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厌食症共存
2022-07-08安特耶·文特曼
安特耶·文特曼
埃克哈德·克莱恩
有很长时间,我和埃基(译注:埃克哈德的昵称)曾住在汉堡外阿尔斯特湖边的同一个街区。多年前,我们还不是同事时,我就注意到他了。我看到他骑着自行车飞速地穿过购物街——一个戴着针织围巾的瘦削男人,腿像鹳一样细。我常常问自己,他怎么了。
有一天,我在《明镜周刊》出版社的食堂里看到他站在我前面。他的皮肤就像羊皮纸一样铺在脸颊的骨头上,肩膀的轮廓在衬衫下清晰可见。我注意到自己正盯着他看,不禁想:“天哪,别这么看他!”
几年后,2017年,我们因为工作正式见了第一面。那时,我刚调到体育部门,而埃基在那里的视频组。他很友好,但总显得有些不安,说话时眼睛不时环顾四周。他是得了癌症吗?还是代谢障碍?是甲状腺出问题了吗?我也多次想过,他可能是得厌食症了。但我觉得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因为我当时认为,得厌食症的一般是想要看起来像凯特·摩丝的成年女性和青春期小女孩。
和埃基坐在一起时,我差点就要张口问他:“你一切都好吧?”而这个我最终没有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在今年1月的一个晚上,装在一个大大的信封里出现在我的面前,里面是与出版社职务相关的一个小册子。
在第15页,我看到了埃基。他的黑白照片旁写着几行介绍他的文字:埃克哈德·克莱恩,运动科学、传播学、教育学硕士,《明镜周刊》视频编辑,出版了一本讲厌食症的书。40岁时,他得到了“厌食症”的诊断,虽然他多年来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件事。
厌食症——原来真是这样。我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一页,把照片发给他,并写道:“天啊,埃基……”他马上回复:“你从哪里找到的?”我想告诉他,我觉得他将自己患有厌食症的事情公开很好,于是发给他:“虽然听起来有些怪,但我为你感到骄傲。”他回复道:“我其实觉得很羞愧。我得这个病很多年了,就是好不了。我搞不定它。”
接着,埃基和我聊了起来。慢慢地,我重新认识了这个总是骑在自行车上的男人,以及那种让他几十年来深受困扰的疾病。我理解了为何男人更难公开自己的进食障碍。
57岁的埃基告诉我,他每天早上5点起床,然后绕阿尔斯特湖骑行,否则他不会允许自己吃早饭。他在黑暗中绕着阿尔斯特湖独自骑自行车的照片,让我十分触动。我问他能不能想象我写下他的故事。他希望有时间考虑。几天后,他给了我肯定的答复。
2022年2月8日早上5点,冰晶覆盖车窗,呼出的气体瞬间变成白雾,埃基穿着深色夹克和牛仔裤,推着一辆红色自行车等在他家门口。我们决定,我骑自行车跟在他身后。路上行人很少,汉堡的灯光反照在外阿尔斯特湖的水中,但埃基没有看风景,他飞快地迎风骑行着。绕外阿尔斯特湖一圈大约是7.5公里。快结束前,埃基突然右转,并对我大喊:“开始绕内阿尔斯特湖!”当我们终于接近他所在的街道时,他又开始绕道,又是大约2公里。“如果不这样做,我一整天都不会安宁。”后来,他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主宰他生活的那些强迫症行为之一。
埃基的公寓位于一栋老建筑的三层,室内可见灰色沙发、镶框装饰画,架子上积着灰,可谓典型的单身宿舍。一张木桌上摆着一個盘子和刀叉,旁边放着一个茶杯。埃基说,他总是在前一天晚上收拾好家里,这是惯例。他打开收音机,听北德广播的新闻。冰箱上有很多张纸条,其中一张上写着“克莱恩先生的营养计划”,早餐部分是:两个小黑麦面包或斯佩耳特小麦面包,人造黄油,“早午餐”涂抹酱,奶酪、火腿或速冻童子鸡,西红柿,黄瓜。这份营养计划是埃基2017年最后一次去医院时得到的。自那以来,他就在家吃这张纸条上写的食物。
