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以《琴操》对歌《诗》五曲的记载为证据核心看《琴操》的始作

2022-07-11刘晶

音乐探索 2022年3期
关键词:蔡邕

THE ORIGIN OF QINCAO VIEWED FROM FIVE POEM SONGS DOCUMENTED IN IT

摘 要:《琴操》所记录的歌《诗》五曲是当时尚能演奏的存世《诗》曲。根据《大戴礼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可知歌《诗》五曲流传的年代是东汉后期,至西晋全部失传。这为将《琴操》作者锁定在蔡邕身上提供了核心证据。

关键词:《琴操》;歌《诗》五曲;蔡邕

中图分类号: J6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172(2022)03-0021-08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22.03.003

一、学者关于《琴操》作者和创作年代的探讨

《琴操》已佚,今存作者题作“蔡邕”的卷本《琴操》是伪书①,而同样题作“蔡邕”的王谟本《琴操》是辑佚书。二书关于作者的记载都不能作为判定《琴操》作者和创作年代依据。

关于《琴操》的作者和创作年代,古代文献具体提到的有东汉初的桓谭、东汉后期的蔡邕、卒于东晋初的孔衍。提到的方式或者是正史《志》著录,或者是类书引录,或者是书注引用,或者是目录学著作解题。记载不统一,因此需要选择、辨别。在这个过程中,古今学者的持论基本上可分为两大类。

一类认为,作者不止一人,创作年代不止一个时代。如,马瑞辰《〈琴操校本〉序》曰:“《隋·志》言‘孔衍撰’,谓撰述蔡邕之书,非谓孔衍自著也。”②又如,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汉诗卷十一·琴曲歌辞》曰:“《琴操》。后汉蔡邕撰集。……又今本《琴操》间有后人所增。……《隋志》云:《琴操》三卷,晋广陵相孔衍撰。据此,旧本《琴操》累经增添可知也。”③又如,余作胜《两汉乐书的文献学研究》同意“历史上确实存在蔡邕、孔衍两种《琴操》;不能只承认蔡邕《琴操》而否定孔衍《琴操》,也不能只承认孔衍《琴操》而否认蔡《琴操》。”④但三者并没有将《琴操》当作两本书来研究,而是把《琴操》看作两者的合一。另一类认为作者只有一人,可能是三人之一,也可能都不是;详下。

上述观点,无论哪种,都必须回答如下问题:《琴操》的始作者是谁?始作年代是何时?对于第二类持论来说,应回答《琴操》作者是誰或者创作年代是何时,因为正史《志》、类书、书注、目录学著作的记载不统一,所以必须在诸类记载之外,寻找别的材料,从多个角度进行分析、判断。为此,古今学者多有努力,总结如下。

从记载的诸作者情况进行判断。赵德波《〈琴操〉的作者及其成书》通过对东汉的文化环境下蔡邕的思想及音乐禀赋进行分析,认为《琴操》是蔡邕所作①。李祥霆《〈琴操〉撰者辨证》认为孔衍既不是文学家,又不是音乐家,历史上也没有能琴的记载,认为将《琴操》记到孔衍的名下是《隋志》的失误。②

从《琴操》内容所记述的琴始作者进行判断。马瑞辰《〈琴操校本〉序》曰:“《琴操》言伏羲始作琴③,《琴道》言神农始作琴④不合。则《琴操》绝非桓谭所作。”认为始作者是蔡邕。

