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美联合打造现实版“军事琉球弧”

宋志艳

2022年5月是冲绳“复归”日本50周年。历经半个世纪的光阴，不仅驻冲绳美军基地未有缩减迹象，日本却反而不断强化其西南诸岛的防卫态势，通过打造北起“自卫队马毛岛基地”、南至与那国岛的“军事琉球弧”，实质性地提升日美军事一体化水平，强化封锁中国的“第一岛链”功能。与此同时，随着自卫队基地建设在西南诸岛大张旗鼓地同步推进，基地与周边居民的利益冲突加剧，基地居民通过不同途径表达着反对基地建设的利益诉求。

针对近年来日本政府在西南诸岛不断推进的军事基地建设，宫古岛、石垣岛及鹿儿岛等市民团体持续向日本政府提出抗争诉求。2022年5月，日本各地开展要求停止建设边野古基地、撤除普天间基地的集会和游行，对冲绳县知事玉城丹尼的反基地努力形成支持。

不过，基地问题错综复杂，牵涉日美关系、日本的安全利益、相关地区政府和地方自治体的经济考量以及居民的不同诉求等。有效解决这一繁复课题需要从各个层面整合资源、群策群力、官民联动。从法律层面制约该问题解决的主要根源在于日美安保体制和《日美地位协定》，倘若不能对“协定”进行谋求地位对等的彻底修订，基地问题就难以获得最终解决的希望。尤其是日本政府在冲绳边野古基地建设问题上，根本不考虑民意、民主程序和日本宪法规定的地方自治原则。因此当地民众积极动员日本本土持反安保、反基地立场的国会议员、经济界人士、知识阶层和市民团体等力量，推动形成缩减基地建设规模、消除日本本土与冲绳经济差距、维护基地周边民众利益诉求的舆论潮流，并且寻求冲绳各方力量有效动员和整合起来，形成官民一体、上下联动、分工有序的抗争渠道，从而给日本政府施加更大压力，并且也着力推动在基地居民间强化身份和区域认同，消弭分歧，防范和抵制日本政府通过经济诱惑对基地居民分而治之的做法。

与此同时，日本舆论界出现了打造“和平琉球弧”的呼声。

一些学者从理论维度探索从“军事琉球弧”向“和平琉球弧”的转化路径。有学者指出，由于“琉球弧”位于美国防御所谓“中国威胁”的第一岛链中，自卫队在“琉球弧”诸多岛屿的活动，是出于在美国全球战略指导下担负的位居最前线的防卫职能。美国号称要力图将“来自中国的首次导弹和战机袭击”拦截在“第一岛链”之内，而美军自身则在关岛和塞班岛一线的“第二岛链”保存有生力量进而寻机反攻，“琉球弧”实质上就是为美国达成这一战略目标的而预先设定的一枚“弃子”。日本翻译家星川淳分析指出，在此过程中，自卫队可能会遭受毁灭性打击，换言之，“琉球弧”以及作为其防卫转移延伸的整个西南诸岛，其守卫作用的有效性值得怀疑。星川淳因此认为，既然“军事琉球弧”作用有限，为避免军备升级给当地居民及周边区域带来各种危害，不妨利用民间交流、文化共享以及社会交往等有效渠道，将“军事琉球弧”打造成远离战争的“非战琉球弧”，也就是“和平琉球弧”。

冲绳县政府是摸索“和平琉球弧”建设的主体推进力量。5月7日，冲绳县知事玉城丹尼向日本政府提交《面向实现和平而富饶的冲绳的新建议书》，指出“复归之际冲绳县和日本政府共同确立的‘将冲绳打造为和平之岛’的目标，在50年后的当下依然未能实现”，美军基地是制约冲绳振兴和发展的最大障碍。“建议书”在汇总县民意愿的基础上提出倡议：尊重1971年琉球“复归”前提出的“有关复归措施建议书”中的想法，致力于实现“无基地和平之岛”的目标;放弃建设边野古新基地等;谋求日本宪法保障的民主和地方自治理念;寻求和平的外交对话方式以缓和紧张局势。

2022年5月15日，沖绳“复归”纪念日当天，民众在东京举行示威集会，要求削减乃至撤走全部美军基地。

玉城丹尼的建议也得到政界一些人的支持。日本劳动党高层人士表示，冲绳县民的斗争旨在实现我国的独立、自主及与亚洲各国的共生，“新建议书展现出致力于将冲绳打造成‘为亚太地区和平作贡献的据点’的强烈意愿，本党坚决予以支持，且为在全国掀起与冲绳联合的舆论氛围和斗争高潮而不懈奋斗”。

