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在城市景观中的表达

陈 杨，唐蒲霞，王省委，许子贤，孔德政，张 凌

(河南农业大学 风景园林与艺术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3)

随着我国城市化步伐的加速，对于城市景观建设也在快速推进着。几乎所有的城市都在批量化地修建景观大道、添置音乐喷泉、铺设城市广场，经过如此这般的景观更新，城市面貌的确焕然一新。但是由于设计师缺乏对城市自然环境、历史、文化等因素的理解与发掘，过于追求表面形式，以至于城市景观缺乏地域特色与审美差异，逐渐失去独特的魅力。由于城市景观趋于雷同，身处深圳却能看到广州的影子，在上海看到北京的影子。在文明趋同，文化追求差异的现代社会背景下，作为城市的形象名片，城市景观不仅仅需要光彩夺目，更需要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使人们可通过城市景观感受到城市深厚的底蕴与城市精神。如何找到城市景观和地域文化之间的结合点，在城市景观中打上地域文化的烙印，是景观设计师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1 相关概念

1.1 地域文化

地域文化是指特定区域的人民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产生的独具特色、传承至今仍发挥重要作用的文化特征, 也是一个区域的文化、传统、人文、艺术的主要体现[1]。地域文化研究属于文化研究的范畴,地域文化的概念与文化概念密不可分[2]。地域文化的形成，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因素——自然地理因素和社会人文因素。在一定地域范围内的自然地理因素和社会人文因素交织在一起，经过漫长的历史时期，慢慢孕育和逐步发展而形成了地域文化。自然地理因素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包括多种因素：气候特征、地质地貌、水文、土壤情况等；社会人文因素包括政治、经济、历史事件、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等。“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不同的自然地理特征形成了各自的社会人文环境，两者相互作用，产生了不尽相同的地域文化，才使得世界文化多姿多彩，百花齐放。

1.2 地域文化的发展与演变

地域文化的生成和发展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地理、社会环境，在一段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渐步形成。因为其形成要素和机制均具有特殊性,所以“造成了地域文化发展中表现较强的形态上的稳定性、历史发展上的传承性和文化外观上的独特性[3]。地域文化具有综合性、包容性的特征，在当前多元文化竞相发展的新格局下，地域文化也在和其他类型的文化相互碰撞、交流、融合中不断前进。地域文化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去除陈旧的细枝末节，注入时代性元素，适应社会发展，才得以历久弥新，时刻保有鲜活、强劲的生命力。如果没有与其他文化的交流，一味自我封闭，拒绝时代的变化和发展，地域文化就会逐渐丧失原有的生命力[4]。

2 地域文化和城市景观的关系

景观设计包含了自然景观和人工景观的设计，它既是一项满足人们生活﹑工作和审美需求的艺术实践行为，同时也是一个融入了文化符号和文化表达的文化实践活动[5]。融入了地域文化的城市景观是城市悠久历史、民风民俗、性格最真实的展示，表现了一个城市的品味与魅力。地域文化和城市景观互相关联，相互影响。

2.1 地域文化是城市景观设计灵感的不竭之源，突出景观的地域特色

城市景观设计中需要融入城市的思想意识、审美情趣、伦理道德等因素，才能充分满足当地人们的审美需求，使城市景观成为人们的心理寄托和情感归宿。因此，景观设计师要深入了解地域文化的起源和发展过程，以及特质和内涵，从中获取设计的灵感，将地域文化视为一种有内涵、有情感共鸣的审美元素融入公园景观设计中，建立起景观与地域文化的密切联系，在城市景观中再现城市的历史文脉、风俗习惯、风土人情。

城市规划及建筑学家吴良镛曾经说过：“特色有地域的分界，是历史的构成，是文化的积淀，是民族的凝结，是一定时间、地点条件下典型事物的最典型的表现”[6]。因为地域文化的融入，使城市景观具有可识别性、独特性，更具地域特色。设计师应当了解城市景观的设计风格，因地制宜，使用当地的材料。这种做法体现出对地域文化的极大尊重，展现了场所精神，突出景观的地域特色，使城市景观有了足够的底气与自信来面对城市的不断更新。

