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龄友好型的旧厂房改造与再生——以长春市拖拉机厂为例

文／张成龙 吉林建筑大学建筑与规划学院 教 授

毕琳博 吉林建筑大学建筑与规划学院 硕士研究生

鲍春晓 吉林建筑大学建筑与规划学院 硕士研究生

引言

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的统计资料显示，全国60 周岁及以上人口的比例已超过18.7%，社会面临着严重的老龄化问题。为应对这一问题，国内研究者或组织也一直致力于“老年友善”城市的研究与实践。其目的在于探索更加良好的城市空间和适老化建筑。然而近年来，公共空间在应用实践过程中反复发生的“年龄群体矛盾”，更加突出了老人友善城市、少儿友善城市等只着眼于单一需求人群的都市研究或实验的局限。这一现状也值得人们深刻反省。在人的整个生命周期当中，每个人的生活需要都是在不断发生变化的。要适应老年人、幼儿和青少年等各个年龄段人群的各种需要，我们提出了“全龄友好”这一理念。全龄友善突破了当前中国传统老年友善的局限，在相同空间中，可以适应各个年龄段人群在各个阶段的生活需要，以增进代际和谐。

同样面临“老龄化”问题的是在中国工业革命背景下的工业建筑，大量的旧工业建筑面临着被拆除或被重建的命运。但这一武断的做法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我国城市面貌变得单一死板、现代建筑走向趋同性、工业建筑的文脉出现断崖式割裂以及工业时代的文化精神无法得到传承。

面对这一社会痛点，将全龄友好理念与旧厂房改造相结合，既解决我国日益激增的人口老龄化问题，同时也为旧工业建筑注入新鲜活力并再生利用。在当今快速消费的经济社会背景下，历史文化也变成了可以消费的对象，其旧厂房的改造转化为新生活环境后无疑为公众的消费增加了许多历史文化上的附加值，使毫无历史感的城市化激流中忽然冒出一朵历史主义的浪花[1]，而全龄友好又为这一历史文化增添了难能可贵的人文关怀。

1 全龄友好理念与建筑再生理念

1.1 全龄友好理念

全龄友好理念最初起源于20 世纪90 年代早期Joseph Rowntree Foundation、Habinteg Housing Association 以及其他学者提出的“Lifetime Homes”概念，即全龄友好社区。而在当今飞速发展的社会浪潮下，建筑中的人文关怀也愈加重要。一切建筑设计都应以人为本，将全龄友好理念融入到建筑中，意指为各种年龄段的人群创造服务设施、环境设备良好的公共空间设计，并建立健全的、具有平等公共活动机会的空间环境。而按照Rader C 等人提出的设计准则，可持续的全龄友善建设必须符合以下四个特点：（1）可达性与包容性；（2）美丽和健康，而且可方便和舒服地出入；（3）提供服务设备、开放式空间设计和优质服务；（4）强烈的场地感和归属感[2]。

1.2 建筑再生理念

在英文中， 建筑的“ 再生” 可以用Reviving、Revitalization、Rehabilitation、Regeneration 等词。关于“建筑再生”，国内外并没有很权威的概念。但一般可理解为，在保留原来建筑物基本结构的基础上，通过修改局部构造与装饰，能够大幅度改善原建筑物的空间利用特性。在工业建筑物改造的实践中,规模较大的工程当属原有工业建筑物的改造。而对待原有工业建筑物，如果完全把它当作历史古迹加以保存，显然是不实际的。反之，加以合理的改建，使之具有新的特点，并加以运用，这就能够使其生命力更为持久。

工业建筑物再生的命运大致有四种：一是作为艺术文化类建筑物，如博物馆、展览馆、当代艺术中心、学院、画廊、艺术工作坊等。例如，北京市的“798”现代艺术中心，上海市的苏州河畔仓库等，就属于这一类别。二是变身商务型建筑物，如商业区、电影院等综合性的功能建筑物。比如，加拿大多伦多女皇港商业建筑便是由仓库改造而成的。三是改为办公型建筑物。一些原来为蓝领工人上班的宏大工厂建筑物，被改建成白领人士云集的商业写字楼等。四是作为居住类型建筑物。一开始时，由于工业建筑物所改建出的城市阁楼都是本土贫穷阶层最无奈的选择，但如今却成为了中产阶层最时髦的生活选择，而且很快风靡世界，不少工厂也被改建成公寓式住宅，美国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格雷夫自住房，就是由家具仓库所改造而成。

