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安与蒙山南麓阻击战

韩继云

王建安上将是我军著名战将，湖北红安人，1927年入党和参加红军。解放战争初期，王建安任华东野战军8纵司令员，他所率的8纵是陈毅、粟裕麾下的主力部队。1947年孟良崮战役前夕，王建安所率的8纵在山东蒙山南麓阻击国民党整编25师，激战7天，25师始终突破不了王建安指挥的8纵阻击防线，被8纵消灭5000人马。

1947年4月19日下午，王建安率8纵正在山东蒙阴境内待机，突然接到华野总部急电，要求8纵立即赴蒙阴县南部的蒙山地区阻击黄百韬整编25师及敌整编65师对蒙阴的进攻，以保障华野西线兵团攻击泰安、大汶口之敌的作战安全。

王建安察看了一下地图，发现8纵驻地离蒙山近百里之遥，情况紧急，他与政委向明商量了一下，决定抢时间，立即派22师孙继先师长率部先行出发，连夜赶路，争取次日凌晨赶到蒙山南麓布防，阻击黄百韬25师及65师北进。

蒙山位于山东蒙阴县南部，东西绵延百余里，群峰嵯峨，重峦叠嶂，浩荡逶迤。主峰龟蒙顶海拔1156米，是山东境内的第二高峰，与泰山遥遥相望，被誉为“岱宗之亚”。费蒙（费县至蒙阴）公路就像一条飘带，从蒙山的丛山峻岭中缭绕而过，直达蒙阴。

王建安电话告诉孙继先：“孙师长，军情紧急，敌人也在抢时间，你师务必要先敌一步到达纵队指定位置，一定要拦住敌人，决不能让敌人通过蒙山。”“司令员，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孙继先在电话那头语气铿锵。熟悉红军长征历史的人都知道，孙继先就是当年率领17勇士在安顺场抢渡大渡河的那位英雄营长，坚定的革命战斗意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22师66团为先头团，刘光远团长接到师部命令后，拉起队伍就走，干部战士们迈动铁脚板，大步流星向前飞奔。他们的共同心愿是，抢在敌人之前占领蒙山南麓，阻止敌整编25师及65师进犯蒙阴。孙继先22师出发后不久，在王建安的指挥下，纵队指挥部及8纵的23师、24师也随后跟进，急赴蒙山区域布防御敌。

敌1兵团司令汤恩伯给黄百韬下达的命令是：整编第25师走费县，经观上、上冶、蒙山，直插蒙阴桃墟一带；李振整编第65师配合黄伯韬部经燕子山、太皇顶、望海楼、蒙山向北发展，伺机占领蒙阴县城。接到汤恩伯的命令，黃百韬不敢怠慢，当王建安率8纵赶赴蒙山之时，他也在督促部队连夜赶路，企图快速通过蒙山，直插蒙阴。

4月20日晨，8纵22师已连续行军七八十里，已行至龙雨庄、哈拉石地区，离纵队指挥部要求的进至观上、上冶地区已不远。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原来22师先头部队和由费县向蒙山方向进攻之敌整编25师发生遭遇。

孙继先带着几个参谋和警卫员朝响枪的地点奔去。先头营正在与敌整编25师的先头部队激烈交火。在孙继先的指挥下，先头营迅速占领一个高坡，十几挺轻重机枪组成一道严密的火网，拦阻敌人的进攻。

王建安接到22师与敌相遇的报告，也大吃一惊。他和政委向明、参谋长张仁初紧张地判断着。敌情突然而至，而且与敌人撞了个满怀，令王建安始料不及。他想不到黄百韬选择了与8纵相同的行军路线。同时他没想到黄百韬部队推进的速度这样快。他庆幸接到华野指挥部的命令后便立即开拔，如果稍微迟疑，敌人就可能顺利通过蒙山，进入蒙阴境内。考虑到敌整编25师和整编65师是一路，有六七万人马，他们的目的都是想从蒙山通过，向山北的蒙阴进犯，王建安和政委向明商量，决定重新布阵：以22师占领马头固、青山、杏山、半坡山地区；以24师占领石玉沟、哈拉石以北高地、650高地、朝阳洞地区进行防御；以第23师集结于布袋峪、东团埠地区为纵队预备队。