从《琴操》内容所记述的琴曲情况进行判断。阮元《〈琴操〉二卷提要》曰:“今《〈文选〉注》引《琴道》甚多,俱与此不合,则非谭书可知。”⑤李善《〈文选〉注》所引《琴道》是关于琴曲情况的记载,同样内容引用更详细的有《意林》《北堂书钞》。具体内容如:桓谭《新论》⑥曰:“《尧畅》,经逸不存;《舜操》,其声清以微;《微子操》,其声清以淳。”⑦又曰:“《禹操》者:昔夏之时,洪水襄陵沈丘,禹乃援琴作操。其声清以隘,潺潺志在深河。”⑧又曰:“《伯夷操》,似鸿雁之音。”⑨以上五曲是今存《琴操》佚文所无(阮元是持卷本《琴操》发论)。又,《新论》题解琴曲时,几乎每次都描绘其音声,如,说《舜操》“其声清以微”,说《禹操》“其声清以隘”,说《微子操》“其声清以淳”,说《伯夷操》“似鸿雁之音”。今存《琴操》佚文完全看不到这类话语。这一角度还可以再延伸,即,今存《琴操》佚文所提及的琴曲曲目倒是与今存蔡邕《琴赋》佚文所提及的琴曲曲目有不少重合:“于是繁弦既抑,雅韵复扬;仲尼思归,鹿鸣三章;梁甫悲吟,周公越裳;青雀西飞,别鹤东翔;饮马长城,楚曲明光;楚姬遗叹,鸡鸣高桑;走兽率舞,飞鸟下翔;感激弦歌,一低一昂。”⑩“仲尼思归”,即《将归操》;“鹿鸣三章”,即《鹿鸣》;“周公越裳”,即《越裳操》;

“别鹤东翔”,即《别鹤操》;“楚曲明光”,即《楚明光》;“飞鸟下翔”,即《曾子梁山歌》①。均见于今存《琴操》佚文。这个角度始于《〈琴操校本〉序》,马瑞辰以此作为《琴操》的始作者是蔡邕的判断依据之一。只不过,其曰:“‘梁父②悲吟’,即楚高梁子《霹雳引》,……‘樊姬遗叹’,即《列女引》。”说有误。“梁父悲吟”是指《梁父吟》③,“樊姬遗叹”是指《樊姬叹》。④

从《琴操》内容所蕴含的意识进行判断。过元琛《关于“王昭君自请远嫁匈奴”的传说产生年代——兼考今本〈琴操〉的撰者》⑤认为,《琴操》所载“昭君自请远嫁匈奴”故事含有自我意识觉醒成分,这是东晋文学自觉风气的产物;以此作为支持《琴操》作者为孔衍的依据。

从《琴操》内容所体现的学说进行判断。马萌《〈琴操〉撰者考辩》引用刘师培《刘申叔遗书·〈琴操补释〉自序》关于蔡邕治今文经学而《琴操》多今文经说的分析,及李美燕《琴道与美学》关于蔡邕明于灾异、五行、天文而《琴操》羼有灾异谶纬、阴阳五行之说的分析,认为《琴操》的始作者应该是蔡邕。⑥

从《琴操》内容所叙述的故事进行判断。邓安生《〈琴操〉的版本与作者》认为《琴操》故事“好与本传相违”,鄙俗甚至荒诞不经,与魏晋南北朝时文坛风气相合,由此认为《琴操》是时人托名“桓谭”“蔡邕”“孔衍”这些大儒的作

品。⑦笔者以为,还可以从《琴操》内容所表达的关于琴性质的观念这一角度进行判断。今存《琴操》佚文关于琴性质的说法与《新论》《说文解字》《风俗通》《三礼图》和高诱《〈淮南子〉注》这些东汉文献所述高度一致。如,《琴操》曰:“伏羲作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三百六十六日也;广六寸,象六合也;……前广后狭,象尊卑也;上圆下方,法天地。五弦,官也;大弦,君也,宽和而温;小弦,臣也,清廉不乱;文王加二弦,合君臣恩也。”⑧而桓谭《新论》曰:“梧桐作琴:三尺六寸有六分,象期之数⑨;……广六寸,象六律;上圆而敛,法天;下方而平,法地;上广下狭,法尊卑之礼。”⑩除了“广六寸”所象不同外,其馀皆相合。又如,《琴操》曰:“五弦,……文王加二弦,合君臣恩也。”①而桓谭《新论》曰:“五弦,……文王、武王各加一弦,以为少宫、少商。”②许慎《说文·珡部》曰:“珡,……五弦,周加二弦。”③应劭《风俗通》曰:“今琴……文王、武王加二弦,以合君臣之恩。”④郑玄、阮谌《三礼图》⑤曰:“琴本五弦,……文王增二,曰少宫、少商。”⑥《淮南子·卷十四·诠言》“舜弹五弦之琴”高诱《注》曰:“古琴五弦,至周有七律,增为七弦也。”⑦完全相合。又如,《琴操》曰:“大弦,君也,宽和而温;小弦,臣也。”⑧而应劭《风俗通》曰:“今琴,……大弦为君,小弦为臣。”⑨完全相合。由此可以推论,《琴操》的始作者不应该是孔衍。

