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一体化发展对区域贫困的影响
2022-08-10张协奎
张协奎,黄 蔚
(广西大学 a.经济学院; b.工商管理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4)
一、引言
贫困作为一个普遍性的问题,客观而广泛地存在于不同体制社会中[1],这也是现代社会面临的最大、最紧迫的挑战之一,如何有效消除贫困成为世界各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面临的重要议题。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不可避免地遭遇这一难题。过去几十年,我国实现了从1981年贫困人口数量为8.35亿人、贫困发生率为84%到全面脱贫的壮举[2],区域性的绝对贫困基本得到解决,并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反贫困道路,为国际社会共同关注和研究的减贫、消除贫困重大课题开辟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3]。诚然,党中央和政府部门与社会各界群策群力共同创造了体制改革主导式扶贫、开发式扶贫及精准式扶贫的渐进式扶贫政策体系[1],这一系列政策手段提升了扶贫开发的绩效,但如何有效巩固脱贫攻坚成果、防止返贫和解决相对贫困问题依旧是当前最值得考虑的问题。
当前研究表明经济增长有利于减少贫困的发生率,但受到城市经济过度聚集以及经济效率低的限制,经济增长对区域贫困的影响效用趋于下降,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摒弃通过经济增长带动区域脱贫的这种发展模式[4],而是需要在当前的制度和现行的经济模式下更进一步去探索新的发展模式,以聚集资源要素,高效、高质量盘活区域资源要素,获取更多的城市资本,进一步增强该模式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以有效解决贫困问题[5]。城乡一体化作为当前城乡发展的主要形式和动力来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突破经济发展桎梏,盘活城乡经济,破解以城市为中心的发展模式及政策资源偏向性作用形成的“中间地带”“断带”城乡二元结构的重要举措。因此,在理论层面上理清城乡发展与区域贫困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探索两者之间的作用机理,对于构建后扶贫时代长效机制与推动城乡可持续发展尤为重要[6]。
二、文献综述
目前,学术界关于扶贫、减贫与城乡发展的相关研究较多,但现有研究的侧重点依然是围绕各自的焦点问题展开,如:扶贫、减贫的相关研究多侧重于区域贫困治理、贫困测度、扶贫开发路径探索等,城乡发展则更多聚焦于城乡关系演变、经济结构演化、城乡耦合协同测度等方面,这些研究虽然没有直接聚焦城乡一体化发展与区域贫困的相互作用关系,但也能为探索二者之间的关系提供启示。
通过相关研究,我们不难发现城乡一体化发展可以通过多种渠道影响区域贫困,如:城乡经济发展、城镇化、缩小城乡差距、人口转移、提升人力资本等[6-7]。首先,经济增长被认为是减少贫困的先决条件[8],一些学者开始尝试探索城乡经济发展与区域贫困之间的相关作用,如:Massimiliano等研究发现城乡经济的前后链接可以为区域商品创造更多需求,尤其是农业和劳动密集型商品,伴随着市场性增收的形式提高收入,缓解区域贫困[7]。张立生发现城乡经济结构的演变会使得城乡发展更为协调,进一步缩小城乡差距,缓解区域贫困[9]。其次,关于城镇化发展与区域贫困的相互关系也是国内外研究的热点。一部分学者认为城镇化有利于贫困人口脱贫,如:陆铭等和张毓雄等发现城镇化水平的提升可以缩小城乡差距,进而缓解区域贫困[10-11]。Nguyen研究发现越南城镇化水平每提高1%,农村家庭的实际收入会随之提高0.54%,农村家庭贫困率就会下降 0.17%[12]。进一步,城镇以其区位优势和经济虹吸效应推动农村贫困人口从农村地区向城镇转移[13],这种人口转移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收入增加[6]。彭诚的研究同样表明城镇化导致劳动力等资源要素的聚集,提高了贫困人口的收入并减缓了区域贫困[4]。最后,城乡发展还可能通过溢出性和外部性积极影响区域人力资本,进而影响区域贫困[5,14],如:更为低成本的信息获取、先进生产知识等[6]。除上述观点外,也有一些学者持对立的观点,即认为城乡一体化的推进并不能有效地解决区域贫困问题,并且还有可能带来新的问题,如Earls 指出不断变化的城乡经济结构可能导致贫困的产生,而区域贫困同时也是这种经济结构演变导致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另一个结果[15];Musterd 等指出城镇化建设会使得更多的人涌入城市带来城市贫困问题、城市安全问题等[16];Lanjouw 等以越南为例,研究发现越南的贫困人口与城市规模之间存在反比关系,城乡一体化的推进会使得城市贫困人口过多地集中在小城镇[17]。此外,田雅娟等研究发现当城镇化水平不够并且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城镇的转移中贫困人口相对偏少,反而会引起农村贫困发生率上升[18]。
