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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应商企业风险信息与客户审计收费——基于年报MD&A文本的经验证据

2022-07-15杨雨馨廖义刚

证券市场导报 2022年7期
关键词:审计师收费供应商

杨雨馨 廖义刚

(江西财经大学会计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一、引言

近年来,随着关键核心技术缺失、产业基础薄弱等供给侧结构性问题的日益凸显,如何保障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的问题受到广泛关注。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上提出,“把提高供给体系质量作为主攻方向,显著增强我国经济质量优势”,突出了降低供应链供给端风险对于提升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的重要作用。工业和信息化部在2021年6月召开的工业经济运行座谈会中也指出,我国原材料价格大幅上涨对下游行业和中小企业的成本冲击仍在延续,来自供给端的风险隐患需要引起高度重视。在产业链供应链网络中,企业与上游供应商之间合作关系日趋紧密,使得上游供应商受到风险冲击时下游企业通常很难“独善其身”(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课题组,2021),因此,在“补链、强链”过程中,关注来自供应链上游企业的潜在风险,形成预警防范意识,既是提高链内企业自身抗风险能力的基础,也是增强供应链整体韧性、提升产业链供应链安全自主可控水平的现实要求(黄群慧和倪红福,2020)。

由于供应链风险会对链内企业的经营绩效或信息披露行为产生直接影响(Dhaliwal et al.,2016),审计师在收集审计证据和评估风险的过程中,已经越来越关注公司上下游企业的相关信息(张敏等,2012)。然而,大多数供应链审计的文献主要考察了共享审计师引起的一系列审计行为的变化(Huang et al.,2014;杨清香等,2015),而较少探究“非共享”情境下供应链信息对审计师的决策价值。尽管有少量文献发现,下游客户的年报语调有助于上游供应商的审计师确定审计收费(徐晓彤和李淑慧,2021),但其主要聚焦于供应链下游企业信息在“自下而上”传递时产生的经济效应,而忽略了来自供应链上游企业的相关信息可能发挥的功效。上游企业的生产和供给构成了经济循环的起点,加之当前关键基础领域薄弱等供给端风险对供应链的稳定性形成了较大制约(黄汉权,2020),因此,来自上游供应商的相关信息在审计师的定价决策中应具有参考价值。

进一步地,由于供应商年报中的MD&A风险信息大多为“软”信息,不仅集中反映了管理层针对本企业运营状况、不利因素、未来前景等的态度与思考(Hope et al.,2016),并且经过了审计师的鉴证(Chen et al.,2019),故相较于一般的财务数字,该信息在揭示供应链供给端风险方面具有独特优势。那么,审计师在执行审计工作的过程中,是否关注了上游供应商年报MD&A中的风险信息,并将其反映在审计定价决策中呢?此外,由于供应链活动存在多维不确定性,不同供应商资源劣势的差异性会导致供给侧风险趋于多元化(Jukka et al.,2004),因此,在审计师确定收费标准的过程中,供应商何种类型的风险信息更易引起审计师的关注,也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基于此,本文以2009—2019年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利用机器学习算法与Python文本分析技术,通过量化年报MD&A中的“软”信息,检验了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与客户审计收费的关系。在此基础上,通过区分供应链关系紧密度、供应商的相对议价能力,考察了何种情境下风险信息产生的影响更显著;通过机制检验分析了风险信息影响审计收费的可能路径。最后,通过进一步分析探究了不同类型风险信息的差异化影响,以及该信息最终是否有助于提高审计质量。

本文可能的研究贡献在于:第一,不同于以往文献从媒体、分析师等信息视角解释审计费用的变化(刘启亮等,2014;Newton,2019),本文基于供应链风险信息传递视角,考察了样本公司上游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如何影响审计收费,为打开审计定价“黑匣”提供了经验证据,拓宽了审计定价决策影响因素的研究。第二,针对供应链信息如何影响链外其他市场主体的决策,既有文献主要从供应链共享分析师、共享审计师等信息传递视角进行了探索(Guan et al.,2015;蔡利等,2018),而较少关注风险信息可能产生的溢出效应;本文通过探索上游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对客户审计定价的影响,揭示了风险信息对“非共享”审计行为的溢出作用,丰富了供应链信息与链外市场主体决策价值的相关文献。第三,本文结论显示,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通过揭示潜在的供给侧风险,有助于完善审计师的经济决策,证明了供应链企业的风险信息披露具有正外部性;这一发现为监管机构改进年报文本信息的披露制度、制定相关监管政策提供了经验证据。

