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与秦岭山脉的别样密码
2022-07-15姜乾相
姜乾相
前不久,贾平凹先生的最新笔记体小说《秦岭记》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是贾平凹从事文学创作半个世纪以来,在国内出版的第19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第一部以“秦岭”命名,潜心为秦岭作传的作品。面世不到一个月,《秦岭记》就跻身2022年5月“文学好书榜”榜首。
开头结尾,寓意深刻
“中国多山,昆仑为山祖,寄居着天上之神。玉皇、王母、太上、祝融、风姨、雷伯以及百兽精怪、万花仙子,诸神充满了,每到春夏秋冬的初日,都要到海里去沐浴。时海动七天。经过的路为大地之脊,那就是秦岭。”不忘来路,方得归处。《秦岭记》以充满神话传奇色彩的开头,引出了深山中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小故事,也给这些离奇的故事设定了宏大的注脚。
作者好似一个深入秦岭的外乡人,一笔一笔地记着这里的见闻:豺狼出没的倒流河,幡然悔悟的黑顺,金刚不坏之身的和尚,移炸药的狐狸,谁也见不得谁的猪,通人性的狗,奇奇怪怪的村子,悲欢离合的垒石……每一个故事都短小精悍、耐人回味,透着山里人的朴实和生活的琐碎。
《秦岭记》的开篇,写一个山里后生,名叫“黑顺”,却总是和父亲对着干。最终,“黑顺”顺从了父亲的遗愿,将父亲葬在了河道里,哪知道这是他父亲无奈的反话,最终导致坟墓被大水冲毁。抛开故事情节,这与《聊斋志异》的开篇《考城隍》,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妙。《考城隍》“开宗明义第一篇”,突出了“人生百行孝为先”的孝道思想。人若不孝,一切将成为笑谈。《秦岭记》里的第一个故事,就不同凡响。
小说的结尾,贯穿始终的一条线是“万世文字之祖、千古士儒之师”的仓颉。这一章中,写了仓颉书院里一位叫“立水”的学生,热衷于写文章,“自信而又刻苦地要在仓颉创造的文字中写出最好的句子”。这位“立水”,我感觉就是作者贾平凹的化身。贾平凹,原名贾平。在《秦岭记》一书中,从贾平凹创作的插图的落款看,“平”字是出头的。出头的“平”字,恰恰就是“立水”二字的合体。这样的解读,或许有点牵强,但似乎更接近文本的本来面目。
《秦岭记》,始于传说,终于传说;始于秦岭,终于秦岭。在我看来,这部笔记体小说看似是写秦岭,可以称为秦岭之山川草木志、动物志、村落志、人物志,其实是站在中华民族的父亲山、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的高度来写,归根到底写的是传承数千年的中华文化。
书写秦岭,用心用情
秦岭,有广义与狭义之分。“百度”一下可知,广义的秦岭,西起甘肃省南部,经陕西省南部到河南省西部,呈东西走向,全长约1500公里,南北数十公里至两三百公里;狭义的秦岭,指位于陕西省境内包括太白山、终南山、华山等在内的秦岭主体山脉。 在地理学家眼里,秦岭是长江、黄河的分水岭,是中国地理上最重要的南北分界线;在气候学家眼里,秦岭是北亚热带和暖温带的过渡地带。秦岭与黄河分别为中华民族的父亲山、母亲河,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
秦岭之大,磅礴千里;秦岭之美,钟灵毓秀。它聚合了天地灵气,孕育出优秀的人才。千百年来,秦岭因自然景观秀美、生态资源丰富、人文遗存众多而享誉海内外。可以说,中华民族最引以为骄傲的古代文明,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座朴实无华的巨大山脉。
回顾贾平凹的作品,从《兵娃》到《商州初录》《腊月·正月》《浮躁》,到《白夜》《秦腔》《古炉》,再到《带灯》《老生》《山本》,贾平凹所写的故事,皆发生于文学地理意义上的秦岭南北。贾平凹在《秦岭记》的后记中自嘲:“我笑我自己,生在秦岭、长在秦岭,不过是秦岭沟沟岔岔里的一只蝼蚁,不停地去写秦岭,即便有多大的想法,末了也僅仅把自己写成了秦岭里的一棵小树。”
2017年写《山本》时,贾平凹曾说,秦岭是“一条龙脉,横亘在那里,提携了黄河长江,统领着北方南方”。2021年写毕《秦岭记》,他却不知还能怎么去说秦岭,“几十年过去了,我一直在写秦岭,写它历史的光荣和苦难,写它现实的振兴和忧患,写它山水草木和飞禽走兽的形胜,写它儒释道加红色革命的精神。先还是着眼于秦岭里的商州,后是放大到整个秦岭。如果概括一句话,那就是——秦岭和秦岭里的我”。这次书写,他将70年来的生命洞察融在字里行间,自言“所写的山山水水、人人事事,未敢懈怠、敷衍和油滑顺溜,努力写好中国文字的每一个句子”。这相较于陈忠实先生《白鹿原》创作随笔《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一书所表达出的追求和心态,可谓如出一辙!
“笔记小说古已有之,鲁迅曾将这种内容较为驳杂、写法较为自由的文类大致分为‘志人’和‘志怪’两种。《秦岭记》两者兼有。行文貌似实访照录,本事趋于志异奇谈。阅微杂览间,隐约可见生存的时变境迁之痕、风俗的滤浊澄清之势,以及山地深处的人生底细和生活况味。”《人民文学》杂志今年第二期首发《秦岭记》的推介词,言简意赅,概括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