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乡亲写家书
2022-07-22张崇光
张崇光
一封家书抵万金。
我下乡后,当了民办教师,空闲时间相对多,越发思念外地的亲戚、同学、好友,有时会连续三天给同一个人写三封信。一段时间,我整天盼着邮递员来,因为每次邮递员来村里几乎都有我的信。不夸张地说,当时的信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村民们看在眼里,就猜测我收到的信多,自己也一定会写信。那个年代,村里人上过学的不多,五年级毕业就算文化人了。要写封家信,自家人会写的好说,自家人不会的就只能找人代写。这时有些村民就有了让我代写信的念头。
第一个找我写信的是一对老夫妻。还是在生活困难时期,这家人的儿子去了东北,用他们的话说就是“闯关东”去了。老两口恋家乡故土,又怕去东北后安排不妥当再没了退路,所以就没一起去。平时每逢春节、中秋节托人写信,遇有急事、大事时再临时托人写信。这次找我写信时不是逢年过节,也算不上有急事、大事,大概是老两口想孩子一家人了。
写信那天晚上,看得出老两口专门清扫了屋内卫生,一张吃饭小桌安放在炕上,桌上点一盏煤油灯。一个茶盘里面有一把壶,四个茶碗,茶叶可能下得不少,我喝了一口茶水竟有点苦味。喝了两杯茶水,说了几句家常话后,进入了当晚的主题。
我在小桌的一头写信,男主人手拿旱烟袋边吸着烟,边思考着说话,他说一句,我快速酝酿着能表達意思的一句话然后写下来。有时坐在炕沿上的女主人也插上一句话。男主人吸烟挺快,不时地磕磕烟袋嘴,再装上烟叶继续吸。半个小时后,怕油灯光不亮影响我写信,就把煤油灯的灯罩拿下来,用剪刀把烧焦的灯芯头剪掉,再用手捻捻灯芯点燃后,又将灯罩扣上去,煤油灯立时亮了不少。信写完了,我慢慢地读给老两口听,刚读完老两口就乐呵呵地说:“中!中!”
以后,又陆续有别的农户来找我代写信。有的农户还专门炒了几个小菜,让我去吃了饭再写信,但我都谢绝了,自认为写信对我来说是件小事,不能给农户格外添麻烦。有的农户特意买了8 分钱一盒的葵花烟招待我。我说不会吸烟,但农户的主人死活让我吸一支,说是没大妨碍,提提神。我推托不掉,勉强吸了一支烟,但第一口就把我呛得连咳嗽带流泪,男主人却在一旁乐了,看得出是从心里乐了,笑着说:“你还真不会吸烟,不过,吸一两回就好了。”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一杯茶水,而自己却舍不得吸盒里的烟,反说烟卷没劲,不如自己卷的烟过瘾,就一直吸着自己动手卷的旱烟。这是我第一次吸烟,而我在多少年以后戒烟时却费了好大的劲。
渐渐地,找我写信的农户越来越多,我知道当时信是与外界联系的最佳桥梁和通道,信可以表达最完整的意蕴,也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自留地,没有什么可以取代信的作用。这其中更包含着农户对我的信任,所以,我写得越发认真,写完后读给主人听时,主人直夸比自己说的还顺耳。春节、中秋节期间,每到晚上都有人找我,几乎是天天写信,最多时,我一晚上给四家农户写信。
我在给母亲的信中提到了给农户家代写信的事,母亲回信嘱咐我:“再去公社时,多买点信封、信纸和邮票,到农户家写信时,用自带的信封、信纸和邮票。”我照做了,农户家感动得不得了,非要给我钱,我就耐心解释,有时推不掉,就在临走时,把农户硬塞给我的钱悄悄放在炕上小桌的下面。时间长了,农户也不再和我推让。
知青点拔点统一安排就业时,我把剩下的所有信封信纸和邮票都交给了大队支书,说以后谁家再写信时就用了吧。
农村四年的教书生活,也使我看到了自家人会写信的方便处和重要性,所以,我有意识地结合作文课教学生们写信常识,好在临走时,我教过的学生中有很多能独自写信了,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