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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广义》中无理据的俗字

2022-08-04黄云霞彭再新

名家名作 2022年10期
关键词:字源广义本义

黄云霞 彭再新

“所谓俗字,是区别于正字而言的一种通俗字体”。殷商时期就已经存在汉字形体的正与俗的区分,而对俗字研究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朝,《史籀篇》应该就是对当时各种形体的古文的整理,辨別文字的正俗也是整理的一部分。《说文广义》是明清之际王夫之研究《说文解字》的著作,其目的在于批评当时俗字运用讹误现象,倡导文字的书写得体,批判古人和时人的书法缺陷,对文字书写起着一定的规范作用。本文就《说文广义》中俗字的探究,举例分析其中无理据的俗字,借此分析王夫之的俗字观。

《说文广义》:“公厶之厶,字止如此。”“加禾作私者,禾也。背公之厶,何取于禾!后人以厶字文不茂美,遂相承以私为公私字。”按《说文解字》:“厶,奸衺也。韩非曰:‘苍颉作字,自营为厶。’”厶字实际上是会意字,《韩非子》中认为其象自我环绕之形,即以自我为中心。本义表示自私,是与公相对的一种存在。《说文解字》:“私,禾也。从禾厶声。北道名禾主人曰私主人。”私是形声字,私的本义是表示私人或个人拥有的“禾”,又引申出“自己”“私人”的含义。后人因为厶字形不茂美,逐渐用私代替厶字。但据《说文解字》可知,厶字原本就可用表示私有的意义,后人另加“禾”作私字来代替厶,是给不需要意符的字加上了不必要的意符。

《说文广义》:“匪,本筐匪之匪。筐可加竹,匪不可加。加竹作篚者,车笭也,与匪义殊。”按《说文解字》:“器,似竹筐。从匚非聲。”本义是筐匪,是筐类竹器名。按《说文解字》:“車笭也。从竹匪聲。”本义是车笭。二者意义相去甚远。《说文解字》中匪字本来就表示筐类的竹器,俗字在筐匪一词中将匪字加“竹”作篚字,是给本不需要意符的匪字加上了意符,反而造成意义的改变。

《说文广义》:“涵,本训水泽多也。”“若函养、函蓄,旦当作函,如舌藏腭中不露也,不当加水。”按《说文解字》:“舌也。象形。”函字按许慎所说是舌头的意义。《字源》中释义该字,表示在所考释的殷墟甲骨文中曾有:“马口两,车二辆,橹八十三,函五十,矢……” (《合集》36481正)所用之义正为本义。《诗·周颂·载殳》 :“实函斯活。”郑玄笺:“函,含也。”后来又引申出“涵盖”“包含”等诸多含义。许慎所说虽然有错误,但是依据《字源》的相关阐释我们大致可以了解函的本义是矢函(俗称箭壶或箭囊)之形,又假借为“含”的意义,从而引申出包含、涵盖的意思。“函养”“函蓄”二词中“函”就是“含”的意义,所以字形本就是如此。按《说文解字》:“水泽多也。”涵的本义是水泽多。《汉字源流字典》:“是函的加旁分化字。”俗字加“水”作涵,用于函蓄、函养,这完全是给不需要意符的字加上了多余的意符。

《说文广义》释义“何”和“荷”字时认为,前者“何,本负何之何。从人,人所负也;从可,量人之所可任而负之也”;后者是“俗加‘艹’作荷,尤谬。荷,莲叶也,无负何意”。按《说文解字》:“何,儋也。从人可声。”何字本身就是,负担之义。按《说文解字》:“荷,芙蕖叶。从艸何声。”荷的本义实则是指荷叶。《字源》:荷“像人用肩担物之形,为担荷之荷的本字。假作疑问代词“何”用字,使用频率高,遂借“荷”表示本义,以“何”专表假借义。”据此可知,俗字在“何”的基础上另加“艹”作“荷”,用于表示负荷的意义,反而是给不需要意符的“何”加上不必要的意符“艹”。