从上述文献不难看出,相关研究都是从单一维度或多个维度探讨城镇化、城乡经济等与区域贫困之间的影响、相互作用关系,这些一维指标变量虽能一定程度上体现城乡发展水平及部分城乡差异,鲜有文献从全面系统的城乡关系角度去探讨其与区域贫困相互关系、影响效应及作用机制。因此,本文拟构建一个涵盖经济、社会、环境、人口指标体系,在全面系统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探讨城乡一体化发展对区域贫困的影响,并在同一分析框架中纳入基础设施、人力资本、城乡收入差距进行影响机制研究,并就影响效应和影响机制进行差异性比较分析,试图从学理上剖析城乡一体化对区域扶贫实践、缓解区域贫困的作用关系,进一步支持和丰富城乡融合发展与反贫困的理论和实践。
三、理论梳理与研究假设
(一)城乡一体化与区域贫困的逻辑关系梳理
从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本质来看,城乡一体化旨在促进城乡人口、 技术、资本、资源等要素相互融合,逐步实现城乡在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空间、政策(制度)上一体化发展的过程[18]。城乡经济结构变化是城乡一体化发展的重要体现[11,19],欧阳志刚、魏后凯指出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核心内容是经济方面的协调,重点是促进资源的有效配置,而增强城乡经济发展动力是提升贫困群体防贫的重要途径[20-21],因此两者之间存在不可分割的联系,并且相关影响因素甚为复杂。伴随着城乡经济结构的不断变化,逐步形成的不充分、不平衡要素配置可能导致贫困的产生。从城乡经济结构演变来看,城乡一体化发展旨在改善城乡功能和结构,促进资源要素的合理配置,加速经济社会发展多方面协调。Mitlin和Chigbu等学者研究发现经济要素、区域优势等是城乡经济结构演变的主要载体,普遍以吸引人口转移,打破市场歧视等多样化形式破解城市隔离现象[22-23],并在长期发展趋势中使得多要素聚集并走向平衡,这种平衡会进一步保障城乡群体获得信息、获得均等工作机会,促进扶贫、减贫,缓解区域贫困[23]。而事实上这些要素都包含在社会、经济、生态、政策、空间等多个方面,以有形或无形的形式参与到城市蔓延扩张的形式中,形成交织的网络联结系统,从而产生相互影响,进而使得城市的蔓延拓展和区域贫困之间有着高度的相关性。但在现实的空间、场域隔离等固有属性约束的情况下,区域贫困的显著增加可能是城乡关系中的“断带”“中间地带”导致缺乏必要的资源来克服贫困人口增加带来的负面影响[24]。这种现象的形成源于实际资源或要素流动中,城乡两端的供需主体处于不对等的社会地位,进而导致各种要素、资源信息流入与流出的垄断、消解等“黑洞”,阻滞了必要资源的供给转化,使得贫困消除与增长的缺口无法平衡而逆向转化,进一步加剧了区域贫困程度。
图1 城乡一体化与区域贫困的散点线性拟合趋势
在过去的几十年,我国政府致力于贫困治理,有效消除了区域绝对贫困问题,加速推进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进程,并将区域贫困的根源与城乡发展实际情况深度结合,为脱贫攻坚提出了乡村振兴与城乡统筹的发展政策。这种相辅相成的举措既考虑了贫困根源的内生性,也考虑了城乡空间拓展与城乡经济发展的需要,加速了扶贫、贫困治理与城乡一体化的统筹发展。从体现形式上看,城乡一体化的推进旨在缩小城乡差距、破解城乡二元结构。但从当前的发展现状来看,以城乡可支配收入比和城乡消费支出比为表征的城乡差距正在逐步缩小,与此同时区域贫困发生率也在大幅度降低,两者似乎保持相同的发展趋势,由此简单地推断推进城乡一体化建设、加快城乡协调发展可能够有助于消除区域贫困、降低区域贫困发生率,即城乡一体化水平越高,越能有效缓解区域贫困的发生,并对两者的相关关系进行初步验证,详见图1。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设1:城乡一体化发展水平与区域贫困呈反向变动关系,即城乡一体化水平越高,区域贫困发生率越低。
(二)城乡一体化影响区域贫困的机制分析