2.2 城市景观是地域文化传承和发展的重要载体

在这个多元文化碰撞交融、竞相发展的时代，地域文化在外来文化强大的冲击下，逐渐失去往日的光辉：地域文化严重缺失，传承和发展困难重重；大众自己的文化内涵浅薄，对外来文化趋之若鹜。虽然地域文化有多种多样的传承载体(文学书籍、历史古迹、口口相传的相声、评书等)，但是这些传统、陈旧的表现形式已经难以满足现代人的审美需求。而城市景观却因良好的视觉形象和出色的艺术表现力为地域文化的表达提供了广阔的空间，成为地域文化传承和发展的完美载体。在城市景观中，古老的地域文化以生动的形象再现，突破了文化在表达时沉稳有余、活泼不足的弊端。游人在享受视觉体验的同时，也能了解城市历史发展脉络，感受地域文化的熏陶，建立起对于中华传统文化自觉的意识、自尊的态度，发挥自强的精神，自觉承担起保护、传承中华文化的时代重任。

3 地域文化在景观设计中的表达

将地域文化作为设计元素、设计语言融入城市景观中，是解决当前城市景观趋同化以及缺乏内涵等问题的最好方式。设计师需要深刻品读地域文化，将其主要构成要素——自然地理环境因素、社会人文因素进行归纳总结，保留特色，创造出具有独特形态特征的景观符号和蕴藏深刻文化内涵的文化符号。运用不同的表现手法将这些典型符号运用在城市景观中，通过符号来传达地域文化独特的价值观念、文化思想和人文精神，既起到了丰富城市景观文化内涵的作用，同时也美化了城市景观的视觉形象。简而言之，地域文化表达的过程，也就是景观符号、文化符号在城市景观中运用的过程。

3.1 景观符号与自然地理环境

自然地理环境是城市景观存在的基础条件，决定了景观的空间结构与视觉形象，景观符号的塑造需要依托于自然地理环境特征。自然地理环境包括地形地貌、气候条件、植被条件、地质条件等。景观符号的创作是通过对该地域自然地理环境的分析，发掘独特的特征，塑造出与自然地理环境“形似”的景观符号。运用不同的表现手法，将景观符号运用在城市景观之中，以形成具有地域特色的城市景观。

3.1.1地形地貌

地形地貌构成了城市景观的基本骨架，平地、坡地、山地等不同的地貌地形向人们传达着其不同城市特有的地理信息，可以造就不同特色的地域景观[7]。优秀的景观设计往往会随形就势，与地形地貌紧密契合。早在明朝时期，著名造园家计成在著作《园冶》中便提出了“因势利导，因高就低建园”的理论，要求造园时“相地合宜，构园得体”。例如日本九州产业大学中的“梯田广场”，设计师的灵感便源于当地独特的梯田地形。通过对地形的分析，塑造出“梯田”景观符号，以景观符号的外形为依托来改造校园地形，形成了丰富的校园景观空间(图1)。“梯田广场”为学生提供层次丰富的休息空间，一年四季带给人们不同的体验，也成为校园的标志景观，吸引无数的目光。

图1 梯田广场

八百里秦川有广袤的黄土高原，而江浙一带则有灵秀的青山绿水[8]。在城市景观设计时，以地形地貌为基础塑造景观符号，依据景观符号形态特征来改造景观地形、种植花木、铺设铺装。这种做法和传统造园手法相互呼应，借助它可设计出人们“亲切且熟悉”的城市景观，产生极强的场地归属感。场地的地形地貌不仅对景观形式有直接的决定作用，而且一个地区独特的地形和地貌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对该地域的空间认知[9]。我国西北重镇兰州，黄河穿城而过，形成“两山夹一河”的地形地貌，在兰州有着这样空间骨架的公园；张掖市有着奇特多彩的丹霞地貌，可能会在公园里见到彩色的座椅或铺装；我国的台湾，地理位置特殊，四面环海，在公园里能见到海岛形式的草坪种植或树阵。

