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月亮
2022-07-13安羽
安羽
山實在太高。在山脚的河谷边停车后,一直走走停停,总也不到山顶。山实在太陡,走在险要路段上,小心翼翼往下看一眼,小腿忍不住弹起“三弦”。我们几个人走上几百米,就要停下来歇息,像狗一样喘气。
半途遇到几拨往回撤的消防战士,一打听,告知要去救另一片山林。他们脸上、衣服上还留着炭黑,那是昨夜战斗的痕迹。他们脚步有力,卷起一阵阵尘烟。
“小同志,到火场还有多远?”
“老乡,昨晚我们走了四个多小时,你们可能要走六个小时左右。注意安全啊!”
才说着,声音就已经远了。这些二十多岁的年轻娃,身上充溢着一股昂扬澎湃的力量。
走着走着,山下的村庄越来越渺小。走着走着,太阳开始偏西。
这是全县最偏远的山区乡镇,山高箐深,但植被良好,早些年就被评定为国家级生态之乡。我们早上七点左右从县城驱车出发,翻山越岭过深箐,三个小时左右到达停车的地方。匆匆吃了盒饭,领了一点面包和矿泉水便开始向火场进发。
山有多高,水有多长。快到山顶的一个小山窝里,居然有个水源点,水不大,有拇指般粗细,喝一口,透心凉。
前方传来消息,火场附近的水源告急,要求后援人员就在这个水源点取水抬上去。山路越发陡峭,本来空手走都不易的我们,抬着二十斤的水桶行走就更加艰难。
终于到了山顶。放下水桶,随地一坐,接着便躺倒,顾不上脏不脏了。歇息了一小阵,眼前出现了送饭的骡队。叫一个老乡卸了一驮下来,陆续到山顶的人们便就地开饭。
问了老乡,火场还在东面山脊的那边,我们负重前行,还要走将近一个小时。说实在的,这些年,生活条件、交通条件都越来越好,已经多少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更不要说这么难走的山路。后来我问了几个当地人,很多都没去过这个地方,尤其是年轻人。去过的,大多是去采中药材或雨季捡菌子。
在太阳即将落下去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临时指挥部——说是指挥部,不过是山脊一侧的小山窝里,树杈树枝搭起来的一个超级简易的小棚子。
这一带火已经烧过并灭了,山脊成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分水岭——山脊那一边,被烧过的山林伤痕累累,林下一地黑黢黢的炭灰,大大小小的树,惨不忍睹;山脊的这一边,郁郁苍苍的山林沉默不语。
专业的、半专业的灭火队伍已经从火场上撤下来——天快黑了,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再在火场上就很危险。一脸一身黑炭灰的灭火队员,三五成群坐在地上吃盒饭,有的显然是饿坏了,吃起来狼吞虎咽。
我们将抬上去的水桶集中在一起,白花花的一片塑料桶,与地上的炭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水桶会交到灭火队员手上,去浇灭树疙瘩、积叶层等位置的顽固的余火,以免死灰复燃。
是的,我们的任务就是运送水,用来灭余火。我们这些经常坐办公室的人,直接上火场扑火是不现实的,也是很危险的,但运送水也是一种参与战斗的方式。
站在山脊上,举目四望,远远近近皆是层层叠叠的山。远处,好几个火点还在燃烧,灰黑的烟气在天空中弥漫。太阳快落下去了,在烟雾的扰乱下,满天的霞光显得沉闷和压抑,苍茫之感从眼睛里涌上心头。
来不及更多感慨,又接到了任务。从临时指挥部旁的一个山箐下去两百多米,有一个水源点,我们要再去运一次水。这些地方平常人迹罕至,山箐很陡,行走困难,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天全黑了,山箐的密林下,手电筒的光鱼贯而入,“夜行军”的此情此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当然,对于这条山箐而言,在它的天荒地老里,这也许就是唯一的一次。
