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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用文字笑看人世间

2022-07-20张涵

北方人 2022年7期
关键词:梁晓声人世间小说

文/张涵

整个春节期间的晚上,作家梁晓声都在北京家里的电视机前,看根据自己的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人世间》,剧中周氏兄妹、周父的故事,都有梁晓声兄妹、自己和父亲的影子,时时叩动着梁晓声的心弦,让他止不住热泪盈眶。

用铅笔、用命写

长篇小说《人世间》以平民子弟周秉昆的生活轨迹为线索,展示出近五十年来中国社会的发展变迁。贯穿其中的,既有中国社会发展的“光荣与梦想”,也直面了改革开放进程的艰难。

在和好朋友交流时,梁晓声提到了自己想写一部超大超长的长篇小说,结果没想到朋友提醒他:不要写那么长,最好写二三十万字,好定价、好销售。你写那么长的小说,今天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人都没有了耐心,谁出?谁买?谁看?

梁晓声想了一会儿回答:“我年纪这样大,还想着我这本书应该怎样写,人们到底喜欢看什么,能多印多少册,多得多少稿费,那也太悲催了。我不愿这样去迎合市场,只想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儿。”

梁晓声心里只剩下一个愿望:“我写了这么长时间,快写一辈子了。好好写一部作品,向文学致敬。文学影响过我,相信它也会影响别人。”

这本小说在57岁的梁晓声心里酝酿构思了3年,才逐渐成熟落地。2010年,60岁的梁晓声开始了个人的马拉松写作长跑。每天早上,拿工具刀削好一筒铅笔, 在工作室的长方桌上,摊开一沓沓400字的稿纸,每天低头伏案10小时,连续5年,在简单的工作室里,闭门写出了长达115万字的《人世间》。

“那三年确实很苦,用笔、用稿纸写,400格的稿纸,字写在框内,每个标点都标得很清楚。写着写着,我的颈椎病越来越重,眼睛花了,手也不那么听使唤,字已经写不到格子里边去,最后,我干脆直接用铅笔在A4纸上写。写的过程中由于营养不良,或者由于焦虑,指甲当时都会扭曲,都会半脱落的那种状态。头上也有‘鬼剃头’。”

《人世间》前后写了3稿,第一稿写了3600多页。梁晓声前后修改,共写了3稿,将近1万页。

下部还没写完时,梁晓声的身体撑不住了,去北医三院化验科做检查。不久医院电话通知,情况很不好,建议重新做胃镜检查,发现胃癌,3个月以后手术。

后来梁晓声转到肿瘤医院,医生和他商量动手术,建议做全部切除,防止扩散。之前,梁晓声的父亲就是晚期胃癌。梁晓声考虑,小说还没写完,胃如果切除,意味一切都要停下。

离开肿瘤医院的路上,他吸了两支烟。后来,梁晓声选择了不做手术,保守治疗。

接下来的这些年,他不但完成了《人世间》,又写了好几本书,还写了好几个电影剧本。

中国青年出版社总编辑李师东是梁晓声的师弟,两人都是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当他看到梁晓声给这部长篇小说写的一段100字创作“题记”时,“有三个字往我心里扎了一下,我脱口而出:人世间!”由此,《人世间》成了小说的书名。

热播电视剧《人世间》的主人公周秉昆,正是梁晓声以小弟弟和朋友们为原型写的。

“周秉昆是酱油厂的工人,我小弟弟就是酱油厂的工人,他退休也是拿着酱油厂的退休工资;他在工作中也犯过错误,由于失误跑了两吨酱油;后来他入了党,还做了纪委书记。工友这个群体的故事,在许多作品中被边缘化了,几乎很少有关于他们的故事。

“我父亲是支援大三线的建筑工人,周父插队贵州的很多细节都是从生活里来的;我在小说中提及的光字片街道,也是以我们家那片区域为原型写的。”

梁晓声原名梁绍生,1949年9月22日出生于哈尔滨市道里区安平街13号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目不识丁”。梁晓声在自传体散文《似梦人生》中这样描述自己的家庭:“母亲也是文盲。外祖父读过几年私塾。”

