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寻芳之旅
2022-07-09石楠
石楠
我爱一切美好。一生都在寻美追美。在我人生的初秋,撷到了第一枝花《画魂——潘玉良传》,让我这个生活在长江边上的普通女人,为天下所知。我开始了为苦难者立传之旅。
深爱和孜孜跋涉没有负我,我收获了一串果子。我歌唱苦难是辉煌的底色,我描绘的是一群杰出的灵魂,他们将苦难踩在脚下,为文学艺术事业创造了辉煌的业绩,闪耀出的是我们伟大民族坚强不屈的灵魂和独立精神之光。我也写小花小草,深深感受到情是一切文学艺术作品创作的力量和灵魂。
我出生在贫穷落后的山乡,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岁月,母亲在逃难的路上生下了我。我是母亲的第五个女儿,前面四个姐姐出生不久就送人了,我有幸留了下来。因为穷,又是女孩,儿时没有上学的机会,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才有机会在夜校扫肓班识得一些字,十六岁在好人的相助下,插进小学五年级,靠丙等助学金读完了初中。尽管我毕业成绩名列前茅,但因为再也享受不到助学金,不得不随着“大跃进”的浪潮来到长江边上的古城安庆。我本是不可能成为作家的人,是苦难和生活磨砺了我,是古今中外的名著滋养了我。感恩在我人生的秋天,幸逢文学的春天,让我这个不可能成为作家的人,有机会实现青年时代就萌生的文学梦想:我做奶奶那年,写出了家喻户晓的《画魂——潘玉良传》。我如痴如醉地在歌唱苦难这条路上艰难跋涉,收获了硕果累累的作品。在我完成长篇小说“女性三部曲”最后一部《一边奋斗一边爱》书稿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生活写完了,再写就有负读者了。我在这本书的后记中宣布,不再写长书了。二○一三年九月,我的两本书《一边奋斗一边爱》(长江文艺出版社)、《潘玉良画传》(中国青年出版社)同时出版。这年元旦,我在这两本书的首发签售仪式上,再次宣布封笔的决定,向读者作了深情的告别。这年我七十七岁了,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二次寻芳之旅。
学习中国画,需要有写毛笔字的基础,我没有。我只上了一年小学,三年初中,没有握过毛笔,更没有练过碑帖。初习字时我写过一首自嘲的打油诗:
少小无缘习描红,
不识二王颜真卿。
七七初学吹鼓手,
呜哩哇啦调不成。
可我也有习画的天生条件,自幼热爱自然,喜爱树木花草,特别喜欢花卉,和一切美的东西。在我刚参加工作每月只拿十二块钱学员生活费的时候,就订阅了《美术》杂志,一期可要三块多钱,是我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每月我还要寄五元养家啊,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享受呢!可这本《美术》杂志对我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今天。它不仅给了我美的启蒙,让我认识了古今中外许多画家,欣赏了他们的作品,了解了一些艺术品诞生的历程和绘画知识。因而我在选择笔下的传主时,自然而然地最先看到了他们。在我出版的四十多种书中,除了《画魂——潘玉良传》是写画家的,还有《沧海人生——刘海粟传》《亚明传》《中国的女凡高——杨光素传》《美神——刘苇传》《百年风流——艺术大师刘海粟的亲情和友情》等,他们都是著名的画家。而《另类才女苏雪林》《中国第一女兵谢冰莹全传》两书中的传主苏雪林和谢冰莹,除了是闻名遐迩的作家,也是以文学入画的画家,她们在写作的间隙,用画笔描绘情感和爱。我的《寒柳——柳如是传》中的柳如是,她的书法、绘画和诗词,更是了得。她留下来的《人物山水册》,现藏在美国弗利尔美术馆。
写画家,首先得熟悉传主的工作和生活。除了要研究他们的生平经历,他们所处的历史时代,生活的地域,和与其相关的人物,还必须研究他们所从事的事业,得研习中西绘画史、画论、大量的艺术文献,研读他们的作品。即便不能成为美术方面的专家学者,起码不能讲外行话。我以小学生的姿态虚心观摹他们作画,听他们论艺,在写他们的过程中,获得了中西绘画全方位的滋养。
我想习画,并不是想要当画家,更没有想要以画出名,只是我坚信,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追求和学习,停止了学习他就衰老了。我想学点自己喜爱的东西,以娱晚岁,续我青春。
寻芳途中,我常常被鲜活的美打倒,让我迷醉,忘了世间的一切,只感觉色彩河流在我心间涌动,我进入了一种无以言表的自由美妙之境。我不知疲倦地作画,我画我心我画我爱,用我喜欢的色彩表现我对美的理解向往,我追求唯美,不受条条框框制约,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画,因为这时我就是个一无所知的孩童,一个心静如止水的小女孩,一个胆大妄为的少年,我试着泼墨泼彩,也试着用中国画的材质,画出油画的效果。在不断探索途中,我竟然忘了年龄,忘了世间一切,心里荡漾着快乐。“充满着温暖和春天的气息”(观者语),我的每张画,都是我的心养育出来的美,我画的就是我自己,我的生活。我笔下开放的那些艳美的花,就是我内心世界的表達。我的画,就是我的思想情感,我的格调和我的境界。
二○一七年十月二日,我八十岁,在安庆市美术馆举办了题为“诗意金秋”的画展,展出一百八十多幅作品,观者如潮。美术馆馆长感慨地说,从未有过的热烈场景,盛况空前啊。
文学入画,让我重新获得了另外一种创作的冲动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