水源点的水依然不大,比拇指粗不了多少,所以几十号人只能排队接水。大家边接水边闲聊,嘻嘻哈哈,给沉寂的山林突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人气和活力,几只已经安歇的鸟儿被惊飞。
接满水顺箐返回山脊的过程,显然就更困难了。戴头灯的要好一些,一只手提水,一只手拄拐杖,防滑的同时也可以借力。
回到山脊,发现起风了。气温骤降。一整天爬坡行走不觉得冷,现在置身高山之巅,冷风侵扰,顿觉全身寒冷。暮色像一张巨大的遮阴网,将四围目之所及全部网住。风从网孔中漏进来,在山脊上肆无忌惮地溜达,在山林中窸窸窣窣穿行。
山脊的东南面,几个火点在风的助力和夜色的衬托下,看起来烧得更加张狂,火苗将沉沉的夜色烧出几个奇形怪状的大窟窿。
月亮起来了,透过夜色里的烟气,到达我的眼帘时,她的清秀已经消失殆尽,看起来忧郁而无力。过了一阵子,月亮就已到达火场的上方,她看起来那么暗淡而单薄,就像一张放在烧烤架上的饵块饼。山高月低,我甚至好像闻到月亮被烤焦的气味。
得到层层传达的指令,现在可以找地方休息,翌日凌晨三点半集中。
在杂乱无章的手电筒光中,遇到了一个曾经的同事,他如今就在火场所在的乡工作。他问,带睡袋了吗?带毛毯了吗?我们摇头都说没有。背包里就只有充电宝、手电筒以及有限的面包、火腿肠和两瓶水,身上是一套迷彩服里面穿了短袖衫。
已经是四月的最后几天了,我们工作的县城地处金沙江干热河谷地带,夏天已经早早到来。四月中旬后,许多人就整天只穿短袖衫了。人的认知常常会有局限,既然都进入夏天了,我们都觉得山间也不会太冷,所以草草准备就出发了。况且,我们都认为最多在山上睡一晚上就行。
“草率了!大意了!”曾经的同事有点夸张地说,“新兵,你们真是一群新兵!看你们今晚怎么熬过去!”
他以前有过山林扑火的经历,这一次已经来了两天。他说,山里海拔高且生态好,昼夜温差大得超过你的想象。有经验的“老兵”参加这样的任务都会背上睡袋甚至帐篷。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救你们,快去找地方摞松毛,不要怕脏。”
这时我们才发现,周边稍平整、避风一点的地方,到处都躺满了人——大家都已经很疲惫,只要能躺下去,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我们最终只能选定了一处林间小路中稍宽一点的地方“占道就寝”。几个人打着手电筒摞松毛,累了一天,黑黢黢的山林里,真的顾不了脏不脏。
几个人像野猪一样和衣拱进松毛堆里。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太累了,大家很快便都入睡。可没过多久,感觉有人用冰块敷自己的脸,睁开眼睛,山林好像一个幽黑的冰窟。看见手机的亮光,有人在看时间。“几点了?”“十二点四十多。”我将旁边的松毛往身上抓了一些,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在一旁,然后套在头上,身子蜷缩了再蜷缩。不知过了多久,居然又睡着了。
“起来让一让。”醒来,朦胧的睡眼看到几匹骡子驮着物资,站在林间小路上。赶骡子的老乡不再言语。清冷的月光细细碎碎撒落进林子,骡子在轻轻喘息,我们咕噜着从松毛堆里钻出来。老乡和骡子都是经常走山路的,他们走起来娴熟自然,很快便轻悄悄从我们身边过去了。这一幕以前只在电影电视里看过,像极了执行秘密任务的小分队。
看时间,凌晨两点多。已经无法再睡着了,干脆嘀嘀咕咕聊一阵子,大家都为无此类经验而懊恼。如果有人听说过,至少也可以多做一点准备,也不至于被冷得快要灵魂出窍。
凌晨三点,相互提醒着不要收漏了东西,一旦转移了阵地,基本上就不会再折返回来了。踏着细碎的月光,朝着临时指挥部的方向集结。有人已经在小山窝的空地上生起了火,火苗腾腾而起,随着凛冽的夜风摇摆不定。烤火的人围得很近,几乎要把自己架在火上。我们后来,挤不了太近,前面稍稍有些暖意,后背还是钻心地冷。