3.1.2植被条件

不同的自然地理环境造就了不同的植被条件，每座城市都有着不同的代表性植物：北京的月季、上海的白玉兰、深圳的簕杜鹃。这些植物反映着城市的审美情趣、哲学意识、精神文化等特征。广州市中山纪念堂中有一株木棉树，树干壮硕挺拔，木棉花火红艳丽，有着“中国最美木棉”的称号。这株“木棉王”展示了广州这座城市的热情与活力，还有顶天立地、顽强不屈的城市性格。南京梅凌寒傲雪、高洁傲岸的性格特征，象征这座英雄城市自强不息、厚积薄发的城市精神。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不仅象征了纯洁的爱情，也诉说着洛阳城曾经的富丽与辉煌。这些古老的植物见证了城市的沧桑巨变，还造就了城市的植物文化，是城市独有的景观符号。

在城市景观设计过程中，运用不同的表现手法、材料，将这些植物符号物化成小品、雕塑等形式，或是雕刻在景墙、浮雕之上，或与景观设施相结合，设计出植物样式的喷泉、带有植物纹样灯具等，展示在城市景观中。例如济南市泉城广场上的荷花音乐喷泉，提取了济南市花——荷花的设计形象，结合空间特色与地域性文化突出空间主题，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美仑美奂的荷花音乐喷泉也成为了泉城广场的标志性建筑(图2)。 这些景观符号在城市发展过程中作为独特的标识，形成独具特色的城市景观，同时展示了城市的气质与形象，是地域文化在城市景观中的完美表达。

图2 荷花音乐喷泉

3.2 文化符号与社会人文因素

社会人文因素包括地域内的方言饮食、历史事件及人物、传统文化、传统习俗、生活方式等，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意识观念、价值取向和行为模式的总和。如今的社会人文因素已经成为体现一个城市地域文化最重要的部分，是一个城市区别于其他城市的重要特征，代表着城市的灵魂和性格[10]。由于社会人文因素内容丰富，因此文化符号需要更加具象的表现手法，如雕塑、小品、浮雕等形式，使人们能近距离感知。

3.2.1传统文化

传统文化是文明演化汇集成的一种反映民族特质和风貌的民族文化，是民族历史上各种思想文化、观念形态的总体表征[11]。而一定地域内的传统文化则是一个民族在长期的生活、生产、交流、传承的历史过程中的积淀，也是一个地域及民族在行为习俗和价值观念上相互认同的基础。鹤壁市地处中原，因“鹤栖南山峭壁”而得名，有着3 000年悠久的历史文化。我国历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其中有许多诗歌是采自鹤壁地区。《诗经》作为城市独特的文化符号，丰富了城市景观的文化内涵，孕育出了璀璨的《诗经》文化。在鹤壁市淇水诗苑公园中，最著名的景点便是“诗经长卷”。整个“诗经长卷”长约60 m，将《诗经》中采自鹤壁地区的39首诗歌，以篆体雕刻在石质竹简之上，长卷舒展，古味十足。诗词摆脱了传统的纸质形态，生动有趣，更具夸张的视觉效果，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图3)。不远处有一组人物铜像，这组铜像取材于《诗经·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再现了2 700多年前一对年轻的恋人在淇水之滨相会并依依送别的情景，象征了男女之间单纯、美好的爱情(图4)。雕塑是环境小品中重要的构成元素，有着丰富的造型语言，以特定的形态向人们传达思想感情[12]。将文化符号物化成雕塑、小品等形式，通过它们来传递文化、美化城市景观，使得传统文化可见、可感、可触，提升了游人的文化认同感，还使城市景观更具视觉冲击力，是传统文化表达的最佳解析形式。