以上这些关于在桓谭、蔡邕、孔衍之间(包括不选择这三人,下同)选择《琴操》始作者的判断大部分具有一定道理,但这些判断只是推论,严格来说只是方向,离作出正确结论的距离还很远。原因有两个:其一,各种材料和推论应该综合起来进行判断,否则即使有道理也难免盲人摸象。其二,缺乏具有锁死作用的历史证据作基石。

笔者在这里提出一个重要的角度,即《琴操》对歌《诗》五曲的记载:“古琴曲有歌《诗》⑩五曲:一曰《鹿鸣》,二曰《伐檀》,三曰《驺虞》,四曰《鹊巢》,五曰《白驹》。”从这个角度分析出的结论具有历史确定性,对《琴操》的始作时间具有锁定作用。以此为证据核心,为论证基石,结合上述诸论证,可以将在桓谭、蔡邕、孔衍之间选择《琴操》始作者的判断工作极大地向前推进。

二、从《琴操》对歌《诗》五曲的记载看《琴操》的始作年代

(一)《琴操》记载歌《诗》五曲的证据意义

在先秦两汉看来,《诗经》里的诗,一方面是具有文字意义的辞,如,《论语·季氏》载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汉书·艺文志》载解《诗》者有“鲁、齐、韩三家”,在今传十三经里的是《毛诗》。另一方面,《诗》也是具有音乐意义的歌,如,《春秋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吴季札聘于鲁听周乐,多是《诗》乐;《礼记·卷四十九·乐记》载师乙曰:“宽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正直清廉而谦者,宜歌《风》。”①将全部诗分为四种不同风格的歌。既然是歌,也可以是琴(瑟)曲,《史记·孔子世家》曰:“三百五篇,孔子皆弦②歌之。”③

《诗》三百五首的文字,到今天还流传下来;而《诗》三百五首的曲子,今天早已失传。《琴操》关于《诗》的记述是说“歌《诗》五曲”,显然,这是就曲子而言,而非就文字而言;同时,这也说明《琴操》撰写时,《诗》里其他三百首的曲子都已失传,只有这五首歌《诗》曲子还能演奏,否则,就不会只记“歌《诗》五曲”。

《琴操》所说的“歌《诗》五曲”是指《鹿鸣》

《伐檀》《驺虞》《鹊巢》《白驹》,说明《琴操》的始作年代应该是只有《鹿鸣》《伐檀》《驺虞》

《鹊巢》《白驹》五曲还可以演奏而其他歌《诗》曲子已失传的年代。

这里应该注意一点:“三百五篇”都可以‘弦歌之’,不等于说“三百五篇”是只能用琴(瑟)演奏的琴(瑟)曲。音乐曲子可以移植,“三百五篇”都可以“弦歌之”,说明它们既是琴(瑟)曲,也都是一般的乐曲。说《琴操》始作的年代只有五首歌《诗》琴(瑟)曲还可以演奏,同时也是指只有五首歌《诗》乐曲还可以演奏。如果这五首歌《诗》乐曲都失传了,就意味着所有歌《诗》乐曲都失传了。

因此,只要找到只有这五首歌《诗》乐曲还能演奏的年代,就可以确定《琴操》始作的年代。这就是《琴操》记载歌《诗》五曲对于考证《琴操》的始作者和创作年代的证据意义。

(二)歌《诗》五曲流传的年代是在汉代

虽然“三百五篇”都可以“弦歌之”,但至少到《大戴礼记》时,就只剩下八首,即《大戴礼记·投壶》曰:“凡雅二十六篇,其八篇可歌:歌《鹿鸣》《狸首》《鹊巢》《采蘩》《采苹》《伐檀》

