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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与人观:非遗思南花烛与思南人的生命历程

2022-07-19佟兆岁

中国民族博览 2022年9期
关键词:视角非物质文化遗产

【摘要】思南人一生与花烛结缘,在满月、升学、婚嫁、祝寿活动中都少不得花烛的存在,作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思南花烛是思南人民人生要事的情感寄托。在思南人的生命历程中,思南花烛作为见证每个人人生重要阶段的“物”,实现了 “物”与“人”的相互关照,通过花烛这一物质实体,表达出人的精神价值追求。

【关键词】非物质文化遗产;思南花烛;“物”视角;人观

【中图分类号】G1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2)09-063-04

【本文著录格式】佟兆岁.物与人观:非遗思南花烛与思南人的生命历程[J].中国民族博览,2022,05(09):63-65,190.

思南花烛造型美观,制作技艺独特,是贵州省著名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作为“人造物”,始终伴随着思南人生命历程的各个阶段,成为思南人精神寄托与价值表达的物质载体,是人类学研究中重点侧重的研究领域。

一、“物”与“人观”

物与人的关系在人类学研究中一直占据重要地位。“物”作为文字之外社会现象的物质载体,在从“自然物”变为“人造物”的过程中,包含着人类社会发展、历史演变、宗教信仰和文化价值。因此,人类学研究侧重对物的研究,认为物自身具有价值与意义,使得物的人类学研究成为一个独立研究领域。此领域着重强调物的文化主体含义,注重物与人之间的互为主体性,关注物自身文化特征及物与人之间的关联。

(一)人类学之“物”

人类学家在对“物”进行研究时,认为“物”所承载的内涵主要包含以下三个层面。一是受进化论的影响,将物的演进与社会发展相连结,认为物的进化代表着人类文明演进,这一过程有对社会文明的高低之分;二是“物的交换”,物成为一种媒介,一种象征,物与物交换的背后隐含着场域与仪式,“物”在此时联结社会与社会、人与人、文化与文化。此阶段对物的研究不只包含物本身,还包括以物为媒介而营造构建的场域、仪式、文化、社会习俗。如马林诺夫斯基把库拉圈作为一种流动礼物进行研究从而延伸出“物”的功能,“物”被区分出“能指”和“所指”的涵义,物于社会中交换与流通成为民族志研究的侧重对象,人类学家通过对物的深层描述,展现出的已经并非物的能指,而是在物所特定的自然地理与社会文化背景下而产生的所指,有时物的所指甚至有多层意义;三是通过对物的研究建立起物与“人观”之间的纽带。这一阶段是在对物的研究中,透过物来研究人性,物与人被认为是主体与客体而互相影响着,理解物是如何串联起社会,为人类生活赋予意义的,从而在物性中参透出人性的精神寄托与价值表达。对于物来说,它不只是与人相对存在的客体,也是拥有特定意义的文化主体,人类学强调物的文化性特征,以及物与人之间的内在关联,倡导人与物互为主体性的回归。

(二)“物”照应“人观”

中国的传统和历史赋予物独特的性质,物是镶嵌在历史传统中的。中国很多物属于“非物”的范畴,具有“物非物”的特殊文化涵义。中国人类学研究颇多涉及对“人是什么”这一问题的思考,众多学者从其所处时代背景与现今环境着手,思考人的本性、生命的意义和目的、人类存在的定位,人观自然也就成为人类学研究中与物息息相关、环环相扣的探寻命题。其中,“人的自我理解”处于人观内涵的中心地带,从内构而言,人观意指对人类行为的解释、是自我理解的观念阐述以及人生命价值的体现。

思南花烛作为一个可以保存与使用的物体,是物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其功能延伸是思南人面对生活的态度与精神。思南人用自身的文化造就了思南花烛,思南花烛又成为了思南人的“文化”,是以搭建起花烛与人之间的桥梁,人类创造“物”,由物反映“自我观念”,进而展现对人“本心”的价值阐述与表达,最终达到物与人主客体互化,实现人观中“人—物”“人—我”“人—心”三层涵义的层层递进,以理解物是如何编织和串联起人之生命历程并为其各阶段赋予意义的。

二、思南花烛与思南人的生命历程

思南花烛的生命在思南人使用行为中诞生,而人的生活、身份与生命历程中的各个特殊节点则在花烛使用中被生成、被建构、被体现、被记忆。

(一)非遗思南花烛

思南花烛是贵州铜仁思南县著名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思南县及附近县市有较高的知名度。每逢喜事或重大事件,思南人习惯燃烛庆贺纪念。思南花烛与思南人的生命历程环环相扣、互相照应,已经成为思南人庆祝、铭记人生中每个重要节点的精神象征之物。

