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时代的全球价值链:动力、趋势和中国对策
2022-07-21李优树
李优树,张 坤
(四川大学经济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
一、引 言
当前新冠肺炎疫情仍在世界范围内蔓延,各国间严格的双边、多边管控始终没有放松,使得依赖高度碎片化的国际分工体系和制造业上下游环节联动密切的全球价值链极易发生断裂风险,出现中间品供应中断,劳动力等生产要素流动受阻,最终消费品短缺等现象。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的数据显示,自2020年4月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以来,造成国际航空运输乘客公里数断崖式下降,此后乘客公里数缓慢恢复,但相比于疫情前仍下降了67.2%,其中国际航班乘客公里数下降幅度达87.8%,且几乎没有任何复苏迹象。这主要归因于疫情暴发,各国实施严格的出入境管控,增加的一系列隔离和检测环节,大大提高了国际商务旅行的时间和资金成本。已有研究表明,国际商务旅行对国际贸易和经济发展有显著促进作用[1],这种面对面交流机会的减少不可避免地对新外包生产工厂的厂址选择产生负面影响。此外,疫情在全球各国之间的蔓延有先后之分,各国疫情管控措施力度也不尽相同,受其影响全球产业链的中断以及疫情结束后的恢复也有先后之别,增加了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协调成本,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在新冠疫情冲击下受到严重削弱。
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在经济全球化大潮下全面融入国际分工体系,不断向产业链、价值链高端攀升,实现经济高速增长。以产品内分工形式进行的全球价值链,参与企业并不需要掌握生产产品的全部生产要素和技术,而是凭借某种要素优势,依靠有限的技术,生产产品的某个组件。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凭借资源要素成本优势融入全球分工体系,获得巨大的贸易利益和发展红利,并逐步发展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贸易国。这种对中国生产的高度依赖,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暴发,全球价值链出现局部和短暂的断裂,使部分西方国家表现出对中国制造的担忧,在部分民粹主义精英和媒体的鼓噪下,中国成为发达国家失业增加、工人工资和福利下降的始作俑者[2]。同时,工业机器人、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许多制造业和服务业由劳动密集型向资金技术密集型转变,发达国家劳动力成本高昂的劣势正在弱化,积极推动“制造业回归”和“再工业化”。因此,尽管全球价值链在全球范围内展开的复杂的分工过程是逐步磨合形成的,具有较强的路径依赖,但也必须警惕这种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转换、趋势变化对我国产业安全,进而对宏观经济可持续性和高质量发展造成冲击。
事实上,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经济全球化浪潮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出现放缓甚至逆转趋势。金融危机后,世界进入低水平复苏,各类问题不断累积,全球金融危机向社会领域蔓延,并在全球范围发酵和传染[3]。政治上多边主义框架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单边主义、民族主义问题凸显,经济上贸易保护主义在全球范围抬头,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收缩,全球分工格局和治理体系面临重构[4],有必要重新审视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和趋势。
二、文献述评