月亮刚好到了头顶,近得几乎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火苗蹿起来,似乎就要烧到月亮了。
“烤月亮吃喽!”有人打趣地说了一声。“削一根尖木棒,把月亮戳下来,架在火上烤。要吃的举手!”几个人便嘻嘻哈哈笑了几声,但笑声很快便被冷风吹散。
月亮凄冷而惨白,毫无表情。它冷眼看世界——看这山脊上渺小的人群,看不眠不休的山火,看起伏的群山,看山皱褶里的熟睡的村庄,看遥远的都市里霓虹璀璨……
凌晨三点半,没有通知集合;四点,没有通知集合……实在受不了冷,便打着手电筒往看起来更避风一点的地方寻去。这儿一小堆,那儿一小堆,三五个,七八个,都在围着火堆熬时间,大多都不说话。火光暗下去一点,有人又添上几根柴。也不管熟识不熟识,我和一位同事挤到一个人群中去,他们挪了挪,给我们让出一小点能坐下去的地方。实在困得不行,往后面一倒便睡着,可没过二十分钟又醒了——身体离火堆近的地方有一点点暖意,而其他部分,照样被寒意侵袭得难以抵御。
醒醒睡睡几次后,感到天开始泛出一絲丝白。六点左右,中气十足的哨音传来——终于集合了!火堆旁的人用准备好的水灭火,“呲~噗~”,火堆陆续熄灭。不过十多分钟,突然就冒出来几百号人集合在指挥部旁的空地上。
人分成了几拨。几个小分队巡查附近已经扑灭的火场,有顽固余火的用水浇灭,确保万无一失;大部队随指挥部转移到山另一面的火场去,专业、半专业的灭火队带好灭火工具,像我们这样的就每人寻一个空水桶带上。
大部队顺着昨夜取水的山箐而下。到了出水点,又要求每人接一桶水带上。正是枯水季节,在高山之上寻找有效的水源点不是易事。
山箐逐渐平缓,不多久,走出了树林的覆盖,天也渐渐亮了。这时,眼前出现一大片相对开阔、长满蕨菜的空地——蕨菜已经全部伸展发绿,不能食用了。蕨菜的生命力极强,只要春风到来,即使没有一丝雨水,往年倒伏的枯败的老苗之下,新的蕨芽也会顶破土层,争先恐后“蹭蹭蹭”地往春风里长。
连续跨过几条小的山箐之后,又来到一片相对开阔但贫瘠的空地,新的临时指挥部就安在了这里。向东望去,郁郁苍苍的山林间到处在冒烟,火线很长。
不多久,其他县市甚至外地州来支援扑火的专业森林消防队伍又陆续赶到几支。每年冬春时节防火重保期,是消防官兵们最累最危险的时候。
八点多,送饭的骡队到达。一驮一驮用纸箱装的盒饭被卸了下来,指挥部的领导手持小喇叭喊:同志们,开饭了!一盒不够的,还可以加。要吃饱,下午的饭可能会晚一些。
后勤部队也不易!一千多人的饭,早上八点多就送到火场,昨晚很多人肯定是通宵不眠的。骡子也不易,那么陡峭的山路负重向上走几个小时,想想都累。我还听说,第一天就驮死了一匹骡子。
一次山火造成的损失常常难以估量!就是近几年,在森林扑火中牺牲的人员数量也很大,让人非常痛心!就在我们这一场森林大火扑灭的一个多星期后,2021年5月10日上午10时20分许,离我们不过数十公里远的大理苍山,在对一处森林火灾进行清守火场、增湿作业的行动中,一架直升机在取水过程中意外坠入洱海,机组四名同志不幸牺牲。他们都是80后,是事业的中坚力量,更是家庭的顶梁柱。为了守护一方绿水青山,他们将生命交付给了大地。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痛心流泪了很久……
吃过饭后,几支专业的森林消防队伍以及县内各乡镇的扑火队,在当地领导和“砍刀队”(当地向导,兼在山林间用砍刀清理前进路上的荆棘等障碍)的带领下奔赴火线扑火。我们运水队的人员到新的水源点接水运送到中转站——因为我们大部分都缺乏扑火经验和技能,因此要与火线保持安全的距离。
中午时分,直升机轰隆隆飞来,一会儿又轰隆隆离去。了解情况的人说,飞机要飞越无数的大山头,到另外一个乡镇境内的水库打水——那里正是我的家乡。过了一个多月后我回老家,和母亲说起此事,她一下就想起来了。她当时就在水库边不远的地方干活,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直升飞机打水。她很郑重地跟我说,参加这样的任务,千万要注意安全。
