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收获与更大的期待
——黄乔生著《鲁迅年谱》漫议
2022-07-28陕西张学义
陕西 张学义
编 辑:得一 312176326@qq.com
浙江大学出版社2021 年11 月出版的黄乔生所著近50 万字《鲁迅年谱》,是自许寿裳1937 年编撰的《鲁迅先生年谱》以来的第九个鲁迅年谱,是以曹聚仁的《鲁迅年谱》和李何林主持的《鲁迅年谱》(四卷本)为重要借鉴的精心结撰之作。它对新近二十多年来鲁迅研究新成果的恰当吸收与容纳标示着其自身的新意。面对这部中国“鲁迅年谱”编纂史上融工具性与传记性于一体的新收获,从深化鲁迅研究和深化鲁迅精神传播方面看,又激发爱鲁迅的读者(研究者)对今后的鲁迅年谱编纂抱以更大的期待。
可信度高
在黄乔生《鲁迅年谱》之前出版的所有鲁迅年谱,距今时间最近者为李何林主持,鲁迅博物馆、鲁迅研究室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至1984 年出版的《鲁迅年谱》(四卷本。修订本于2000 年9 月版)。也就是说,在黄乔生编本问世之前,从2000 年至2021 年二十来年时间里新的鲁迅研究成果、新发现的鲁迅资料仍游离于鲁迅年谱之外。而黄乔生《鲁迅年谱》除借鉴前人的《鲁迅年谱》外,也吸收了这二十来年的研究成果。
有理由相信,以黄乔生长期供职北京鲁迅博物馆的工作职志、业务之便,长期担任《鲁迅研究动态》《鲁迅研究月刊》编辑(后担任主编)工作的学术研究前沿性质,他能最大限度地接触到鲁迅研究方面的各家著作、原始资料和最新研究前沿,这客观上为他及时掌握与辨析新的鲁迅研究资料与成果创造了别的研究者无法达到的条件。在这里,二十年里的《鲁迅研究月刊》有240 本,大约有2400 万字的资料;《上海鲁迅研究》最少有40 本,大约1000万字资料;《绍兴鲁迅研究》最少有10 本,大约250 万字资料。还有《鲁迅研究资料》1 至24 辑(本),有1000 多万字的资料,这尚不计其他报刊的鲁迅资料。这些资料的学术性、专业性、前沿性、严肃性是黄乔生《鲁迅年谱》资料采信、校订、吸收的重要来源,也是其编纂《鲁迅年谱》中参考借鉴的重要依据。
黄乔生先后推出的近三十本鲁迅研究著作,足以说明他力能胜任鲁迅年谱编纂的重任。他以鲁迅史料整理与勾稽为主要特点的著作主要有——《走进鲁迅世界》《鲁迅与胡风》《鲁迅图传》《鲁迅像传》《鲁迅:战士与文人》《八道湾十一号》《章太炎:大偏至正》《字里行间读鲁迅》《我心依然:读写鲁迅》《百年巨匠——鲁迅》《鲁迅影集》《鲁迅日历》《〈朝花夕拾〉导读》《度尽劫波:周氏三兄弟》《鲁迅致郑振铎信札》《吾国吾民1919:时代风云与人物画像》《鲁迅致台静农信札》《鲁迅家书》《〈阿Q 正传〉笺注》。
以上所列,是他在《鲁迅年谱》编著之前就完成并出版的,这既反映出他在鲁迅研究上的学术耕耘历程,还标示着他在鲁迅理解上的逐步深入、精准与细化。由此,他渐入佳境的学术功力不言自明地强化了他新出版的《鲁迅年谱》的可信与可靠。
多种鲁迅年谱的基础
据不完全统计,以鲁迅作为谱主的年谱,自民国至今主要有以下八种,主要如下:
