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南行旅记

作者简介：周水欣，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33届学员。现供职于上海局南京供电段。作品散见于《三联文化周刊》《新民周刊》《中国青年报》《女友》《爱人》《雨花》《散文家》《中国青年》《青年文摘》《新华日报》《扬子晚报》等报刊。

醉美徽浙之旅

2018年12月25日，万众瞩目的“醉美高铁线”——杭州东至黄山北开通。2020年，我又踏上这条既悠久又年轻的线路。说悠久，因为沿线都是拥有厚重历史的古城。在数百年的徽杭运输历史中，一直以水运为主，古有所谓“十日上徽州”的说法，因为交通不便，古城多多少少被掩盖了光芒。说年轻，是因为高铁。杭黄高铁的开通运营，令浙西与皖南迎来了不同凡响的新纪元。年轻的高铁穿梭于悠久的老城之间，串起这些珍珠般的美域，让更多人重新认识古城，让古城焕发了全新的风采。

杭州东站，是全国乃至亚洲最大的铁路枢纽站之一。自杭黄高铁开通以来，旅客发送量更是有了明显提升，达到日均19.6万。杭州东站大厅人来人往，一片繁忙景象。

值班的站长叫蒋林森，是位年轻的“80后”小伙子，他说杭州东站自2013年开通运营以来，进来了一批年轻人，现在已是中坚力量。蒋站长带领我们参观站内先进设施，如数家珍。首先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圆形服务站，“那是我们站的微笑亭。”微笑亭志愿者服务站，是有问必答的旅客解疑亭，是杭州东站坚持“以旅客为中心”来服务的缩影。旅客在這温柔的微笑亭，可以了解站内所有服务设施，得到帮助，感觉宾至如归的安心。蒋站长打开手机告诉我们，“现在旅客们也可以直接打开手机，利用微信‘摇一摇’找到‘智慧杭东’小程序，在这个小程序里，有网约车接驳点、票务购买链接、站内寻人、智能客服等服务，可以满足旅客几乎所有要求。”蒋站长以疾行的速度带领我们在站内穿梭参观，想来这是他的工作时速。忽然他在一个粉红色小屋子前停住，笑说：“这是我们的移动母婴室。站内有六个点，扫码进入，满足妈妈带着小宝宝哺乳、换尿布等私密需求。”他利落地打开手机，扫码后，小屋门应声而开，是个粉红色的小空间，里面有换尿布的小台子、双人的长椅、小桌板等。可以想见，疲惫的妈妈们在这密闭的小空间里，可以放下心来，稍事休息整理，内心会得到莫大的安慰。

作为枢纽站，旅客们从这里中转或换乘，再次出发，奔赴各地。41分钟后，我们到达建德站。

建德古为百越地，建制于三国时期公元225年的建德县，县城即在梅城。梅城如今还保持古风风貌，是著名的千年古城，它北枕乌龙山，南边则是三江汇合处——这三江，是著名的富春江、新安江与兰江。风景奇美。“若不是杭黄高铁开通，我都不知道有个这么美丽的建德呢。”值班站长杨新媛是个“90后”小姑娘，她为我们介绍建德站的情况，落落大方。她说：“我是南京铁路运输学院毕业后，应聘来到杭黄线的建德站。昨天我们站里刚刚搞了个小型的庆祝活动，就在候车大厅，跟旅客们一起。开通一周年啦！”小姑娘有点小兴奋。“我是徐州人，来这里上班后，才了解建德是个古城。梅城你们去了吗？要去看看，历史悠久。我没去过，平时上班走不开，下班，就想着要回家了嘛。”她羞涩地笑，“不过我的同学朋友们来了好几拨，我帮他们安排好他们自己去玩。我以后玩的机会多着呢。这条线开通后，好多人慕名而来，方便嘛;以前要自己开车来，麻烦;这条线上全是好地方，富阳、桐庐、千岛湖、黄山，通玩！太方便了。”问到这一年以来的旅客流量，杨站长说：“主要集中在周末，来游玩的旅客较多。平时早晚通勤杭州的旅客也有。”杨站长信心满满，“你们知道草莓小镇吧？建议你们去一下，出了站走去就可以，十来分钟。据说全国的草莓很多都是我们建德产的，甜得很呢。来建德玩的旅客每次都会带好多走呢。”年轻的女孩一脸骄傲，已经将建德当成“我们的”啦。