《说文广义》分析“兹”与“滋”认为:前者“兹,从二玄,黑色也”;后者“《春秋传》:‘三命兹益恭’,字正作兹。俗加水作滋,误。滋,水名,又润也。”按《说文解字》:“兹,黑也。从二玄。”兹字本义是黑色。《说文解字》:“滋,益也。从水兹声。一曰滋水,出牛饮山白陉谷,东入呼沱。”“滋”字的本义是增益。《字源》中记录了马王堆汉墓帛书《老子甲本·德经》里的相关语录:“民多利器,而邦家兹昏。”这里的“兹”字音同“滋”,表示程度,意为更加。根据《字源》的有关释义我们不难得知,兹有更加的意思。《说文广义》里记载《春秋传》的“三命兹益恭”,其中“兹”字也有愈发、更加的意义,“兹”字形本就是如此。俗字另加“水”作滋,是给本不需要意符的“兹”加上不必要的意符“氵”。

《说文广义》:“要,有于消、于笑二切,皆训身中也。今俗加肉作腰者,非。”按《说文解字》:“身中也。”“要”字的本来含义就是指身体的中间部分,即人体的腰部。《字源》认为此意可信的证据在于,从字形上分析,“要”字下从女、从交叉的两手,形体上与其意义表达相关,因而其意可信。从《说文解字》和《字源》的论述中可以了解到“要”和腰是古今字的关系,后人另加“肉”于“要”作“腰”,以此作为要的俗字,实则是给原本不需要意符的字加上多余的意符,多此一举,造成字形赘余。

《说文广义》阐释“須”与“鬚”:“須,面毛也。俗加髟作鬚,非是。彡,毛饰也,须既从彡,何又加髟?”按《说文解字》:“須,面毛也。从頁,从彡。”須字从彡,彡,《说文解字》:“毛饰画文也。”即毛发、绘饰、笔画、花纹。俗字另加“髟”作鬚字,髟,《说文解字》:“长发猋猋也。”即长发猋猋下垂的样子。须字从彡,彡本就有毛发的意思,俗字又增加表示长发下垂的意符“髟”,反而是多此一举,给本有意符的“须”字加上意符“彡”。

《说文广义》分析“穎”与“頴”:前者“穎,禾也,借为秀锐之义。‘锋穎’云者,在刃为锋,在禾为穎”;后者“俗概作頴,從示,大谬。”按《说文解字》:“穎,禾末也。从禾頃聲。” “穎”的本义表示禾苗麦穗的末端,借指禾穗之义。《字源》中提到,由于“穎”表示尖端、顶端之意,又有“禾芒”的意思,所以人们就把“锋芒”“尖端”等也称之为“穎”。“锋穎”一词中穎就表示尖端的意思,字形本就如此。俗字另从意符“示”作頴,从示顷声。但穎、頴二者意符“禾”“示”意义没有联系,把“頴”当作“穎”的俗字不正确。

《说文广义》分析“酤”与“沽”:“若酤酒之酤,字本从酉;从水者,传写讹也。”“沽,渔阳水名”。按《说文解字》:“酤,一宿酒也。一曰买酒也。从酉古声。”在《说文解字》中可以查知“酤”字存在两个意义,一义是指一夜酿成的酒,一义是指购酒。按《说文解字》:“沽,水。出渔阳塞外,东入海。从水古声。”沽是表示水的名称,而“酤酒”一词的字形本来就应如此,俗字另从意符“氵”,用沽字概作酤酒的意义,但二字意符“酉”“氵”意义无联系,将“沽”作为“酤”的俗字不合理。

《说文广义》分析“畬”与“畲”: “畬,三岁治田也,音以诸切”“别作畲,从入、从示、从田,谬舛不成字”。按《说文解字》:“畬,三岁治田也。”是指连续三年耕治过的土地。《字源》:“畲,形声字。从田,余声。”《汉语大字典》中解释道:畲是我国少数民族的称呼。《元史》中认为:“福建之畲军,则皆不出戍他方者,盖乡兵也。”《汉字源流字典》:“异体作畲,从佘。”从以上论述中可知畬与畲意义上没有联系,只是因为畬、畲声符字形相近,俗字将二者混为一谈。