《白驹》《驺虞》。”④《琴操》所记载的歌《诗》五曲都在其中⑤。《小戴礼记》是汉儒学习古《士礼》时的各种笔记和参考资料,《汉书·艺文志》时已录“《记》百三十一篇”⑥,而《大戴礼记》相传是西汉戴德所编纂。所以,马瑞辰《〈琴操校本〉序》评《琴操》曰:“其言歌《诗》五曲,皆在《大戴记·投壶》八篇可歌之中。盖汉初乐府尚存八篇,其后《狸首》《采蘩》《采苹》三篇又废不可歌,故仅存其五。”⑦也就是说,到汉初,能够歌的《诗》至少还剩八曲,到《琴操》始作时就只剩下五曲。这其实也是古人的一般看法,朱长文《琴史·卷六·声歌》曰:“凡三百篇皆可以为琴曲也。至汉世,遗音尚存者,惟《鹿鸣》《伐檀》《驺虞》《鹊巢》《白驹》而已,其余则亡。”⑧

其他文献对两汉歌《诗》乐曲的记载也可以作为旁证。在汉朝,歌《诗》乐曲尚在朝廷內外使用,其中就有《鹿鸣》。《汉书·王褒传》曰:“宣帝时,……益州刺史王襄欲宣风化于众庶,闻王褒有俊材,请与相见,使褒作《中和》《乐职》《宣布》诗,选好事者令依《鹿鸣》之声习而歌之。”①这是在朝廷外使用。《后汉书·曹褒传》载汉显宗(明帝)诏曰:“今且改太乐官曰太予乐,歌《诗》曲、操,以俟君子。”②具体有《鹿鸣》,朝廷内用来燕乐群臣、宾客,《后汉书·明帝纪》曰:“召校官弟子作雅乐,奏《鹿鸣》,帝自御埙箎和之,以娱嘉宾。”③

但是,刘向《列女传》和班固的一首诗,都记述了西汉初的缇萦能歌《诗经》里的《鸡鸣》《晨风》。即,《文选·王融〈永明九年策秀才文五首〉》“歌《鸡鸣》于阙下”李善《注》曰:“班固歌诗曰:‘三王德弥薄,惟后用肉刑;太仓令有罪,就逮长安城;自恨身无子,困急独焭焭;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复生;上书诣北阙,阙下歌《鸡鸣》;忧心摧折裂,《晨风》激扬声;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诚;百男何愤愤。不如一缇萦。’《列女传》曰:‘缇萦歌《鸡鸣》《晨风》之诗。’④”⑤关于《鸡鸣》《晨风》这两首诗,李善本《注》又曰:“然《鸡鸣》,齐诗,冀夫人及君早起而视朝;《晨風》,秦诗,言未见君而心忧也。”⑥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卷六《齐风·鸡鸣》曰:“《韩诗》曰:‘《鸡鸣》,谗人也。’”⑦关于班固的诗和《列女传》,又曰:“缇萦之歌此诗,伤父无罪被谗,冀网民怜察。”⑧可见,《列女传》和班固诗记述缇萦歌《鸡鸣》,是表示缇萦欲控诉父亲为人所谗;歌《晨风》,是表示缇萦想见到君王(以赎父罪),二者皆是出于写作而用《诗经》典故,并非是对缇萦歌《诗》的实录。否则,《大戴礼记》也不会不载。

综上,《琴操》记载歌《诗》乐曲只有这五首还在流传和演奏的年代是汉代;《琴操》的始作时间是在汉代。

(三)歌《诗》五曲流传的确切年代是在汉代后期

《三国志·魏书·杜夔》曰:“杜夔,……以知音为雅乐郎。中平五年,疾去官。州郡司徒礼辟,以世乱奔荆州。”⑨歌《诗》之曲,正是杜夔作为雅乐郎的职官所掌。郑樵《通志二十略·乐略·乐府·总序》曰:“曹孟徳平刘表,得汉雅乐郎杜夔,夔老矣,久不肄习,所得于三百篇者,惟《鹿鸣》

《驺虞》《伐檀》《文王》四篇而已,馀声不传。”⑩也就是说,东汉末曹操征荆州时,原朝廷雅乐郎杜夔还会演奏的四首歌《诗》乐曲,其中三首《鹿鸣》《驺虞》《伐檀》,即属于《琴操》所说歌《诗》五曲。歌《诗》五曲另外二首《鹊巢》《白驹》,杜夔时已不传。因此,基本可以肯定,《琴操》记载歌《诗》五曲,是在东汉末曹操征荆州之前。问题是,杜夔所传的《诗》曲还有一首《文王》,此曲不在《大戴礼记·投壶》八曲和《琴操》五曲之中,应如何解释呢?