第一种,许寿裳著《鲁迅先生年谱》,附于1937年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的《鲁迅先生纪念集》中,它是完整介绍鲁迅生平的第一部年谱。第二种,曹聚仁著《鲁迅年谱》,香港三育图书文具公司1970年10 月版,校注本于2011 年1 月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第三种,王观泉编《鲁迅年谱》,13 万字,黑龙江省文化局创作评论办公室1976 年11 月印刷,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9 年3 月版。第四种,吉林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教研室编《鲁迅年谱简编》,200 页,1977 年内部印行。第五种,复旦大学、上海师大、上海师院编写组编《鲁迅年谱》,上下册,近60 万字,安徽人民出版社1979 年3 月版。第六种,鲍昌、邱文治编《鲁迅年谱》,上下卷,74 万字,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 年6 月版。第七种,李何林主持,鲁迅博物馆、鲁迅研究室编《鲁迅年谱》四卷本,120 多万字,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年9 月至1984 年陆续出版。2000 年9 月出版修订本。第八种,蒙树宏编《鲁迅年谱稿》,近30 万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 年8 月版。
八种鲁迅年谱相较而言:许寿裳作为鲁迅一生中患难相交、荣辱与共的挚友,使得他的这部《鲁迅先生年谱》有着无可代替的地位。但许本过于简略,相当于鲁迅生平编年资料,对鲁迅的一生只是一个框架式的勾勒;曹聚仁的《鲁迅年谱》除鲁迅一生著述行纪外,兼及政治史、文化史、语言革命与日本影响等诸种视野,尝试“把鲁迅当作有血有肉的活人来描画”,难能可贵,但从鲁迅资料的汇聚与编排而言,仍显单薄,空白处很多;后面六种鲁迅年谱,都是毛泽东在1975 年11 月对周海婴来信批示后,本着落实毛泽东“读点鲁迅”的精神而着手的打基础性质的工作,都有深深的意识形态烙印。王观泉和吉林大学中文系分别编纂的《鲁迅年谱》,是在“文革”艰难环境下的努力之作,无疑也参照了许寿裳、曹聚仁编本,但仍显得单薄。鲍昌、邱文治编《鲁迅年谱》,复旦大学等三院校合作完成的《鲁迅年谱》,显示出可贵的努力,篇幅显著增加,但主要是以鲁迅作品按时间顺序串起来的。而鲁迅博物馆、鲁迅研究室的四卷本《鲁迅年谱》,是在李何林先生主持下集体劳动的成果,其规模之大、体例之严整、内容之全面在20 世纪80 年代出版的人物类年谱中属于十分罕见的力作。可以说,四卷本《鲁迅年谱》在当时把鲁迅年谱编纂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但仍有许多不准确的地方,以至于后来出版修订本(但是这个修订本仍有错讹,又有后来的五卷本《鲁迅年谱长编》,可惜没有完成)。至于1988 年出版的蒙树宏编本,对鲁迅的著译一般不做评价,但在鲁迅史料考证及力图吸收当时最新鲁迅研究成果上做出了努力。
以上八种《鲁迅年谱》的陆续推出,表明编撰鲁迅年谱工作本身的艰苦和累积过程,一代又一代学人不懈的努力、接力一般的学术传递,也反映出编撰鲁迅年谱的学术魅力所在。黄乔生的鲁迅研究无疑是在前代学者的基础上起步的,他的《鲁迅年谱》也是以之前的多种编本为基础而又带有自己思想、见解与学术特点的新的著作,如果不计2012 年由河南文艺出版社推出五卷本《鲁迅年谱长编》的话,黄乔生的《鲁迅年谱》当属中国自有鲁迅年谱以来的第九个版本。大致说来,黄著《鲁迅年谱》重视鲁迅所处时代的文化背景,对鲁迅所经历事件的过程、性质及影响给予比较充分的描述。对与鲁迅有交往的人物予以必要的介绍,对当时的党派团体与鲁迅之间的关系、对鲁迅的评述等,都做出了比较客观公正的叙述和评价。