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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皇后供养人服饰与妆饰研究

2022-07-08陈菊霞刘宏梅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200444

关键词:敦煌石窟莫高窟皇后

|陈菊霞 刘宏梅|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九世纪中期,敦煌民众在张议潮的带领下推翻吐蕃统治,建立了张氏归义军政权。至九世纪末十世纪初,历经半个世纪的张氏归义军政权陷入内忧外患。在此境况下,敦煌士家大族于十世纪初“重新洗牌”,共同推举首任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的外孙婿曹议金出任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上任后,为了稳定政局,采取联姻的举措积极改善与周边各民族政权的关系。一方面,他本人娶甘州回鹘公主为妻;另一方面,将自己的两位女儿分别嫁给了于阗国王李圣天和甘州回鹘可汗。后来,当曹议金的孙子曹延禄继任归义军节度使后又娶于阗公主为妻。缘于这些姻亲关系,敦煌石窟出现了于阗皇室和甘州回鹘公主的供养人画像。本文将着重对敦煌石窟中于阗皇后的供养人服饰和妆饰展开讨论。

敦煌石窟中的于阗皇后画像,现知共有七身,其中能观赏到的有六身,分别在莫高窟第4、61 、98、 100、 454窟和榆林窟第31窟。这六身于阗皇后画像中,有四身是与于阗国王李圣天一起出现的,分别在莫高窟第4、98、454窟和榆林窟第31窟(1)关于这四窟中的于阗国王像,笔者经过考证,认为均是李圣天的画像。详见陈菊霞,李珊娜.于阗国王李圣天供养人像及其相关问题[C]//《文津学志》编委会.文津学志(第十五辑).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20.;另二身则独立出现在莫高窟第61、100窟。另外一身看不见的,是在莫高窟第55窟主室东壁门南底层壁面,该壁原有的供养人画像在西夏重修时被全部覆盖(2)莫高窟第55窟于阗皇后的供养人像应在主室东壁门南李圣天画像之后,但可惜的是,她的画像也被西夏壁画所覆盖。。

一、衣裳

关于敦煌石窟中于阗国王李圣天的供养人服饰,学界基本认定是中原帝王衮冕[1-3],那么,相应的,他的皇后则应穿中原皇后服。在隋唐时期,皇后服有大的变革。隋文帝将皇后服定为四等,即袆衣、鞠衣、青服和朱服。至唐高祖时简省为三等,即袆衣、鞠衣、钿钗礼衣。其中,袆衣是皇后在“受册、助祭、朝会诸大事则服之”。[4]1955敦煌石窟中的李圣天供养人着衮冕,另据《旧唐书·舆服志》记载衮冕曰:“诸祭祀及庙,遣上将、征还、饮至、践阼、加元服、纳后、若元日受朝,则服之。”[4]1936显然,这与李圣天的衮冕相对应,皇后当穿袆衣。

《旧唐书·舆服志》云:

袆衣,……其衣以深青织成为之,文为翬翟之形。(素质,五色,十二等)素纱中单,黼领,罗穀褾、襈,(褾、襈皆用朱色也)蔽膝,(随裳色,以緅为领,用翟为章,三等)大带,(随衣色,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约用青组。)以青衣,革带、青袜、舄,(舄加金饰)白玉双珮,玄组双大绶。(章彩尺寸与乘舆同)受册、助祭、朝会诸大事则服之。[4]1955

上列引文说明,皇后袆衣的颜色为深青色,而第61、98、100、454窟的于阗皇后穿的正是深青大袖衣。这种服饰样式与宋聂崇义《三礼图》中绘制的袆衣相近,其显著特征是宽衣大袖。所谓“宽衣”,犹如白居易诗云“风流薄梳洗,时世宽妆束”[5](《和梦游春诗一百韵》)。元稹也评论说,“近世妇人,晕淡眉目,绾约头鬓,衣服修广之度,及匹配色泽,尤剧怪艳”[6](《叙诗寄乐天书》)。所谓“大袖”,是言其袖宽,李白诗云“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7](《高句骊》)。《艺林汇考》解释说:“盖东海有俊鹘,名海东青,白言翩翩广袖之舞,如海东青也。”[8]129虽然李白描述的是舞女的广袖,但此袖之“广”同样适用于于阗皇后,因为其袖宽约占了三分之二的身长。