《说文广义》分析“忼”与“慷”:“忼慨之忼,字本從亢,心亢而不平也。俗作慷,徐铉曰:非是。心已康矣,何慨之有!” 按:《说文解字》:“忼,慨也。”本义是指情绪激昂。《字源》:“忼,从心,亢声。”今字大多从“心”“康”声的“慷”字,俗写成慷慨,从康声。心里既然已经安康,又怎么会有愤激?《广韵》:“亢,苦浪切,去宕溪。阳部。”《广韵》:“康,苦岡切,平唐溪。阳部。”声符亢、康虽然读音相近,但慷慨于义无取,将“慷”作为“忼”的俗字,不合理。

《说文广义》分析“息”与“媳”:“息,本训喘也,谓呼吸之气也,从自。”“子谓之息,故子妇谓之息妇。妇乃有姑之通称,必言息妇,乃己之子妇。俗乃加女作媳,因不言妇,而但称媳,其大谬有如此者。” 按《说文解字》:“息,喘也。从自,从心,自亦声。”其意义是气息。《字源》认为该字还能够引申为子女之意,但多指儿子。“息妇”一词即指儿子的媳妇。《汉字源流字典》中认为媳字是为后起之字,是在“息”字的基础上加偏旁而得出的分化字。俗字于“息妇”一词,加意符女作媳妇。“息”字受到妇的影响,俗字从女作媳,来表示儿子的配偶。但“媳”应为“息”的后起字,把应该用妇的称谓用媳代替,把“媳”作为“息”的俗字是错误的。

《说文广义》分析“醲”与“濃”:“浓,露多也,润浥凐透之辞。若醲淡之醲,则从酉。淡从水者,水之本味;水本不醲,醲何从水哉!凡待人厚、行赏丰,皆当作醲。” 按《说文解字》:“厚酒也。从酉農聲。”引申为厚、重。“濃,露多也。”本义是露水多。“醲”本义是浓烈的酒,引申为厚的意义。醲淡的“醲”从酉,字形本就是如此。人们受“淡”字的影响,从水作“濃”字,于义不通。且水本来是无味的,从水表示浓厚的意思,这与醲的意义自相矛盾。

《说文广义》解释“凥”与“居”字:“居,本训蹲也”“虽与凥室之凥音同,而义字自別。”并且证实,后世随着字形的发展,人们逐渐废除了凥字。再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在该字的原字上进行增益删减,最后将“尻”写作“凥”字。 按《说文解字》:“凥,处也,从尸得几而止。”它的意义则是靠在几上而止息。《集韵》:“凥,斤于切,鱼部,平声。”按《说文解字》:“居,蹲也。从尸,古者居从古。踞,俗居从足。”它表示蹲的含义。《广韵》:“九鱼切,平鱼见。鱼部。”二者虽然读音相同,但意义之间存在区别。后世把“居”作为“凥”的俗字,把“凥止”写作“居止”,不合理。

《说文广义》分析“慘”与“憯”:“慘,七感切,毒也。憯,亦七感切,痛也。愁憯字皆當作憯,慘酷字則作慘,俗互失之。” 按《说文解字》:“慘,毒也。从心參聲。”即狠毒的意思。《广韵》:“七感切,上感清。侵部。”《说文解字》:“憯,痛也。从心朁聲。”即痛苦的意思。“慘酷”一词是狠毒残酷的意思,应该用“慘”字。“愁憯”一词是忧愁痛苦的意思,应该用“憯”字。“慘”“憯”二者音同,人们将二者混用,将愁憯写作愁慘,将慘酷写作憯酷,这是错误的。

根据上文的分析可知,王夫之的《说文广义》针对无理据的俗字,主要分析正字和俗字之间的本义以及引申义的区别,证明二者混用的错误,借此指出当时滥用俗字的现象,这对于文字的正确书写以及文献的传承有重要的意义,对我们现在整理现代汉语使用的俗字也有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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