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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游弥蒙古道

2022-07-13字加华

大理文化 2022年7期
关键词:蒙古古道鸟类

字加华

“雨过羊肠湿,云遮鸟道轻。盘旋千丈险,顾视两川平”。此诗描述的是千年西南丝绸古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弥蒙古道上的龙箐关。“弥蒙”即弥渡和蒙化两地的简称。弥蒙古道位于两县交界的群山里,弥渡西山彝族人常说的“四十五里山箐,三十五里坡”,指的是从弥渡坝子西边的箐门口到龙箐关,需要走45里的山箐,从巍山县城东边的五里坡脚到龙箐关需要爬35里的陡坡。坐落在弥渡西山里的大树坪、石佛哨、大甲板、小甲板、金刚、格者、清水等彝族自然村,原隶属蒙化县(今巍山县)润泽乡。1953年,弥渡、蒙化辖区调整,按照“以山岭定界”的分界习惯,这些原属蒙化的村落被划入弥渡县。因此,这弥蒙古道上的四十五里山箐,也称作蒙化箐。

蒙化箐从弥渡县城往西3里的王母阁旁的龙门邑村头箐门口开始,一直顺箐而上,直达弥渡、巍山两县交界点的山梁顶端——龙箐关口。被中外鸟类专家考证确认的“鸟道雄关”——云南省第一个鸟类环志站就建在弥蒙古道上。

古道上的那些来来往往的马帮,如今已消逝在历史的烟尘里,只有古道依旧,故事永传,曾经络绎不绝的马帮踩出的那些深深浅浅的马蹄窝,以及古道边残留的那些斑驳的土墙,似乎还在诉说着什么。

在古代,重要的交通要道,通常会按照五里一塘、十里一哨、三十里一铺的距离设置驿站。弥蒙古道上的塘、哨、铺的设置也是这样。弥蒙古道与祥云的云南驿相连。过去,远来的马帮进入弥渡地界后,穿过弥渡坝子,到罗摩衙铺(即今天的龙门邑村),往西顺着蒙化箐而行,途经烂泥哨、安塘、桃园哨、石佛哨、兴塘、龙箐关、沙塘哨、大俄塘等哨塘,然后进入蒙化古城,再往西至保山。

弥蒙古道依山而走,顺箐而绕,一路高山峡谷,草深林茂,鸟鸣兽吼,清幽而凶险,直到抵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的龙箐关垭口,才可“顾视两川平”。两川”即弥渡坝子和巍山坝子。从弥渡当地的歇后语“龙箐关打失的毛驴——哪里找”,也足以说明龙箐关的奇险雄峻。

我以一个徒步古道的旅人身份,伫立于箐门口,凝眸弥川大地。我试图通过这些文字叙述,让外界了解弥蒙古道,让更多的人到此探幽訪古。在箐门口,现在已经看不到古道的更多遗迹了。如今,这里只剩下一座如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的水磨房,孤零零地立在河边,一排碧绿青葱的杨柳,仿佛一群威武的哨兵在守护着这条古道。

记得在我的孩提时代,这条箐边,在这近两千米长的河道上,有20多座水磨房。磨房里的那些石磨,整日整夜,咕咚咕咚地唱着古老的歌谣。当年徐霞客从巍山过弥渡时,描述道:“其瓦俱白,乃磨室也,以水运机,磨麦为面,甚洁白。”现在,我目之所及,除了外双磨、李周磨两座磨房外,其余磨房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消失了。李周磨房的周边,如今已经栽种了大量的果木,已近似于一个小果园了。河边的桃树挂满累累硕果,早熟的李子一串一串地躲藏在绿叶间,让人垂涎欲滴。磨房下,长满一丛丛青葱劲直的翠竹。虽然河水还在河床上哗哗流淌,只是看上去已经比我孩提时代看到的衰弱了许多。我看到头发花白的磨主人李大爷,悠闲地斜躺在门口的石碾上,嘴里叼着一杆长烟锅,斜眯着双眼在那里享受悠闲的时光。我走近李大爷的时候,一条大黑狗从磨房里狂叫着蹿了出来。大黑狗被主人一唤,顿时乖巧地趴在了树下。我看到它的双眼,依然警惕地瞅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李大爷对我早已陌生,他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当我谈到若干年前,我到铁柱庙小学和弥渡一中读书,我在来回中经常到他这里歇息,他才“哦哦哦”叹息几声。我不禁感叹:真是时光易逝,岁月催人老啊。

小憩片刻,我开始顺流而上。走了十几分钟,前面就是烂泥哨。过去的哨房,也早已变成了一座茶园。现在,这里驻扎着一家养殖户。这户人家把茶园承包过来,在此饲养土鸡、黑山羊。河边依然是果木葱茏。散养的土鸡游走在河边、树下、路旁,它们在开心地捉虫吃。吃饱了,就跳到树杈上歇息打盹。母鸡也会随意找一个暖窝,蹲在窝内养神下蛋。在这里,它们不用为争抢鸡窝而闹不团结。它们只需在那些茂密的枯草里,捣几嘴,用身体搓挪几下,就可以创造出一个舒适的窝来。