敌整编25师40旅旅长陈章向黄百韬报告遭遇共军、前进受阻的消息。黄百韬闻之不由得心头一震，大吃一惊。他原先估计华东共军主要是在蒙山以北活动，尚不敢冒险超越蒙山一线。可现在共军竟好像从地下冒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山南，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并且挡住了他们进军的道路。他在内心不得不佩服陈毅、粟裕用兵不拘一格，神出鬼没，叫人难以提防。黄百韬经过一番思考，命令其40旅、148旅和108旅向上冶、卧牛石、哈拉石、可拉圈全线出击，占领上述地区，继续向前突进，尽快插到蒙山以北，与整编74师、整编83师保持在临蒙（临沂至蒙阴）公路一线上。黄伯韬催促在他后面跟进的整编65师师长李振，抓紧时间指挥属部前进，尽快进入西兰、510高地、杏山、马头固地区，与他一齐行动，消灭挡道的共军。敌整编65师师长李振满口答应黄百韬的请求，表示正在催促部队跟进，保证配合行动。

4月20日，王建安指挥8纵与黄百韬整编25师及李振的整编65师在蒙山南麓山地展开了激烈战斗。一时间，炮火连天，硝烟弥漫，喊杀声惊天动地。

敌第25师40旅在旅长陈章的指挥下，分成三路向上冶8纵第24师第71团第1营的阻击阵地发起进攻。5辆敌坦克远远地冒着油烟轰隆隆地开了过来。几百名敌步兵跟在坦克的后面，由仁里庄向上冶侧翼发起猛烈攻击。年轻的1营长趴在战壕边沿仔细地观察敌情。全营几百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慢慢涌上来的敌人。他们在焦急地等待营长“开火”的命令。敌人的坦克越来越近，震得大地在颤抖。跟在坦克后面的敌人躬着腰，端着枪，嚎叫着涌了上来。200米、150米、70米……说时迟、那时快，1营长手臂一挥，对全营高声喊道“开火！”五六位战士抱着集束手榴弹跳出战壕或掩体，冲向敌坦克。敌坦克驾驶员见势不妙，慌忙倒车逃跑。顿时，阵地上枪炮声响成一片。敌坦克后面的步兵成片倒下。敌步兵见坦克顶不住，也拼命地向后跑。1营阵地前遗留下上百具敌人尸体。敌人的第一次进攻被击退了。

黄百韬制定的战术是以绝对优势兵力全面进攻，连续作战，直至冲垮我军的阻击线。

在8纵24师71团与敌第40旅激战的同时，该师第70团也在卧牛石一带与敌148旅进行紧张激烈的战斗。敌人以猛烈的炮火轰击70团的防御阵地。一时间，防御阵地上弹片横飞，泥土石块四溅，烟尘滚滚。敌148旅约1个团的兵力，向70团阵地猛扑。在敌团长的驱赶下，上千敌人趁着炮火的硝烟，向70团卧牛石防御阵地杀来。待敌人冲到适当的距离，70团突然开火。刚才还井然有序的敌人立时像炸了马蜂窝一般乱了起来，有许多敌人踉跄着倒下，一命呜乎。没倒下的敌人在督战队的威胁下，继续向前运动。敌人的迫击炮手、掷弹筒手，在步兵的身后支起迫击炮和掷弹筒，拼命地向70团的阵地开火，企图压制70团的火力。敌人离70团的阵地愈来愈近。突然，一阵铺天盖地的手榴弹砸向敌群。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敌人血肉横飞，伤亡惨重。嘹亮的冲锋号响起，70团的战士跳出战壕，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向敌群，与敌人展开肉搏战。敌人胆怯了，再也顾不得督战队的吆喝，像潮水一般地退了下去。

守卫哈拉石、可拉圈的8纵24师72团也与敌108旅展开了大战。一批又一批的敌人，不停地向72团阵地发动进攻。王法山团长把袖子挽到胳膊肘，在一块大岩石旁边指挥战斗。从清晨开始，72团已经连续打退了敌人4次进攻，消灭了几百名敌人。第5次进攻开始了，密集的敌军像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待敌人进到40米距离，“打！”随着团长王法山的喊声，一束束手榴弹在敌群中开花，机枪吼叫起来，各种步枪也加入了这场大联唱，前面的敌人被一片片地打倒，后面的敌群立时大乱。王团长操起一枝三八大盖枪，瞄准远处一个指挥官，随着枪响，他清楚地看到这个敌军官倒了下去。敌人的第5次进攻被击溃了。70团阵地前面的敌尸又增加了一层。