离开了“年轻的”建德站，11分钟后，到达千岛湖站。2018年的11月，我们采访尚未开通的杭黄线，对美丽的千岛湖站印象深刻。千岛湖站是一个建立在“山边、湖边、溪边、桥边、村边”的车站，站房按照“桥建合一”的理念，站台即是观景台。在候车大厅中，利用原有的桥柱，通过现代化的技术，将淳安县的地方文化展示其上，直观领略古城风采。带我们参观讲解的朱站长，也是一位年轻的“90后”小伙。介绍起自己的车站来，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从日运送旅客数字，到何时高峰，何时较少，何时突增，说得头头是道。年轻的朱站长手一挥，指向那几个立柱，“看到没，那水下古城，那地方戏，都值得来看好几次！”他的表情比我们还要神往。

那年，我们驱车从黄山北到千岛湖站，一路穿越皖浙交界天目山脉，用时3个多小时，而今高铁只需要40分钟。高铁带来改变与机遇。改变的是高铁沿线的经济，机遇也包括给我们年轻一代的高铁人——他们已做好准备去迎接挑战了！

悠游茶之旅

2020年5月28日，商合杭高铁合肥至湖州段正式进入试运行阶段。这条连接了中原、江淮与长三角的重要交通干线，把豫皖浙三省当地的多个古镇名乡连接了起来。我有幸在试运行期间先去采访。

那些叫湖州，叫安吉，叫郎溪，叫湾沚、广德、含山的别致小城，曾经是千山万水外地理书上的存在，要“特为”才会去的心中的“古城”。如果从南京启程去这些地方，自驾要几个小时的时间，高铁只要一个小时，小城之间甚至只要几分钟。高铁，真是神奇的存在。

我非常喜欢喝茶。在我心中，安吉不仅是个地方，还是一种白茶。我是因为安吉白茶才知道了安吉这个美妙的小城。它其实叫湖州市安吉县，因盛产白茶而出名，又叫“白茶之乡”。商合杭高铁线给安吉县一个高铁车站，它的造型创意取“山水茶乡”的意境，弧形屋顶，融入远山的剪影、水的灵动，淡绿两片白茶绿叶围绕期间，取义“山水入白茶，意在灵秀中”。玻璃墙面上四个红色古体书法大字“安且吉兮”，来自诗经，意为舒适又美丽。这个吉祥的小城，可以是一场茶之旅的开端，这里，已经进入了盛产绿茶的福地。

下一站，广德，苏浙皖交界处。广德南站作为高铁站，位于广德市的桃州镇，这里竹林资源丰富，享有“中国竹林之乡”的美誉，它的站房设计就融入了绿竹的元素，正面玻璃墙是绿色竹子的造型，顶面是流动波浪纹竖向渐变线条，刻画清风拂过的竹海摇曳之态，直到尽处，大广告背景——一大片碧绿茶园，一群穿着蓝印花布衣衫的采茶姑娘在忙碌，右上角写着“广德，中国黄金芽第一县”。原来黄金芽茶产自这里，春天的时候一定要再来一趟！

高铁四分钟后到达郎溪，这是著名的茶之源乡。“朗川山秀，溪上茶悠”，郎溪县有8万多亩茶园，依山傍水，堆绿叠翠，每到时节，郁郁葱葱，茶香四溢，素来就是“中国绿茶之乡”。站房里有一大块山峦烟波翠的玻璃画，上书唐代诗人杜牧的诗《题茶山》：“山实东吴秀，茶称瑞草魁，剖符虽俗史，修贡亦仙才。”诗中所说的“瑞草魁”，是著名的古代贡茶，在唐代陆羽《茶经》中就有记载。瑞草魁产于安徽南部的鸦山，就隶属郎溪。如今，更是因此诗而名声大噪。据说这个茶中瑞草魁产于姚村乡的白阳岗，在风景区石佛山的南边，这里植被丰饶、气候温润、雨量充沛，特别适合茶树的生长。

商合杭高铁是一条连接河南省商丘市、安徽省合肥市与浙江省杭州市的高速铁路，有“华东第二通道”之称。2019年12月1日，商合杭高速铁路商合段正式开通运营。2020年6月底，合肥至湖州段正式运营。商合杭高铁的建成，打通了中原腹地与江浙皖之间的快速通道，高铁将豫皖浙这三省的众多历史名城、优美县镇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铁路互通、纵贯南北的态势。这场茶之旅，因此可以延伸得更长更远，溧阳天目湖白茶，金坛雀舌，杭州龙井，太湖碧螺春，黄山毛峰，祁门红茶，信阳毛尖……这些茶叶的产地，与那瑞草魁一样，大都是林苍竹翠、溪水叮咚、云雾缭绕，纬度也基本相同，适宜茶树生长，也大都是历史名城名镇，适合旅行游历。不断延伸的高铁，将带给我们绵绵不绝的惊喜与越发开阔的眼界。