我边走边看,边听边想,一路鸟鸣声声,一路溪水潺潺,山道七拐八弯……不觉间就走到了安塘。一位退休老教师在河的南面山脚下建了一座小屋,坡上栽满核桃树。河的北岸,路旁的古哨遗址已被一户农户开发利用,这户人家在哨址上盖起简易平房,养起山羊和土鸡,栽上了各种果树。

山道向西南一拐,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高大的堤坝。一阵轰鸣声从前头传过来。我顺着声响传来的地方一看,原来是水库的管理人员在开闸放水。眼前的这座水库,名为“蒙化箐水库”,始建时间大约在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库塘里面的水明净透彻,阳光一照,波光粼粼,真可谓是“水光潋滟晴方好”。若是在初春,南飞的水鸟会栖息于此,在水面上追逐,嬉戏。水库的源头便是桃园哨。

曾经居住于此的“数家”人早已迁走,如今只留下一块块肥沃的农田,静静地横卧在坡脚林边。到这里,古道变得更加狭窄,很多路段早已杂草丛生。在这里,听着林中小鸟欢歌,看着松鼠起舞。小动物们给我孤寂的旅途平添了几分生趣。

我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了。我已经看到,不远处就是我家所在的村落——石佛哨村。石佛哨村是一个典型的、具有浓厚山地民族特色的彝族村寨。村子四周古木苍苍,房屋建筑古色古香,这里的居民衣着服饰特色鲜明,民风民俗古朴淳厚。

村内有一座古庙,名“起云庵”。此庙早已荒废,如今只有几处断墙残壁还依稀可以猜想它昔日的辉煌。我小时候就在这座小庙里读小学。据说庙里原先立有佛像,我在里面上学的时候,佛像已不在,但是庙里的佛台、香炉和院里的花台还保存完好。记得那个时候,花台左边栽有一株灯笼花,右边栽着一株白牡丹。院里有两株高大挺拔的刺柏,后花园里有一株桂花树。大殿的台阶下左边角落,立有一块红砂石打制的近两米高的石碑。碑上有碑文,题为《起云庵常住碑记》。“常住碑”立于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如今此碑已了无踪迹。

村西北一公里处的河边曾经建有一座寺院,名为“石佛寺”。这座寺如今也只剩下两块有文化含义的石头了:一块长方形的红砂石上,雕有“双凤朝阳”的图案;另一块上雕刻着几个人物,有人认为是佛像,村中老人说那是族人的雕像。据说石佛寺的建筑,为台坡式,前后共三院。此寺早年被毁。村中老人说,早年寺旁有一户外来大户,曾经开过一个客马店,据说这户人家养过12匹高头大马,每天日出开门放马,骡马奔跑于北坡草场,日落时分下山归圈。一天傍晚骡马归圈时,主人看见头骡身上蹲着一只豺狼。此后,这户人家逐日衰落,不久便举家搬走,没人知道迁往何方。我想,这个故事也许是真的,在村中,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能把这个故事讲得活灵活现,一如他们亲眼目睹。况且,现在房址的残壁至今犹在。

由石佛寺开始,先是看到路中央卧着一些不规则的石头,继续往前走数百米,人工铺砌的石板路逐渐多了起来。站在古道中间往前看,那种“一骑红尘报长安”的古道飞马,似乎很快就会出现在眼前。至此,先前狭窄的山势也变得逐渐开阔起来。再前行不远,一片掌状地段出现在眼前,远处山顶上的龙箐关垭口已经清晰可见了。

据说,古代的兴塘就设在这里,这里曾经有庄户驻守,古道直接穿过庄户的大门。我看到门口的哨台全部用石头垒砌而成,一人多高,遺垒依然保存完好。人站在哨台上,向东可见桃园哨,向西可见龙箐关垭口。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沿着这条古道,从蒙化坝子出发,翻越“鸟道雄关”——龙箐关垭口后,顺着弥蒙古道一路向下东走,他在《滇游日记》中记下了“东向下四里余,是为石佛哨,乃饭”这样几个简单的文字。徐霞客“乃饭”的地点,就在这里。从这里往前走,可以看到一块块铺在路上的石板,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蹄印。至此,山箐开始变得密集起来。道旁的5条山箐如张开的五指,由西南往东北,依次是:梅子箐、沙里果箐、龙箐、张家箐、舞灯箐,箐中流水最后归集到石佛寺旁的桂花箐。