二、文献回顾与假设发展

(一)文献回顾

供应链中的上下游企业通过长期合同、战略联盟等方式建立经济关联,使供应链信息在供应商与客户之间垂直流动(吴江华和姜帆,2021),进而直接影响上下游企业的生产经营绩效。研究显示,上游企业通过从下游客户的盈余公告或年报中获取有效的供应链信息,有助于提升上游企业的经营业绩与投资效率(Radhakrishnan et al.,2014),完善现金持有决策(底璐璐等,2020),降低其与下游企业之间的供需波动偏离度,从而进一步缓解库存冗余或产能过剩等问题(杨志强等,2020)。此外,具有较高参考价值的供应链信息也会流向投资者、分析师、审计师等与上下游企业密切相关的其他市场主体,并对这些利益相关方的决策产生重要影响。

首先,在投资者决策方面,当下游客户发布月度销售公告(Olsen and Dietrich,1985)、提交破产申请(Hertzel et al.,2008)或季度盈利公告(Pandit et al.,2011)时,公告中涵盖的供应链信息能够有效提升上游企业投资者的外部监督(Chen et al.,2019),进而导致供应商的股价发生重大变化。尤其是当客户的盈利公告偏离市场预期时,上游供应商很可能紧随其后发布业绩预告以调整投资者预期(Cho et al.,2020)。其次,就分析师预测而言,Luo and Nagarajan(2015)、Guan et al.(2015)的研究均发现,当分析师同时跟踪公司及其下游大客户时,利用搜集的跨行业知识,分析师发布的盈利预测将更具信息含量。最后,针对审计师决策的研究也显示,下游客户年报中的语调信息有助于完善审计师对上游供应商的收费决策(徐晓彤和李淑慧,2021)。

总体而言,已有研究证实,供应链信息不仅能够提升链内企业的投资运营绩效,对于链条外部的其他市场主体亦具有决策价值。然而,大量文献主要关注了供应链需求端信息“自下而上”传递时产生的经济效应,即下游客户信息对上游供应商及其利益相关方的决策影响,而忽略了供应链供给端信息“自上而下”传递时可能发挥的功效。同时,在审计行为方面,尽管部分文献考察了下游客户的年报语调信息能否为上游供应商的审计师确定收费提供决策参考(徐晓彤和李淑慧,2021),但研究视角仍然是供应链下游企业信息在向上传递过程中产生的作用。考虑到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在供应链中分别扮演着不同的经济角色,因而本文基于供应链供给端信息“自上而下”传递的视角,探究了上游供应商的风险信息对下游客户审计师定价决策的影响,以期对既有文献做出补充。

(二)假设发展

供应链中日益紧密的合作关系,使上下游企业成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经济联系体。一方面,供应商企业通过影响原材料供给与定价过程,决定下游企业的生产经营绩效(Lee et al.,1997);另一方面,上下游企业在合作时积累的商业信用也会影响彼此的融资能力、投资效率和公司治理水平(Hertzel et al.,2008;方红星和张勇,2016)。因此,公司所处的供应链蕴藏着大量与链内企业生产运营过程相关的有益信息,这些信息有助于减轻供应链内外部各主体之间的信息差距。也正是由于供应链信息具有丰富的信息含量,作为财务报告专业鉴证方的审计师在进行审计定价决策时,已经将客户集中度、地理距离等众多体现供应链企业合作关系的因素纳入考量(唐斯圆和李丹,2019)。

