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持腾讯

覃毅　陈晓平

马化腾的老板，又要减持套现了。

6月27日，腾讯第一大股东Naspers（南非报业集团）宣布，将有序小幅减持其股票。Naspers借道全资子公司Prosus，现持有腾讯28.82%的股权，约合市值1万亿港元左右。

减持消息一经宣布，腾讯股价即由当日400港元，盘中直线跳水，至29日收盘，股价跌至365港元，较高点蒸发超过3300亿港元。

来自南非的Naspers，日常极为低调，只有每次百亿美元的套现，才显露出其存在感。

Naspers成立于1915年，为一家领先的跨国TMT集团，它从一个从事传统印刷的传统媒体公司，现已发展成为一家业务广泛的信息科技公司。

因21年前押中腾讯，Naspers为国人所知。当年，它投资3200万美元，获得腾讯32.8%的股权。

拍板做出这项决策的，就是现任董事会非执行主席库斯·拜克（Koos Bekker）。

库斯·拜克现年69岁，他是非洲移动通信公司MTN的创始人，从1997年起，担任Naspers的CEO，领导集团向互联网过渡。

他慧眼识珠，于2001年投资了腾讯，成为马化腾的“最大老板”，于2014年退居二线后，转任公司主席，由鲍勃·凡迪克（Bob van Dijk）接任。

2018年以前，以库斯·拜克为首的Naspers团队，保持了惊人的定力，始终未曾大规模减持过腾讯。这笔股权投资，高峰时的收益超过7000倍。

一直到2018年，这位远在非洲的大股东，才减持腾讯股份。

当年3月，Naspers公告称，将出售至多1.9亿股腾讯股票，出售数量约为腾讯总股本（94.99亿股）的2%。按照当时股价估计，这笔股权价值高达106亿美元。

2021年，Naspers又一次减持，一举套现达到146亿美元，以提高其财务灵活性，并强化其资产负债表。

当时，Naspers特别承诺，三年内不减持。蹊跷的是，不到一年时间，Naspers打破不减持承诺，引发市场恐慌。

按照减持计划，Naspers每天出售股份，将不会超过腾讯每日平均成交量的3%—5%。

腾讯方并未告知，Naspers这一波减持总计多少，持续多久。这一重大不确定性，让投资者尤其感到不安。

Naspers历次宣布减持，其后6—12个月，腾讯股价多陷入低迷，杀伤力极强。短期来看，腾讯承压或许在所难免。

Naspers现持有腾讯28.82%股份，对应市值10207.21亿港元（按照6月28日收盘价）。“按每天3亿，减持9年都卖不完。”有投资人情绪悲观。

Naspers所减持的中国资产，不只是腾讯。

2021年底，騰讯宣布将持有的京东股权发放给股东，Naspers获得约1.32亿股，最近也公开出售，获得约36.7亿美元。

表面上看，Naspers并不缺钱。

最新披露的财报显示，截至2022年3月，其持有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为136亿美金。

据腾讯公告，Naspers出售股票，主要用于一项长期、开放式回购计划，用以提高集团每股资产净值（NAV）。

鲍勃·凡迪克最近也强调，董事会努力执行措施，致力于减小股价较资产的折让，并增加每股的资产净值。减持腾讯，正可达到该目标。

Naspers非常低调，它不介入腾讯的日常管理，却并不代表没有影响力。

在腾讯董事会中，Naspers拥有两个席位。

其中，有一位长达21年的资深董事——查尔斯·瑟尔（Charles Searle），他现任Naspers Internet Listed Assets行政总裁，也在多家Naspers集团联营公司的董事会任职。

公开履历显示，从2001年6月起，时年37岁的查尔斯·瑟尔，即出任腾讯非执行董事，之后一直留在董事会中，见证了腾讯的发家历程。董事会成员中，只有马化腾的资历可与之相提并论。

2012年11月，库斯·拜克出任腾讯的非执行董事。在腾讯官方董事会名单中，他的位次居于第三，仅次于马化腾和刘炽平。

他们已盘踞企鹅帝国最高层多年，在中国互联网圈，两位Naspers的董事不为人所知。

由于腾讯并没有采取AB股的制度设计，两人实际掌握约三成的投票权，在一家股权高度多元化的巨头公司，其潜在的话语权不言而喻。

只是，Naspers一直明智地躲在镁光灯下。除了减持百亿美金这类事件，一般时刻它都是隐身的，更重要的是，它一直选择相信管理层，不做太多干预。

这归于Naspers的经营哲学，它秉持三条原则：推动核心业务有机增长（Drive organic growth in core businesses）;扩大当地生态系统（Expand local ecosystems）;成为利益相关者的一股有益力量（Be a force for good for our stakeholders）。