由于城乡一体化发展对区域贫困产生的影响是多维度的,涉及经济社会的各个领域,无法精确地一一识别,但为了更进一步地梳理两者的关系与作用机制,拟结合贫困理论、内生增长理论及城乡平衡发展理论分别从基础设施建设、人力资本和城乡收入差距3个方面探讨城乡一体化对区域贫困形成作用的机制与路径,其作用机理与理论框架如图2所示。
图2 城乡一体化发展影响区域贫困的作用机理及理论框架
1.城乡一体化发展通过提升人力资本水平,增加个体市场性增收的能力,降低区域贫困发生的概率。从贫困理论来看,贫困在个体层面形成于个体收入无法满足实现基本生活水准的社会条件,即为缺乏实现最低生活水平的基本能力,进而导致缺乏机会,缺乏平等赋权,缺乏安全以及健康保障等多维度社会资源被剥夺的问题[25-26],这也是形成区域贫困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见,要破解区域贫困问题,首先需要提升个人能力,而人力资本可以通过提高个体知识水平与技术能力使得自身具备摆脱贫困的能力,实现市场性增收[27-29],从而有效缓解区域贫困。内生增长理论同样强调进一步提高劳动力的人力资本质量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30]。李豫新等和刘明辉等指出人力资本是促进经济增长和质量提升重要因素[31-32],因此人力资本能够通过经济增长的涓流机制和扩散机制影响区域贫困[31]。而在城乡一体化发展中,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使得城乡经济结构进一步优化升级,推动着要素资源实现更高效率的配置,加速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城市发生转移。这种转移推动人力资本水平不断提升,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产生知识和技术溢出效应,可以进一步促进产业优化升级[33],更好地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同时,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也为城乡一体化的发展创造发展动力,使得劳动力资源得到了更好的循环利用。故在城乡一体化的推进下,人力资本水平可以得到有效的提升,这种提升可以激活个体脱贫的内生动力,逐步引导区域农业社会功能、生态功能等逐步回归本位,缩小经济发展与城乡资源条件的不均衡[27],达到缓解区域贫困的终究目标。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设2:城乡一体化通过提升人力资本水平,实现缓解区域贫困的目的。
2.城乡一体化发展通过提升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打通区域资源要素流通渠道,促进资源的有效配置,实现市场性增收,完善公共服务的配给,缩小城乡差距,助力于城乡一体化的推进,达到缓解区域贫困的目标[34-35]。从贫困理论来看,区域贫困的根源是区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不协调的综合作用,表现为要素资源缺乏或流动受限导致配置效率低下的困境[28]。而城乡一体化发展则致力于改善这种城乡关系,逐步完善和修复城乡功能和结构,促进生产要素资源的合理配置以及区域空间的再分布,并且其重心是在城市与乡村之间创造一种平衡[29],这其实是城乡平衡发展理论的延伸。从城乡平衡发展理论来看,城乡一体化旨在利用城乡的联通效应实现跨区域经济一体化,打破区域“分工格局”[35-36],并以人、商品服务、资本和信息之间的长期互动平衡为基本呈现形式,以城镇化为主要依托,不断扩大城市外延,推动产业—产业链向外延伸,并以基础设施建设为支撑,逐步打通城市与乡村互联互通的网状联结形式;并且在以基础建设为铺垫的城乡一体化中,进一步引导乡村人员、资源等要素的自由流动,推动城乡经济在多维领域良性互动和功能互补,实现要素配置、要素生产效率的帕累托最优[37]。此外,基础设施的建设还能保障基本服务的非排他性,保障个体获得基本服务的机会,激发更大的内生脱贫动力和积极性。因此,在城乡一体化发展下城乡基础设施得到了良好的发展建设,城乡之间实现了资源的合理流动与自由配置,进而使得城乡主客体在区域网络与经济联系中产生了就业增收、生活成本以及人口流动三种稳定关系,从而从根本上解决了区域贫困,即打破区域的不平衡、不充分,增加个体层面增收的多样性,推动区域网络与城乡经济关系的高质量互动。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设3:城乡一体化通过基础设施建设影响区域贫困。