《文王》之曲,属《诗》之《大雅》,其使用上有其特殊性。《春秋左传·襄公四年》载穆叔曰:“《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臣不敢及。”①《仪礼·乡饮酒礼》“乃合乐”郑玄《注》曰:“《大雅》《颂》为天子之乐。”②《通志二十略·乐略·乐府·总序》曰:“《雅》者,朝廷之用。”③朱熹《〈诗〉集传》曰:“《大雅》,会朝之乐。”④可见,《文王》属于《大雅》,只能在朝廷使用。《大戴礼记·投壶》所记载的投壶礼是士、大夫的礼,《礼记·投壶》曰:“投壶之礼:主人奉矢。”郑玄《注》曰:“中,士则鹿中也。”孔颖达《疏》曰:“《乡射》《记》云:

‘大夫兕中,士鹿中。此篇《投壶》,是大夫、士之

礼,故云‘士则鹿中’,不云‘兕中者’,略之也。”⑤投壶礼作为士、大夫之礼,是用不到《文王》的。因此,《大戴礼记·投壶》不著录《文王》。

《琴操》为何也不记载呢?实际上汉朝时《文王》一直在朝廷演奏、使用,蔡邕《礼乐志》曰:“汉乐四品,……二曰周《颂》《雅》乐,典辟雍、飨射、六宗、社稷之乐。”⑥《文王》属周《诗》之《大雅》,应该在其中。《文王》仅用于朝廷;用于朝廷,这是杜夔职官所掌,所以他能够演奏此曲;但如果《琴操》作者既不是朝廷重臣,也不是朝廷乐工,不能演奏此曲,或者不适合在民间演奏此曲,就不会著录此曲了。这应该就是《琴操》也没有记载《文王》的原因。

总之,《琴操》记载这五首歌《诗》曲子,确切来说是在东汉末曹操征荆州的前夕,也就是东汉后期。《琴操》始作的确切时间是在东汉后期。

(四)三国、晋歌《诗》乐曲全部失传

《通志二十略·乐略·乐府·总序》又曰:“《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篇……太和末又失其三;左延年所得惟《鹿鸣》一篇。……至晋室,《鹿鸣》一篇又无传矣。自《鹿鸣》一篇绝,后世不复闻《诗》矣。”⑦具体的过程是这样的,《晋书·乐志》曰:“杜夔传旧雅乐四曲:一曰《鹿鸣》,二曰《驺虞》,三曰《伐檀》,四曰《文王》,皆古声辞。及太和中,左延年改夔《驺虞》《伐檀》《文王》三曲,更自作声节,其名虽存而声实异;唯因夔《鹿鸣》全不改易。每正旦大会,太尉奉璧,群后行礼东厢,雅乐常作者是也。后,又改三篇之行礼诗:第一曰《于赫篇》咏武帝,声节与古《鹿鸣》同:第二曰《巍巍篇》,咏文帝,用延年所改

《驺虞》声;第三曰《洋洋篇》,咏明帝,用延年所作《文王》声;第四曰复用《鹿鸣》,《鹿鸣》之声重用而除古《伐檀》。及晋初,食举亦用《鹿鸣》。至泰始五年,……荀朂云:‘魏氏行礼,食举再取周诗《鹿鸣》以为乐章。又《鹿鸣》以宴嘉宾,无取于朝。考之旧闻,未知所应。’朂乃除《鹿鸣》旧歌,更作行礼诗四篇。”⑧