图3 诗经长卷

图4 诗经铜像

3.2.2传统民俗

传统民俗是一个地区世代传袭、连续稳定的行为和观念形成的风俗习惯。地方民俗世代相传，强化了地域文化的亲和性和凝聚力，是地域文化中最具特色的部分。在传统民俗活动中提取独特的文化符号，最能准确地表达景观特色与文化脉络。如皮影表演中使用的皮影、剪纸艺术中的剪纸、岁时民俗中的年画形象、梨园戏曲表演中的脸谱等，都是代表地区民风民俗的文化符号。西安戏曲大观园中，将陕西最具代表性的乡土戏曲文化符号提取出来，运用不同的表现手法进行展示：将《三滴血》《柜中缘》《斩李广》等秦腔经典戏曲片段做成雕塑(图5)，生、旦、净、末、丑脸谱组成景墙(图6)，提线木偶、皮影等戏曲文化符号构成的景观小品，形成了能够体现陕西乡土特色的梨园文化景观长廊。

图5 秦腔戏曲雕塑——斩李广

图6 秦腔戏曲脸谱

3.2.3生活方式

一个地域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中，生活、生产、交流，形成了固定的生活方式。生活中常用的生活用品、生产工具承载着历史沧桑感，作为城市发展的见证，是城市的文化符号。如老一辈人熟悉的石磨、石碾、饮马槽(图7，图8)等老物件，往往就地取材，旧物新用，陈列在城市公园中，作为景观视线的焦点。这些文化符号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使游人心中涌现出对过往美好生活点点滴滴的回忆，更能引起游人共鸣，也体现了对地域文化的尊重。生活方式、生活用品在城市景观中的演绎或再现，是地域文化最温柔细腻的表达。

图7 石碾

图8 石磨

4 地域文化在城市景观中表达的原则

4.1 以人为本

地域文化的表达过程中，应当强调以人为本，同时注重人的体验感。由于人们自身的价值观念、文化素养、审美情趣水平参差不齐、各不相同，因此在城市景观设计时，需要选择具有代表性的、能被大众广泛接受理解的地域文化，才能满足普遍需要，使人们更好地产生文化认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游赏在公园、绿地之中，更容易被新奇有趣、生动活泼的景观元素所吸引。因此，需要更加多样化的表现形式，让人们从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多方面去感知地域文化，增强人们与地域文化的互动性，获取记忆感，产生心理的共鸣。

4.2 协调性

很多景观元素在规划过程中常因为风格突出、形态优美而被采纳，这些元素单独看起来很有特点，但放入整体中常有一种违和感。在地域文化表达过程中，应当着重注意协调性原则——地域文化的内容、表现形式与其周边环境需要整体协调，保持城市景观风格的统一。江浙地区城市景观中常用的片石、太湖石在北方城市公园中随处可见。片石、太湖石素雅细腻，使公园景观清新自然，着实让人耳目一新，可是其形态特征与北方城市粗犷、大气的景观风格并不契合，造成了城市景观千城一面的现象。这类景观元素可少量使用，在公园景观中作为点缀，若大量使用，则很容易产生违和感，影响人们的体验。

4.3 创新性

现如今，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对于城市景观也有着更高的审美需求，地域文化传统的表达方式已无法满足人们的欣赏要求，需要更加现代化的表现手法。随着科技的发展，VR虚拟现实技术、3D打印技术、AI人工智能等新技术不断涌现，同时也出现了新材料与新技术。将传统、厚重的地域文化与现代科技相结合，使地域文化更加新奇有趣、多元时尚，满足现代人的审美需求。如在北京圆明园遗址公园中，用AI人工智能技术恢复100多年前的圆明园原貌，再现了圆明园曾经的恢宏气势，也与如今的断壁残垣形成鲜明对比，使国人警钟长鸣，勿忘国耻。

5 结语

伴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文化多元化，中国设计面临着新的挑战，传统文化与现代设计的结合成为人们不断探索的问题[13]。对于城市景观而言，地域文化是灵魂所在，不可或缺。将地域文化融入城市景观之中，能够构建城市景观差异化竞争力，增强城市文化软实力，促进城市整体发展和繁荣。具有独特地域特征、文化内涵深厚，又符合现代人审美需求、生活方式的城市景观设计才是城市景观正确的发展方向，才能得到更多的认可。而对于地域文化而言，城市景观是地域文化表达与传承的载体，使地域文化具有了生动、鲜活的外在表现，永远葆有鲜活的生命力，以更加强有力的姿态来面对外来文化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