离取水点太远,直升机一天运不了几趟水。它运来的水,主要倾倒向火势较猛的火点。这中间也有小插曲,一次直升机倒水时浇到了林间灭火的队员。“哗一下子,裤裆底都沥水!”说的人哈哈大笑,我们便跟着开心一下。
运了几趟水,我们便折返回指挥部附近。有了昨晚的教训,趁着天不黑,和老乡借了一把砍刀,找了一个认为不错的地方,砍树枝搭窝棚。我们单位的六位同志一起动手,搭了一个看起来很严实的窝棚,其他单位的纷纷来参观,被称赞为“豪华绿色包间”。
下午饭果然有些晚才送到,不过除了盒饭还有火腿肠和牛奶。领了两包火腿肠,晚上可以烤了吃。
有了窝棚,心里踏实了许多,觉得应该不会像前一晚上造孽了。吃了饭,天色就暗下去了,风逐渐冷起来。在窝棚中间用石头围了一个火塘,火生起来,山箐间的夜生活便开始了。手机大多都沒电了,有电的也因无信号无网络而玩不了,都只好围着火塘烤火聊天。几个人用木棍戳上火腿肠,架在火上烤了吃。
夜色越发暗了,冷风从窝棚的枝叶间隙里嘶嘶钻进来。想喝开水,烫烫的开水,可没有烧水的工具。一个同事突然想起在附近哪个地方见过一个被人遗弃的八宝粥易拉罐,打着手电筒去寻,果然找到。洗净,用小刀在罐口边相对开了两个洞,削一根湿木棍穿过去卡牢,烧水工具便大功告成。没有喝水的杯子,将矿泉水瓶子拦腰切断便成。虽然“杯子”被烫变形,但终究是成功喝上了开水。
前一晚没睡好,加之两天都很劳累,九点多几个人便围着火塘睡下了。
本以为可以睡得安稳,可如意算盘又打空。不到十二点,又是被冷醒!树叶搭的窝棚,根本抵御不了山间夜晚的寒风。我们的根本问题是衣服穿得少,更没有毛毯睡袋之类的御寒装备。起来添柴烤火,实在困了又倒下睡一会儿。如是反复多次。
“啊呀!起火了!”凌晨三点左右,同事小段突然惊醒并迅速翻身起来,我们也被他的惊叫吓醒。此时夜风大作,把我们的窝棚及周边的树林吹得沙沙响。起身观察周围情况,除了冷,并无异常。小段说,刚才在睡梦里他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突然把我们的窝棚包围,情急之下他大喊一声,想让大家赶快逃离。两天在火场周边的劳累工作,晚上又无法睡个好觉,神经都被搞紧紧张张。
困,但又因为冷而无法好好入睡。这种时候,就真觉得能在家中的床上安安稳稳睡觉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出窝棚小解,才发现周围很多“邻居”都睡不着,有的围着火堆沉默不语,有的咕噜咕噜在小声聊天。带了帐篷和睡袋的,相对就比较安稳,那些人是曾经参加过山林扑火行动淘出来的经验,当然也有的人是受到经验人士的点拨而提早做了准备。
熬着熬着,天又渐渐亮了。在清冷的晨风中,各种鸟儿在周边的山林间鸣唱起来,清脆悦耳。那些未被火烧过的山林,密密匝匝绿得深厚,将大山的肌肤保护得严严实实。我问过当地的老乡,说我们所处的这条大山箐叫老鹰箐,大箐周边的许多小山箐不知名。老鹰箐,真是一个好名字!山崖上,老鹰可以安家落户;而碧波起伏的山林上空,天那么蓝,空气那么好,适合老鹰翱翔、盘旋,还有放声畅鸣。如果不是一场山林大火,我,以及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到达这样的地方。是的,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太多,所到,皆是机缘巧合。
早上八点多,送饭的骡队到达。同事小高身体不适,报告领导后,便让他同送饭的老乡一起回去。他在山下的村庄有亲戚,说回去后借几条毛毯让下午送饭的老乡带上来。
早饭后,指挥部附近的人员全部集合(几支专业的扑火队伍已经在火场奋战),说经过几天的奋战,大的火势已基本控制,今天进行攻坚,争取天黑之前扑灭各个明火点。山高林密地形复杂,且平时人迹罕至,道路难行,攻坚战实属不易。