思南县是贵州省铜仁市的一个文明古城,县城依乌江而建,得天独厚的黄金水道使这里经济发展迅速。思南县具有丰富的自然资源,盛产桐、棕、生漆等药材与木材,桐油可以熬制加工成油脂,然后制成蜡烛,制作烛芯的灯草也为思南所盛产。因此,丰富的自然资源与地理位置为思南花烛的产生、生产与流通打下了良好基础,也使得思南花烛与家家户户的生活习俗密不可分。

思南花烛外观色彩鲜艳,气味温和芳香,点燃后持久性强,花烛在制作过程中全部采用手工制作的方式,制作步骤复杂,是用竹木做烛芯,砍伐本地竹木,削成竹片,竹片顶部削至尖细,晾干备用,烛芯外缠上一层本地独有的灯草,在此基础上,用木块、萝卜块或是其他极具生活气息的模具蘸入融化的蜡,蜡片黏贴形成各种图案,最终制成花烛。思南花烛在制作过程中最具点睛之笔的手艺为“滚贴”,即将蜡片有序地嵌入转动的烛身,这一过程对蜡片模具探入蜡油的深浅程度、蜡片嵌入烛身的速度都有较高要求,关乎花烛最终成型,也最为考验手工艺人的技术。这些制作工艺随经济社会发展和科技变迁,在制作模具的使用和制作方式上进行了细微改进,但最核心的手工技藝制作部分一直传承至今,几乎未有改变。

根据功用不同,花烛种类可分为满月烛、报喜烛、过关烛、龙凤烛、寿烛、定制烛等,烛身多有繁复装饰、有各种花鸟形饰物,如牡丹花、龙头、凤头等,色彩用红、黄、白、绿四色组合搭配,色彩原料大多使用颜料粉,通过后期调配进行加工上色,制成颜色丰富、规格不等、富有创意的花烛。思南花烛制作技艺大体相同,但同类花烛由于不同手艺人的加工制作,设计出的形状、色彩、装饰、尺寸有所差别。

正是基于历史悠久、制作技艺彰显思南传统民间艺术美感,思南花烛被选为贵州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思南花烛在被制造和使用的过程中,展现了思南县社会、政治、经济环境与民风民俗,当地相对封闭的山区自然生存环境造就了思南人独特艺术表达手段和审美观念,反映出思南人信仰自然、崇敬生命、珍爱生活的人生理念,分析使用者的生活,便可窥其观念世界。通过对思南花烛这一具有属地性代表的案例进行分析,体现出其与思南人行为观念相通,即思南花烛照应着思南人的生命历程。

(二)思南花烛照应人的生命历程

思南花烛的使用始终伴随着思南人生命历程各个阶段,在满月、升学、婚嫁、贺寿活动中都少不得花烛的存在,思南花烛已经成为思南人庆祝、铭记人生中每个重要节点的象征符号。透过思南花烛在日常生活中的应用,可以探寻思南花烛与思南人人观的主客体互化,从而展现出思南人借物实现自我情感的表露。

思南人的生命起点已与花烛结缘,孩子出生满月时,父母便点燃满月烛表达对新生命到来的喜悦。满月烛(见图1)顾名思义是庆祝孩子满月时所点的蜡烛,在给孩子办满月酒时,由孩子的亲人成对点燃于案台前,花烛长度一般在80cm左右,造型多为烛身以蜡制花朵进行点缀,目前最常见的样式为在花朵主体之上装饰大朵牡丹花,花烛的上下两头是圆筒状花瓣。色彩主要铺陈红色、黄色等明亮喜庆的颜色,用绿色、白色作衬托。色彩排列有一定的规律性,通常为一层黄花,一层红花,交替叠加。整根满月烛最具特色的就是嵌在烛身上的大朵牡丹花,每朵牡丹花花瓣分为三层,突出花的渐变层次感与饰物整体完整性。据笔者对思南花烛非遗技艺传承人吕秀翠的访谈,满月烛的大小、颜色、形状在制作中都有讲究,标志性牡丹花装饰图案寓意着对孩子一生富贵圆满的期望,红色与黄色象征着孩子从此人生明亮,一切顺利,且红色与黄色具有传统意义上的纳福辟邪功用,点燃满月烛被认为可以驱除小孩身上的“邪气”,为孩子平安成长祈福。满月象征人一生的开端,满月烛体现了思南人对生命的尊崇,思南人认为只有在生命起始时点了满月烛,孩子才算真正地过了“生”的坎,这一生从此会健康顺遂。