很显然,黄著《鲁迅年谱》在结撰中借鉴了曹聚仁《鲁迅年谱》的编撰思想,同时重点参考了四卷本《鲁迅年谱》已经取得的学术共识(包括修订本),借助新近二十多年新发现的鲁迅资料、鲁迅研究上新的成果做适当的概述、补充与注释,在浙江现代文学名家年谱编纂委员会所规定的“凡例”的框架内,尽可能立体、全面、真实、生动地梳理鲁迅资料,突出比较丰富的鲁迅形象。鲁迅是一个融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于一身的存在,他不是常规意义上作家的概念所能界定与范围的,他是“民族魂”,因此鲁迅研究就是研究鲁迅的全部,就是研究与鲁迅有关的一切。在这里,黄乔生《鲁迅年谱》正是在文学家鲁迅的编纂限制与鲁迅年谱已经取得厚重成绩的借鉴和吸收的两面之间完成的,鲁迅作品当然是该著的主要部分,但著者的编撰追求又不止于此。
立体与综合的结撰
鲁迅年谱的主干就是鲁迅的生平大事。黄乔生《鲁迅年谱》真实而准确地记载了鲁迅一生的重要著述和与之有所关联的重要活动。从鲁迅生平与年谱相应篇幅的容量分布看,正文部分主要构成如下:
1881 年至1888 年:鲁迅1 岁至18 岁,鲁迅早年时期内容,分布在年谱第1 页至第22 页,共22 个页码的篇幅;
1889 年至1901 年:鲁迅19 岁至22 岁,鲁迅南京求学时期内容,分布在第23 页至第32 页,共9 个页码篇幅;
1902 年至1919 年:鲁迅22 岁至28 岁,鲁迅留学日本时期内容,分布在第32 页至,第73 页,共41个页码篇幅;
1919 年至1926 年:鲁迅28 岁至46 岁,鲁迅在北京时期内容,分布在第73 页至第273 页,共200个页码篇幅;
1926 年至1928 年:鲁迅46 岁至47 岁,鲁迅在厦门、广州时期内容,分布在第273 页至第315 页,共43 个页码篇幅;
1928 年至1936 年:鲁迅46 岁至56 岁,鲁迅在上海时期内容,分布在第315 页至第634 页,共319个页码篇幅。
这种鲁迅生平前期简略后期相对详细的剪裁与安排,大概主要受限于《浙江现代文学名家年谱》整体上的编辑出版设计(据云作者忍痛删掉了20 多万字)。在编纂委员会所规定的年谱《凡例》第三条称:每位谱主之年谱为一册,以呈现谱主之文学创作、文艺思想、文学组织、文学编辑等成就为重点,相关背景呈示多侧重其与文学的关联性;年谱亦涉及谱主在中国革命史、思想史、文化史上的成就与贡献,充分展示谱主在建构我国20 世纪新文化中的特殊贡献。从这里可以看出,黄乔生《鲁迅年谱》是一部遵命之作,是在编纂委员会设计的总体框架下——文学家的角度——篇幅限制——一本书——尽力完成的,所不同的是,黄乔生的《鲁迅年谱》在重点部分的结撰中,既侧重文学家鲁迅而又不局限于文学家鲁迅,即著者力图立体与综合性地展现出立体的鲁迅。谱文上主要有以下七个特点:
第一,对鲁迅的重要著述,在年谱正文中一一排列。除了按照“凡例”编织相应的内容概述文字,著者还择要深入一步以简略准确的文字对鲁迅写作篇章的缘起做必要的交代,这会使读者对鲁迅著述产生的现实根据有一个恰当的把握。特别是对鲁迅写作历程中具有标志性的文章及时做出了明确的归纳与揭示。如第115 页反映1916 年1 月19 日鲁迅主持召开通俗教育研究会小说股第12 次会议,指出“这是鲁迅在小说股主持的最后一次会议”;1916 年12 月3 日鲁迅回绍兴办母亲六十寿辰,指出“这是鲁迅到京后第二次返乡”;第129 页即谈鲁迅1918年5 月15 日《狂人日记》在《新青年》上发表时,指出:“此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短篇小说”;在第130 页即1918 年5 月15 日鲁迅在《新青年》上发表白话诗后指出:“从此,《新青年》上大量刊登鲁迅的作品”;在第384 页即1930 年3 月19 日谈鲁迅到内山书店3 楼避难时指出:“这是鲁迅在上海的第一次避难。”诸如此类概括性的“断语”还有很多,这便于使年谱本身在时序的纵向贯穿中及时打上一个个横向的“结”。