2 旧厂房与全龄友好相结合的可行性

随着城市版图不断扩大，旧厂房所在区域如今通常是寸金寸土的市中心。存量时代，核心城市可供开发的空间越来越少，大量的黄金地段被建成高楼大厦，城市中的公共空间也寥寥无几。而随着时代的进步，生产生活方式的不断更新，工业厂房已逐渐成为旧时代的产物。积极而质朴的工业时代精神也仿佛被时间定格，随着工业浪潮的褪去也逐渐埋藏在老一辈人们的心中，封存成为记忆。

图1 长春拖拉机厂办公楼现状（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图2 长春拖拉机厂2 号厂房现状（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这一段记忆将旧厂房和老年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旧厂房的一砖一瓦散发着老一辈工人们挥洒青春的回忆，也是对老工业精神的认同和延续。而这种老工业精神往往具有深厚的传承意义，在当时特殊时代背景下产生的如吃苦耐劳、无私奉献、敢为人先等精神，是当今社会下无法通过实践向下一代言传身教的。成长在幸福摇篮里的孩子们也的的确确缺少这些美好的精神品质。此时旧厂房再生与全龄友好理念相结合的呼声已迫在眉睫，中老年人希望唤起曾经的记忆，年轻人对于过去的生活充满好奇。借助老厂房的特殊建筑设计和凝聚的工业时代记忆，可以重塑城市文化形象，做到真正的城市更新，凸显更高的人文价值。城市中，我们需要这样一个场所，一个面对社会人群全龄友好的公共空间。这个场所让老一辈工业时代精神得到继承与发扬，让新一辈时代精神得到完善和升华。同时也是面向未来社会与旧时代建筑矛盾关系的思考与创新。

回归建筑本体方面，老厂区本身仍存在着很大的可持续使用价值。如果对老厂区进行改建设计，这不但保留了老建筑已形成的历史、社会生产特点和地方历史人文特点，并会产生其自身的建筑特色，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不必要的成本，从而减少了由于拆迁过程所增加的建筑噪声、空气污染、建设废弃物等。而在情感方面，人类也会与当地建筑和建筑物的历史产生无形的情感互动，并由此加深了人与建筑物之间的情意传递，从而促使了人与建筑物之间产生情感纽带。老建筑其自身既存在着一定的历史意义和灵魂价值，也是现代城市建设中不可或缺的有机部分，是现代城市规划特色的直接反映，承载了人们一代又一代的生活态度。改建后的新建筑物将继承原建筑的历史文脉特点，使其和新建建筑物相比更具有非同寻常的历史文化底蕴。

3 长春拖拉机厂改造及使用策略

3.1 长春拖拉机厂现状分析

（1）长春拖拉机厂位于长春市二道区，其管辖法律范围内交通运输四通八达，是联系长吉一体化的主要纽带，起着对内联络主城区，对外联络吉林市，联系哈尔滨市的关键节点功能。市镇之间来往交通方便，铁道线路发达，有利于商品的运输和商品流通[3]。

（2）从“伪满”时代开始，二道区就凭借便捷的交通运输以及与城市优越的区域关系作为城市规划中主要的工业地区。仅长拖一带就集中着北面的吉林发电设备总厂，东面的吉林第二发电厂，西面的柴油机总厂，以及南面的一汽转向机厂、一汽化油器厂等大批企业。与这些工厂一起构成了长春市的工业文化聚集区。

（3）长拖鼎盛时期拥有过万员工，在当时工业时代背景下，形成了特殊的集体主义生活文化。现如今，长拖的退休老职工也对长拖历史充满了回忆，长春拖拉机厂虽然随着时代进步退出了工业舞台，但居民们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仍然保持着淳朴的人居交往模式。