Naspers的管理者，非常清楚地把握了投资人和运营者的角色。他们寻求将其全球影响力和视野，与当地企业家的活力和洞察力相结合，寻求创造最大的长期价值。

“作为一名投资者，我们采取有纪律、有系统的方法去分配资本，我们基于负责任、长期主义去进行运营。我们的目标是，帮助、支持鼓励企业家及其生意。”Naspers官方文件如此陈述。

这种方法论，很可能也影响了腾讯的投资策略。

坐享红利暴富，Naspers也有自己的抱负。

现任 CEO鲍勃·凡迪克掌舵后，大量精力用于并购，扩充Naspers业务版图，起家的传统媒体业务已非重点。

过去两年，Naspers 不断优化投资财务的灵活性，在分类广告将letgo和OfferUp合并为一家，以26亿美元收购了送餐企业 Delivery Hero 8%的股权，在金融科技方面，支付和金融科技方面额外投资了Remitly 6700万美元。

据2021/2022财报，Naspers涉足分类广告、支付和金融科技、外卖、社交（包括腾讯）等诸多互联网业务，且在多国开展经营;全年业绩强劲，收入为367亿美元，同比增长24%，披露的利润为50亿美元。

公司一直在探索增长机会，以扩大其生态系统。

Naspers已宣布，将以47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印度支付平台BillDesk。“我们对BillDesk的拟议收购，将是我们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交易。”鲍勃·凡迪克在股东信中说。

腾讯的股权，已成为支撑Naspers雄心最可靠的钱袋。

“我们相信它仍然处于非常有利的增长位置，我们仍然是腾讯的长期投资者。”Naspers高管在2021年如此强调。

坐收千亿美元级的浮盈，Naspers当然有充足的理由，卖掉部分腾讯股票变现。

对比腾讯市值来看，Naspers在约翰内斯堡证券交易所的市值仅为612亿美元，而Naspers所持腾讯股票，即便在股价回调后，仍然价值约1300亿美元。

“如果Naspers想要向股东证明，它手中的腾讯值那么多钱，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腾讯的股票全部换成现金。但是，这明显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老虎证券向《21CBR》记者表示。

从更宏观的角度，腾讯过去一年，主营业务承压是不争的事实。

就2022年Q1来看，腾讯营收增速同比持平，凈利润同比下降了23%，已提前透露了收入端的阻力。

“主营业务几乎进入零增长状态之外，腾讯的投资收益，也面临着史无前例的资本退潮压力。”

职业经理人程宇认为，腾讯自身投资也面临减值的风险，其股东此时出售股票，也是合情合理的决定。

“至少，腾讯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所反映出来它面临的内在价值风险，已经很难忽略。”程宇向《21CBR》记者表示。

同时，Naspers也在调整资源配置，加仓其他新兴国家的资产。

一个代表市场即印度，它计划将BillDesk与PayU合并，后者是其现有的全球金融技术和支付业务，在印度已有相当影响力;且将加大对印度社交电商巨头Meesho、医疗科技平台PharmEasy的投资。

“我们将重点支持当地企业家，当然，我们能很好地符合印度的国内优先事项。”官方政策陈述说。

Naspers也正谋求加大东南亚的投资，他们看到了机会，认为当地增长强劲，智能手机使用率在迅速上升。他们已经推进了若干小型投资项目，比如，收购新加坡支付公司Red Dot Payment，已经铺就了很好的通路。

在巴西，Naspers投资了当地最大的外卖企业iFood;在俄罗斯，它下注超过10亿美金，控制了分类新闻网站Avito。

当然，减持并不代表放弃腾讯，或者看空中国。

“尽管监管变化最近抑制了投资者的热情，我们相信，中国仍然是最具吸引力的国家之一，腾讯也有很好的市场地位。”鲍勃·凡迪克如此表述说。

综合Naspers方面的表态及减持操作来看，公司小心翼翼，力图最大限度保留股份。二级市场判断，此次减持动作不会持续太久。

“如果Naspers减持释放出一些空间，让更加理解互联网业务的国内资本持股，对腾讯长期发展也是好事。”有投资者评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