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颐:请以星星的名义呼唤我
2022-07-08王若婷章文
王若婷 章文
她是一名星空摄影者,是全球最顶级天文摄影大赛第一个中国获奖者,也是历史上唯一获奖的亚洲女性;她的作品被NASA(美国宇航局)收录。她是叶梓颐,去过三十多个国家的山川和大海,拍摄愈来愈罕见的美丽星空,只因为她对星空原始的热爱,她更愿意称自己是“星空布道者”。
2005年,叶梓颐15岁。
有一晚,她走在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突然一颗流星划破夜空,整个苍穹都被照亮,叶梓颐被此景震撼了。她怀着欣喜,一路小跑回到寝室跟同学分享,但是叶梓颐“超乎想象”的描述让人摸不着头脑。她拉着同学跑出阳台看,这颗后来她才知道名字的双子星已不留痕迹。
那一刻,她发现——语言有时候是苍白的,相机的记录才能直抵人心,星空拍摄在她的心底种下了第一颗种子。
此后,叶梓颐加入了学校天文小组,高三那年获得了全国中学生天文奥林匹克竞赛创意奖。进入大学后,她选择的专业是广告学,机缘巧合下的一门摄影课程,叶梓颐有了第一台单反相机,她开启了星空拍摄的旅程。
叶梓颐自称是一个很“轴”的人,她想去发现星空的更多美好,又想要把眼前所见如实还原,而不是凭空去捏造。对星空的无法割舍,曾经让她备受煎熬,她明知道这条路意味着危险、沉重的经济压力和外界的不认可,她依旧放弃安逸勇敢追逐,不仅是为了向往的星空,也是为了心中的那份执拗。
成为一名星空摄影师之前,叶梓颐在新加坡有着一份让人羡慕不已的工作——4A广告公司的创意顾问。但是,她心中对星空的追逐让她向全世界出发,工作之余的时间基本都在“追星”,为此她在30多个国家留下了足迹。在令人羡慕的工作与“追星”梦想的人生抉择中,她最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从此正式成为一名星空摄影师。
“星空摄影师”这一职业,起初对于家里人来说是不务正业,不仅收入不稳定,而且危险重重,何况是女性星空摄影师。无论是家里还是社会,反对的声音都源源不断。
她却淡定地在微博中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复制的经历,从而形成自己的观念、行为并做出选择。就像宇宙中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两颗星,同样在世界上也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问起叶梓颐——“你太不一样了,这样不会很累吗?”,她霸气地回答:“累,但是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叶梓颐只想要成为自己,而不是成为别人眼中该成为的女性。对于她而言,无论是性别或者职业,人生都有太多的选择了,并没有什么该做的事情。
“问起”叶梓颐是否对放弃这份工作有过悔意,她脱口而出一个不字。虽然“追星”途中,因为身心的疲惫和经济压力,她曾经有过几次回去工作的念頭,但是她割舍不了星空,不愿意为眼前的苟且低头,更不愿意让心中的热爱无处安放。她从不愿意被束缚,无论是自由还是思想。
“就拿星空拍摄来说,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浪漫的事。也有不少人羡慕我一年当中能有半年都在路上,可以到处旅游,”她耸耸肩膀接着说,“但星空拍摄其实一点都不诗意,更不要说轻松。”
据叶梓颐介绍,星空摄影师这个行业很少有女孩。因为拍摄星空不仅意味着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人烟稀少的地方,还意味着要时不时背着很重的行李爬山,比如她第一次去北极时,就背了50公斤重的行李,完全超过了自己体重可以负荷的重量。所以,她在自己微博上曾经写的这句“必须得厚着脸皮像个爷们儿一样去奋斗”,成为了她在星空摄影中最真实的写照。“拍星空可不只是能够枕星而眠,更真实的情况可能是睡在满是牛粪的田野里,随时做好被各种生物造访的可能。”叶梓颐笑着说道。
而每一张构思精巧、绚丽夺目的星空照片背后,其实都会隐藏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因为最好的视角永远出现在最糟糕的地方。叶梓颐曾与同伴在距离冰岛雷克雅未克15公里左右的灯塔处拍摄极光,等拍摄结束准备返程时,他们惊讶地发现之前的来路因为涨潮已经被海水淹没了,于是不得不背着装备,用手揪着海带往更高的石块上爬去。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叶梓颐每每想起仍心有余悸。