袆衣早在周代就被列为六服之首。如《诗补传》云:“王后六服,袆衣为上,褕狄次之,成周之制也。”[9]而《周礼注疏》云:“六服皆袍制。”[10]150《艺林汇考》亦云:“王后袆衣,谓画袍也。”[8]134可见,袆衣是袍式装。《三礼图》也将袆衣画为宽衣博袖的袍式装[11]。敦煌石窟中的于阗皇后穿的正是袍式装的袆衣(莫高窟第4窟例外)(图1),而并不是一些学者认为的襦裙装。所谓“袍式”,就是“连衣裳,不异其色”[12]。据说让妇女穿这种衣裳相连的袍装,有希望她们专一妇道的隐义。(3)“郑氏《周礼》注云:‘妇人尚专一,德无所兼,连衣裳,不异其色’。”参见马端临.文献通考[M].北京:中华书局,1986∶1029.

图1 莫高窟第61窟主室东壁门南侧于阗皇后画像

据上列《旧唐书·舆服志》记载,袆衣上有翬翟之形。《礼书》引《后汉书·舆服志》曰:“后世圣人观翬翟之文,荣华之色,乃染帛以效之,成以为服。”[13]《埤雅》云:“王后六服,一曰翬翟,画以翬雉。”[14]《群书考索》记载:“袆衣,《三礼图》云:‘袆衣,翬雉名也,其色玄。’后郑以为,素质、五彩,刻缯为翬雉之形,五色画之,缀衣上,后从王祭先王则服之”[15]。敦煌石窟中的于阗皇后穿的是深青色的袆衣,其上的章纹因变色等原因已基本看不清了,但我们在第98窟于阗皇后的袆衣上发现了些许端倪。在其左袖上方我们隐约看到了两个圆形图案,其中靠近袖口的那个圆形似为团凤纹,这应该就是《旧唐书·舆服志》所记载的“翬翟之形”。唐代诗人李峤诗《雉》云:“白雉振朝声,飞来表太平。”[16]雉在古代被视作祥瑞[17]60。不过,在五代、宋的敦煌地区,上层社会人士更钟爱凤纹,且大有取代雉纹之势,所以,我们在敦煌石窟贵妇们的服饰上看到的多是凤纹。

第98窟于阗皇后的袆衣是交领右衽,从其袖口来看,袆衣里面有素纱中单(图2)。《周礼注疏删翼》云:“素沙者,今之白缚也。六服皆袍制,以白缚为里,使之张显。今世有沙縠者,名出于此。”[18]关于素纱的形制,《群书考索》记载为“上下连也”(4)群书考索(卷四十三)后服类云:“但妇人之服,不殊裳,上下连,则此素纱亦上下连也”。永瑢,纪昀等.文渊阁四库全书:第936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566.。在皇后两个袖口下端之间的部位有三条平行的弧线,这可能就是蔽膝的下部,但现已看不清它上面是否有翟纹。

图2 莫高窟第98窟主室东壁门南侧于阗皇后画像

第100窟于阗皇后(5)于阗皇后位于莫高窟第100窟甬道北壁列西向第四身。的着装与第98窟于阗皇后稍有不同,其袆衣为直领,内穿抹胸,上面有双凤衔花枝的图案。在素纱中单和袆衣之间还有一层衣服,其袖口镶饰半团花图案,很可能它与抹胸是一体的(图3)。敦煌石窟中的于阗皇后都在高腰处系襳褵,两条长带垂及脚部。其图像以第61窟于阗皇后较为清楚(图1)。

图3 莫高窟第100窟甬道北壁第四身于阗皇后画像

二、披帛

于阗皇后的袆衣上搭配华美的披帛。披帛,又名帔帛、帔子、披巾、领巾等,是古代妇女披搭在肩背,缠绕于双臂的长条帛巾[19]4。在敦煌石窟供养人中,最早外搭披帛的是莫高窟西魏第285窟北壁最西端说法图下方的女供养人。有学者认为她可能是瓜州刺史东阳王元荣的夫人[20]198。这位女供养人身穿袿衣,绿色披帛绕两臂下垂至地面。在隋代和初唐,则有更多的女供养人身穿衫裙,外搭披帛。然而,据《中华古今注》《说郛》《事物纪愿》《格致镜原》等记载,中原广泛流行披帛要到开元年间了。如《中华古今注》云:

开元中,诏令二十七世妇及宝林、御女、良人等,寻常宴参侍,令披画披帛,至今然矣。至端午日,宫人相传,谓之奉圣巾,亦曰续圣巾。盖非参侍见之服。[21]

莫高窟第130窟甬道南北壁绘有晋昌郡太守乐庭瓌夫妇礼佛图(6)莫高窟第130窟甬道南壁。图见段文杰先生摹《都督夫人礼佛图》,引自谭蝉雪.敦煌石窟全集24·敦煌服饰画卷[M] .香港:商务印书馆,2005∶122.,其中南壁是夫人王氏与两位女儿及侍从的供养人像,绘制时间大约在天宝元年至乾元元年(742—758年)[20]204。我们在这组人物中可以看到乐庭瓌长女的襦裙上佩有披帛。到了归义军时期(晚唐五代宋),瓜沙二州贵妇们对披帛的青睐更是登峰造极,甚至尼僧都佩有披帛。

敦煌石窟中于阗皇后供养人像全搭披帛。其披帛的披法大同小异,先将帛巾中部搭在肩背,这样帛巾分作两端,分绕左右臂下垂至腹部,然后又向上自内向外分别搭向两臂后垂及地面。如此搭法,使得于阗皇后的两袖中间往往会看到上下两重的披帛部分,这也是在敦煌石窟中辨识于阗皇后的重要特征之一。以第100、61窟为例来说,这两窟分别是节度使曹议金夫妇和曹元忠夫妇的功德窟,窟内绘有众多曹氏家族及其姻亲的女供养人像,在这些供养人中,除了回鹘天公主是穿本民族的翻领窄袖长袍,不搭披帛外,其他女性都搭。而在这些搭披帛的女供养人中,只有少数年长或身份尊贵的女性,才画出两袖之间的披帛部分,其余则是两袖合拢,不表现两袖之间的披帛部分。又从表现两袖之间披帛部分的女性供养人画像来看,她们配搭披帛的方式与于阗皇后略有不同,以第61窟南壁列东向第三身节度使曹元忠夫人翟氏为例来看,是将帛巾的左边一头固定在腰部,右边一头由前胸绕过肩背,自右上臂伸出,垂至腹部,然后,又向上自内向外搭向左臂后垂及地面。这样,其腹部就仅出现一重披帛部分。(图4)

图4 第61窟南壁列东向第三身曹元忠夫人翟氏画像

从于阗皇后披帛的披搭方式看,披帛的长度应该在2米以上,其横幅较窄,两端以波浪状形式收缩成一细长的三角形。关于披帛的材质,正如前引的《中华古今注》所言,主要由轻薄透明的纱罗裁制而成。《太平广记》亦有“罗帔掩丹虹”[22]之记载。披帛的颜色,因壁画颜料氧化或变色等原因,很多已很难辨识其本色,但通过仔细观察第61窟于阗皇后的披帛,我们还是能发现这些披帛的本色应是朱色。

于阗皇后的披帛都绣有章纹。如第98窟于阗皇后的披帛,肩部是鸟衔折枝花叶纹,其余均是折枝花叶纹(图2);又如第61窟的于阗皇后,她的披帛上全是飞鸟戏柳纹(图1),共有7组,分别是肩部各1,腹部和腿部各1,左袖3组(7)没有画右袖披帛部分,因其他女性都是一绕,所以被画家省画了。。