也就是说,三国时,仅剩的歌《诗》乐曲开始失传,到西晋,全部失传了。

因此,《琴操》“歌《诗》五曲”的说法不可能产生于三国、西晋。故《琴操》的始作时间不可能在三国、西晋,完全可锁定在东汉后期。

三、以《琴操》对歌《诗》五曲的记载看《琴操》的始作者

以上可见,《琴操》对歌《诗》五曲的记载为

《琴操》的始作年代提供了确实的依据。首先,《琴操》始作于东汉而不可能始作于魏晋确定无疑。前述的仅以东晋文学自觉风气或魏晋南北朝时文坛风气判断《琴操》始作于晋的立论,在这一依据面前就显得很无力;只能作为《琴操》可能在晋得到续作的旁证。其次,这一依据仅是锁死了《琴操》的始作年代,并不是对始作者的直接肯定,但是,以此为证据核心,结合其他角度,在桓谭、蔡邕、孔衍之间选择《琴操》始作者进行判断就准确、切实多了,具体地说就是,如果必须在桓谭、蔡邕、孔衍三人选择一人,只能是蔡邕。

其一,桓谭不可能作《琴操》。

前述,《琴操》关于琴始作者的持论与桓谭《新论》持论明显不同,桓谭《新论》对琴曲的记载和叙述也与《琴操》记述的明显不类,最重要的是,桓谭是西汉末、东汉初人,与前证《琴操》始作的东汉后期相差较远。因此,桓谭没有作《琴操》是可以肯定的。桓谭《新论》有《琴道》篇,其本人也以善琴闻名①,后人误记《琴操》为桓谭所作也是可能的。

其二,孔衍也肯定不是《琴操》的始作者。

《晋书·孔衍传》载,孔衍“以大兴三年卒于官,年五十三岁。”②可知其终身都在晋世。当时歌《诗》乐曲已全部失传,孔衍没有听过其中任何一首乐曲。以泰始五年朝廷除《鹿鳴》时计,孔衍尚在襁褓,未及冲年。如果《琴操》是孔衍始作,就不应有“歌《诗》五曲”的说法。

其三,在这三人中,最有可能始作《琴操》的是蔡邕。

学界皆知,在正史上蔡邕以知音、善琴著名,在史学、经学和数术上皆有造诣,但以此确定《琴操》的始作者是蔡邕,距离还太远。前述今存蔡邕《琴赋》佚文提及的琴曲曲目大多与《琴操》所记相合,可以算是比较贴近的理由。但最重要的是,蔡邕主要生活在桓、灵之世,在三人中,只有他与用歌《诗》五曲锁定的东汉后期完全契合。③另外,蔡邕并非朝廷重臣,也非乐官,其不弹《文王》之曲,对《琴操》“歌《诗》五曲”不载《文王》,也说得过去。

因此,在三人之中,蔡邕最有可能是《琴操》的始作者。

① 刘晶:《今存卷本〈琴操〉伪书考》,《音乐研究》2019年第6期,第21~32页。

② [清]孙星衍:《〈琴操〉校本》(《平津馆丛书》本),载《续修四库全书》(第109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145页。下同,不再注。

③ 逯钦立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上),中华书局,1983,第299页。

④ 余作胜:《两汉乐书的文献学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四川师范大学,2012,第100页。

① 赵德波:《〈琴操〉的作者及其成书》,《西南交通大学学报》2008年第5期,第82~87页。

② 李祥霆:《〈琴操〉撰者辨证》,《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83年第3期,第72页。

③ 马氏持卷本《琴操》发论。今存《琴操》佚文的确如此,如,《初学记》卷十六《乐部·琴》引《琴操》曰:“伏羲作琴。”[唐]徐坚等:《初学记》(下),中华书局,2004,第386页。

④ 《初学记》卷十六《乐部·琴》“通万物”注引桓谭《新论》曰:“神农氏为琴。”[唐]徐坚等:《初学记》(下),第387页。

⑤ [清]阮元:《揅经室外集》卷一,载《四部丛刊·初编》(影印本)第1875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22,第18页。