3.城乡一体化发展通过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实现缓解区域贫困的目标。基于城乡平衡发展理论,城乡收入差距是城乡差距的重要体现,也是城乡是否平衡发展的重要测度指标,也直接反映了我国城乡一体化的发展水平。具体来说,城乡一体化主要从纵向和横向两个方面推动城乡联系与区域网络中的纵向公平与横向协同,达到缩小城乡差距、推动城乡平衡发展的终极目标。纵向公平表现在城乡发展时间、空间上的合理统筹规划,以合理的产业布置、乡村格局重塑,完善城乡一体化的经济结构协同体系的构建以及收入的分配、调节机制,带动以乡村“经济带”持续发展反哺乡村贫困[38]。此外,城乡一体化建设以集约化、规范化进行控制,构建纵向产业驱动主导,加强产业、经济发展的增收可能性,不断提升扶贫与反贫困中经济主体的渗透与错配需求的提升,缩小城乡主体在可支配收入上的高位落差,并以持续、稳定的机制、政策与基础设施作为保障,有效地解决了传统城乡二元结构中经济分割导致的贫困脆弱性产生。横向协同主要是在城乡融合发展与消除区域贫困的共同推进过程中,正确考虑各个发展单元及其所在位置与其他单元的整体协调关系,加快推进城乡融合发展中贫困群体与市场需求的吻合,以个人收入的提升、基本公共服务的普及、整体经济效益、社会化福利的非排他性[39],保障加强个体与城乡发展中的多维度贴合,强化内生动力机制,推动双向市场化推导,引导城乡协调发展。在协调发展中积极发挥资源要素的市场配置效应,为城乡经济创造良好的发展氛围,增加城乡主客体市场性增收的可能,加快推动区域贫困群体实现快速脱贫,助力解决区域贫困问题。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设4:城乡一体化通过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影响区域贫困。
四、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和样本选取
本文以各省域的贫困发生率和城乡一体化水平作为考察对象,考虑到《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提出的区域瞄准和到村到户瞄准结合实施精准扶贫的重大创新实践和 “2010年的国家贫困标准”调整确定了识别绝对贫困的基准线以及城乡一体化提出的现实状况[4],选取2010—2018年31个省级(不含港澳台地区)面板数据作为研究样本。原始数据来源于2018—2019年《中国农村贫困检测报告》《中国统计年鉴》、各地方统计年鉴、中经网统计数据库以及wind数据库。
(二)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贫困发生率(povertyincidence)。测量区域贫困的相关指标主要集中为:贫困人口数、收入与消费水平、贫困发生率,借鉴刘明慧等和储德银等的做法[40-41],采用省级层面的贫困发生率衡量区域贫困程度,这一指标直接反映了低于贫困线收入水平的人口数量。
2.主要解释变量:城乡一体化发展水平(indexofurban-ruralintegration,简记为Index)。目前关于城乡一体化测度指标的相关研究不少,如:储德银等、陈坤秋等和刘彦随的研究将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比和城乡人均消费支出比作为代理变量来衡量城乡一体化程度的测度指标[41-43],但这一指标不够全面反映城乡一体化的实际情况。因此,在充分结合城乡一体化内涵的基础上,借鉴孙群力等和Ma等的相关研究,分别从经济、社会、环境、人口4个维度构建包含12个二级指标的测度指标体系(详见表1)[44-45],并采用变异系数法确定其对应的权重,结合协调耦合度模型综合测算出城乡一体化发展水平。
表1 城乡一体化测度指标体系
3.中介变量:(1)人力资本水平使用受教育年限(edu)来测度。参考已有文献,借鉴刘诚等的相关研究,采用受教育程度作为其代表变量进行测算[46]。(2)城乡收入差距(gap)。目前学术界用来反映城乡收入差距的指标较多,但使用较为普遍的是利用泰尔指数对城乡收入差距进行量化,因此参考已有文献选用城乡收入差距的泰尔指数作为城乡收入差距的代理变量。(3)基础设施水平(infra)。参考徐晓光等的做法,选取经济基础设施作为测算基础[47],借鉴胡李鹏等的做法进行统计口径的调整保持数据的一致性,并在此基础上使用通用的永续盘存法测算各省份的人均基础投资存量作为各省基础设施建设水平的代理指标,并在实证中进行无纲量化处理[48]。
(三)模型设定
本文的主旨在于考察城乡一体化发展对区域贫困的影响作用,并进一步细化分析城乡一体化对区域贫困的影响机制及作用,采用2010—2018年31个省级(不含港澳台地区)面板数据,并根据样本变量和数据的特征选择省级面板模型进行实证检验。模型设定为:
povertyincidenceit=∂0+β1Indexit+β2Xit+μi+γt+εit
(1)