第二,对鲁迅生平中重要的经历做出了明确的反映。这像鲁迅生命的里程碑一样,清楚标明了鲁迅人生过程大的节点,如父亲病逝、与朱安完婚、祖父出狱与病逝、兄弟失和、与许广平的交往和结合、周海婴出生等,以及鲁迅一生行程中的地理位置迁徙等。再如对鲁迅的抄书经历,几乎做了跟踪式的记载,在《鲁迅年谱》的第12 页、第14 页、第17 页、第24 页、第29 页、第76 页、第77 页、第78 页、第81 页、第82 页、第85 页、第99 页、第103 页、第104 页、第106 页、第109 页、第110 页、第111 页、第116 页、第117 页、第131 页、第177 页、第185页等,均点清鲁迅的抄书事项,使鲁迅当年抄书、抄古碑的线索明晰起来。这种反映在谱文中的线索性连接点,某种程度上反映出鲁迅某个特征的阶段性。
第三,内在地勾勒出鲁迅精神上的节点。如鲁迅早年精神上受到的刺激:家族矛盾的刺激(第18页)、在弘文学院受污蔑说他的考试成绩有问题所受的刺激(第51 页)、在日本仙台医专课间放的幻灯片里杀中国人的刺激(第55 页)等,明确从“刺激”的角度做出概括。在第223 页谈到鲁迅的《看镜有感》,指出与后期的杂文《拿来主义》一样,“表现了开放的、兼收并蓄的文化观”;第226 页即1925 年3 月11 日鲁迅复许广平信,指出“此为致许广平的第一封信”;第238 页谈到梁社乾翻译鲁迅的《阿Q正传》时指出:“梁社乾是《阿Q 正传》的第一个英译者”;第249 页谈《热风》的出版,指出《热风》“是鲁迅的第一本杂感集”;第312 页即1927 年9 月4 日条下指出:“鲁迅认识到青年隶属于不同的阶级,分成不同的营垒,因此深感过去用进化论的观点看青年的不足”;第388 页指出鲁迅翻译普列汉诺夫的《艺术论》,以救正鲁迅只相信进化论的偏颇。这种节点的点明,除了注重鲁迅精神(思想)的小幅变化外,也使读者能更好地理解鲁迅思想巨大变化的前奏,看出渐变的踪迹。
第四,指出鲁迅文章中的误说。如第88 页关于鲁迅日记1921 年7 月12 日记载“听说临时教育会”决定删除美育一事,做出了“临时教育会议并没有删除美育的议案,鲁迅听闻的消息不准确”的指谬;第144 页注释1 中对鲁迅小说《明天》的发表日期指出鲁迅所记“显然错了一年”;第150 页注释1 中指出鲁迅《一件小事》的“自注日期有误”;第171页里即1921 年9 月16 日条下关于鲁迅在《狭的笼》译后附记里说泰戈尔赞美过英日等国政府对爱罗先珂迫害的陋习时说:“鲁迅记述有误,泰戈尔并没有赞美过这种野蛮的习俗”;第186 页即1922 年9 月18 日条下谈日本早稻田大学片上伸赴俄问题,针对鲁迅的笔误,指出“片上伸这次熬中国访问,并未前往苏联”;第264 页注释1 里,辨析鲁迅于1926 年4月在德国医院避难一事的矛盾说法;第281 页注释1中,对鲁迅和饶超华关系的界定;第396 页注释1 指出鲁迅日记把斯特朗(Strong)误写作Strang 一事;第313 页注释1 里指出鲁迅《激烈》一文的写作日期上的错误。没有挑剔的眼光和对鲁迅资料的娴熟掌握,这些来自鲁迅笔下的“小”错误很难辨析。