“和平琉球弧”的呼声也具有较为坚实的民众基础和广阔的发展空间。有人提出，可以充分激活和利用东亚区域的民间组织的力量，拓宽“琉球弧”的视野，发起南起中国台湾，北至日本九州，并且延伸至朝鲜半岛，形成一个“作为战略生活圈的琉球弧+”。琉球群岛沿线的狭长地带自古以来就是东亚地区的“海上通道”，可以依托拥有共同历史认识及文化渊源的有利条件，实现这一区域民众的密切合作与协同并进。

日本官方文件也有类似表述。4月27日，日本参议院通过《有关冲绳复归本土50年及围绕促进解决冲绳各项问题决议案》，其中指出，冲绳的地理特征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应予克服的不利条件，然而其具有地处东亚地区中心位置的优越性，蕴藏着“将冲绳潜力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的可能性，“通过在文化、教育、经济、外交等领域的多元化交流和不断推进，以及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流布的以‘冲绳人’为网络基础的人脉交流，形成21世纪的‘万国津梁’，不仅会实现‘和平之岛’和冲绳自立发展的目标，而且能为我国乃至亚太地区的持续发展和培养互信作出贡献”。

尽管民间及地方政府反对基地的呼声不断，并且建设性地提出“和平琉球弧”的主张，但日本政府却继续主导推进加强西南诸岛防御的举措。岸田首相在接受玉城知事的建议书后虽表示“会继续努力减轻美军基地负担”，但在边野古基地建设上依然态度坚决。

当前，日本的防卫战略与美国的“印太”及全球战略叠加在一起。近年来日本持续加强西南诸岛的战略布防，充分利用各个岛屿的不同战略位置，进行有针对性的军事防御设施建设。其中，“自卫队马毛岛基地”的全方位推进格外引人瞩目。

“自卫队马毛岛基地”位于“琉球弧”入口处鹿儿岛县西之表市以西12公里的马毛岛上，该岛被要求全岛军事要塞化，因而被视为“军事琉球弧”的典型。马毛岛是日本列岛中面积居第二位的无人岛，南北长4.5公里，东西宽2.7公里，整座岛屿的基地化规模十分齐全，布满飞行跑道、栈桥及预留设施、登陆训练场和弹药库等，拥有陆海空自卫队平时训练使用的“对敌基地攻击训练场”。防卫省官员称，在马毛岛建立基地就是落实强化西南防御政策的重要举措，旨在提高自卫队应对离岛攻击的能力。如果西南相关区域出现紧急情况，日本可以迅速调动其他地区部队来此集结，以此为据点展开作战行动。防卫省的战略设想体现为，旨在将“自卫队马毛岛基地”打造成“多维度统合与跨领域协同作战”的集结地与出击据点，是具备综合能力的基地。

马毛岛战略位置优越，居于九州岛和琉球群岛之间承北续南的关键节点，背后倚靠熊本和福冈的陆上自卫队师团、佐世保的海上自卫队突袭部队以及两个航空团，南方延展至奄美诸岛、琉球群岛、先岛诸岛的海原。以马毛岛为杠杆的战略支点，具备“多维度综合防卫能力”，成为具有跨领域协同作战能力、前沿防卫能力、综合弹道导弹防卫能力、机动展开能力的场所，可有效实现自卫队的长期战略目标。依循《日美地位协定》和“安保特例法”，日本采取回避国内法制约的形式，为实质上将其打造为日美一体化的综合基地大开绿灯，因此，“自卫队马毛岛基地”很可能成为日美双方共同使用的综合军事基地。航空自卫队主要利用基地进行F-35、F-15和F-2的“连续起降训练”;海上自卫队则利用其實施“气垫艇操作训练”“水上起降及救援训练”（US-2）“水陆两用训练”（AAV、气垫艇等）以及“生存救援训练”等;陆上自卫队的训练科目是“直升机空降训练”（CH-47、V-22）“防灾应对演练”（UH-60）“地对空导弹PAC-3机动展开训练”等。

马毛岛基地化不仅能够成为美军舰载机训练基地，还可从根本上强化日美在西南地区的军事能力。将马毛岛打造成“不沉的航空母舰”，使其成为中转枢纽和前进基地，可以进一步延长日美空军在东海空域的活动时间。届时战斗机自此起飞，无须空中加油即可实现对周边“敌对”目标的打击，中国东部沿海多数地区处于其攻击半径之内。

“军事琉球弧”的现实恐怕将使“和平琉球弧”的愿望难以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