其中,povertyincidenceit表示第i个省份在第t年的贫困发生率;Indexit表示第i个省份在第t年城乡一体化水平;Indexit的数值越大,代表城乡一体化发展程度越高;Xit为其他影响贫困的控制变量;β为效应系数;μi为省级效应;γt为时间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为了消除异方差等因素的影响,分别对个指标变量区对数,进一步将模型优化为:
ln(povertyincidenceit+1)=∂0+β1lnIndexit+β2lnXit+μi+γt+εit
(2)
五、回归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为初步判定分析数据的合理性,剔除极端值和异常值,首先对各个指标变量进行简单的统计处理分析,其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从表2中可以看出,统计观测样本总数为279个,核心被解释变量贫困发生率(lnpovertyincidence)的均值为1.832,核心解释变量城乡一体化水平(lnIndex)的均值、标准差分别为-0.895和0.179,并且最大值和最小值均为负数,主要是源于对城乡一体化水平测度的原始计算数值均小于1,为了消除异方差带来的影响,对原始计算数据进行了取对数调整,故最大值、最小值及平均值均为负值。此外,人均财政物质资本支出和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均值较为接近,分别为8.121和8.38,而由于取对数的缘故,开放程度、政府支持和城镇化率的均值皆为负数。
(二)基准回归
表3报告了城乡一体化发展水平与区域贫困作用效果的估计结果。
表2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3 城乡一体化发展对区域贫困的作用效果
表3中第(1)~(2)列采用混合效应模型(POLS),结果显示城乡一体化发展水平与区域贫困呈现反向作用关系,并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成立,这意味着城乡一体化发展水平能够对区域贫困的减弱产生积极影响,即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能够显著减弱区域贫困。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增加了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人均财政物质资本支出、开放程度、产业结构等控制变量,结果显示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开放程度、产业结构、城镇化率均与区域贫困有着显著的负向作用关系,即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越高、开放程度越大、产业结构更高级化以及城镇化率越高能更好地减弱区域贫困、降低区域贫困发生率。而政府支持对区域贫困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这表明政府支持不利于区域贫困的降低,这不符合实际情况,其原因可能在于数据选择的局限性不能准确的抓取扶贫专项资金数额而采用公共财政支持资金作为替代变量而产生的估计偏差。此外在模型(2)中可以看到人均财政物质资本支出与区域贫困呈不显著的反向作用关系,但从系数符号依旧可以判断出人均财政物质资本支出的提升一定程度上能促进区域贫困的降低,这可能源于基础设施的改善能增进城乡之间的沟通与联系,能加强城乡在经济层面的互动发展,从而实现助力乡村群体的多维市场性增收。
进一步,采用普通面板模型进行回归结果验证,并经由hausman检验后确定以单一固定效应和时间——地区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分别进行分析,模型(3)和模型(4)进一步验证了城乡差距的缩小在5%的置信水平下成立,表明城乡一体化水平的提升具有较好的减贫效应,即城乡一体化的推进能显著降低区域贫困,再次验证假设1。具体来说,在地区固定效应模型(3)中,控制变量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产业结构和城镇化率均通过了10%的显著性检验,这表明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产业结构和城镇化率水平的提升具有一定的减贫效应,这主要是基于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注重加强人力资本质量的提升,能有效增强个体摆脱贫困的能力;而城乡一体化的推进能够有效破解城乡经济结构的不平衡、不对等,推动资源要素流动、促进产业结构的提升,有效助力城乡经济结构的互补,为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提高多种路径选择,让个体看到了脱贫的希望,激发个体脱贫的内生动力,即为当前解决扶贫问题中的“扶智”“扶志”;城镇化率作为城乡一体化的一个重要测度指标,对降低区域贫困、减弱贫困的作用关系显著成立,这源于城镇化发展不断打通城乡发展的“中间地带”、打破市场分割带来产品市场的一体化及其他因素的影响作用促进农村贫困人口向城市转移,扩大和更好地保障个体获得基本服务的机会,逐步形成新的平衡状态。此外,双向固定效应模型(4)的验证结果和模型(3)类似地,但也有一定差异,即时间—地区固定状态下,提升开放程度能较为显著地减弱区域贫困。