然而,不同于直接反映供应链企业经济依赖程度的单维财务指标,源自供应商年报MD&A中的风险信息具有“定性”特点,有助于从多维视角反映潜在的供应链断裂风险、供应链合作方信用风险等(何捷和陆正飞,2020)。具体而言,一方面,供应商MD&A中的风险信息涵盖了管理层针对本公司未来经营成果、不确定事项等的解释说明(Kravet and Muslu,2013;孟庆斌等,2017),该信息越多,暗示着客户可能面临较高的外部经营风险,经营业务不确定性的上升将使审计的工作难度激增,从而促使审计师增加额外的证据收集程序,由此导致审计成本显著上升。另一方面,当审计师结合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佐证了对客户经营风险的判断后,潜在的重大错报风险甚至审计失败将会加大审计师承担的声誉和诉讼风险,审计师基于风险补偿的考虑也会收取一定的风险溢价。综合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

H1:保持其他条件不变,供应商年报MD&A中的风险信息越多,客户的审计收费越高。

上下游企业合作关系越密切,供应链风险越容易发生传染(Itzkowitz,2013)。尤其当公司严重依赖少数几家特定的供应商时,交易中断将使公司面临较大的经营风险甚至财务危机(Gosman et al.,2004)。因此,随着客户与供应商企业合作程度的加深,更多的供应商MD&A风险信息意味着客户将面临更大的经营不确定性,固有风险的上升更易导致审计师提高对客户重大错报风险的评估水平,并相应地调高审计收费。据此本文提出假设:

H2:保持其他条件不变,客户与供应商的合作关系越紧密,供应商MD&A风险信息对客户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越显著。

在供应链关系中,议价能力的强弱决定了上下游企业在博弈时谁将更具话语权(Porter,1979)。当客户相对于上游企业的议价能力较高时,其对个别供应商的依赖程度及转换成本均较低,可通过转换合作方、垂直整合等多种方式缓解潜在的供给侧风险。在此情境下,来自供应商的风险不会对客户的正常经营造成严重威胁,从而降低了审计师对客户重大错报风险的评估水平。据此本文提出假设:

H3:保持其他条件不变,供应商相对客户的议价能力越强,供应商MD&A风险信息对客户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越显著。

当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越多时,客户面临的来自供给端不确定性的经营风险越高。若审计师根据客户披露的既有财务信息未能识别出上述外部风险,这一未知的增量风险信息不仅会引起审计师的职业怀疑,还可能通过引发潜在的重大错报风险甚至审计失败,进一步加大审计师的声誉和诉讼风险,从而使其收取的风险溢价显著上升。若审计师通过前期测试已经获知客户的生产经营会受到来自供给端的不利影响,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作为一种可靠性更强的外部证据(Chiu et al.,2019),能够为审计师的已获信息提供核实,进一步佐证客户的经营风险事实。此时,审计师为了将审计风险降至可接受水平,通常会改变审计程序的性质、时间和范围,增加额外的证据收集程序,从而使审计成本显著上升。总体而言,无论是基于风险补偿还是审计投入视角,审计师均会提高收费标准。据此本文提出假设:

H4:供应商年报MD&A中的风险文本通过提供增量风险信息、增加额外审计投入使审计师提高了审计收费。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和数据

本文以2009—2019年的3866家A股上市公司为观测对象,初始样本包括38073个公司-年观测值,其中供应商MD&A风险数据的样本期间为2008—2018年,审计收费及其他数据的样本期间为2009—2019年。保留完整披露具体前五大供应商名称的样本后得到13775个公司-年观测值,保留供应商为上市公司的样本后得到1460个公司-年观测值。在此基础上,借鉴既有研究的做法(底璐璐等,2020),对样本进行如下筛选处理:(1)剔除176个上游供应商在观测当年还未上市的样本;(2)剔除672个因年报数据缺失无法获取供应商MD&A风险信息的公司样本;(3)剔除6个客户与供应商共享审计师的样本;(4)剔除33个金融保险行业及ST、*ST的样本;(5)剔除36个其他主要变量缺失无法查证的样本,最终得到537个公司-年观测值。供应商MD&A风险信息数据通过Python软件分析处理上市公司年报后获得,其他数据来自CSMAR数据库。此外,为剔除异常值影响,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1%的缩尾处理。

(二)模型设定

为探究供应商MD&A风险信息对客户审计收费的影响(假设1),借鉴Simunic(1980)和窦超等(2020)的研究,建立实证模型(1)进行检验:

为探究不同供应链关系紧密度与供应商相对议价能力作用的异质性(假设2和假设3),在模型(1)的基础上进行分组回归检验。为探究增量风险信息和审计资源投入的中介机制(假设4),借鉴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的研究,在模型(1)的基础上建立实证模型(2)和(3)进行检验:

(三)变量定义

借鉴Simunic(1980)和王雄元等(2014)的研究,定义审计收费()为上市公司审计收费的自然对数。

借鉴Chiu et al.(2019)、底璐璐等(2020)的研究,采用如下方法度量供应商MD&A风险信息()。

首先,确定风险关键词。本文采用“种子词+Word2Vec相似词扩充”的方法确定风险关键词,具体步骤如下:第一,根据Campbell et al.(2014)和Muslu et al. (2014)主题词汇及主题分类,找到与风险相关的词并结合中文语境进行转换。第二,参考《DIB内部控制与风险管理数据库》中对风险事项的描述和划分,对第一步获取的风险词汇进行补充,并通过随机选取100份公司年报MD&A进行人工阅读。第三,对以上两步获取的风险种子词进行语义确认,删除词义明显不具有风险内涵的词汇,最终形成100个风险种子词集。第四,使用机器学习算法中无监督的Word2Vec统计语言模型,对已获取的风险种子词进行相似词扩充,最终基于Word2Vec算法得到400个风险关键词。

其次,提取上市公司年报M D&A章节的文本,并利用Python的“结巴”分词模块进行分词。通过分词计算出MD&A章节的风险词汇数量后,分别定义MD&A风险信息1=(MD&A的风险词频数/MD&A的总词频数)×100%、MD&A风险信息2=(MD&A的风险总字数/MD&A的总字数)×100%。

最后,计算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考虑到不同的供应商对客户的经济重要程度存在差异,根据供应商在客户前五大供应商采购额中的占比,对上游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1、2)进行不等权重加权。最终计算出的供应商MD&A风险信息指标分别包括:供应商MD&A风险词频占比1、供应商MD&A风险字数占比2。

为探究供应链关系紧密度()产生的异质性影响,借鉴蔡利等(2018)的研究,根据供应商在客户前五大供应商中的排名顺序,定义当供应商排名处于前两名时,取值为1,否则为0。若客户当年存在多个供应商,根据供应商排名的加权平均值进行计算。

为探究供应商相对议价能力()产生的异质性影响,借鉴徐玉德和韩彬(2017)的研究,根据年行业上市公司的营业收入计算行业竞争强=(S /S),定义若供应商当年所在行业的高于中位数时,取值为1,否则为0。若客户当年存在多个供应商,根据供应商的加权平均值进行计算。

对于中介变量增量风险信息(),借鉴王雄元等(2017)的做法,分别将供应商MD&A风险词频占比1和字数占比2代入如下模型(4)进行计算:

其中,反映客户风险的定量指标为:市场风险,包括股票日收益率年度标准差()、采用普通收益率法计算并剔除财务杠杆的股票贝塔系数();经营风险,包括发行前三个年度经行业调整的资产收益率的标准差()、应收账款比率();财务风险,包括经行业调整的贝塔系数()、破产风险();将模型(4)回归得到的残差(τ)作为增量风险信息的替代指标,分别包括1、2。

对于中介变量审计投入(),借鉴刘笑霞等(2017)的研究,定义=ln(资产负债表日到审计报告日之间的日历天数+1)。

参考已有文献(S i m u n i c,1 9 8 0;杨华领等,2021),在实证模型(1)~(3)中还控制了其他可能影响审计收费的变量。

具体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定义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是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审计收费()的均值和中位数分别为13.6885和13.6171,二者较为接近,表明上市公司的审计收费水平整体分布较为均匀。供应商MD&A风险词频占比(1)和字数占比(2)的均值分别为0.25%和0.45%,且2的最小值与最大值分别为0和1.88%,表明不同供应商披露的风险信息数量差异较大。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二)基准回归分析

表3为供应商M D&A风险信息与客户审计收费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供应商的MD&A风险词频占比(1)、字数占比(2)与审计收费()均在5%水平下显著正相关。从经济意义上看,供应商的MD&A风险词频占比每增加一个标准差(0.0018和0.0033),客户审计收费将提高5.35%和5.15%。以上结果表明,客户上游企业的MD&A风险信息是审计定价的确定依据之一,且该信息通过向审计师传递客户经营风险的相关信号使审计师提高了收费标准,假设1得到验证。