五年来一直吃同样的东西?“是的,五年了。”他回答。
我注意到,他没有吃人造黄油,而是代之以芥末。“芥末更有味道,几乎所有厌食症患者都会这样做。”他说。“而且,热量更低。”我想。
吃饭时,埃基盯着他面前的墙壁,不停摇晃着手中的茶。是什么让他如此紧张?他觉得我写这篇文章很有意义,可以让人们对男性厌食症这个被忽视的话题引起重视。但他也说:“我会想,人们会怎么看我,所有人都会读到我的缺陷。我绝对不想要别人同情我。”
埃基在距离荷兰边境不远的一个小村长大。他小时候不太合群,因为他的胸腔有些变形,经常生病,而且,他很胖。在一张照片上,埃基和他最好的朋友约翰纳斯穿着短裤站在一起,他俩都是七岁。
“看看我那时候有多胖。”埃基说。
“我不觉得,其实另外那个男孩太瘦了。”我说。
“啊,你不用这么说。”埃基说。
他说他小时候总是偷吃东西,餐后还常常要吃一个一升的冰淇淋。他的母亲想让他去踢足球。教练说:“埃基是个可爱的男孩,但他太胖了。”说到这里,埃基露出了那个早上的第一个微笑:“但是,我在第一个赛季就踢进了40个球。”
绕阿尔斯特湖骑行的埃基
1972年,七岁的埃基和朋友约翰纳斯
因为肥胖,埃基常常被嘲笑。曾有人对他说:“你的衣服有股肉铺的臭味。”那时,他的父母经营着一家肉铺。这句话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12岁时,埃基觉得自己受够了这一切。他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于是每天都只吃苹果和橙子,有时候一天吃15个。他成功了。14岁时,他比12岁时体重更轻,被朋友、家人和邻居交口称赞。“天啊,你看起来很好!”那之后,他就满脑子都只想着如何减肥了。
如今,埃基的一天是这样的:在阿尔斯特湖绕圈加上绕道,吃早餐,第二次阿尔斯特湖绕圈加上绕道,7点开始坐在写字台前,11点半是短暂的午休时间,午餐是200克米布丁混合一个脂肪含量为1.5%的天然酸奶,一个苹果,一根香蕉,水,甜味剂。下午4点半出去散步,5点15分是晚餐时间:两个小圆面包,两片切片面包,奶酪,家禽肝肠,鸡蛋,西红柿,黄瓜,一壶绿茶,还有体育新闻。埃基热爱足球,尤其喜欢门兴格拉德巴赫队。晚饭后,他会做20分钟体操,大概9点半上床睡觉。
“我每天都得严格按照这样的时刻表生活。”埃基说。例外情况是:周六他会绕着阿尔斯特湖慢跑;周日不是绕湖骑两圈,而是三圈。
中学毕业后,埃基去了哥廷根上大学。在这个时期的一张照片上,他身材健美,体重76公斤的他看起来就像另一个人。大学毕业后,他在北德广播公司做志愿者,先后成为天空卫视和卫星一台的体育编辑,然后他换到拳击部门,工作压力和夜班都让他精疲力尽,四年后他重新回到北德广播。那时他40岁,身高1.83米,却只有57公斤,无法对任何事情集中注意力。他进了医院,第一次知道自己患上了厌食症,以及这种疾病很危险,有可能致命。他想,这一切都太荒谬了。他用了两周时间,才稍微接受了这件事。
我问他:“你原以为你是怎么了?”
埃基回答:“不知道,我以为我只是很古怪。”
2005年,埃基是那家医院唯一一个患有厌食症的男人,站在拿着热水袋的女孩们中间。为何是热水袋?“如果你太瘦,就总是会觉得很冷。”埃基在医院待了大约三个月。“大吃大喝,大吃大喝,大吃大喝。”进食是一切的中心,他得让身体质量指数走出危险范围。他必须吃一种含有非常多奶油的凝乳,被禁止运动,连楼梯都不能爬。
埃基的父母都曾在儿时经历战争,他们很难理解为何如今食物丰富,儿子却不想吃东西。现在,埃基的父亲已经去世,埃基每天和他88岁的母亲通话两次。他的母亲几乎总在问:“孩子,你有没有吃够东西?”