此外,如前所述,回归结果与基本假设1相一致,但这一结果可能存在内生性偏误:即城乡一体化发展水平可能通过基础设施建设、人力资本、缩小城乡差距等多个方面促进产业、城镇化的提升,故城乡一体化水平越高,城乡一体化与产业、城镇化、开放程度越有可能存在显著且无法剥离的相关作用关系,因此为了进一步弄清两者之间的关系,引用工具变量法来解决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借鉴国内学者的相关做法,选取核心解释变量城乡一体化发展平滞后两期(L2.lnindex)作为工具变量进行2SLS估计,回归结果如表4第(1)列所示。在进行工具变量检验前,分别进行了弱工具变量检验、不可识别检验、过度识别检验,其检验值F值、P值分别为:19.22(大于10)、0.000 7、0.007 5,通过相关检验指标,即得到一致性检验结果。表4第(1)列回归结果基本上与表3相一致,说明城乡一体化水平与区域贫困之间存在显著的负向关系,并且在一定的时滞下依旧保持稳定。
(三)稳健性检验
为进一步验证分析结果的稳健性,分别借鉴谢家智等和王恒等的方法[50-51],引入城乡一体化的代理指标变量人均GDP及差分GMM对上述结果进行检验。首先引入人均GDP作为替代指标,分别进行了时间固定效应和时间—地区双向固定效应分析。一般来说,城乡一体化水平越高,区域间平衡更为均匀,区域人均GDP也相对较高。表4第(2)~(4)列的结果均显示了人均GDP与区域贫困呈显著的反向作用关系,说明人均GDP越高的区域贫困发生的可能性越低,意味着城乡一体化水平越高,区域贫困发生率也就越低[31],因此城乡一体化水平的提升能对降低区域贫困形成显著的促进作用。除人均财政物质资本支出外,其他控制变量均表现出一致的负效应,即提升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城镇化率均能显著促进区域贫困水平的降低。此外,在进行相关条件检验后,判定差分GMM有效,具体估计结果见表4第(5)~(6)列。
表4 城乡一体化发展对区域贫困作用效果内生性及稳健性检验
结果进一步验证了城乡一体化水平能显著降低区域贫困,即推进城乡的一体化建设对贫困发生率的降低或进一步推动减贫具有显著的正向推动作用,能够对后扶贫时代解决相对贫困问题提供有力的支撑。此外,控制变量中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产业结构、开放程度的作用效应依旧显著,也进一步验证了这些控制变量与区域贫困发生率之间的反向变动关系,这可能来源于在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的过程中,人均财政物质资本支出、产业结构的提升和开放程度建设提升了区域基础设施及环境建设,奠定了开放中外资引入、技术引进等软硬件的基础,为区域产业结构的升级创造了条件,也为区域个体创造了更多的市场性增收条件。而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投入则更加倾向于提升个体层面脱贫能力的塑造与培养,为缓解区域贫困奠定了内在动力培养机制。基于上述结果分析,假设1基本成立。
六、进一步研究
(一)影响机制检验
前面研究已经表明城乡一体化发展有利于缓解和减弱区域贫困,本节基于前述理论分析发现可能存在城乡一体化影响区域贫困的三条作用机制,为进一步验证城乡一体化水平发展缓解区域贫困的内在作用机理,引入温忠麟等提出的中介效应模型加以检验[52],构建如下模型:
ln(povertyincidenceit+1)=∂0+β3lnIndexit+β4lnXit+μi+γt+εit
(3)
Medit=∂0+β5lnIndexit+β6lnXit+μi+γt+εit
(4)
ln(povertyincidenceit+1)=∂0+β3lnIndexit+β7lnMedit+β4lnXit+μi+γt+εit
(5)
式(3)、式(4)中,Medit代表中介变量,分别包括基础设施水平(lninfra)、人力资本水平(lnedu)和城乡收入差距(lngap)3个变量;控制变量、待估计参数、随机干扰项与基准回归基本保持一致。