⑥ 桓谭《新论》已佚。其所载琴事,一般认为在《新论·琴道》;古文献所引,或称“《新论》”,或称“《桓子》”,或称“《琴道》”。这里统一作“《新论》”。

⑦ 《意林》卷三录,载王天海、王韧:《意林校释》(上),中华书局,2014,第333页。

⑧ 《北堂书钞》卷一百九《乐部·琴》“志在深河”注引《桓子》。[隋]虞世南:《北堂书钞》第2册,南海孔氏三十有三万卷堂影宋刊本(影印),学苑出版社,1998,第192页。

⑨ 《文选》卷十八《马融〈长笛赋〉》“又象飞鸿”李善《注》引《琴道》。[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中华书局,1977,第252页。

⑩ 《艺文类聚》卷四十四《乐部·琴》引,载[唐]欧阳询撰,王绍楹校《艺文类聚》(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第783页。

① 《盐铁论》卷五《相刺》曰:“曾子倚山而吟,山鸟下翔;师旷鼓琴,百兽率舞。”此以“曾子倚山而吟”与“师旷鼓琴”对言,可知“曾子倚山而吟”亦琴曲也。“曾子倚山而吟”本事,当指曾子耕于泰山思念父母而作歌。[汉]桓宽著,王利器校注《盐铁论校注》(上),中华书局,1992,第254页。

② 原书讹作“公”,盖刻写之误。

③ 蔡邕《琴赋》“梁甫悲吟”,是指《梁父吟》。陆机《〈拟古诗十二首·拟今日良宴会〉》(《文选》卷三十录)曰:“齐僮《梁甫吟》。”《古今乐录》(《乐府诗集》卷四十一《相和歌辞·楚调曲》录)曰:“王僧虔《技录》:‘楚调曲有《白头吟行》《泰山吟行》《梁甫吟行》《东武琵琶吟行》《怨诗行》。’”[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第435页。[宋]郭茂倩:《乐府诗集》(第二册),中华书局,1979,第599页。

④ 蔡邕《琴赋》作“楚姬遗叹”。《文选》卷十八《嵇康〈琴赋〉》曰:“《楚妃》。”李善《注》引《歌录》曰:“石崇《楚妃叹》歌辞曰:‘《楚妃叹》,莫知其所由。楚之贤妃,能立德著勋,垂名于后,唯樊姬焉。故令叹咏声永世不绝。疑必尔也。’”石崇,西晋人,距汉、魏不远。[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第258页。

⑤ 过元琛:《关于“王昭君自请远嫁匈奴”的传说产生年代——兼考今本〈琴操〉的撰者》,《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3期,第46~52页。

⑥ 马萌:《〈琴操〉撰者考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5年第2期,第61~66页。

⑦ 邓安生:《〈琴操〉的版本与作者》,《民族文学研究》2014年第5期,第88~89页。

⑧ 《太平御览》卷五百七十七《乐部·琴》引,载[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三),上海涵芬楼影印宋本(影印),中华书局,1960,第2605頁。

⑨ “期”,《尚书·虞书·尧典》曰:“期,三百六十六日。”

⑩  《意林》卷三录。王天海、王韧:《意林校释》(上),第332页。

①《太平御览》卷五百七十七《乐部·琴》引,载[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三),第2605页。

② 《通典》卷一百四十四《乐典·丝》“扬雄《琴清英》曰”注引。[唐]杜佑:《通典》,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第605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第43页。

③ [汉]许慎撰,[宋]徐铉等校《说文解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第633页。

④  《太平御览》卷五百七十七《乐部 琴》引,今本《风俗通》无此句。载[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三),第2605页。

⑤ 《三礼图》,已佚。《隋书·经籍志》曰:“《三礼图》,九卷。郑玄及后汉侍中阮谌等撰。”

⑥《后汉书·仲长统传》“弹南风之雅操”李贤《注》引。[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第1645页。

⑦ 刘文典:《〈淮南鸿烈〉集解》,中华书局,1998,第482页。

⑧ 《太平御览》卷五百七十七《乐部·琴》引。[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三),第2605页。

⑨ 《太平御览》卷五百七十七《乐部·琴》引,今本《风俗通》无此句。[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三),第2605页。

⑩ 《初学记》卷十六《乐部·琴·叙事》引作“诗歌”。[唐]徐坚等:《初学记》(下),第386页。

《太平御览》卷五百七十八《乐部·琴》引。[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三),第2608页。