第五,重视鲁迅与共产党重要交往的史实勾勒。第294 页即1927 年1 月7 日条下说,中共广东区委在鲁迅来粤前,早已布置好迎接工作,除写文章营造舆论氛围外,专门派毕磊与鲁迅联系等;第298 页在1927 年2 月21 日条下,对《少年先锋》上发表的欢迎鲁迅的文章一事认为:“据说该文是经中共广州地委研究,委托作者写的”;第301 页即1927 年春,鲁迅由毕磊陪同与陈延年会面;第302 页即1927 年4月8 日,鲁迅在共产党人应修人等陪同下到黄埔军校演讲;第317 页即1927 年10 月19 日条下指出共产党员王望平与鲁迅联系一事;第330 页注释2 谈成仿吾等攻击鲁迅的原因;第337 至338 页谈鲁迅翻译《苏俄文艺政策》一事;第347 页、第387 页谈鲁迅与李立三会面一事;第423 页谈《二心集》是鲁迅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成熟时期的作品,在鲁迅杂文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第431 页谈与陈赓的会见;第432 页谈鲁迅应邀准备赴苏;第438 页即1932 年11 月26 日鲁迅在北京时参加北平地下党组织的欢迎会;第443 页谈陈云来鲁迅家接走瞿秋白一事;第449 页谈鲁迅营救中共高级干部黄平一事;第502 页谈鲁迅帮助成仿吾接上组织关系;第610页谈鲁迅与茅盾致电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祝贺红军东征胜利;第631 页谈鲁迅转送毛泽东、周恩来《海上述林》等。这些可靠的史料成为谱文一个时隐时现的线索,贯穿鲁迅后半生,由此也有力地证明了鲁迅与中国共产党的密切关系,客观上回敬了舆论上的一些不实之词。
第六,鲁迅生活某些细节上的生动反映。第371页注释1 里,谈孙用与鲁迅始终未见过面一事;第371 页谈佣工王阿花给鲁迅还钱一事;第405 页谈鲁迅与冯雪峰两家合影,鲁迅斥责许广平一事;第471页谈鲁迅在《准风月谈》用“游光”笔名写的文章多是关于夜的东西的特点。再说鲁迅在与冯雪峰一家合影前斥责许广平一事,更详细的资料在黄乔生所著《鲁迅像传》(贵州人民出版社2017 年7 月版)第230 页有更可信的揭示:1931 年4 月20 日下午,鲁迅和冯雪峰编辑完纪念烈士的刊物《前哨》后,鲁迅感到宽慰,于是和冯雪峰一家照合影。但当时许广平不同意拍这张照片,原因是左联成员柔石刚刚被当局杀害,鲁迅全家仓皇外出避难,而冯雪峰是柔石的高中同学和挚友。许广平的顾虑终究在于鲁迅及家人的生命安危上。但鲁迅坚决要与冯雪峰及妻女合影,并因此斥责了许广平。照片上的许广平头微微低着,因受鲁迅斥责刚哭过。这一生活细节生动地反映出鲁迅的牺牲精神和许广平在安全上的担忧。资料来源于2010 年3 月4 日的《新民晚报》。有了这样的细节,才能理解照片上的许广平为什么头微微低着。
第七,恰当的注释条目和精当的释文。黄乔生著《鲁迅年谱》,在注释部分尽可能拓展对鲁迅诠释的广度,这不仅来自恰当的注释条目的设立,也来自其精当的释文。如对1919 年6 月19 日的内容,四卷本《鲁迅年谱》根本没有反映鲁迅这一天的活动,而黄乔生《鲁迅年谱》专门指出鲁迅观看北大学生演出的独幕剧《终身大事》一事,且在第143 页下专门以300 多字的篇幅注释了胡适《终身大事》的相关情况。又如1923 年3 月25 日鲁迅到孔庙参加祭孔归途中坠车碰落门牙一事,四卷本在注释里只注出处,而黄乔生《鲁迅年谱》在第196 页里正面指出:后来有谣传说鲁迅因参加示威游行被打落了门牙。且专门设立注释,以400 多字的篇幅不但讲清了鲁迅门牙碰落的原委,而且对谣言的出处做了进一步的追踪。这都是四卷本《鲁迅年谱》所没有的。再如关于瞿秋白,在1935 年6 月11 日条下,黄乔生《鲁迅年谱》在第409 页对瞿秋白专门做人物注释,这一点与四卷本《鲁迅年谱》第三卷第276 页注释相同,但黄乔生《鲁迅年谱》同时在第578 页指出:6 月18 日,瞿秋白在福建长汀被国民党杀害。并且以近400 字的篇幅注释瞿秋白《多余的话》的主要内容,这为四卷本《鲁迅年谱》所没有。注释条目的恰当设立与相应的精当释文,直接关乎年谱的质量。黄乔生《鲁迅年谱》在这一点上处理得比较好,对深化资料起到了“谱文”无法替代的作用。