关于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Gereffi最早从生产者、购买者角度,认为生产者驱动模式是拥有雄厚资金实力和先进技术的跨国公司,为谋求业务范围的扩张,在全球范围组建研发、设计、生产、销售和售后服务网络,推动形成生产者主导的本地生产供应链的垂直分工体系;而消费者驱动模式是拥有强大品牌优势和销售渠道覆盖全球的跨国公司,通过全球采购或OEM生产,形成的强大市场需求推动跨国商品贸易网络的形成[5]。国内学者张辉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在很多行业无法简单区分为生产者驱动和消费者驱动,提出了兼具生产者和消费者驱动模式特征的混合型全球价值链驱动模式,并认为全球价值链的组织模式应根据自身发展处于不断动态调整的过程中[5]。以上从单个商品或行业出发的案例式研究脱胎于全球商品链(GCC),忽略了经济全球化带来的贸易自由化和投资便利化,以及科技进步在推动全球贸易网络形成中的作用,因而抓不住国际生产分工、全球外包网络形成的真正原因。
随着国际分工理论从产业间贸易向产业内贸易,再向产品内贸易发展,以及国际垂直专业化概念的提出,推动全球价值链发展的动力来自要素流动约束的减少、对规模经济效应的追求、科技进步、发达国家对竞争优势的追求,以及发展中国家从进口替代战略向出口导向战略转变带来的经济腾飞等[6]。因此,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来自新一轮经济全球化带来的贸易自由化和投资便利化,发达国家为了形成规模效应和开拓全球市场,在世界范围进行生产分工布局,发展中国家则利用自身比较优势发展出口导向经济,从而带动中间品贸易的暴发式增长。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观点认为,发达国家不断开拓发展中国家商品市场,一部分生产能力转移到发展中国家,进行所谓的国际分工。当发达国家过剩的生产能力由于廉价的劳动力和其他自然资源被过渡转移至发展中国家,出现“产业空心化”现象,国内经济过度虚拟化,引发全球性金融危机,危机过后发达国家意识到“产业空心化”动摇了自己在国内的统治基础,于是推动“制造业回流”,对外直接投资下降,此时贸易上倾向于采用保护主义,政治上倒向民族主义和单边主义,经济全球化出现逆转趋势[7]。因此,贸易自由化和保护主义政策都是统治阶级维护其阶级利益的工具,推动经济全球化和全球价值链发展的动力,与导致全球化逆转和全球价值链发展趋势转变的力量都是统治阶级维护阶级利益做出的选择。
学者对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参与全球价值链对国内经济结构与经济转型的影响,如产业升级、就业市场以及国内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贸易利益分配等。随着对全球价值链认识的深入,尤其是中间品贸易的发展,以及世界投入产出表(WIOD)、全球贸易分析项目(WTAP)等数据库的开发,更多学者将关注点转向对我国在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分工地位的测度和解析[8][9],在此基础上其他学者分别从融资约束、制度环境、环境规制、OFDI、质量标准等方面提出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影响因素及提升策略[10]-[14]。另一方面,在中国开放型经济发展以及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不断提高过程中,与贸易伙伴摩擦和争端也越来越多,余振等通过实证分析发现,中国与贸易伙伴在某行业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越接近,则与该国发生贸易摩擦数量越多,而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越高,则所发生的贸易摩擦持续时间越短[15]。在经济全球化发展趋势逆转,单边主义、民族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在全球范围抬头,贸易摩擦加剧的背景下,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价值链的冲击,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外部环境发生了深刻变化,因此,有必要探究过去全球价值链发展的动力是否还会继续发挥作用,新的发展动力是否已在酝酿,未来全球价值链发展趋势和中国在全球价值链治理乃至在全球治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应发挥的作用。
三、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分析
为了分析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本文在Pol Antràs基础上构建一个理论分析框架[16]。假定在一个只包含两个国家的简单经济中,一个是发达国家,另一个是发展中国家,生产只包含两个生产环节的商品,环节1代表总部服务,其生产在发达国家进行,用h表示,环节2代表制造业生产,其生产可以在发达国家进行也可以在发展中国家进行,用m表示。进一步假定,这两个环节的投入比例是固定的,即一单位产出需要ah个单位的总部服务和am个单位的制造业生产。