高铁站的选址和设计大都与当地文化相结合，非常有讲究。采访期间，承建此段高铁的中铁四局、十四局的几位工程师如数家珍地向我们介绍了设计的思路、运用的元素。这些建设者们，是中国高铁背后的隐形英雄。

而今这条高铁线已运行一年，沿线那些美丽的地方被更多人们了解和喜爱。高铁成了打开了人们眼界与生活的新方式，带我们到诗意远方的神奇巨龙。我想大声歌唱中国高铁，歌唱中国高铁的建设者们！

巡访青瓷之旅

从衢州坐上衢宁线“绿巨人”，一个半小时即可到达龙泉市站。

这是我第二次到龙泉。第一次去的时候，是2015年。龙泉市没有通火车，交通方式就是长途大巴。从南京出发，坐高铁到杭州，转地铁，到长途汽车站，换坐长途汽车——要坐五个小时才能到达龙泉。沿途风光秀美，但是山叠着山，山路蜿蜒。高速公路穿山越岭。龙泉这座古城，是不那么轻易就能抵达的地方，需要付出耐心和时间。

随着衢宁铁路2020年9月27日开通运营，龙泉的铁路时代到来了。龙泉市站是这条线上拥有最大站房的车站，设计非常有特色，三朵青瓷颜色的莲花花瓣相结合，构成了站房的整体轮廓。这个颜色是白胎粉青釉，独属于龙泉青瓷。一眼看去，温润而饱满。设计者是以“青瓷莲花、现代龙泉”的概念为造型立意的。候车大厅的屋顶是大跨度钢结构，图案是青瓷中美人醉的梅瓶式样，竖向线条富有韵律，同时能够遮挡西晒。宽敞的大厅里有巨大柱子支撑，柱子底部是龙泉宝剑剑鞘的造型。整个龙泉市站诠释了龙泉最主要的特点——剑瓷之乡，让来旅行的人一目了然。

那年坐大巴去古城的时候，公路两边全是山谷和农田、溪水与沟壑，绿意浓浓。古时候应该是山谷里的桃花源吧。那时我想，可能正因为有那么一点点闭塞，才会有静心的手艺人琢磨出著名的龙泉青瓷。但是，也是因为交通不那么发达，龙泉的青瓷一直不算特别畅销，很多人不知道这著名的瓷器——甚至好多人不太知道龙泉。

那次去龙泉，到达时已近黄昏，古城以微凉的雨夜迎接了我。这一次来，龙泉还是雨纷纷，恍然间好像与几年前无缝对接似的。瓯江将小城分开两边，一座桥横跨两岸。夜幕慢慢降临，两岸灯火点亮，好一座温柔的小城。夜雨淅沥沥，雨丝在路灯的映衬下，似催人归家的小鞭子。次日早起，两岸山峦叠嶂，云雾缭绕。瓯江水流纵横，城市秀丽灵气。

龙泉是浙江省钱塘江（乌溪江）、瓯江以及福建省闽江三江的源头，全市海拔1500米以上的高峰有110座。整个城市常年湿润清新，这样的天气也非常适合做瓷。

我国的青瓷始于先秦時期，至东汉时期烧制出成熟的青瓷。浙江是青瓷的发祥地，而龙泉窑是青瓷窑系最杰出的代表。龙泉青瓷始于10世纪前期的五代，盛于宋，尤其以哥窑、弟窑最为出名。龙泉溪位于瓯江上游，水运畅通，烧制成的龙泉青瓷一直是通过水运到达温州，再发散出去。

冒雨去青瓷博物馆看展览。在龙泉，每个人都能说几句金丝铁线的哥窑与粉青色无痕的弟窑，以及兄弟俩的纷争与由此演变出的各自辉煌的故事。博物馆里有很多千年珍品，看得眼花缭乱。那年，我还去了老街，看了民间收藏的五代的老青瓷残片，买了宋代的民窑残品粉白小茶碗。饶是残品，也已心满意足了。

站在博物馆门口望向对面的青山，雨雾缭绕中，山峦更加青翠蓬勃，间歇还有白纱般的水烟升腾盘旋在半空。龙泉太美了。值得一来再来。自从龙泉通了铁路，小城更加生机勃发。铁路让“去龙泉”变成了一趟能够说走就走的旅行。

坐在舒适的“绿巨人”里观赏如梦如画的江浙山间美景，还来不及回味已经穿越山海抵达目的地。而为了联通浙西南的这些山海，衢宁铁路线打通隧道，架起桥梁，这其中，是无数铁路建设者们的智慧、心血、付出与勇气。