在海拔4700米的纳木错还发生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那一次,叶梓颐几乎与死神擦肩而过。据她回忆,自己当时感冒还没有彻底痊愈,而且有一定的高原反应。凌晨两点时,同伴均已返回驻地休息,但她依旧强撑着拍摄星空,因为她远远地瞧见高原低云层中有闪电的痕迹,壮阔的银河从唐古拉山脉向更遥远的地方延伸开去。
眼前奇妙的景色让叶梓颐只顾着专注于镜头,而忽视了高原变化莫测的天气状况。不一会儿,天空下起冰雹。她抱着等待天空放晴的希望躲进距离湖边5米左右的小帐篷里,却不想湖水愈涨愈高,于是只得收拾起装备返程。
回到驻地之后,她深感胸口疼痛、喘不过气来。尽管已经向同伴要了一罐氧气,但呼吸依旧困难,难以入睡。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清晨,叶梓颐出现了咳血症状。同伴们都非常紧张。当地的急救站初步诊断,她患了早期肺水肿。大家赶快为她备好医用氧气袋,驱车直奔位于拉萨的西藏军区总医院。医生说,幸好她就诊及时,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尽管星空拍摄条件的严苛性让叶梓颐不得不变得“汉子”,但在朋友的眼中,“梓颐其实也有很小女生的一面。”她本人也坦言自己其实私下有点儿爱哭。还是在纳木错拍摄的那次,当时帐篷还没有搭起来,叶梓颐独自一人在湖边,从天而降的冰雹噼里啪啦打得她很疼。黑暗中,一种无助的孤独感占据了她的心,泪水顺势而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叶梓颐说,“就是觉得太不容易了。”
“但是当我架起机子,开始按快门的时候,”叶梓颐话锋一转说,“所有的无助、孤独就全部抛之脑后。我能看见这么美丽的银河,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把它拍下来,去和更多人分享。让他们看到星空,喜欢星空。”
为了拍摄出满意的照片,叶梓颐三年四次去到北极、多次往返于南北半球,时常会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比如当得知太阳北半球位置发生日珥活动,会引发持续近一周的极光时,她毫不犹豫地订下去冰岛的机票,一周之内便抵达目的地。
而且她不放過任何一个可以拍摄的时刻,甚至在飞机上,都会有自己的拍摄计划。在她眼中,飞机也是不错的拍摄地点,不仅因为飞机上的拍摄很少受到天气干扰,还因为很多地方都不让飞无人机,只能通过飞机的舷窗去看。更为重要的是,飞机可以提供一个崭新的视角。
“我曾经在飞机上过了一把月食瘾,还拍到了飞机凌月的照片,”叶梓颐说,“不过那次尽管通过分析月升时间及方向,选择了观看月食的最佳座位,却不想在飞机调转方向时错过了食甚。”
而另一次在飞机上拍摄的照片为叶梓颐摘得2017格林威治星空摄影大赛的桂冠。彼时她要从阿姆斯特丹飞回北京,预计了飞行路线之后,叶梓颐发现途中会经过高纬度地区,且飞机飞行的方向是先东北、再正东、最后东南,而极光会出现在北边。“换言之,如果我坐在左边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日落日出也能看到极光,”叶梓颐解释道,“我还专门看了看极光预测软件,虽然没有大爆发但是观测条件还可以,就果断多花了30欧元买了前边靠窗的座位。”
随着拍摄的经历不断积累,叶梓颐对星空摄影的理解也在不断加深。在她看来,星空摄影是科学摄影与风光摄影之间的一个交集。她解释道:“科学摄影与其他摄影最不同的一点在于修片,科学摄影要最大程度体现出所拍摄对象的真实性。而风光摄影,很多时候讲究的是艺术性,而且可能会因此而放弃科学性,比如在北京拍摄的地景上贴一张在冰岛拍摄的火烧云。那么处于交集位置的星空摄影,既要好看,又要体现科学性。”
为了照片的科学性,叶梓颐在处理照片后期的时候慎之又慎,尽量不去做过多的调整。而在艺术性的追求上,她坦言自己受荷兰艺术家埃舍尔影响最大,被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选中成为天文每日一图的那张照片就是受到了埃舍尔早期作品《发磷光的海》影响而成。“埃舍尔最吸引我的就是他对于构图的创意,”叶梓颐说,“他画中的图像并没有重复,但是经过繁复的变化,最后都可以回到简单的原点。这也是我目前思考的一个方向。”
作品的崭露头角,并没有让叶梓颐停下“追星”脚步,她依旧坚持不懈赶往每一处未知的星空,用作品让众人与她一起分享静谧星空展露的妙不可言。
每一年超过一半的时间,她都在路上,她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梦想的厚度,在用作品向众人陈述她独立的思想。
她是勇敢、有着独立思想的追梦女子,作品是她独立思想的展现途径;她更是跟随星象,愿去天涯海角的“巡天者”,不愿停下自己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