飘逸且华丽的披帛配搭在于阗皇后的袆衣上,更加衬托出她们优雅而柔美的风韵。

追根溯源,披帛这一装饰品应是域外之物。如喀布尔中央博物馆馆藏的2世纪中叶的弥勒菩萨立像就外搭披帛。在莫高窟最早洞窟之一的第272窟(北凉时期),就有菩萨披有帛巾。而且,自北凉之后,几乎历代菩萨都有披帛巾的。顾凡颖说:“从佛教人物佩戴的搭巾基础上发展出了一种女性的衣饰──帔,它的轻灵飘逸满足了当时女性对灵动姿态的追求,所以逐渐流行开来。”[17]164段文杰先生认为,中国妇女披帛巾与波斯的风习有关[23]。如《旧唐书·波斯传》曰:“丈夫剪发,戴白皮帽,衣不开襟,并有巾帔,多用苏方青白色为之,两边缘以织成锦。妇人亦巾帔裙衫,辫发垂后,饰以金银。”[4]5311黄能馥、陈娟娟也说:“从波斯萨珊王朝银瓶人物画上所见女装也有帔巾与唐代帔帛形式略同。又新疆丹丹乌里克出土的早期木版佛画也有帔帛,可知帔帛是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的西亚文化,与中国当时服装发展的内因相结合而流行开来的一种‘时世妆’的形式”[24]。孙机先生也持相同看法,他说:“帔帛大约产生于西亚,后被中亚佛教艺术所接受,又东传至我国。……至隋、唐时,帔帛在女装中就广泛使用了。”[25]赵敏则将披帛的源头与更早的希腊僧侣和学者披搭的希玛纯(Himation)联系起来[19]68。

三、凤冠

既然敦煌石窟中于阗皇后着袆衣,按常理,她的首服也应符合唐制。如《旧唐书·舆服志》记载皇后袆衣所配首服为:“袆衣,首饰花十二树,并两博鬓。”[4]1955然而,实际上,敦煌石窟中于阗皇后的首服并不是“花十二树”,而是独具地方特色的双层莲花凤冠。

先来看第98窟于阗皇后的双层仰莲凤冠,它主要由莲座和凤鸟组成,即在顶髻上外套双层仰莲座,而莲座之上站立着一只展翅翘尾,意欲飞翔的凤鸟。莲座两侧分别对插如意簪钗和步摇。步摇为一大一小,大者如花树,小者如串珠。其两鬓和额发共装饰五件四叶形宝钿(图5)。

图5 莫高窟第98窟主室东壁门南侧于阗皇后画像(局部)

第61窟的于阗皇后亦戴双层莲花凤冠,其莲座上的凤鸟展翅曲尾,更凸显出凤冠的高耸和大气。冠侧亦对插云头凤钗和步摇,凤钗首端饰一凤鸟,其口衔绶带,看上去乖巧、可爱;云头珠钗上挂着三束花树形步摇,正应了“翠匣开寒镜,珠钗挂步摇”(张仲素《杂曲歌辞·宫中乐》)[26]的意境。其两鬓和额发亦饰有宝钿。此外,整个凤冠和两鬓还饰满珠翠宝石,看上去珠光宝气且富丽堂皇。(图6)

图6 莫高窟第61窟主室东壁门南侧于阗皇后画像(局部1)

关于于阗皇后所戴双层莲座凤冠的起源与流变,笔者曾在《引领时尚——敦煌壁画中女供养人之凤冠》一文中作过详细讨论[27],在此不再赘述。

四、妆饰

在曹氏归义军时期的敦煌洞窟中,头戴富贵凤冠,身穿漂亮袆衣,配搭华美披帛的于阗皇后,看上去格外高贵优雅。如果我们稍加留意,会发现她们的妆饰也极为精致和细腻。

众所周知,古代女子面部的化妆分涂脂抹粉、画眉眼、点唇、粘画面靥或花钿等步骤。以莫高窟第61窟的于阗皇后(8)其供养人像位于第61窟主室东壁门南列北向第三身。(图1)来说,她化妆的第一步是涂脂抹粉,即上面妆,先在脸部抹白粉(9)这种妆粉主要是铅粉和米粉。唐颜师古云:“粉谓铅粉及米粉,皆以傅面。取光洁也”。史游,颜师古.急就篇[M] //永瑢,纪昀等.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23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35.,然后,再在两颊涂胭脂。《说郛》说:“美人妆,面既傅粉,复以胭脂调匀掌中,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以粉罩之,为飞霞妆。”[28]于阗皇后两颊的胭脂微红,应属“桃花妆”。关于女性涂抹胭脂的效果,有诗云“舞来汗湿罗衣彻,楼上人扶下玉梯,归到院中重洗面,金盆水里泼红泥”[29](王建《宫词一百首》)。这正是舞女浓妆艳抹的真实写照。马大勇说:“女子面妆大约在商周时期就逐渐形成以妆粉表现白皙肌肤、再涂上红色的化妆法,好像透出的红晕,又如女子内心深处搏动的魂魄、精粹的灵气,形成健康的美感。”[30]