这个生活贫困的大家庭,当时住的就是大杂院。电视剧《人世间》里的外景,就是根据梁晓声的小说描写的地理场景,在吉林长春市郊重新设计构建的。

“我在长篇小说《人世间》中,写到了我笔下虚构的人物, 那个年代有那个年代的邻里矛盾,但主体可能是:越是底层人家多的院落,越会体现出一种抱团取暖的状态。

“周家三个孩子身上的特质,我身上都有一些。比如周秉昆和他哥们儿之间的友谊,就和我做知青时对朋友们的感情一样,面对知青朋友的祸福命运,我能做到挺身而出;周秉义身上的理性是我后来逐渐学习得来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自己也慢慢成熟一些;还有周蓉身上的特立独行,也是我所喜欢的。”

小弟弟看过小说《人世间》,但很可惜,他去世的时候电视剧还在后期制作,没有完成。梁晓声原本期待弟弟能看到电视剧,却未能如愿。

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

梁晓声在北大荒当过知青,及至1977年于复旦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北京电影制片厂。他有了一间11平方米的单身宿舍。他除了工作外,每天就是写作、读书,像早期的文学代表作品《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篇小说《今夜有暴风雪》等,就是在那个宿舍里写出来的。

刚参加工作时,梁晓声每月工资49元,每月要给父母寄20元养弟弟妹妹,即便后来结了婚,也要继续帮助父母养家。父亲生病,和母亲一起来北京看病治疗两年,梁晓声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责无旁贷。大哥患有精神病,医药费全由梁晓声承担。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两个弟弟和妹妹都下岗了,孩子们要上学读书,梁晓声都要帮助,每年资助家里的钱达4万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

梁晓声和爱人的单位工资都不高,只能靠他写小说挣稿费。因长期熬夜写作,梁晓声身体不太好,患过肝病、胃病,还出现过心脏早搏症状。

后来,父母相继离世后,梁晓声与妻子商量,将哥哥接到北京生活。

刚刚过去的2021年,对73岁的梁晓声来说,是很难过的一年。先是小弟弟、小弟妹去世,接着是三弟妹去世。人生别离的痛苦和悲伤外,梁晓声一边忙着写作,一边尽己所能,想方设法去帮助这几个家庭,解决困难,过好日子。

空出来的时间,梁晓声会不自觉地想家中事。失去至亲以后,侄女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三弟家会有什么困难?他要做哪些准备?梁晓声惯于挑起一家之长的重担,就像过去很多年一样。

一场与自己的对话

梁晓声说写作是一场与自己的对话。

“当我写到周秉昆挺身而出的时候,我就会问自己:你相信人就应该这样做吗?你现在还能做到这样吗?你仍认为这样做是对的、值得的吗?我已经70多岁了,以我的人生经历来看,我认为周秉昆这样做是对的。

“我认为没有作家能够仅凭经验和技巧就能把自己并不相信的价值观写出来,能写出来的,一定都是发自内心的表达。”

梁晓声写《人世间》是在尽最大的努力向现实主义致敬。通过他笔下不同层面的人物,传达他对社会的感知和愿景。

“对上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的中国,现在的年轻人所知甚少。他们应该了解父母那一代人是怎么走过来的,他们怎么看待利益、友情、亲情的关系。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我们还可以相信除了金钱以外的另外一些事情。”

在获得茅盾文学奖以后,梁晓声又拿出了长篇小说《我和我的命》。书中,梁晓声通过主人公之口,表达了很多对社会、命运和“活着”的看法。小说里讲,人有“三命”:一是父母给的,原生家庭给的,叫“天命”;二是由自己生活经历决定的,叫“实命”;三是文化给的,叫“自修命”。人的总和显然与这三命有密切的关系。梁晓声在小说中对“命运”倾注了最深切的关怀。他写出了命运之不可违拗的决定作用,也写出了人的奋斗和自修自悟能够改变命运的强大力量。

“人类为什么需要文学?文学的价值在于它能够给人以精神的滋养。人类归根到底需要文学,它促使我们在精神和品格上提升、再提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文学才和人类发生关系,它具有引人向善的力量。”

生活依然复杂,生命依然昂扬,奋斗依然坚韧。

(摘自微信公众号“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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