为了检验上述中介效应的显著性,获得标准误差和置信区间,首先采用Bootstrap法进行自举估计,结果如表5所示。根据温忠麟等提出的直接检验H0:ab= 0,如果显著ab≠0,则间接效应显著[52]。在表5中,构成ab的95%的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说明检验结果显示拒绝原假设H0:ab=0,即中介效应显著。
表5 中介效应的Bootstrapping检验
进一步,在中介检验的基础上进行估计分析。表6中第(1)~(3)列报告了基础设施水平作为中介变量的估计结果。第一列沿用了基准回归双向固定效应的估计结果,表6第(2)列显示基础设施水平提升都对城乡一体化建设存在显著的促进作用,说明基础设施水平的提升能够助力于区域一体化水平的提升。而在基础设施的作用下,表6第(3)列结果城乡一体化的发展对区域贫困的影响效应与表6第(1)列相比,有明显的提升。根据温忠麟等给出的中介效应检验流程可知1.198×(-0.010)与-0.665同号[52],故此时可认定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即城乡一体化能够通过基础设施水平的提升影响区域贫困,存在的部分中介效应为|(-1.198)×(-0.010)/-0.665|=0.018,上述结果验证假设2基本成立。表6中第(1)列和第(4)~(5)列报告了人力资本作为中介变量的估计结果,表6第(4)列的结果显示人力资本水平提升能够有效促进城乡一体化水平的提升,而表6第(5)列中城乡一体化对区域贫困的影响效应明显降低,这可能是源于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对区域贫困产生的影响效应与城乡一体化发展对区域贫困影响之间存在遮掩效应,即两者都能有效缓解区域贫困,但两者的同时作用相互遮盖,遮掩效应为|(-0.250)×(-0.490)/(-0.640)|=0.191,上述结果验证假设3不成立。
表6 中介效应估计结果
表6中第(1)列和第(6)~(7)列报告了城乡收入差距作为中介变量的估计结果,表6第(6)列的结果显示城乡收入差距与城乡一体化发展之间存在反向作用关系,即缩小城乡差距能有效促进城乡一体化的发展。表6第(6)~(7)列的结果显示部分中介的结果成立,即城乡一体化发展能够通过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影响区域贫困,影响效应为(-0.038)×0.572/(-0.631)=0.022,上述结果验证假设4基本成立。
(二)影响机制的区域异质性检验
前述结果基本上验证了假设2和假设4,同时也验证了城乡一体化与人力资本建设之间存在遮掩效应,但鉴于我国各个区域之间存在较大差异,因此有必要进一步进行影响机制之间的区域异质性探讨。根据区域之间差异的大小,借鉴聂长飞等的做法按东部与中西部对基础设施和城乡收入差距中介效应的异质性进行检验[53]。表7的第(1)~(3)列为东部效应检验结果,结果显示城乡一体化能够通过基础设施建设影响区域贫困,即说明部分中介效应存在。表7第(4)~(6)列中西部结果同样显示部分中介效应成立,判断理由同温忠麟的中介效应判定流程[52]。此部分结果在此验证了假设2,说明城乡一体化发展能够使得基础设施水平得到提升,助力于产业发展、城镇化建设、开放程度等多个方面,进而实现扶贫脱困的推动作用。此外,从表7的第(1)、(4)列可以对比发现,城乡一体化发展影响区域贫困的影响效应有一定的差距,中西部表现出更强的显著性,而控制变量呈现的影响效应也不同,但基本上都呈现出一致促进区域贫困减弱的影响效应。此外,从整体上看,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开放程度、产业结构和城镇化均有助于缓解区域贫困。
表7 基础设施建设中介效应的异质性
表8第(1)~(3)列显示了城乡收入差距作为中介变量,东部作用机制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城乡收入差距的东部中介效应不明显,即不存在城乡一体化通过缩小城乡差距影响区域贫困的作用机制,这可能是源于东部省份普遍较为发达,城乡之间的差距比较小并且区域贫困发生率普遍偏低,因此城乡一体化通过这一途径影响区域贫困的可能性比较小,进而导致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中介效应不成立。表8第(4)~(6)列结果显示了中西部的作用机制,结果显示中西部的部分中介效应存在,中介效应值为0.03,即在中西部城乡一体化能够通过缩小城乡差距影响区域贫困。
表8 城乡收入差距中介效应的异质性
七、结论及建议