(一)贸易自由化和科技进步
由于总部服务在发达国家具有比较优势,为简单起见,假定总部服务均由发达国家提供,用ph表示总部服务的边际成本。若制造业生产也在发达国家内进行,则生产该商品不需要支付运费和关税成本,只需要支付w单位的工资,从而,企业生产该商品面临的边际成本为ahph+amw。相反,当企业决定进行生产外包,将制造业环节搬至发展中国家进行,假定发展中国家工人工资率比发达国家低,同时劳动生产率也较低,即w* 公式(1)表明只有当经劳动生产率调整的工资率较低,同时面临较低的通讯成本、运输成本和关税成本时,企业进行生产外包才能降低产品边际成本,而贸易自由化可以降低关税成本,信息通讯技术的发展又可以降低通讯成本和运输成本,从而有利于跨国企业在全球范围进行国际生产分工,推动全球价值链发展。 生产外包决策除了与单位产品的边际成本有关,还受设立外包企业的固定成本影响。由于在他国设立工厂的固定成本比在本国更高,即f0>fd,又由于市场竞争是非完全的,企业具有一定的垄断力量,可以通过加价销售来转移一部分生产成本,从而引入常替代弹性函数,以σ表示厂商面临的需求价格弹性,则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做出生产外包决策的条件可表示为 其中,D表示企业所面临的需求水平,与消费者偏好和企业所面临的市场竞争程度有关。公式(2)表明即使在满足公式(1)的情况下,如果f0-fd过大,则企业依然不会进行生产外包。从而,制造业外包需要比国内生产更高的规模经济,只有资本实力雄厚的跨国企业才能进行。 将模型总部服务和制造生产两个阶段扩展到多个阶段,特别是将生产阶段扩展到N个环节,每个环节对应不同组件的生产,并最终与西方国家总部服务一起组装成最终产品。此时,厂商面临的选择是这N个环节的组件哪些进行外包生产,哪些在本国生产。假定最终产品包含ami单位个i环节组件,其中i=1,...N,以及ah单位总部服务,则采用全球价值链分工进行外包生产的收益函数为 该式中对于任意生产组件i来说,当其满足,对其进行外包生产,不仅能增加i环节利润,而且会进一步促进环节j的外包生产。这主要是由于,当某环节进行外包生产时,可以通过调整最佳生产规模,从而摊销其他环节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时产生的固定成本。 将全球价值链作为序贯生产过程,由于受生产制程约束影响,各组件生产按照特定顺序进行,每个阶段需要将前一阶段产品与劳动力按固定比例搭配。 对于某组件i及其在生产制程中的下一个组件i+1来说,当组件i外包生产,而组件i+1本土生产时,则相比于没有引入序贯生产限制条件下,组件i+1的生产要额外产生一次运输费用和一次关税成本,成本函数为:反之,若组件i外包生产,而组件i+1也选择外包生产时,则相比于没有引入序贯生产限制条件下,组件i+1的生产则要节约一次运输费用和一次关税成本,成本函数为此时,组件选择外包生产的约束条件为 与公式(1)相比,公式(4)的约束条件显然更弱,表明当某生产部件选择离岸外包生产时,可以带动其下游组件采用离岸外包方式生产,造成跨国公司在进行离岸外包生产决策时产生路径依赖现象[17]。 总之,由科技进步带来的运输成本下降,通讯费用降低是推动离岸外包生产的初始力量,随着跨国公司全球生产分工的推进,由引起贸易自由化政策在全球范围的普遍流行,对外直接投资大幅增加,进一步推动全球价值链发展。同时,由于全球价值链序贯生产的特性,为了避免中间商品在序贯生产中经过数次进出口增加运输费用和关税成本,使得原本不那么有吸引力的外包生产也成为可能,从而推动全球价值链的快速发展。 前文分析了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主要包括信息与通讯技术进步、贸易自由化带来的关税水平降低和对外直接投资增长,而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经济全球化出现逆转趋势,欧美国家制造业回流和中美贸易冲突,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可能引发的全球价值链中断风险,不得不审视这些推动全球价值链发展力量是否遭到了削弱,或是否还存在。 根据Borin⁃Mancini[18]测算,全球价值链贸易在国际贸易中的比重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发展缓慢,此后得益于信息通讯技术发展、运输成本下降和贸易自由化政策的实施,全球价值链贸易快速发展,2008年金融危机前达到顶峰,此后这一比例总体呈下降趋势。1970—2015年国际贸易中GVC贸易占比(如图1所示)表明,由于金融危机给西方发达国家带来的深层次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反而从经济领域向社会政治领域蔓延,欧美国家制造业回归、中美贸易摩擦加剧等正是这一问题的典型表现。