埃基的母亲说,儿科医生很早就给埃基开过抑制食欲的药,但藥物总是让他很困,所以她给他减量服用了。这是埃基第一次听说食欲抑制药的事情,然后他说:“那我得厌食症也不奇怪了。”
我问埃基那之后还有没有吃过抑制食欲的药。“没有,从来没有。”泻药?“也没有。”他说,他也从来没有将手指伸入咽喉催吐。只有长时间什么都不吃,然后一次吃太多时,他有时候会反胃。
离开医院时,埃基的体重是63公斤,然后变成61公斤、59公斤、55公斤。2017年,他的体重已经极度危险,只有52.3公斤。
这次,他进入了下萨克森州的一家医院。一个医生的报告中写着:“入院时,病人食量减少,皮肤和眼睛都有黄染(病人每天吃大量胡萝卜)。右小腿因为超负荷出现了骨膜炎。运动过量,每天两到三个小时。”
埃基又站在了拿着热水袋的女孩中间,参加了艺术疗法和小组治疗,必须在监视下吃东西。他喜欢那里的营养咨询师。如果他增重了,她就会在小组里夸他,这给了他动力。11周后,他大约增重15公斤,感觉已经能控制自己的生活。
医生的报告中写道,埃基对这种病认知很少。当我问起这件事,他今天也还是这样回答:“得癌症或者肠道出了问题的人才是病了,我的血值都好着呢。”
我在网上找到了厌食症可能出现的一系列后果。在2月的一次视频通话中,埃基手拿一个抗压球,表示愿意和我说说他的情况。
能量不足?“是的。”
心率慢?“是的。”
四肢冰凉?“永远是这样。”
皮肤干燥?“非常糟糕。”
脱发?“是的。”
荷尔蒙失调?“是的。”
骨骼问题?“是的。”
睡眠障碍?“完全是。”
埃基总是很矛盾。有一次,他说自己不数食物热量,另一次又说,不断计算食物的热量,真的很累人。我问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些抑郁的特质,他肯定地告诉我:“我很好。我有很好的工作、家庭和朋友,我没有理由抱怨。”另一次他却回答:“如果我诚实点,就必须说,我不好,我不快乐。”
有次,埃基也和我谈到了他的爱情。他从未维持过一段长期的恋爱关系,但他说,独自一人并不让他烦心,他不挂念任何人。这一刻,我想的是:他要怎么挂念呢?他的生活根本没有为这件事留任何空间。
第二次入院后几个月,埃基的父亲去世了。不久,埃基将人造黄油换成了芥末,拒绝进食油和米布丁里的扁桃仁。新冠疫情暴发后,出版社关门,食堂也关了,他开始居家办公。“这对我来说真是糟糕透了。”埃基说。
在我们的阿尔斯特湖之旅后,埃基在他家厨房告诉我,60公斤对他来说是危险极限。他说:“我的标准是我的肚子。我看到它又变得十分平坦。我觉得肚子那么平坦的时候很棒。”
我问:“对你来说,怎样的肚子就算平坦?”
埃基说:“就是当它多多少少平坦的时候。”
我问:“或者,你觉得它要向里面凹陷?”
埃基说:“是的,就是这个方向。”
我问:“你知道你现在多少斤吗?”
埃基回答道:“不,我不知道具体的体重。我的秤已经三个月没法用了,电池没电了。”
我问:“你不想知道你的体重吗?”
埃基说:“秤是一个讨厌的工具。有些时候,我每天早上都会站上去。如果我增重了300克,第二天我就必须将它降下来。”他暂停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是的,我必须打住这样的念头。”
在回家的路上,我感到很担心。我想起了我在网上读到的信息,一定的低体重会导致危险的昏厥和器官衰竭,而埃基那么瘦,他病得严重吗?让我安心的是,这天中午,他又去医生那里报到了。
那之后不久,我打视频电话给埃基,他看起来没什么不好。他说他在医生那里称重了。“我有点吃惊,医生也是。56.7公斤。”他说。我想,这里面还有衣服和早餐的重量。
他说,医生问他吃了什么。“你也看到了,安特耶,我吃得不少。”但是,埃基没有提他的运动量有多大。
埃基说:“我想,我必须再次住院接受治疗。现在,一切糟心事又重新开始了。实际上,我从来就没有摆脱过这些糟心事。”
这次谈话后,我上网计算了一下埃基的身体质量指数,不到17,“严重低体重”。这样的值被认为必须立即就医。
第二天早上6点43分,我收到了来自埃基的信息:“早上好!我刚刚绕着阿尔斯特湖骑了一圈。早饭吃完了。现在,我坐在写字台前。我今天不会骑第二次,哪怕我做的脑力劳动十分繁重。”
我请求他更准确地写下自己的想法。12点32分,他发给我信息:“我吃过饭了,米布丁、酸奶、苹果、香蕉、扁桃仁,很饱的感觉。现在,我脑海中的邪恶声音开始说话了:‘埃克哈德,去阿尔斯特湖骑第二圈,你才骑了一次。’善良的声音则说:‘你必须增肥,你不能运动那么多。’”
13点18分,他说:“秤好了。”他买了电池。
两天后,我们约在一家超市前见面。埃基把购物清单写在一个信封上,但我知道他一次都不会看。
埃基看起来十分疲惫。他大半夜没睡,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我不想进医院。”他说,“在那里,你会像一头猪一样被喂肥,而且刚达到一定的体重就会被赶出去,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他推着购物车来到小面包的货架,买了30个小面包。一会儿,他捏着裤腰把牛仔裤往上提,然后说:“它又往下掉了。”他将伊丹奶酪和冷冻童子鸡拿进购物车,然后开始仔细研究火腿的包装。
我问:“你是在看它的保质期吗?”
