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经（组诗）

姜华

黄  连

临水而居的男人，中了春天的桃花蛊

那位叫黄连的女子，小隐于山野

蜜蜂和蝴蝶读完庄子

又爱上了南天竹。此物除燥湿

败火毒，还能让人静心

门前一窝剑兰，身上的锋芒让人心虚

修炼多年，我仍不及一棵草的胸怀

经常被名利、爱，甚至一口气

追得心浮气躁。苦难也是一剂良药

如黄连。那一味能破解人生

邻家翠儿已死了三个男人

且无子嗣。村里人称她为扫把星

我向母亲问一味草的命，可是

母亲在天上，灌了我一口苦水

佛说，众生皆苦

“苦到极处，甘甜就会逆流而上”

佛  手

我佛慈悲。关键时会伸出手

把一个坠下悬崖的人，拉上来

一片乔木发出惊叫

年轻时，努力剔除身上杂念

选择去南方出家。试图用

最大的善抓住因果，普渡众生

生活的压迫，许多人一生都在喘气

佛的手掌里没有粮食、金币、江山和女人

只有悲悯、智慧、善和爱

知  母

母亲的摇篮曲，肯定是

治愈失眠的解药。知子莫如母呀

儿子是挂在母亲枝头上

一枚淡紫色浆果

那些椭圆形的爱，总是在六月

或七月出生，它们给炎热的大地降火

体内流淌着母亲绿色的骨血

清晨或黄昏，母亲总是踮着一双小脚

走到院场边，用温润的眼神

深情地眺望田野。工友们

经常听到我在异乡的梦里

大声地喊：娘、娘

菊  花

喜欢在秋天行走，一身

君子风度。泄去盛夏莫名的肝火

一对美目盈满秋水

不与百花争宠，喜欢让骨头

在秋天深处曝光。清贫的叶脉

在教科书中泛起些许凉意

在提心吊胆中熬过春夏。让

有限的生命，在秋天绽放火焰

点燃寂寥的原野。天空中

一队大雁南飞，人瘦于黄花

乳  香

母亲的乳香，经常钻进梦里

而我寻找母亲，必须返回四十七年前

大巴山里一个叫油房坪的村子

中年之后，怀念的疼痛

经常让黑夜失眠。妻子睡在一旁

她身上的乳香，让我恍若隔世

思念，一味镇痛的解药

那个冬天早晨下着小雨

母亲左手摁着病痛，用右手递给我

一个烤红薯。想起多年前情景

我的手至今热着

丁  香

先是从一行诗中窜出，然后

在江南幽深雨巷中弥漫。执伞的女子

一步一韵，雨滴把一条石板路

敲得叮当作响

当年同行的伊人，如今远在天涯

唯有在庭院，植一丛丁香

让它们长久厮守。观其

夜夜返青，岁岁花开

一株普通的植物，可医

相思。暖胃、温肾、去痛

川  羌

行走在异邦的美人，眼里有毒，善下蛊

云游四方的秀才，患了风寒

巴山夜雨里，解药还是黄毛丫头

七月才开花朵，九月会挂果实

一场暴风雪，就要过来了

几只幼鸟，偎在灌木丛中取暖

秀才翻身而起。竹节羌上一枚果子

引诱了他。去长安的路，明亮如昼

荷  葉

四月，我刚说到芙蓉，又与一枝荷

相逢于青龙山南。千亩荷塘摇曳

谁能看透水下深藏的忧伤。一枝年幼的莲

正在努力钻出淤泥。我也想逃离世俗里

那些阴暗、诱惑和弯曲，可是有一只无形的手

抓着我，让我白天快乐，夜晚绝望

白日梦陷在淤泥里，难以自拔

一枝荷站在我的上空，恰好可以拯救

厚  朴

面相敦厚的乔木，生于黄河之南

亭亭而立。头戴白花的少女

进入怀春期，八至十个月不算长

伏龙山里风紧。伐木者于月光下

拨开杂草。粗重的喘息声

伴着野兽尖锐的叫声，不绝于耳

背靠一棵紫朴，如倾斜在母亲臂弯

母亲的手糙如树皮，可以驱风、镇痛

还可以解忧。让英雄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