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年全球商品贸易总额下降6.4%①数据来源于联合国贸发会议商品贸易统计数据库。,在跨境商品贸易中区域内贸易比重上升,表明新冠疫情对全球范围生产分工的全球价值链造成冲击,从而不得不转向区域价值链进行采购和分销,新冠疫情加速全球价值链贸易下滑态势。 图1 1970—2015年国际贸易中GVC贸易占比 信息与通讯技术发展在企业组织管理方面可以大大降低企业搜集、传递信息成本,改善企业沟通效率;同时,也方便企业获取外部知识,增加创新产出[19]。数据显示,近年来随着信息通讯技术的发展,尽管各类互联网用户均快速增长,其中移动互联网用户占全球总人口比重已达到80%,但是增速开始逐步放缓;而个人使用宽带互联网人数占总人口比例虽然保持增长,但也已经超过50%,考虑到宽带互联网的使用便利性不及移动互联网,这一比例的上升也开始放缓,由信息通讯技术进步带来的对国际贸易和全球经济增长的外部性可能已经开始减弱。 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全球对外直接投资出现大幅下滑,2020年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流量下降35%,低至约1万亿美元,甚至比受金融危机影响的2009年还要低20%,其中发达国家对外直接投资流量下降显著高于发展中国家,流入欧洲的对外直接投资下降78%,流入美洲的对外直接投资下降42%,而发展中国家对外直接投资仅下降9%①数据来源于联合国贸发会议2021统计手册。,主要是因为对亚洲国家的直接投资保持强劲势头。此外,新冠肺炎疫情导致国际商务旅行成本上升、中间品供应中断和需求萎缩,使得跨国公司重新评估对外直接投资项目的盈利水平,尤其是需求冲击可能造成的全球经济衰退,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能力和意愿下降,直接削弱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 推动全球价值链发展的另一个重要力量是减少关税壁垒和投资障碍的贸易自由化,图2展示了总产品加权平均适用关税和总产品加权平均最惠国关税水平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处于下降态势;区域贸易协定数量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同样处于下降态势,但2021年前5个月新增区域贸易协定数量已远超历史最高水平,已有文献认为区域一体化是经济全球化的必经阶段[20],当多边规则的全球化受到挫折时,自然会退回到区域一体化,从而出现在贸易战、保护主义、民粹主义和新冠疫情的双重冲击下,区域贸易协定数量大幅增加的情况。特朗普政府2018年发动的针对中国的三轮贸易战,美国对中国出口商品平均关税由3%提升至21.2%,更多国家放弃多边贸易规则,寻求通过双边或区域贸易协定维护自身贸易利益[21]。 图2 1980—2021年强制执行的区域贸易协定和适用关税水平 自金融危机以来全球价值链贸易占全球贸易比重徘徊不前,甚至出现下降趋势,经济全球化出现逆转趋势。在推动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中,信息与通讯技术进步对全球贸易发展的外部性正在降低,贸易自由化受到挫败,全球平均关税水平所有上升,而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造成对外直接投资出现断崖式下降,原有推动全球价值链的动力遭到不同程度的削弱。 本节从工业机器人技术发展可能产生的发达国家制造业回流,以及全球价值链固定资本投资的沉没成本属性角度分析后疫情时代继续推动全球价值链发展的力量。 工业机器人和自动化技术可以替代那些规则明确、高度重复的初级劳动,并且相比于普通人力劳动有高效率、高精度和高稳定性的特征[22],因此随着自动化技术和工业机器人的发展,发达国家有在母国建立自动化生产线,推动制造业回流的可能[23]。对于依靠廉价劳动力或其他资源优势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发展中国家来说,这种技术进步带来的劳动替代会降低他们参与国际分工、提高收入水平和推动国家初级工业化的机会。但是,就现阶段来说,工业机器人的应用和外包生产之间的替代关系并不十分明确,因为发达国家利用自动化技术和工业机器人降低成本,提高劳动生产率,从而扩大最优生产规模,进而增加对中间投入品的需求,而这些中间投入品又主要来自发展中国家。 利用上述理论分析框架可以得出自动化和外包生产之间存在潜在的互补关系。特别是考虑在多投入品、非序贯生产模型中,通过假定企业以固定成本fa-fd的投入,使生产环节t实现自动化,降低环节i在西方生产的成本,从而为企业生产策略提供更多选择。