表3 供应商MD&A 风险信息与客户审计收费

(三)异质性分析

表4显示了供应链关系紧密度的分组回归结果。在供应商排名靠前组(=1),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与审计收费显著正相关,表明紧密的供应链合作关系强化了上游企业MD&A风险信息的警示作用,加剧了审计师对客户受到供给侧风险传染的担忧,从而使其提高了审计收费以应对潜在的审计风险,假设2得到验证。

表4 供应链关系紧密度的分组回归结果

表5显示了供应商相对议价能力的分组回归结果。在供应商相对议价能力较高组(=1),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与审计收费显著正相关,表明当供应商相对议价能力更高时,高昂的转换成本使客户更易受到供给侧风险的波及,从而使审计师更加关注上游企业的MD&A风险信息,并增加了审计定价以应对审计风险,假设3得到验证。

表5 供应商相对议价能力的分组回归结果

(四)机制分析

表6显示了增量风险信息的机制检验回归结果。对比表6的第(1)(3)列和第(4)(6)列可以发现,在加入增量风险信息()中介变量后,1和2对的正向影响显著性下降,表明供应商的MD&A风险文本通过提供增量风险信息增加了审计师对客户重大错报风险的评估水平,并使审计师提高了审计收费以应对潜在的审计风险,假设4初步得到验证。

表6 提供增量风险信息的机制检验结果

表7列示了增加审计投入的机制检验回归结果。对比表7的第(1)(3)列和第(4)(6)列可以发现,在加入审计延迟()中介变量后,1和2对的正向影响显著性下降,表明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传递的客户风险信号使审计师增加了额外的审计资源投入,进而导致了审计收费显著上升,假设4再次得到验证。

表7 增加审计投入的机制检验结果

(五)进一步分析

考虑到供应商不同种类的风险信息对审计师的决策有用性存在差异,因此,本文参考“迪博内部控制风险数据库”中的风险分类方式,将供应商MD&A风险信息按照语义特征进一步划分为财务风险(),市场风险(),经营风险(),战略风险()和法律风险()。表8显示了供应商不同类型的MD&A风险信息与客户审计收费的回归结果。根据表8的列(1)~(6),上游供应商的财务风险、市场风险和法律风险信息与审计收费显著正相关,表明相较于其他类别的风险,审计师在阅读供应商MD&A风险信息时,更倾向于关注其在财务状况、经营过程及法律诉讼方面呈现出的不利因素,原因可能是这些风险暗示着上游公司会因重大财务危机、经营业绩不佳、诉讼失败等陷入生产经营困境。

表8 供应商不同类型的MD&A 风险信息与客户审计收费

前文检验证实,供应商的MD&A文本能够向审计师传递关于客户的增量风险信息,导致审计师调高了重大错报风险的评估水平,并增加了额外的审计资源投入。那么,当审计师将上述信息作为补充证据纳入风险评估流程后,审计质量是否会有所提升呢?借鉴Khanna et al.(2015)的研究,本文以客户是否发生财务重述或违规()表征审计质量,进一步考察审计师增加审计投入后,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对审计质量的影响。表9的回归结果显示,供应商MD&A风险信息和审计投入的交互项与客户财务重述或违规显著负相关,表明随着审计资源投入的增加,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增强了审计师发现公司错报与违规行为的能力,从而有助于提高审计质量。

表9 供应商MD&A 风险信息与审计质量

(六)稳健性检验

为排除供应链企业的MD&A风险信息与审计收费之间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问题,以我国证监会2012年发布的《公开发行证券的公司信息披露内容与格式准则第2号——年度报告的内容与格式(2012年修订)》作为近似外生冲击,运用PSM-DID模型进一步考察供应商MD&A风险信息对审计收费的影响。具体而言,借鉴de Chaisemartin and D’Haultfoeuille(2018)的研究,定义如果供应商当年披露的MD&A风险信息数量在行业中处于前10分位,则其客户公司为处理组;如果供应商在研究期间披露的MD&A风险信息数量从未进入后50分位,则其客户公司为潜在的对照样本,再根据客户公司的公司规模、净资产收益率、资产负债率等匹配因子,采用核匹配法筛选控制组样本,并构建DID模型如下:

模型中Reform表示1、2,分别定义为当客户的上游供应商在样本期间披露的MD&A风险词频占比(字数占比)从未进入后50分位时,取值为0;当客户的上游供应商当年披露的MD&A风险词频占比(字数占比)在同行业中处于前10分位时,如果该年在2012年之前取值为0,2012年之后取值为1,其他变量定义与前文一致。表10的回归结果显示,与显著正相关,再次证实供应商MD&A风险信息的增加会使审计师提高审计收费。

表10 近似外生冲击的回归结果

在供应链背景下,某些外部宏观因素可能导致客户的审计定价与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同时上升,即审计收费的提高是源自共同的外部冲击而非上游供应商披露的MD&A风险信息。为缓解此类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检验。具体而言,借鉴曾庆生等(2018)的研究,以客户同年度同行业的供应商MD&A风险信息的均值(),以及同年度同省份的供应商MD&A风险信息均值()作为工具变量。表11的结果显示,选取的工具变量能够满足相关性和外生性的要求。同时,表11中列(2)与列(4)的回归结果表明,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与审计收费依然显著正相关,再次验证了研究假设。

表11 工具变量回归结果

由于客户对供应商的信息披露行为是自愿的,这可能产生样本自选择偏差。基于此,本文采用Heckman二阶段回归缓解上述问题。具体而言,借鉴底璐璐等(2020)的研究,在第一阶段,以“是否披露供应商信息”作为被解释变量,以公司产权性质、成长性、净资产收益率、资产负债率、上市年限、公司规模为解释变量进行Logit回归;再将第一阶段估计的逆米尔斯比率()放入第二阶段进行回归。表12的第二阶段回归结果与前文基本一致,证实了样本自选择问题未对本文结果产生影响。

表12 Heckman 二阶段回归结果(第二阶段)

部分研究指出,年报中的MD&A风险信息披露存在“样板化”现象(Schrand and Elliott,1998),同时,与公司相关的、不可观测的遗漏变量也可能会对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与审计收费的关系产生影响。基于此,本文通过差分模型控制不随时间改变的公司固定因素的影响。

首先,为减轻基于不等权重方法计算供应商MD&A风险信息的主观性,本文将基于等权重方法计算的供应商MD&A风险信息(1、2)作为替代性解释变量,重新纳入模型(1)进行回归。其次,考虑到三季度报告一般于每年的10月底之前发布,且集中反映了公司当年1—9月的经营情况,就及时性而言更有利于为审计师所用,故本文进一步检验了供应商的三季报风险信息(1、2)与客户审计收费的关系。

一方面,考虑到审计师选择关注客户的上游供应商,可能是由于曾经审计过这些上游企业,而非源于上游企业的MD&A风险信息具有决策价值。为排除这一替代性解释,剔除三个会计年度内客户与上游供应商共享审计师的样本。另一方面,当客户审计师的经济规模大于上游企业审计师的经济规模时,客户的审计师(大所)可能会认为经过上游企业审计师(小所)鉴证的年报信息不具备参考价值。为排除这一潜在可能,在模型(1)中加入客户与上游企业的审计师规模差异变量()。

上述回归结果均显示,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与客户审计收费依然显著正相关,证实了本文结论具备稳健性。

五、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我国2009—2019年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检验了供应商MD&A风险信息是否会影响客户的审计定价决策。检验结果发现:(1)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与客户审计收费显著正相关,这一研究结论在经过双重差分法、工具变量法、Heckman两阶段回归等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2)当供应链关系越紧密、供应商的相对议价能力越强时,供应商MD&A风险信息对审计收费的影响更显著,表明随着供应链合作程度的不断加深以及高议价能力供应商带来的高昂转换成本,供应商MD&A风险信息的警示作用愈加明显,从而加剧了审计师对客户面临的供给侧风险的担忧,并使其提高了收费标准。(3)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主要通过揭示与客户相关的增量风险、增加额外的审计投入提高了审计收费,表明相较于一般的财务数字,供应商的MD&A风险文本能够向审计师传递反映客户经营风险的增量信息,该信息揭示的潜在重大错报风险使审计师提高了审计强度并要求更高的风险补偿,从而提升了审计收费的整体水平。(4)不同类型MD&A风险信息的影响存在差异性,表现为相较于其他类别的风险,审计师在阅读供应商的MD&A风险文本时,更倾向于关注与上游企业财务状况、经营过程及法律诉讼相关的不利因素;同时,随着审计投入的增加,供应商MD&A风险信息增强了审计师发现公司错报与违规行为的能力,从而有助于降低客户后续发生的财务重述或违规、提高审计质量。