3.2 提出问题

通过对长春拖拉机厂的调研与分析，初步发现了以下5 点问题：

（1）老城区的活力缺失：二道区身为工业时代的老城区，相应城市配套不足，设施老化。商业模式也相对落后，造成活力资源匮乏。

（2）长拖历史文化面临断档：随着时间的流逝，长拖早已被其他工业形式所替代，当前的长拖厂区也已经荒废，老一辈员工虽保留着对长拖的记忆，但年轻一代已经对长拖文化不了解，长拖精神面临断档。

（3）自然环境较差：厂区内核心轴线上的植被得以保留，但是也突出了植被物种单一的特点，留存植被位置相对聚集，整个厂区绿化率相对不足，厂区面积较大，但活动类场地较少。

（4）旧厂房应对寒地气候的能力不足：身为工业厂房，原建筑的使用功能对于东北冬季天气要求不高，在改造过程中，应提高建筑的保温性能，为全龄人群提供相对舒适的空间环境。

（5）老工业建筑形态风格与现代的差异性：除了建筑外的红砖外墙，多数厂房外在维护构件目前仍然保护完整，但由时代背景下崇尚的外立面反映其内在功能，已很少有复杂的进退变化。室内空间开阔高大，厂房结构多为常用的钢筋砼框架及薄腹梁构造，屋顶设计了虎号窗以提高通风，部分企业还使用了玻璃天窗，大型屋面板以取得良好的内部空间[4]。

3.3 改造原则

对于新建建筑，遵循限制新建建筑体量，而不限制新建建筑风格的原则；对于原有厂房，修旧如旧，重现厂房原貌，建立联系，形成主要的交通动线；用原有厂区的符号作为设计母体，重新组合，形成符合现代活动行为的空间；进而对其内部结构加固，局部设置夹层、错层，增加空间趣味性，引入庭院，增加采光改善光环境；将全龄化设计引入建筑空间研究中，从不同年龄段人群的需求着手，增设儿童扶手、坡道、慢行系统等针对全龄友好的服务系统，做到人性化设计。

3.4 具体改造策略

（1）厂房平面改造策略

拖拉机厂2 号厂房为机械加工车间，体量巨大，建筑面积为18150m2，高度为14m。普通单一功能建筑无法满足旧厂房的转型和需求。故将不同功能需求进行穿插组合，形成文化类的建筑综合体。将平面在南北方向进行割裂，北侧原有建筑的围护结构、桁架体系进行保留，打造成长拖文化记忆展览馆，展厅又按照东西方向分为老年展厅和儿童展厅，针对不同人群进行全龄化设计。建筑南侧空间进行重新设计，建造全新的剧院和音乐厅，打造长拖文化记忆展览馆+剧院+音乐厅的文化综合体。

（2）厂房立面改造策略

拖拉机厂内建筑整体为现代化工业风格建筑，局部装饰采用苏式风格。采用钢筋混凝土薄腹梁结构形成高低跨厂房，形成独具特色的波浪形屋顶，立面上没有多余的凹凸变化，充分体现外部立面反映内部功能。材料上采用红砖饰面、矩形玻璃长窗。在改造策略上，采用新建与原有建筑相结合的方式，形成鲜明对比，突出新老元素的有机碰撞。新建部分采用新型Low-E 双层玻璃幕墙，屋顶架起，提高通透性和可辨识度。充分体现在在原有建筑中寻求新元素，在新建建筑中体现长拖历史文脉。相互作用，融会贯通。

图3 旧厂房改造一层平面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图4 旧厂房改造二层平面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3）厂房空间改造策略

