其描述为第一世界背景下的“第三世界空间”。城市是一个平等和不平等的熔炉,其中不断地发生着互动和交流、分离和边缘化。伦敦就是这样一个城市,其根源在于由土著和入侵者、移民和难民、公民和外来者,被同化者和被边缘化者所创造的过去。斯皮塔菲尔兹正是坐落在这座复杂的大都市里,其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没有过去,它的现在就什么都不是,它的未来融合了过去的一切和未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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