浙东唐诗之旅

2021年11月26日，随着G5501次首趟运行试验列车从绍兴北站出发、沿着杭台高铁线驶向台州方向，标志着杭台高铁距离正式开通运营进入倒计时。而前一天，我们刚从台州站高铁站房建设现场采访归来。深深为我们国家的高铁发展而自豪不已。

杭台高铁是国家沿海铁路快速客运通道的重要组成部分，于2017年12月开工建设，连接杭州、绍兴、台州三地，北起杭州东站，利用杭甬高铁至绍兴北站，之后新建正线至温岭站，设绍兴北、上虞南、嵊州北、嵊州新昌、天台山、临海、台州、温岭8座车站，每座站房都充分融合了当地特色文化元素，实现了“一站一景”。

杭台高铁在2022年年初正式开通运营。我们这次探访了在做最后冲刺的绍兴北站、临海站、台州站的站房施工现场。负责该项目的中铁十一局、中铁建设集团的工程技术人员为我们介绍了杭台高铁站场设计的有关情况。中铁建设集团有限公司杭台铁路站房项目经理部副总工程师张林谦是位年轻的“90后”，一位略显腼腆的北方男生，但一介绍起他们的工作来，便眉飞色舞起来，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台州站以“山海台州，丝路浪涌”为设计理念，融入台州城市“山、水、城、站”的空间结构，站房设计以山海景观为原型，曲面交织，连绵不断。进入站房内，迎面的通风口处的纹理是从流淌过温岭的东海之水的波纹抽象衍生而来，乍一看像几尾阳光下欢腾跳跃的银鱼，寓意着台州渔业兴旺发达;在检票口检票的时候，随意一抬眼，会看见天花吊顶处用香槟金色线条勾勒出的古意花纹，那是台州古城临海揽胜门的图腾。大厅扶手栏杆相接处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了一块香槟金漆的“小圆饼”铝制板，局部镂空，中间镌刻“和合”字样，因为和合二仙曾隱居在台州市天台县的天台山;候车厅高旷的天花吊顶采用了梭形采光天窗，编织形格栅参考了温岭草编非遗文化，整体造型既富有文化内涵、又非常敞亮适用，令整个公共空间和谐舒服。这些充满文化范儿的细节设计，是由张林谦带领的一组年轻的设计团队完成的。这帮年轻人平均年龄30来岁，自来到台州，走访了这里的很多名胜古迹，探访民间的文化与习俗，将地域的民俗文化融合进站房的设计当中，这是对杭台地区满满的诚意与尊重。

年轻的一代铁路建设者，已经当仁不让、走向前台。

杭台高铁途经了著名的“浙东唐诗之路”，沿线串联起鲁迅故里、天姥山景区、天台山景区、台州府临海古城墙等一大批名胜古迹，是浙江省内的一条黄金旅游通道。古时候的这条唐诗之路主要靠水路，诗人们慢慢走来慢慢吟，而今这条路，杭州至台州一小时之内双向奔赴，都来不及做首诗。这条高铁线还结束了嵊州、新昌、天台不通铁路的历史。同时还连通了沪昆、商合杭、宁杭、杭黄、杭深高铁，接入长三角地区高铁网。对助力长三角城市群联动发展，加速实现温州台州等城市融入长江经济带、扩大浙江省“1小时交通圈”范围、促进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等具有重要意义。天台的县委书记在接受采访时高兴地说：“春节前凭高铁票来我们这里玩，半价游天台山所有景区！”戴着口罩也难掩她喜不自胜的表情。据说美丽的天台山附近的民宿和农家乐“扩建”早在2017年杭台高铁始建时期就欢天喜地地展开，而今更是跃跃欲试等大批“文人墨客”们来“吟诗作画”呢！

那么，计划一场杭台高铁加持的“浙东唐诗之旅”吧！

2019年12月，国家提出“长三角一体化发展”规划，即包括上海市、安徽省、江苏省、浙江省，以上海、南京、杭州、合肥、宁波等城市为主轴，逐步连成包括27个中心区域城市的长三角地带主要城市之间1～2小时双向奔赴交通圈，实现“轨道上的长三角”区域交通网。随着长三角区域高铁网建设如火如荼地展开，城市群之间协同发展的框架已经搭好。高铁的到来，将给城市带来怎样的变化，这些改变以及所带来的冲击与机遇，值得所有人憧憬。高铁网络的建立，就好像打通了这些大城小市之间的任督二脉。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