第98窟的于阗皇后大眼、隆鼻、曲眉、红唇。其双眉纤细而弯曲如月,这应该就是杜牧《闺情》“娟娟却月眉,新鬓学鸦飞”[31]所形容的却月眉。从其眉眼距离过宽来看,此却月眉并非原有,应是将原有眉毛剃掉,又在靠近额头的部分重新描画而成,这样可形成眉如远山、眼如秋水的韵味。因画眉多用石黛和画眉墨,所以双眉显得细而黑。

于阗皇后的脸部满饰面靥。《说文》云,“靥,颊辅也”[8]123。《诗序补义》曰,“按颊辅之靥,谓之笑靥,即两颊之笑涡也”[32]。面靥,又称“笑靥”“妆靥”,俗称“花靥”,是用颜料在两颊、酒窝或眉心等处点涂一定形状的面饰。其具体形状,有花纹、圆形、鸟形、十二生肖等[33]。还有用纸、金箔、鱼腮骨、田螺壳、蜻蜓翅、云母片及翡翠等用胶贴于脸上[34]。孙光宪《浣溪沙》云:“腻粉半粘金靥子,残香犹暖绣熏笼。”[31]10134这种化妆法在五代、宋极为盛行。于阗皇后的额心、眉尾上方、两颊和两腮饰有花形面靥,额心两侧、酒窝处装饰小鸟纹,鼻翼两侧饰圆点,即圆靥。

经过精心化妆并满饰面靥的于阗皇后,显得格外端庄和艳丽。“薄妆桃脸,满面纵横花靥”(欧阳炯《女冠子》)[35]仿佛就是她的真实写照。

五、项饰与耳饰

于阗皇后的项饰也很华贵。第61窟的于阗皇后佩戴四层项饰,自颈部由上而下分别是二串小项链、一串项链和璎珞的混合体、一串垂花蕾型坠饰的大项链(图7)。于阗皇后亦佩戴耳珰。第100窟于阗皇后的耳珰,是两个相扣的圆环再配三叶花瓣。第98窟于阗皇后的耳珰,则是一圆环又连接三个呈倒“品”字形的圆环。

图7 莫高窟第61窟主室东壁门南侧于阗皇后画像(局部2)

依据正史记载,六朝至隋唐时期的中原妇女并没有穿耳的习俗。如《南村辍耕录》说:“或者谓晋唐间人所画仕女多不带耳环。”[36]《逸雅》也说:“穿耳施珠曰珰,此本出于蛮中所为也。”[37]就敦煌石窟的女供养人来说,历代的汉族女性也几乎不戴耳珰。值曹氏归义军之际,除回鹘天公主和于阗皇后与公主佩戴耳珰外,其他女供养人不戴耳珰。由此来看,于阗皇后佩戴耳珰应是其本民族的习俗。

这些嵌满宝石的项饰和耳珰,看上去熠熠生辉,也将于阗皇后衬托得雍容华贵。

六、舄

皇后穿袆衣时配舄,但史书关于袆衣所配之舄的颜色有两种记载,一是赤舄,另一则是青舄。如《周礼注疏》云,“王后吉服六,唯祭服有舄,玄舄为上,袆衣之舄也”[10]156;《三礼图集注》则云,“王后,亦三舄,配袆衣青舄”[38]120。二者出现这种记载上的差异,与历史变迁有关。周至六朝,袆衣都是配玄舄的,但根据《礼部志稿》的记载,唐代皇后的袆衣是配青舄,且加金饰的[39]。这样,可与深青色的袆衣相协调。青舄上也有繶、絇、纯之装饰,均为白色。如《三礼图集注》云:“后之青舄,亦白饰也。”[38]23

