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首例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案

文/黄皓翔 本刊记者 张宏羽

2022年6月22日，上海铁路运输检察院（简称“上海铁检院”）提起公诉的上海首例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宣判。

判决书支持了该院提出的全部诉讼请求。尤其是将涉案金毛狗蕨送回原生生境进行保护的诉讼请求，得到法院支持。这是上海检察机关公益诉讼能动履职与恢复性司法理念在实践中结合的开创性探索。

金毛狗蕨的“前世今生”

“听说最近有种植物，叶子仙气飘飘，根部如金毛狗，好想养啊……”随着我国社会生活水平的日渐提高，人们用花卉植被来装点房间的需求也日渐增长。金毛狗蕨因外表独特，设计成盆栽后符合“中式古风”的审美，这两年受到网络追捧，成为一种“网红蕨类”。

所谓的“网红植物”，其实是蕨类植物中“辈分”最高的“活化石”。金毛狗蕨起源于侏罗纪时代。露出地面部分密被金黄色长茸毛，状似伏地的金毛狗头，故称金毛狗蕨。其自然分布于亚洲热带及亚热带，在我国云南、贵州、广东、广西、福建、海南等地均有分布。多生于山麓阴湿的山沟或林下荫处的酸性土壤上。金毛狗蕨生长时喜散射光，适宜其生长的温度为18℃—30℃，生长环境的空气相对湿度在60%～80%。其生长速度缓慢，繁殖时间、生长周期极易受气候变化、生存环境变化影响，加之盗采盗伐等因素，存世数量稀少，处于濒危状态。

国务院于1999年8月4日批准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第一批）》将金毛狗蕨所属的蚌壳蕨科（所有种）均列为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2021年修订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中，保护进一步细化：金毛狗科单列其项下的金毛狗属（所有种）均属于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

当下，部分消费者出于猎奇的心理在花卉市场上高价搜寻金毛狗蕨；部分花卉经营者铤而走险，在未取得相关许可的情况下，从他人处收购野生金毛狗蕨并加价出售。人们的一时“喜欢”可能会对植物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同时也破坏了生物多样性和自然生态环境。

非法出售金毛狗蕨的代价

上海铁检院依托环资案件集中管辖的优势，办理了辖区内首例危害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案。案件中，被告人王某明知野生金毛狗蕨是国家重点保护植物，但在利益的驱使之下，从他人（已被依法惩处）处分多次购入野生金毛狗蕨，并加价出售。2021年9月，警方根据线索，在对王某店铺进行检查时查获250株金毛狗蕨，经相关部门鉴定，涉案植株均为野生植株。在非法销售期间，王某根据店内金毛狗蕨植株的大小、品相，以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的价格向外出售19株，非法获利1200余元。

王某到案后，对自身的违法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上海铁检院遂以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向上海铁路运输法院提起公诉和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

根据现行《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野生金毛狗蕨属于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植物保护条例》，任何未经批准的出售、收购行为都是违法的。王某未经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门批准，收购、出售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其行为违反国家规定。王某的行为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44条之规定，构成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同时，王某的行为对国家重点保护野生金毛狗蕨植物资源造成破坏，影响其物种的生存与种群的更新延续，损害了社会公共利益。

法院依法判处王某有期徒刑1年7个月，缓刑两年，并处罚金；违法所得予以追缴，扣押在案金毛狗蕨植物予以没收；附带民事公益诉讼王某于判决生效后3个月内将涉案金毛狗蕨植物送回其原生生境进行原地保护，并承担涉案金毛狗蕨植物活体的养护费用及鉴定费用；王某当庭就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行为向社会公众公开赔礼道歉。

值得一提的是，在办案过程中，检察机关受邀提前介入，会同林业部门、鉴定机构、侦查机关，就“涉案金毛狗蕨系人工繁育还是野外繁殖”这一问题进行论证，最终证实涉案植株均为野生植株；引导侦查机关调查取证，补充调取了被告人的手机微信聊天记录、交易记录，追加认定涉案植物数量，进一步夯实了认定被告人主观明知的证据。

