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复鸣：养花千日红，浪漫又智慧

记者 王娇蓉

提起江南，脑海中总不由得复现杨柳依依、繁花似锦的景象，似乎花草树木的繁盛与江南的繁华是最相得益彰的。苏州的生活中，江南花木也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在日复一日侍弄花草、亲近自然的过程中，苏州人积累出了独有的浪漫与智慧。

一花一叶间藏着生活之美

苏州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都非常丰富，走进苏州人的生活，不难发现几乎每家每户都会侍弄花草，以此构建雅居。园林专家卜复鸣教授认为，恰恰是苏州千年的农耕文明，造就了这样精致小资的生活格调。“有花就有果，最早人们对植物的利用主要是为了解决口粮问题，后来人们在实践当中渐渐开始观赏花卉，这是马克思讲的‘劳动创造美’。”

从漫长的农耕社会开始，花草树木就与享受生活的苏州人结下了不解之缘，老苏州建造宅邸的时候，栽花种树不仅是必要环节，种植的品种也极为讲究。美好的寓意是苏州人选择植物的首要理由。比如与“中举”谐音的榉树、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吸引凤凰来栖的梧桐，都是苏州人十分偏爱的树种。至于夏天能开出彩霞白云般花朵的紫薇，也深受喜爱，原因在于唐朝开元初年,中书省曾短暂改称紫微省,白居易有诗云“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再加上刚正不阿的杜牧也有“杜紫薇”的名号，读书人家中种植紫薇，不仅有金榜题名的好意头，更象征着清廉正直的品格追求。

当然，除了精神象征，花草给人的美学体验是最为直观的。如何借用自然生长的花木，让建筑更出挑、让生活更活色生香、让人更具生命力，这是苏州人的又一讲究。苏州古建筑比较淡雅，因此在植物色彩的搭配上也需相得益彰，比如在留园敞厅前，春季能赏洁白如玉的玉兰花，秋季有金黄馥郁的桂花，冬夏还能享受绿树下的遮阴避雨。桂花跟白玉兰的搭配不仅为园林建筑增加了亮色，还以“金玉满堂”的寓意为人津津乐道，更能让人在一院之内，感受季节更迭，可谓一举多得。

一花一世界，一园一自然

谈及园林，卜复鸣认为，园林博大精深，它是对自然的一种整理。在造园一事上，最能看出苏州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苏州人造园其实都是结合自然、因地制宜进行的。”以拙政园为例，本来园子中间就有一汪水，王献臣对此稍加浚治，并以周边自然林木为主要景观，形成了拙政园雏形；再比如网师园，则是灵活运用了与十全河相通的活水，依托生态良好的自然环境，修建了园林。

在种植花草时，园林主人除了考虑与自然结合，也往往会给它们赋予一定作用和意义。高低错落的各种植物一方面增加了景观的层次，另一方面，也是苏州文人审美意趣的体现。“沈周的山水画里面有很多种皴法，就是往山石上面点苔。这种艺术手法放到苏州园林里，则能让假山等景观更富有美感和野趣。”不得不说，这种将自然之美经过人工凝练后又反哺于自然景观的方法，是真正的天人合一。

说起文人与花木，不难让人联想起“阳明格竹”，至于为什么王阳明格的是竹子，而非其他植物，与江南文人的生活意趣也大有关系。在车马不便的古代，对于园林主人来说，眼前的一方院落便是寄情山水天地之所在，所以那些富有诗情画意且品性高洁的君子植物，变成了最好的选择。周敦颐《爱莲说》中有“香远益清”之句,于是拙政园那堂前种了一池荷花的“四面厅”便成了独一无二的“远香堂”。从自然中汲取精神生活中的诗意，又将诗意倾注于园林建筑，融进生活起居，或许这就是苏州文人与江南草木之间最密切的联系方式。

花开花落间，沉淀城市文化

中国人素来崇尚山水，也从自然界中最富生命力的植物身上，总结出了不少哲理。明代文学家陈继儒在散文《花史跋》中甚至认为，历史的迭代、四季的转换、人生的变化，也如草木更替、花开花落，因此研读花史、培育花卉，可以“长世”“经世”“避世”“玩世”也。

这种以小见大的宇宙观，造就了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追求，并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沉淀下来。

“以前，苏州人家家户户都要种花种草，现在随着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的变化，人们没有那么多精力服侍花草了，好在现在公共绿化资源很丰富，很好地装点了城市生活。”

随着城市更新，不少“口袋公园”出现在了苏州人的生活中，卜复鸣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见缝插绿”的做法，也延续了苏州20世纪80年代全国绿化先进城市的传统。另一方面，他期待苏州在公共绿化的品质上面能够实现进一步提升。“许多大树承载了苏州城市的文化历史记忆，比起工整的行道树，我更期待能在一些小面积的节点，看到更多大型的乔木，这样夏天能给市民遮阴休憩的场所，冬天树叶落尽也不影响日照。”

轧神仙时带着仙气的盆栽、皮市街花鸟市场的共同记忆、充斥着春节气氛的水仙……苏州人的生活离不开花，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在苏州这样一座懂花、爱花的城市，我们完全有基础让植物文化成为一种新的潮流。卜复鸣说：“如果结合植物园建设，打造一个大规模、有品牌、有文化的种质资源基地，将科研、科普、文化相结合，我相信苏州的植物文化一定能让所有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