敌整编65师配合黄百韬部队的行动。从4月20日下午开始，李振先后命令第154、160旅向孙继先率领的22师发动进攻。敌154旅在炮兵的火力支援下，由西兰、510高地向杏山、马头固22师第66团阻击阵地发动猛烈进攻。66团团长刘光远下令迫击炮、重机枪先开火，让敌人尝尝厉害。迫击炮手早就憋足了劲，距离、目标已经测算了不知多少遍。一枚枚炮弹带着锐利的啸声飞向敌群，炸得敌人东倒西歪，哭爹叫娘，队形混乱。十几挺重机枪发出沉闷的声音，一串串子弹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奔敌人，打得敌人纷纷倒地，像割麦子一样。敌人不敢再直着腰向前冲，只好趴在地上慢慢朝前爬。刘团长不想与敌人耗时间了，他大吼一声：“打！”全团的所有武器一齐向敌人开火，敌人被66团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进退两难。66团战士打得正欢，敌人突然开炮，猛烈的炮火铺天盖地而来，炸得66团阵地火光冲天，黑烟升腾，沙石乱飞。刘团长赶紧指挥战士进入掩体躲避，但有许多干部战士在敌人炮火的突然袭击下伤亡。

这时，22师师长孙继先冒着枪林弹雨来到了66团阵地。他对刘团长说：“敌人开始动摇了，马上出击。”司号员吹起了冲锋号角，战士们见师长前来助阵，勇气倍增，纷纷从战壕、掩体里跃出，大声呐喊，扑向敌人。敌人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不要命地向后跑。跑得慢的敌人有的被消灭，有的被俘虏，66团阵地前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敌人的尸体。敌154旅的第一次进攻失败了。

8纵与敌黄百韬25师和敌65师激战一天，战果报到了王建安面前：20日全天22师和24师共消灭1500多名敌人。其中22师消灭1000多名，24师歼灭500多名。马头固、青山、杏山、半坡山、石玉沟、哈拉石以北高地、650高地、朝阳洞地区仍牢牢地控制在22师和24师的手中。我方伤亡大约有五六百人，主要是敵人炮火杀伤。敌人每次进攻前都使用重炮猛烈轰击我阻击阵地，许多掩体、工事、战壕被炸毁，并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针对敌人炮火猛烈，王建安命令24师和22师注意防炮，并告知两师领导，根据陈、粟首长的交代，8纵在蒙山阻击敌人不会少于5天时间。战士伤亡将直接关系到阻击战的胜败。敌人炮击之前，阵地上尽量少留人，把部队撤到安全地带。敌人停止炮击，部队再进入阵地。

敌25师猛攻一天却一无所获，且伤亡惨重，气得黄百韬脸色发紫，他严厉地命令三位旅长：三天之内必须击溃当面共军拦截，进至临蒙公路一线，接通与张灵甫整编74师的联系。否则，军法处置。

然而，黄百韬的严厉命令也没有什么效果。8纵22师和24师像两个巨人屹立在蒙山南麓宽大正面。敌整编25师和整编65师使出浑身解数，发疯似的猛攻3天，一无收获，仍旧被阻击在马头固、青山、杏山、半坡山、石玉沟、哈拉石以北高地、650高地、朝阳洞地区。在兵团司令汤恩伯的连电斥责下，黄百韬再也坐不住了。他来到第一线，亲自督战。黄百韬严令，对畏敌不前者，无论官兵，就地正法。

敌我双方战斗愈来愈激烈、残酷。双方你杀过来，我杀过去，一波又一波，连续不停。4月24日清晨来临，新的一天战斗开始。敌整编25师在国民党空军和坦克的掩护下，继续向8纵24师70团、72团发动轮番冲击。敌整编65师则向8纵22师阻击阵地的右翼进攻。

伤亡较大的24师、22师仍旧与敌进行殊死搏斗。24师师长周长胜和22师师长孙继先，嗓子已经喊哑，双眼布满血丝，但他们在简陋的指挥部里，仍旧精神抖擞地指挥战斗，丝毫看不出疲倦的样子。阻击阵地上，两个师的官兵，与敌人拼杀，寸步不让。经过几天战火的洗礼，战士们虽已衣衫褴褛，硝烟满面，但斗志不减，一次又一次杀得敌人狼狈逃窜，溃败而回。22师64团在团长高文然的指挥下，于400高地一带已经击退了敌65师160旅的两次进攻。阵地前敌尸横陈，树木野草已燃成灰烬，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趁敌人进攻的空隙，战士们忙着擦拭枪支、修理工事、搬运弹药。