受全球贸易保护主义与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可控问题受到各市场主体及政府部门的高度关注。同时,随着文本分析技术的不断发展,供应链生产运营过程中产生的定性“软”信息的经济价值愈发凸显。在此背景下,本文结论显示,供应商年报中的风险类文本信息有助于完善审计师的定价决策。据此本文提出如下的政策启示:

第一,就审计师而言,其作为经济监督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前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仍面临较大威胁的背景下,需要对来自供应链供给端的风险隐患给予高度重视。尤其在评估客户是否受到供给侧风险的负面影响时,应当综合考量客户及其上游企业的相关信息,通过将包括供应商MD&A风险信息在内的各类“软”信息纳入风险评估过程,并结合供应链关系紧密度、供应商相对议价能力等指标进行辅助判断,对客户的经营风险处境形成更加全面的认识和理解,降低自身执业风险,提高审计决策的质量与效率。

第二,就监管机构而言,准确充分的信息披露既是注册制改革背景下有效监督上市公司的核心要求,也是供应链不确定性环境下增强市场主体应对供给侧风险能力的现实需要。因此,建议监管机构继续深入完善年报中各类“软”信息的披露内容及形式,增加非财务信息中的供应链元素,如通过构建上市公司供应链文本信息披露指引、推行具有代表性的风险文本信息披露形式作为示范等,降低资本市场主体的信息搜寻成本,及时阻断因信息不畅造成的供应链风险的大规模传染。

第三,就投资者而言,鉴于供应商年报中的MD&A风险文本在审计定价决策中具有信息价值,因此,在进行投资决策时,不应孤立地将企业自身年报中披露的各项财务数字作为唯一的决策依据,而应增加对公司上游企业等其他利益相关方非财务信息的关注,通过借助多方信息渠道,正确地理解和把握公司的财务及经营现状,避免因信息不对称而遭受重大损失。 ■

1. 共享审计师是指供应链中的上下游企业由同一个审计师审计的现象。

2. 由于自2009年起才有一定数量的上市公司发布前五大供应商的具体名称信息,故选择2009年作为研究始点。

3. 为最大限度确保检验样本的充足性,根据客户公司年报中披露的前五大供应商名称信息,判断每个供应商是否为上市公司,只要披露的供应商中有一个为上市公司,则将该样本保留。

4. 为验证基于Word2Vec文本分析方法获取的风险词汇在衡量公司风险方面的有效性,本文对最终确定的风险关键词进行如下的效度检验:①将风险关键词与随机选取的100份公司年报的MD&A文本进行比对;②以现有的权威文献(王雄元等,2017)[37]为基础,利用风险关键词构建文献中的“年报风险信息”指标并进行结果复制;③检验本文的供应商MD&A风险信息指标与传统的财务风险指标如经营波动性、是否亏损、财务杠杆等的相关关系。上述效度检验结果均显示,运用Word2Vec文本分析法测度公司风险具备稳健性。

5. 具体计算方式为:当客户当年存在多个供应商为上市公司时,将每个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按该供应商的采购额在客户前五大供应商采购额中的占比进行加权平均。例如,客户A的上游供应商MD&A风险信息=∑(供应商的MD&A风险信息×供应商i的采购额在客户前五大供应商采购额中的占比)。

6. 根据当年会计师事务所排名是否居于国内前十大,定义客户与供应商的审计师规模差异()为:当客户的审计师规模大于、等于、小于供应商的审计师规模时,分别取值为1、0、-1。

7. 限于篇幅,本部分回归结果未详细列示,资料备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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