若在N个组件中,M个组件选择外包生产,L个组件选择自动化生产,则企业利润函数变为: 对于某特定组件i,由于自动化生产降低组件i生产的边际成本,提高企业最优生产规模,从而当某组件满足的外包生产条件,且不能在国内自动化生产时,则该组件离岸外包的可能性将大大提高,因为在更大生产规模上,单位产品分摊的固定成本投资更小,提高跨国公司外包生产利润。 跨国公司在全球价值链中组织外包生产的很多成本本质上是沉没成本,例如跨国公司为了寻找外包生产商而耗费的成本,以及根据全球价值链布局需要对供应商进行的实物投资,包括厂址的确定和新厂房的修建、专用设备的购买等,此外,为了应对发展中国家制度不完善,还要进行各种“关系”的投资,等等,这些投入随着跨国公司外包生产的转移而自然丧失,成为沉没成本。 全球价值链中很多固定成本的沉没成本性质其实是由于离岸外包的“事前”成本不等于“事后”成本。根据第3章构建的“事前”理论框架,离岸外包是一种固定成本相对较高的策略(f0>fd),因而只有当离岸外包的利润远高于国内生产时,才会选择离岸外包。如果企业已经在西方国家设立工厂,此时若考虑进行离岸外包,则fd就会变成沉没成本;相反,若企业已经建立全球生产网络再考虑制造业回流,则除了造成f0的沉没成本外,还需要设立新工厂以便能及时顶替离岸外包部分的生产。 仍然采用前述简单的两国模型来加以说明。假定生产只包含两个时期,t=0表示事前,t=1表示事后,且生产过程只有一个环节或只使用一种组件,固定成本完全沉没。则企业在t=0期离岸外包的条件已经由公式(3)给出,而t=1期离岸外包的条件变为 相比于t=1期制造业回流的条件 显然第二阶段依然采用离岸外包方式生产的约束条件更弱,公式(7)与公式(6)之差即f0+fd表示为放弃t=0期所投入的固定资本,以及在t=1期形成新的生产能力产生的固定资本。可见,事后制造业回流比事前对国际竞争力的损害更大。因此,由于固定资本投入的沉没成本属性,以及由于工业机器人的应用带来的制造业回流需要比外包生产高得多的利润水平,更不用提工业机器人技术应用本身又需要额外的资本投入。 总之,由于全球价值链固定资本投入的沉没成本属性和序贯生产特性,不大可能造成大规模的制造业回流,同时,部分环节制造业回流,反而会提高整个价值链的最优生产规模,摊销外包生产的固定成本,提高利润水平,成为推动全球价值链发展的新动力。 中国是全球价值链发展的受益者,也是推动全球价值链继续发展的捍卫者,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以及与新冠病毒长期共存的不利局面,亟需采取积极有效措施,应对全球价值链发展趋势转变可能带来的影响。 改革开放40年来,尤其是加入WTO以来,中国通过引进外资,全面融入全球价值链,不仅解决了经济建设中资金短缺问题,而且通过市场换技术,部分产业实现了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逐步攀升。随着利用外资水平和规模不断提高,我国利用外资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首先,伴随着各类生产要素价格上涨,尤其是劳动力成本的不断上升,大量低端制造业环节向成本更低的国家转移;其次,欧美发达国家正推动制造业回流战略;此外,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的相互依赖关系具有不对称性,一旦发生外部冲击,就会出现所谓的“卡脖子”现象,我国利用外资的“自主可控”任重道远[24]。 新时期,高质量利用外资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利用高质量的外资;二是提高利用外资的水平和能力。转变以优惠政策吸引外资的竞争政策,做好外资负面清单准入前国民待遇管理,避免低水平外资重复引进,杜绝高污染高能耗项目上马和向中西部地区转移,提高引入外资整体质量。其次,必须明确利用外资的目的是为实现高质量发展服务,因此要创造法治化、国际化营商环境,除了涉及国家安全和经济命脉的关键部门,对其他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领域都应该大幅度放宽市场准入,对外资股比限制也要进一步放开,打消外资企业顾虑。 由于劳动生产率提升的幅度赶不上要素成本上升的幅度,中国低价竞争优势正在逐步消失。尽管科技创新活动是提升劳动生产率的根本途径,但以外需为主的全球价值链低端环节制造业很容易被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低端锁定”,阻断了通过科技创新向价值链高端攀升,消化吸收要素成本上升的路径。因此,实现由要素和投资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是中国实现产业结构升级,向价值链高端攀升的必然选择,也是应对全球价值链发展趋势转换的路径选择[25]。 面对发达国家的技术围堵,我国产业依靠创新迈入全球价值链中高端的方向有两个。