埃基答:“不是,我在找白色的条纹。如果有太多脂肪,我就会起鸡皮疙瘩。”
现在,埃基站在奶制品前。“不行!我要的天然酸奶不在!”他大喊,“真是糟透了,香草味和百香果味的热量更高。我是不是该买草莓味的?”他看着我说道:“现在,我满脑子都在想,是买草莓味,还是不买草莓味的。我的心有些颤抖,我想我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我拿起一个四杯装的希腊酸奶,递给埃基。他把酸奶在手上颠来倒去——脂肪含量9.4%。“不,不,真的,对不起,这不行。”最后,埃基买了草莓味的酸奶。
再次骑上自行车时,埃基已经含泪。“我就知道,我又得去医院。“他的嘴唇在颤抖。然后,他把购物袋挂在把手上,骑车離开了。
我看着他离开。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我的心里满是同情,但很快我就想起,这正是埃基不想要的。那么,我可以写下这些吗?也许更好的态度是——感同身受。埃基有次和我说,感同身受对他来说是可以的。
埃基和姐姐、姐夫一起喝咖啡、吃蛋糕。
刚开始我说过,我觉得埃基是整个出版社最瘦的人。后来,他就总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我觉得自己不瘦,比如我的胳膊就很正常。”埃基总是买L或者XL码的衣服。有一次,他的姐姐玛丽斯送给他一件S码的夹克衫,他穿着很合身。他对此十分吃惊。
我们在他的公寓再次见面。埃基说他想找到一家日间诊所接受治疗,暂停工作四周。工作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他的部门领导知道他的病。今年年初,埃基已经开始部分退休,三年后他会提前退休,回到他的家乡。
埃基的上司没让他参与劳累的新闻采编轮班制,他因此感到不安,感觉自己像头“懒猪”。但是,他的部门领导说:“如果最新发生了什么,比如迭戈·马拉多纳去世时,埃基总是清楚地知道他该做些什么。”我还从来没有听到哪个同事说埃基的坏话,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很好的家伙。
埃基开始一一给日间诊所打电话。我坐在沙发上观察他,看他如何试图赢得对生活的控制,不再成为他疾病的牵线木偶,而是将线抓在自己手中。
埃基说他做了个计划,近期目标是60公斤,中期目标是63公斤。“然后我就出了危险区。最好能到65公斤。”他知道,他必须停止在饮食上欺骗自己,比如不再用芥末代替人造黄油,而且必须明显减少运动。他像念咒语一样重复着:“我早上不能绕着阿尔斯特湖慢跑,我早上不能绕着阿尔斯特湖慢跑。”
几十年来一直在治疗厌食症患者的乌尔里希·福德霍尔策医生说:“我们常常看到,厌食症患者的父母非常强调饮食。”他们的孩子很难发展出对营养摄入的正常认知。如果出现超重,尤其是在经常和同龄人比较的青春期,就有转化为厌食症的风险。
福德霍尔策也说,大部分病患因为觉得耻辱而忍受了多年痛苦。对于男人来说,承认这件事更加艰难,因为厌食症被认为是女性的疾病。
福德霍尔策听我说了对埃基的担忧。他说:“我们不能强迫他进医院。而且,是的,他是严重低体重,但还没有到危及生命的程度。”身体质量指数降到15,就会有生命危险,埃基还有几公斤的空间。福德霍尔策建议埃基再次接受治疗。
接下来的日子,我看到了埃基是如何战斗的:每天只绕阿尔斯特湖骑行一圈,餐间一个苹果,他甚至吃了黄油。瘾并不是稍微咬紧牙关就能控制的,很多成瘾者都知道应该吃、不要喝了、不要进赌场的门,但就是无法抵抗一股无形力量的诱惑。
3月,埃基去家乡度假了。他在那里有朋友和熟人,他的姐姐玛丽斯也住得不远。一个周五,埃基和姐姐、姐夫坐在一起喝咖啡,告诉他们,他取得了进步,最近甚至点过一个披萨,而且增重超过一公斤了。
姐姐夸他:“慢慢进步吧,这很好。”她无法忍受埃基过得不好。姐夫则问:“已经这么多次了,埃克哈德。问题在于,这次又能坚持多久?”
埃基说:“我知道,我总是经历这样的反复。我知道,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我都必须和这个病共存。但是这次,我想做到。”
然后,埃基吃了第二块蛋糕。
假期结束后的一天早上,埃基刚起床就站上了体重秤。他打电话给我,说他有59.6公斤了。我热情地夸赞了他。他咧嘴一笑说:“安特耶,你不需要扮演我的治疗师。”
还有一个好消息,埃基找到了一个新的治疗师。4月21日早上5点半,埃基发给我一张照片。我看到两只赤脚站在秤上,上面显示:60.0公斤。
[编译自德国《明镜周刊》]
编辑: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