我们顺着老鹰箐而下,箐深坎高,有些地方必须要手脚并用才能通过,有些地方需要一拨一拨先后通过——前面的人安全下去后,后面的人才能走,不然踩落的山石极有可能砸中前面的人。
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到达一处水源点。因为老鹰箐是大箐,水量相对就较大,可以好几个人同时取水。取好水,便陆续抬送到箐边山上的一个二梁子中转站。箐边的山很陡,运水一次三四百米的距离,要歇好几次气。不管是行走还是歇气,都必须要稳稳扎扎,不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连人带桶滚落到箐底去。
从第三次运水上去起,每一次到达二梁子,放下水桶后,要躺在地上休息一阵子。这些地带松树和栗树间杂,到处都可以见到粗壮笔直的松树直刺蓝天。近二十年来,随着山区燃料柴改煤、煤改电,建房逐渐从土木结构到砖混结构,对森林的伤害逐渐减少,特别是现在,你要叫年轻人再去砍柴砍木头,那是坚决不能的了。也因此,山林长得越来越好。只是这山火,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森林的“头号杀手”。
送水的过程中,看到老乡采到叶下花等中药材,有的挖到野生桂皮树小苗,也有找到野生山竹“龙头拐杖”的……这些山林中,蕴藏着丰富的资源,到了雨季,山区的乡亲们光是到林间采松茸、捡菌子,都能有一份不菲的收入。在山箐边,我还看到了巨大的枫树,主干有水桶那么粗,在这潮湿阴凉的山箐中,它长得枝繁叶茂、生机盎然。要是晚秋或初冬时节到来,火红的枫叶点缀在苍翠的丛林间,那应该别有一番韵味。只是,这一次离开,今生不会再来了。但愿这一次之后,山林永远安好,山箐一直静谧。林间的鸟,涧边的蛙,甜甜蜜蜜谈情说爱,悠然惬意对唱情歌。
下午五点多,山箐里便渐渐暗下去。不多一会儿,一匹骡子出现在箐边一个小路口,接着是两匹、三匹……下午饭送到了。分发盒饭,大家便在箐边坐下开吃。几个老乡抬上纸箱装的盒饭,向火场的方向送去。火场这一边,山太陡,路窄,障碍多,负重的骡子上不去。
吃过饭后,又送了一次水到二梁子,然后通知可以撤回驻地了。不多久,天色就暗下去,山箐变成了一个幽深的隧道。手电筒的光鱼贯而入。涧边偶有夜鸟啼叫,夜便显得更加幽深。行走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回到了驻地。到指挥部询问送饭的老乡是否带东西上来给我们,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到。再查看旁边堆放的物资,里面也没有我们的东西。心一下子就凉了——回去的同事肯定想办法带了,东西极有可能被其他人“截胡”!几百号人都“隐身”到各处的窝棚中去了,要想找回真不易了。
没办法,只好回到我们的窝棚去。一处邻居已经生起了火,我便过去串闲,和他们诉说心心念念盼着带来的毛毯找不到的事。其中一人说,他们的已拿到。一条蛇皮口袋,我压了压,是毛毯。我说,我们在口袋里还放了其他东西做标记。我随手打开袋口翻了一下,居然看到同事和我们约定好的标记物。然后轮到他们失望。我说抱歉了,我要把东西拿走。
回到我们的窝棚,打开口袋一看,只有两条毛毯!——还有一条装毛毯的口袋流落它处!到附近的窝棚寻了一圈,没找到。我们五个人,两条毛毯肯定无法解决全部问题。正在大家失落的时候,一条小山箐对面有人喊我们带队领导的名字。我们一阵惊喜。果然,第二条蛇皮口袋失而复得!这一晚,虽然寒风依旧,但我们终于睡上了一个安稳觉。
进山的第四天,清晨醒来,鸟儿似乎唱得更欢快一些。远看火场,只有几个烟点(明火已全部扑灭)羸弱地冒着一点烟气。抬头看看天空,显得干净了很多。
这才想起,我们已有三天三夜没洗脸、没洗脚、没刮胡子,也没有漱口刷牙。因为进山的第二天晚上就驻扎到了箐底,加之劳累寒冷,居然就再也没有关注那个在山巅之上被烤过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