敌人又开始炮击，为第3次进攻作准备。成群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啸声落在400高地上。一时间，山石乱飞，尘土飘扬，震耳欲聋。上千名敌人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敌人密密麻麻，嚎叫着向前冲。敌人靠得很近了，高团长一声令下，全团轻重武器对准涌上来的敌人一齐开火，密集的弹雨，打得敌人成批倒下。

这一回敌人拼了老命，仗着人多势众，不顾死伤，逐渐接近了64团的阻击阵地。刺刀见红的时候了。2营营长刘胜双眼圆睁，端起步枪，大吼一声：“同志们，杀敌立功的时候到了，杀啊！”率先冲入敌群。战士们跳出工事、掩体、战壕，大声呐喊，端着寒光闪闪的刺刀扑向敌人。400高地前面敌我双方展开一场肉搏战。刘营长杀入敌群，指挥战士们以多三角形的阵势和敌人进行拼刺。一个大个子敌兵向刘营长冲来，刘营长端枪迎了上去，双方的刺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哐当”一声。由于敌兵用力过猛，闪出了左侧，刘营长不失时机，一个突刺，当场把敌兵刺翻在地。又一个敌兵扑了过来，刘营长猛刺一刀，刺刀刺空，当敌兵对准他胸脯刺来时，他灵巧转身，跳到敌兵身后，举枪便扎，将这个敌兵刺了个透心凉。

一名战士举着铁锨冲进敌群，把铁锨舞得风雨不透，左劈右砍，有几个敌兵被他砍得头破血流，狼狈而逃。有一名战士和敌人撕打在一起，他们在地上滚来滚去，相互扼住对方的脖子，最后，这名战士终于翻到敌人的身上，他摸出手榴弹照准敌人的头砸去，把敌人白花花的脑浆都砸了出来。

在此关键时候，高团长一声令下，把团预备队3营调上了阵地。3营长带着几百名生力军轻骑杀到，冲进阵中。本来敌人就有些招架不住。3营犹如天兵从天而降，左冲右突，见敌人就刺，一会儿工夫就收拾了几十名敌人。敌人再也支持不住了，纷纷溃退。64团合兵一处，追击敌人，锐不可当，杀声震天。敌人心惊胆寒，弃甲丢枪，抱头鼠窜。敌人的这一次进攻损失惨重，几百名敌人再也爬不起来了。64团阵地上一片欢呼。

但我方面临的形势仍比较严峻。24日下午，敌人又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全线压上。在22师右翼阵地人员伤亡殆尽的情况下，敌65师一部终于占领了云蒙山。并以一部兵力向24师72团左翼迂回，配合敌25师由正面实施进攻。团长王法山指挥残缺不整的72团顽强抗击，顶住了正面和迂回之敌的进攻。

形势越来越严峻。18时，400高地、燕子山、半坡山阵地被敌整编25師攻占。24师的左侧受到严重威胁。25日，敌整编25师140旅向24师柴玉兴的71团之裤腿、凹店阻击阵地进攻，经过几次反复争夺，敌140旅被阻于1000高地以南地区。当日11时，敌整编25师148旅又向71团紫荆关阵地进攻，但被击退，14时退至王家庄。

针对敌人玩命进攻，王建安指示24师和22师采用节节抵抗的战术，并告诉周长胜和孙继先两位师长，华野总部通知泰安城即将拿下，阻击敌人的任务很快结束，顶多再坚持26日一天。“报告司令员，再顶三天也没问题！”两位师长斗志不减、不约而同地回答。

26日，在黄百韬的指挥下，敌25师和65师又猛攻一天，仍旧没能攻下费蒙公路这个咽喉要道。傍晚时分，华野总部来电，通知王建安泰安城已经攻克，8纵的阻击任务完成。

4月27日清晨，王建安率领华野8纵离开蒙山向蒙阴东北转移。在持续7天的艰苦战斗中，他指挥8纵在蒙山南麓山地勇猛抵抗，共毙伤敌5000余人，胜利地完成了华野总部下达的阻击任务，保证了华野西线兵团攻击泰安的作战安全，同时也迟滞了敌整编25师和65师进入蒙阴会合敌74师的企图。

时隔半个多月后，孟良崮战役打响，装备精良的国民党整编25师等部队，同样在外围被我军顽强阻击着，眼睁睁看着不可一世的蒋介石嫡系整编74师3.2万余人被彻底围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