自此而上,还可以听到一路的鸟语,如果有石佛哨村的老人陪伴,也可以聆听一路的传说。譬如路旁的这个“借衣洞”,虽然看上去它并不气派,可是与之有关的传说却很迷人。据说此洞有神灵庇护,人有事求之,可以百求百应,可惜某年,村中有一个贪财的人借了一匹白马不还,之后再次求借,洞口只喷出一股清泉,不再有人们需要的物品出现。

继续向上走,山路一转,见一棵歪脖子的云南松从北山坡脚往路中间倒垂而下,树冠把整个路面遮挡得严严实实。对面的坡脚长出一蓬开满小花的刺梨丛,藤儿牵到松枝上,如一道天然的山门,夹在山箐里。刺梨丛下有一眼泉。泉眼不大,四周用石板围就,村里的人为之取名“一碗水”。村里人在泉旁放置了一个小碗,专供来往行人饮水方便。据说喝了此水,可保一路平安。

继续往上走不远就是享誉世界的“鸟道雄关”——龙箐关了。龙箐关口怪石林立,两旁山势簇拥,形成一个宽不足2米的隘口。一块大青石卧在路中央。过往的骡马经过青石,必须在石面上踩一脚方可跨越。天长日久,青石上就留下了一个口径0.26米、深0.18米的马蹄窝。这个马蹄窝,和云南众多古道上的溜绳、索桥一样,成为西南丝绸古道最有力的历史见证。

龙箐关口旁的小石屋边曾经立有一块上书“鸟道雄关”四字的古碑,碑长1.45米,高0.4米,厚0.2米,字径0.3米。20世纪末,这块古碑已被沙塘哨林场收藏,现今立在关口上的碑为一件仿制品。龙箐关所处位置地势险要,康熙《蒙化府志》对此有这样一段文字记载:“龙箐关,在府城东,高出云表,西有沙塘哨,望城廓好聚。东有石佛哨,两山如峡,入郡咽喉。”志书中的“府城”,指的是蒙化府。龙箐关口以东,有一处略微平缓的坡地,这里便是前人的捕鸟场所,人们把此地称为“百鸟朝凤”之地。在这个“百鸟朝凤”之地,打鸟、捕鸟这种恶习竟沿袭了多年。鸟类“百鸟朝凤”“集香火自焚”的现象是因特殊的地理和气候造成的。龙箐关垭口山势呈西南走向,中间低,两边高,海拔2700多米。鸟类在正常的情况下能飞到200米的高度。秋冬季节,从印度洋北部湾刮来的西南风被高山阻挡,形成浓雾。受浓雾影响,鸟类不能高飞,高者离地两三米,低者则贴地飞翔。每年秋季,捕鸟者在龙箐关口的山凹里燃起火堆,鸟类在浓雾笼罩下趋光而来,由此形成“百鸟朝凤”“集火自焚”的壮烈景象。站在关口,西风烈烈,“顾视两川平”,我的脑海里不禁回旋起巍山青年歌手小石头演唱的《鸟道雄关》。

1997年,来自日本、印度尼西亚、越南、泰国等国以及国内的众多鸟类专家齐聚龙箐关,在此开展鸟类环志活动。十几天里,鸟类专家在此环志88个品种2500多只鸟,连同因环套不够而放飞的鸟,共计近万只。面对如此景观,日本山阶鸟类研究中心主任尾奇清明、中国鸟类环志中心主任楚国忠等鸟类专家学者惊叹地说,他们从事鸟类研究多年,到过许多国家,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观。国内外鸟类研究专家声称:西南丝绸古路与国际候鸟迁徙通道(鸟道)竟然在“鸟道雄关”完全交汇重合,这是一个世界性的奇迹。

为了宣传爱鸟护鸟,鸟类专家们还徒步下山,把夜间捕捉的鸟带到石佛哨小学,给学生讲解鸟类知识,让学生观看鸟类环志过程,和学生一起放飞环志鸟。

站在关口,目睹那一块块被风雨剥蚀,被马蹄踩踏得坑坑洼洼的铺路的石板,好像那些整日赶场的马帮,又随着清脆的马铃声从山间走来,从远古走来。同时,周围生灵发出的声响不停回荡在耳边,也许,人类在保护了大自然的纯洁时,才能最终保护住生命与爱情的栖息之地。

编辑手记:

环境保护的思想和实践随着时代的需要愈加散发出璀璨的光辉。《邂逅苍山小生灵》这篇文章中洋溢着关爱生命的生态意识,从行走者的角度将苍山动物的自然图像展现在文字之中。作者身临其境细致刻画了和动物相遇的欣喜,还有那些擦肩而过的遗憾。为我们了解苍山,关注大理这方水土上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具有积极的意义。弥蒙古道是马帮回忆的遗存,也是无数候鸟的迁徙之地,在这条长长的古道上,人与人、人与动物共生交织,紧密联系。《记游弥蒙古道》在历史和自然的穿梭中描写了一个个生动丰富的古道细节,文字亲切可感,不妨一同走进这里,探寻古道沿途的精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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