一是在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优势产业上构建以我为主导的全球价值链,现代科技创新链与全球价值链一样,需要全球范围众多世界级供应商共同参与,因此高精尖产品的所有零部件不必全部由国内生产和供应,通过控制附加值最高的关键技术和核心部件,依托全球价值链在世界范围内组织要素生产和开发潜在市场。二是处于全球价值链中低端环节向高端环节攀升,由于全球价值链中的产品内贸易主要来自于价值链低端环节对价值链高端环节中间品的进口,因而依靠产业链上的创新进入中高端环节实际上是对价值链上更高环节产品的替代,以超大规模国内市场为基础,逐步向全球价值链上游环节进行技术攻关,乃至完成对整个价值链的控制。当代国际竞争突出表现为全球价值链的竞争[26],不管是对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优势产业的全球价值链的掌控,还是全球价值链中低端环节向高端环节迈进,其背后都离不开创新的驱动作用。 全球价值链的快速发展要求建立全球性的制度安排来规范和约束生产要素的全球流动,但随着全球治理权力结构和逆全球化趋势的显现,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治理中作用不断上升,非政府力量参与度不断提高,非正式制度安排作用愈来愈大,全球治理开始从大国集团化走向碎片化、分散化,协调各国的国内制度与达成国际规则的难度加大,跨国的正式制度很难真正发挥作用[27]。因此,随着全球价值链的深入发展,全球治理应当及时调整,以适应技术变革和国际分工的需要。 首先,应增加大国之间互信。建立多层次合作机制,有效化解信任赤字,解决全球治理困境的主要阻力来自少数国家的不合作,尤其是大国之间的不信任。其次,国际组织和机构的改革。国际组织和国际机构是全球治理的重要补充,随着全球治理范围扩大,国际组织和机构的功能有待进一步完善和加强,坚决维护以联合国宪章为核心的国际秩序,推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份额和组织机制改革[28]。最后,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共同发展、共同治理这一新的全球治理模式打破脆弱的大国霸权治理模式 双循环发展格局是依据我国新发展阶段、新历史任务、新环境条件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29]。当前我国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全球化退潮,全球产业链、价值链调整,“两头在外,大进大出”的外循环必然向国内大循环转变[3]。大国经济的重要特征就是必须实现内部可循环,必须更多依靠国内市场拉动经济增长,充分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国内市场、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强大的生产能力,更大力度挖掘国内市场潜力,有利于在一个更加不稳定的世界中把握发展的主动权。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并不是要形成封闭的单循环,而是开放的国内国际双循环。在全球化背景下,各国经济活动不可能完全封闭起来运行,国内循环与国际循环相互依存、不可分割。我国早已深度融入经济全球化和国际分工体系,国内大循环离不开国际产业链、价值链的协同配合,产业技术进步同样离不开国际合作与竞争,封闭起来只会拉大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 随着后疫情时代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转化,全球价值链有向区域价值链发展趋势,应积极推动“一带一路”等合作载体的区域价值链构建。充分发挥沿线各国比较优势,在具有一定发展基础和技术水平的国家,加快创新链布局,推进数字经济、生命健康、新型材料等中高端产业合作;在劳动力资源丰富的国家,在优化国内价值链技术上做好产业转移和对接,增强对全球价值链的治理能力。后疫情时代,在促进区域内投资和贸易基础上,加强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在公共卫生、生态环境和民生保障方面合作。(二)对外直接投资
(三)全球价值链序贯生产
四、全球价值链发展动力转换的典型事实
(一)全球价值链贸易占比回落
(二)信息通讯技术发展的外部性减弱
(三)对外直接投资总额增长停滞
(四)非关税贸易壁垒增多
五、全球价值链发展趋势
(一)工业机器人和规模经济效应
(二)沉没成本和全球价值链粘性
六、应对后疫情时代全球价值链的中国对策
(一)提高外资利用质量
(二)以创新驱动全球价值链竞争力提升
(三)积极参与全球治理
(四)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