2 号厂房为机械加工车间，室内空间宽敞高大，厂房结构多为常见的钢筋混凝土薄腹梁结构，顶部设计老虎窗以增加采光，部分厂采用天窗，大型屋面板以获得良好的内部空间。故可以很好地将内部空间灵活划分，植入新功能。保留内部柱廊和桁架体系；利用仓库空间大和层高高的特点，灵活分隔，设置双层公共空间，通过交通主轴线，沿轴穿插小型庭院，有利于采光通风，调节室内的微气候，丰富空间层次。在新建建筑内部采用大空间和新结构，与剧院和音乐厅等功能相吻合。在公共空间中要体现人性化设计，全龄人群舒适性原则。

（4）人文关怀和心理归属感的创造

长春拖拉机厂建厂至今，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和精神传承。今天，人们还可以从蕴含着现代工业的生活物质层次的老旧工业中，感受昔日的荣光。长拖的部分保存下来的厂房建筑将使其历史感得到传承，制造业的文明品质、产业文化底蕴将得到延续。事实上，保存这些老建筑物的真正意义就是让城市实体环境与人类的集体记忆产生联系，而这些有所保存的老建筑物也将产生特殊的城市吸引力和丰富的城市人文背景，并赋予了其社会情感。而住在此地的人早已熟知了这片地域里的每个角落，也维持了良好的邻里相处模式，在人们内心一直保持着一份平和的回忆，人们心中也有了一种安全感，对这个地方也具有了一定的认同感与归属感[5]。在旧厂房的改造过程中更应该注意对长拖文脉的保护，对长拖精神的继承，凸显人文关怀！

4 总结

4.1 总体规划方面

在进行旧厂房的改造与再生工作时，不能从点出发，抑或从单体建筑的角度去考虑整个厂区的设计，那样将会造成本末倒置的结果。而应该将视野从微观层面转移到宏观层面，从城市设计的角度出发，旧厂房在改造前对城市的影响有多大，它的存在对整个片区产生的消极因素有多少，应该通过调查得出真实有效的改造意见。旧厂房在改造过程中，又要明确建筑与周围厂房建筑之间的关系，根据厂房位置合理确定厂房的内部功能，调整厂房与厂房之间的活力再生要素。布置相应的公共活动空间，让厂区合理存在呼吸空间，达到相辅相成的效果。同样也要重视人文关怀，拖拉机厂对长春人来说，早已成为了集体性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要维护好老一辈的精神文化，打造全龄友好型的城市空间。

4.2 单体建筑改造方面

在对单体建筑进行改造再生的过程中，通过对城市的宏观规划为建筑确定了改造基调。在设计中不单单体现传统只针对老年友好的特点，也突出了针对儿童、弱势群体等不同年龄群体的友好型建筑。设计中不绝对拆除重建也不完全保留，在旧厂房中插入新的建筑元素，它更像是一个碰撞建筑的代名词。不同的年龄群体是新与老的碰撞，剧场与展馆是新精神与老记忆的碰撞，也是文化与艺术的碰撞，原有厂房屋顶与新建屋顶以及原有薄腹梁结构与新型桁架结构也是两个时代的碰撞。旧厂房的改造让破败的厂房得以再生，让长拖文化得以继承。

结语

由于中国高速的城镇化发展，在城市中产生了大批诸如长春拖拉机厂这样的工业遗存，怎样防止对老旧建筑的消极式保护和残暴推土机方式的破坏，并建立科学、完整、创新的促进都市区域发展的老工业区改造和环境再生的总体思维与方式，已成为亟须探讨与处理的现实课题。在当今中国人口老龄化加速的社会背景下，由于各个年龄段人群的生活需要也存在着差异，因此城市规划与建筑设计中同样存在着怎样适应老年人与儿童的生活需要，并在各个人群间达到平衡发展的问题。而全龄友好的建筑设计则能适应日益变动的社会人口构成，给每个年龄的民众创造包容的、优质的生活环境，而不会因市民年纪增加、身心机能以及社会感知能力的减退而区别对待。在随着时间的变化与都市快速发展过程中，政府将针对当前情况，透过对话自然、尊重历史、振兴都市，赋予中国老工业区改造与更新更加深刻的社会含义。同时透过对这部分有着重大历史价值、人文价值、社会价值的老工业遗存进行保护性再利用，提高中国老工业区改造与更新的理论水准与实际创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