孩子长大后成年或顺利升学时,用报喜烛以示庆贺。报喜烛(见图2)一般尺寸较小,长度在20cm左右,花烛整体简单朴素,娇小可爱,使用时并非必须成对点燃,也可以单只使用,使用地点随意,使用场合也渐趋日常化,不只用在成年和升学时,如若家中有喜事,也可以点报喜烛彰示喜悦。报喜烛特点为烛身多用玫红色小花装饰,上下用黄色花瓣与红色花瓣制成筒筒花点缀,燃烧时间不长,寓意以庆祝生活之喜为主,寄托了思南人对学业、事业与人生的美好祝愿。

在婚礼用烛过程中,花烛要根据程序步骤的意义而定名,接亲时叫接亲烛,拜堂时供于大堂燃放是龙凤烛,在新房燃放的是圆房烛,三天后回娘家是回亲烛。花烛在中国传统婚俗仪式中具有重要精神象征寓意,嫁娶用花烛中以龙凤花烛最具代表意义。龙凤花烛(见图3)尺寸在80cm左右,色彩选用红、黄两色相搭配,尤显华丽喜庆。花烛造型通常为一根装饰以龙头饰物,另一根装饰以凤头饰物,整体观赏犹如龙凤盘旋欲飞、栩栩如生、精美绝伦。据思南花烛非遗传承人刘贵贤所述,传统的龙凤花烛制作技艺复杂,要用纸做原料一层一层地糊在木制模具上,待紙干后剪开取下,再粘合到一起。后来工艺改良,改为在泡沫上直接雕刻龙头与凤头造型,龙身与凤身则由蜡筒拼制而成。龙凤花烛中的龙凤文化在中华民族文化基因中传承发展,经久不衰,龙与凤通常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中国古代只有皇族能够使用,而后寓意着尊贵吉祥,也彰示夫妇二人的正统身份,人们认为在花烛下拜堂的新人即为结发夫妻,是受过祝福的。花烛的“一芯”象征思南新婚夫妇“一心”,龙凤花烛的使用是思南人渴望幸福爱情与美满家庭的表达,是家族对新人白头偕老,幸福恩爱,永结同心的见证与祝福。

人至花甲之年后,就要开始使用寿烛。寿烛(见图4)最具特色的造型是在烛身上用浇注成型的小蜡管拼成一个“寿”字。拼字蜡管是黄色的,镶嵌在烛身正中位置,烛身其他地方则用红色或粉红色蜡管拼成花形装饰图案。寿烛尺寸约80cm,通常成对使用,外形庄重大气,典雅美观,一般在家中晚辈为长辈祝寿时送予长辈,寓意家族人丁兴旺,族内和睦,儿孙满堂;子孙孝顺,知孝知礼;并祝愿过寿的长辈身体安康,益寿延年,阖家幸福。随着人们精神需求日益提升,生命中某些特殊场合也诞生出对定制花烛的需求。如在重要活动中的定制文字花烛,或对某处景观有纪念意义的定制文创花烛。这些花烛尺寸、大小与形制样式均不固定,具有纪念与装饰涵义,丰富、装点了人生。

思南花烛的造型表达了思南人的审美意趣,既富有艺术气息,更附着情感色彩,花烛的发展状态呈活态化,其制作和使用并不是定格为某种状态,而是一直伴随着思南人的生活而流动,一直存在于活态的人文环境中,存在于当地居民的丰富情感与集体记忆里,是思南人动态记忆的收藏与保留。人之理蕴于物之性,人对物的创造是一种符号化意义的寻求,反映了人对自我的认知,进而展现人内心的追求和反思。从新生命的诞生,到成长阶段所遇的各件喜事,到人生三大喜的洞房花烛夜,至中年后开始培养后辈,至老年的寿喜,思南花烛是思南人“人观”体系,即思南人生命价值观念的具体体现,是人“物”“我”“心”三论的直观表达。

三、结语

思南花烛已有上百年的传承历史,花烛种类丰富,形状、颜色、式样都极具特色,作为省级著名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价值不仅体现在展现民风民俗、蕴含丰富文化及创造物质财富方面,更是构造了物与人精神层面的链接。每支花烛都被赋予了情感寄托,是思南人的精神支柱和情感表达。

思南人已经将花烛的使用嵌入生命历程的各个阶段中,表现物与人观的相互关照,从而体现人与物最直接、最本真的关系,使思南花烛实现了实践“艺术化生活”的文化阐释。通过对思南花烛在思南人生命各阶段中的意义研究,思南地区地方性的人观得以体现,反映出思南人民极具劳动智慧、想象力和创造力,饱含对人生成长各阶段的祝福与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展现了思南人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和追求上进的人生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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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佟兆岁(1999-),女,山东泰安,湖北民族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少数民族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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