敦煌石窟中于阗皇后之舄几乎被裙所遮,仅能看到舄头翘起部分,即“絇”[17]42,尚不能分辨出整舄的颜色。如第98窟的于阗皇后,穿尖头舄,其絇的上边缘被裙遮盖,而露在裙外的部分能看到舄头的花形纹。第61窟的于阗皇后穿云头舄,舄头翘起部分有团花(图1)。

七、持物

敦煌石窟中于阗皇后的持物只有两类:一类是双手举于胸前持香炉,如第98窟和榆林窟第31窟的于阗皇后。另一类是双手举于胸前捧花盘,如第61、100窟的于阗皇后。

八、余论

莫高窟第4窟于阗皇后的首服和衣服的颜色都与上文讨论的于阗皇后的凤冠和袆衣不同,却与曹氏家族的一些女性供养人服饰相近(图8)。这也是一些学者怀疑她不是于阗皇后的主要原因,但笔者已对此作过讨论,认为这位供养人仍是嫁给于阗国王李圣天的曹氏[40]。

图8 莫高窟第4窟东壁门南侧列北向第二身于阗皇后画像

这位于阗皇后身穿朱色大袖袍衣,袍衣上似乎没有章纹,高腰处系襳褵,两条长带垂及脚部,其上有类似蝌蚪的纹样。在素纱中单和朱衣之间还有一层衣服,其衣领和袖缘镶饰团花图案。朱衣上搭配披帛,其披搭方式与第61窟于阗皇后的相同,但其图案纹样则异,不是鸟衔折枝花叶纹和折枝花叶纹的组合形式,而是淡雅的花草纹,其单个纹样形状是上下各一“品”字型的长点和左右各一并列长点的拼合图案。这一图案在披帛上反复出现,有的是全图,有的是半图,但总的来看,这一图案在披帛上的分布间距较大,有稀疏和素雅之感。

这位于阗皇后的首服并非其他窟中于阗皇后所戴的凤冠,而为花钗四树凤冠,其样式是:额前和两鬓间各插一对梳篦,梳齿均上下相对。皇后的额前角梳上方有莲花座,莲座之上站立凤鸟。凤冠两侧共斜插四树花钗,在四树花钗之上又有如意宝石钗。两鬓之后各横插如意钗簪三件。皇后头上共有三对梳篦,依据古诗词中的描述,这些梳篦的材质非常丰富,有金、银、玉、犀角、白角等[41]。如花蕊夫人《宫词》云“斜插银篦慢裹头”[31];元稹将这种头部插有多把梳篦的发饰用“满头行小梳”[42]来形容,十分贴切。

这位于阗皇后的项饰有五层,即三串小项链、一串项链和璎珞的混合体、一串垂花蕾型坠饰的大项链。值得注意的是,第五层项链中部有一整块宝石。

这位于阗皇后大眼、曲眉、隆鼻、红唇,表情看上去平静、自然,双手捧花盘,虔诚供养。

显然,这位于阗皇后的首服、衣服和披帛纹样都与我们前述的第98、100、61、454窟和榆林窟第31窟中于阗皇后的不同,而与敦煌石窟中曹氏家族一些女供养人的非常类同。以莫高窟第61窟为例来看,于阗皇后的服饰与表1所列的几身供养人类同。现将这几身供养人的位置和题名列表如下[43]:

表1 莫高窟曹氏家族女供养人位置及题名表

第61窟是节度使曹元忠夫妇的功德窟,从表1题记可知,这几位女供养人是节度使曹元忠的母亲、伯母和姑姑,也就是说,她们都是曹元忠的上辈亲人。按常理,她们的年龄应该要大一些。另外,她们的题名前都有“故”字,这表明在第61窟建成之时,这几位供养人都已故去。

既然第4窟于阗皇后的穿着与这几位女供养人类似,于阗皇后的年龄应该也偏大,很可能此时也已故去。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可顺理推测,由于于阗皇后曹氏故去,于阗国王李圣天又新立皇后,所以,在第4窟中,并没有画穿皇后服的曹氏皇后,而改画为穿命妇服?另外,从第4窟的营建信息来看,于阗王室和节度使家族共同兴建第4窟,很可能意在纪念故去的曹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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