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09,第176页。

[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中华书局,1962,第1707页。

[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正义《春秋左传正义》,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第1103页。

① [汉]郑玄注、[唐]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载《十三经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第1562页。

② “弦”,《礼记·乐记》“乐师辨乎声诗故北面而弦”,郑玄注曰:“谓鼓琴瑟也。”[汉]郑玄注、[唐]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载《十三经注疏》,第1517页。

③ [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史记》(第六册),中华书局,1982,第1936页。“弦”,《礼记·乐记》“乐师辨乎声诗故北面而弦”,郑玄注曰:“弦,谓鼓琴瑟也。”[汉]郑玄注、[唐]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第1517页。

④ [清]王聘珍撰、王文锦点校《大戴礼记解诂》,中华书局,1983,第244页。

⑤ 《狸首》未列入《诗经》,不属于歌《诗》之曲。

⑥ [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第1709页。

⑦ [清]孙星衍:《〈琴操〉校本》(《平津馆丛书》本),第145页。

⑧ [宋]朱长文:《琴史》卷六,心一堂有限公司(香港),2010,第10页。

① [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第2821页。

② [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第1201 页。

③ 同上书,第113页。

④ 今本《列女传·辩通》有缇萦传,但无此句。[汉]刘向撰,刘晓东校点《列女传》,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第70~71页。

⑤ [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第508、509页。

⑥ 同上。

⑦ [清]王先谦撰,吴格点校《〈诗〉三家义集疏》,中华书局,1987,第375页。

⑧ 同上。

⑨ [晋]陈寿:《三国志》(第三册),中华书局,1959,第806页。

⑩ [宋]郑樵撰,王树民点校《通志二十略》(上册),中华书局,1995,第883页。郑樵所述是综合《三国志·魏书·杜夔传》《宋书·乐志》《晋书·乐志》《隋书·音乐志》,故这里这些书不再引用。

① [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正义《春秋左传正义》,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第831页。

②  [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王辉整理《仪礼注疏》,载《十三经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第229页。

③ [宋]郑樵撰,王树民点校《通志二十略》(上册),第886页。

④ 《玉海》卷三十八《艺文·诗》引。[南宋]王应麟《玉海》,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影印),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第944册,第85页。

⑤ [汉]郑玄注、[唐]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第2197~2198页。

⑥ 《续汉书·礼仪志》“唯十月旦从故事者”刘昭《注》引。[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第3131页。

⑦ [宋]鄭樵撰,王树民点校《通志二十略》(上册),第883~884页。

⑧ [唐]房玄龄:《晋书》(第三册),中华书局,1974,第684页。

① 《后汉书》卷二十八上《桓谭传》曰:“桓谭,字君山,沛国相人也。父,成帝时为太乐令。谭以父任为郎,因好音律,善鼓琴。”《后汉书》卷十六《宋弘传》曰:“光武即位,……帝尝问弘通博之士,弘乃荐沛国桓谭。……于是召谭拜议郎给事中。帝每燕,辄令鼓琴,好其繁声。”[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第955、904页。

② [唐]房玄龄:《晋书》(第八册),中华书局,1974,第2359页。

③ 《后汉书·蔡邕传》载,董卓被诛,蔡邕亦下狱而死;而据《后汉书·董卓传》,董卓被诛,时在汉献帝初平三年。《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载,曹操征荆州是在汉献帝建安十三年。也就是蔡邕死后十六年,杜夔才随曹操回北方。

收稿日期:2022-04-08

基金项目:2019年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琴操》全考”(19FZSB041);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14批特别资助项目“今传先秦两汉三国琴学文献考辑”(2021T140221)。

作者简介:刘晶(1984— ),女,博士,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广东广州 510006)。

猜你喜欢

蔡邕
蔡邕《九势》节选
蔡邕与永州汉代石刻
蔡邕:成于才华,败于温度
倒履相迎
蔡邕文学研究七十年
蔡邕听琴
蔡邕偶创“飞白”
在蔡邕与汉魏士人之间
倒屣欣逢迎
蔡文姬辨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