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柿子园
2022-08-10董雄
文/董雄
前几天,从菜市场买回十几颗火晶柿子,剥了柿把,用嘴一嘬,甜甜的味儿不禁勾起了我儿时一段美好回忆。
小时候,上学路上有一个柿园。柿园呈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短,占地约四五亩,一条大马路从园中穿过。园里的柿子树约有50棵,有火晶柿子、大水柿子和普通柿子。树粗细不一,高矮有别。粗的两个人才能围抱过来,估计至少有百年树龄。柿子树的树皮,粗糙难看,一块一块排列着,像鳄鱼的皮。树身歪歪曲曲长满了疙瘩,极易攀爬,经常有小孩嗖一下就爬了上去,坐在树杈间,左手拿着一个干得裂开大口子的黑馒头,右手拿一枝蘸了盐的红辣椒,鼻孔里流着鼻涕,一边吃,一边傻笑。
别看这树皮丑陋,但对小孩来说是有用处的。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我们想法儿取暖,就打起这老树皮的主意。先从家里的破烂筐里找出一个水杯大小的空油漆盒,盒底用铁钉扎出四五个小孔,盒身再钻出一个较粗一点的孔,插入一个树枝当把儿,油漆盒里塞些破棉絮,再用小刀从树干上抠下一块一块干树皮放在棉絮上面,点燃棉絮,抓着盒子上的木把,串街绕巷地迎着风跑,让小火炉里的树皮点燃起来。有时,小火炉底部小孔掉落的火星会不知不觉从袖口钻进去,棉袄的一只袖子就从里到外烧出一个洞来,东躲西藏不敢回家,最终还是少不了挨母亲的打。
老家的柿子树一般都长在沟沟坎坎的涧畔上,不占良田,不争沃土,不浇水、不上肥、不修剪,没有虫害,耐寒耐旱,野蛮生长,可见其生命力之顽强。
到了冬季,寒风呼啸,柿园里的树枝剧烈摇晃,发出带哨的声音,黑黝黝的枝头上零零星星地挂着干瘪的柿子和枯叶,树桠上的积雪滑落下来,如天仙女散花一般,从园中穿过,不免要缩紧脖子,更感觉到冬天的冷。
春天来了,柿园里一片生机。园子里野草泛起了青绿,星星点点的开起了米粒般大小的小蓝花,地上的蚂蚁也多了起来,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老树的枝头上便也长出了一点一点的肥绿,夹杂着乳头大小的小柿子,柿子外面包裹着四方形的柿子花。柿子一天天长大,柿子花便脱落下来,黄澄澄铺了一地。不知哪个小孩奇思妙想,从一旁正在抽穗的麦苗上抽出一个长长的麦穗,把黄色柿子花一个一个串起来,像项链一样戴在脖子上,很好看。
转眼到了秋天,柿园里的树叶呈现出一抹红色,枝头的柿子结得繁实,有小孩拳头大,橙黄橙黄的。火晶柿子小小的,圆圆的,一嘟噜一嘟噜的,黄里透着红。下柿子正是时候,生产队长一声令下,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男人小孩上树折了朝下扔,女人老人在树底下扯一床床单或薄棉被接着,笑声、训斥声此起彼伏。柿子树从不娇气,采摘时可以粗枝大叶地折,越是这样,第二年树发得越旺,更有益于坐胎挂果。火晶柿子一嘟噜地连树枝带叶儿折下来,挂在墙角的木钉上,软一颗摘一颗,慢慢地吃。
小时候,母亲在院子的墙角架一个棚子,把从生产队分回的柿子放在上面,用草帘盖起来,等软了吃。冬天下起了雪,从盖了一层厚厚积雪的草帘底下摸出已经变软的柿子,放在火炉上烤热,和着炒面吃。母亲一旁不停叮嘱,慢点吃,不要呛着了。母亲的叮嘱是有原因的,邻村一老汉和着炒面吃柿子时给呛死了。下柿子的时候,母亲还会挑上等柿子,削了皮,用绳子一个一个拴在一起,一串一串挂在檐头下,等水分挥发殆尽变成深红色,再一个个捏扁,小心翼翼码在小瓮缸里,等到过年就能吃上裹了一层白白糖粉的柿饼了。
天气渐冷,柿园里铺满厚厚的褐红色落叶。背上背篓,拿一支竹棍去扎树叶,不停地扎,小鸡啄食一般,竹棍上慢慢地挤满了厚厚一叠,再回身捋进背篓。没几天家门前就晾晒起一大片柿树叶子,可以烧一个冬天的热炕。
上世纪70 年代后期,农村实行包产到户,柿子树就分到各家各户。再后来村上人口增加,柿园划成几家人的新庄基地。再后来柿子树就被伐的伐,挖的挖,所剩无几。现在老家的柿子树还有,大多散布在沟沟坎坎、坡头崖畔,没有了柿园的规模,大家的心思全放在苹果树、桃树、梨树、葡萄树上,没有人关注柿子树的存在,一枯一荣,任其发展,自生自灭,也没人去摘柿子。深秋时节,红彤彤的柿子像一盏盏小红灯笼挂在枝头,成了乌鸦麻雀过冬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