本文基于我国31个省份2010—2018年的数据,对城乡一体化与区域贫困的作用关系进行研究,结果表明提升城乡一体化水平对降低区域贫困或缓解区域贫困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关系,即验证了城乡一体化水平的提升有助于缓解区域贫困。此外,在城乡一体化的影响下相关控制变量,如:人均财政人力资本支出、本地开放程度以及城镇化率等均对降低区域贫困有良好的促进作用,但各变量对其产生的影响效应及途径有所差异。为更进一步地探究城乡一体化是如何影响区域贫困,基于贫困理论、内生增长理论及城乡平衡发展理论分别从基础设施建设、人力资本以及城乡收入差距3个方面探究其作用机理。研究发现城乡一体化对区域贫困与人力资本提升的影响存在遮掩效应,并且遮掩效应为0.191,而城乡一体化能够通过基础设施建设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影响区域贫困,助力于缓解区域贫困程度和降低贫困发生率,但在更进一步的异质性研究中发现城乡一体化通过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影响区域贫困只在中西部成立,对东部的作用效应不显著,这可能由于东部经济水平较高、城乡收入差距相对中西部而言较小,并且贫困发生率较低,导致这一作用机制不显著。而在中西部的作用效应显著,可能与区域内部发展不对等、不匹配以及区域异质特征直接相关。此外,在东部、中西部作用机制的异质性分组回归中,我们可以看到分析结果基本上符合前述假设,虽然各变量的影响效应的显著性和影响途径有所差异,但回归分析的系数方向大部分呈现一致,这也大致能说明这些因素对于缓解区域贫困有一致性的促进作用,也进一步支撑了城乡一体化的发展应聚焦于一般化公共服务的提升和个体收入的增加,而不是盲目地追求人口城镇化及其增速这一观点。因此,在合理平衡区域发展、加快推进解决相对贫困路径的建设过程中,应注意区域内部的差异性以及各自表现出的特征,避免地方政府工作重心泛化,因此应适当考虑巩固脱贫攻坚成果的质效,尤其是在经济水平较为一般的中西部地区。基于上述分析,提出以下3点建议:
(一)合理搭建城乡一体化发展体系,注重城乡发展中贫困脆弱性的多维保障
城乡一体化发展体系的结构层次直接决定了城乡未来发展的高度,因此合理构建城乡一体化发展体系显得尤为重要。随着2020年脱贫攻坚取得全面胜利,为实现巩固当前成果、继续推进相对贫困长效治理的目标,首先在推进城乡关系发展中应更贴近新时代发展理念和经济高质量增长的诉求,进一步优化城乡发展的经济结构形式、转化乡村弱势发展的单一性资源要素支出发展模式,以重塑乡村功能定位、社会价值实现为基准点,积极探索乡村产业经济的新业态、新模式,加强产业发展的前期引导和产业发展的辐射拉动效应,激发脱贫致富的发展内生动力,鼓励城乡企业家与乡村村民联合发挥“敢做敢担”的首创精神引领作用,保障配套培育发展举措。重点聚焦长效发展中可能产生贫困脆弱性传递的风险防范[54],完善城乡产业主体与乡村利益共享与风险分担机制。此外,还应加强贫困代际传递阻隔,健全深度贫困与能力缺失型贫困的帮扶机制,避免贫困危机的次生传递蔓延。
(二)加强城乡一体化基础设施的全方位配套,提倡基层“敢担敢搏”的首创服务意识
从城乡一体化发展对区域减贫作用效果的异质性来看,城乡一体化通过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缩小城乡差距影响区域贫困具有一定的区域异质效应,这与各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区位条件等有直接且紧密的联系,因此从城乡发展的角度来看,需进一步推进软硬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为城乡经济可持续发展奠定良好基础。而乡村人口向城市转移主要原因在获得公平的机会、平等的服务,这种平等机会、平等的服务表现为工作的机会、接受教育的机会、享受平等医疗服务的机会、享受便利生活的机会等,这是个人发展的基本要求,因此城乡发展需首先落实和完善这一配套,逐步完善“吃、住、行”的基础保障规范,并逐步延伸至教育、医疗、康养等公共服务领域。推动落实、完善这一发展体系需要在顶层设计的架构内提倡基层工作人员“敢担敢搏”的首创服务意识,在法律规定的范畴内合理创新,推进人性化便民服务及扶持企业发展的政策实践[55]。
(三)注重区域发展联动,注重缩小城乡差距,倡导产业与特色发展等多维知识共享
从城乡一体化和区域贫困的相互作用关系来看,推进以城乡一体化治理区域贫困需加强融合城乡一体化发展中的结构与功能的搭配,实现多层次、多维度的协调共生。在推进城乡发展时,要提升地区开放程度,学习、借鉴先进经验,不断缩小城乡差距。在城乡产业布局、统筹规划时应当跳出县域、省域的软约束,进一步增强省际,甚至是东西部的联合效应。在区域联动、合理空间布局的范围内加强产业与特色发展的多维知识共享,如:区域特色产业定向发展,进一步拓展相对贫困治理的纵横向产业链,提升产业延伸带动的脱贫技能、工艺的多样化,强化产业链的稳定性。此外,可形成以赛促学,以训促学等良性互动形式加强对隐形知识的共享与传递,如在省级层面、区域层面开展技艺大赛、工艺展示展会、技术培训提升班等多样化的知识分享机制,促进知识分享及知识溢出效应的全面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