以上七条虽不能全面概括黄乔生的《鲁迅年谱》,但基本可以说明《鲁迅年谱》在以“文学鲁迅”为主体内容的前提下,实际上作者在不脱离“凡例”规定下从诸多侧面反映出立体的鲁迅史实,由此使得《鲁迅年谱》读起来厚实与丰富。
更大的期望
年谱是以谱主为核心,以年月为经纬,将谱主一切有关活动均以介绍的一种结撰体例,是另一种形式的传记。它是对谱主纷繁杂乱的各类资料在梳理进出上编织的结果,也是传记写作的基础。一部真实、准确、系统、立体的鲁迅年谱,是读者(研究者)对鲁迅完成“知人论世”的基本保证。近年来,关于人物年谱的编撰出版呈繁荣趋势,“年谱长编”的编纂著述颇为繁盛,这无疑使谱主生平在材料的丰富、篇幅的增大、收罗的全面上有了一个大的推进,在史料整理上的大力拓展与不懈深挖,有助于增强读者(研究者)全面深入地把握谱主思想、生平、作为、细节的可能性。对鲁迅这样民族魂式的杰出人物,绝不是“文学家”层面所能全部囊括。因此,在欣喜《鲁迅年谱》第九个版本郑重推出的同时,自然产生了新的期待,即黄乔生以2022 年1 月出版的《鲁迅年谱》为基础,再经过若干年努力,推出一部多卷本《鲁迅年谱长编》。
《鲁迅年谱长编》值得期待之处在于:第一,在生平大事上,仔细编排,逐年、逐月、逐日反映谱主所经历的大事和小事,并附之以所能见到的相关史料原件的相关内容;第二,在鲁迅思想变化与发展上,既与时代风云相关联,又与个人际遇相结合;第三,在鲁迅作品的编排上,可以参照王世家、止庵的《鲁迅著译编年全集》和刘运峰的《鲁迅全集补遗》(修订本),使鲁迅的全部写作文字提要编入,并做出适当总括;第四,在研究成果上,恰当汇编各家主要观点,同时能表达编者自己的分析与判断;第五,在鲁迅的人际交往上,能准确界定交往的初衷、交往的发展或结果,并对交往对象的生平做出适当的注释;第六,正文的各条内容均有资料来源的准确注释。
十卷本的《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胡颂平编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4 年版)、五卷本《郭沫若年谱长编》(林甘泉编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等许多文化名人的多卷本年谱长编能相继问世,多卷本的《鲁迅年谱长编》没有理由长期空缺。在鲁迅研究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研究资料非常丰富、鲁迅作为民族魂而持久为中国人民所钟爱的今天,一部文学家鲁迅年谱满足不了读者、研究者的阅读期待,一部不怕长、不嫌详的多卷本《鲁迅年谱长编》正为大家所期望。它不仅是鲁迅研究的工具,也应该是鲁迅研究的成果,它不仅有工具性,也具备传记性。这部浙版《鲁迅年谱》既是鲁迅年谱编纂史上新的收获,也是未来《鲁迅年谱长编》的基础和起点。相信他再积数年辛劳,一定能为世间奉献出一部蔚为大观的多卷本《鲁迅年谱长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