涉案植物金毛狗蕨 （图/上海铁检院）

庭审现场 （图/上海铁检院）

“部分商家售卖金毛狗蕨并不是为了赚大钱，而是靠着它的‘稀奇属性’吸引客户，以此显示自己店铺可以搞到珍奇植物品种的‘实力’。”检察官介绍，金毛狗蕨其实可以通过人工培育，不过真正这样做的人非常少，因为培育成本太高，需要建大棚、控制温度，对湿度的要求也高。而且金毛狗蕨的生长周期长，要长到拳头大小就得3—4年，对商家来说并不“划算”。市面上售卖的块茎较大的金毛狗蕨，大概率是从野外挖采来的，而这是我国明令禁止的。对此，上海铁检院进一步加强对辖区内相关市场的走访，与林业部门联合开展普法宣传，通过印发典型案例和法律法规的方式提醒相关行业从业者提高自身法律意识。

金毛狗蕨的“回家之路”

“部分金毛狗蕨的叶子已经出现焦黑，失去了应有的光泽……”在本案诉前调查过程中，上海铁检院了解到涉案金毛狗蕨均系从福建野外原生生境中被盗掘后贩卖至上海。上海并非金毛狗蕨自然分布区域，温度、湿度、土壤条件均不适宜其自然生长，金毛狗蕨在上海的自然地理环境下很难生存，最终的结果往往就是死亡。

在知悉上述情况后，该院公益诉讼部门立即与林业部门、养护接收部门取得联系，了解涉案金毛狗蕨当前的保育状态并至养护场所查看。当时，植物保育专家告诉检察官，涉案植株都暂存于温室中，长期保育费用较高，大部分涉案植株不适宜在养护场所长期保育。

于是，上海铁检院立即联系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提出对该案中金毛狗蕨脱离原生生境带来的生态环境损害后果进行评估，同时对相关损害提供恢复建议。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出具的鉴定意见显示，基于王某非法收购、出售金毛狗蕨致生态环境损害后果及金毛狗蕨特殊的生物学特性和生态学特性，建议将涉案金毛狗蕨运回原生生境进行原地保护。根据鉴定意见，上海铁检院提出了将涉案金毛狗蕨送回原生生境进行原地保护的诉请。

与此同时，上海铁检院积极联系金毛狗蕨原生境地龙海检察机关，一方面了解涉案金毛狗蕨在当地被盗掘贩卖的情况、相关涉案人员的判决情况；另一方面咨询当地是否有合适部门可以接收已贩卖至上海的金毛狗蕨，让它们够回到原生生境生长繁衍。多方联系后，龙海方面回复，当地的若干国有林场具备接收金毛狗蕨的条件。

从龙海检察机关得知上述信息后，上海铁检院立即与林场联系，获得相关数据后，听取林业部门专家及司法鉴定人的意见，最终选择其中一片自然环境优越，温度、湿度适宜的林场作为拟接纳场所。

下一步，上海铁检院将依据相关判决及送回方案的要求，与林业部门、审判机关、兄弟检察院加强联系，督促涉案人员将金毛狗蕨以保护性方式送至接纳场所。保证涉案野生金毛狗蕨的生存和繁衍，继续发挥其在原生生态系统中的重要作用。

保护之思

习近平主席在《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领导人峰会上的主旨讲话中强调：“生物多样性使地球充满生机，也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保护生物多样性有助于维护地球家园，促进人类可持续发展。”

检察机关作为公益的代表，依法履行公益监督职责，维护被损害的社会公益。对被侵害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资源和原生环境植被生态系统进行救济，督促涉案人员以赔偿损失、恢复原状、赔礼道歉等实际行动保护日益枯竭的珍贵濒危植物资源。

一个植物种是经过几亿年才发展形成的，而要毁灭它却是易如反掌。金毛狗蕨起源于侏罗纪时代，是蕨类植物中辈分最高的“活化石”，其能历经亿年存活至今，我们更应加倍珍惜它在生物多样性及植物基因多样性保育方面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