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维村到库特纳霍拉

祝希

要说我们维尔茨堡，好歹也是一个能在德国地图上找到的城市，但是市中心只有一小块，两个小时就能逛完。一到周末或者法定节假日，除了火车站，所有超市都关门，晚上十点以后几乎没有开着的店。于是，我们几个中国留学生亲切地称呼此地为“维村”，以至于我们去纽伦堡圣诞市场的时候，都会生出来一种到镇上赶集的感觉。

暑假到了，我们几个留学生决定趁着开学前的空当，组团出趟国。我们规划的路线是我、晴晴和阿婕先去柏林，当天晚上从柏林到德累斯顿，在德累斯顿城里玩一下，再一起去布拉格。在布拉格城区逛完后，晴晴回德累斯顿看望她的朋友，我和阿婕则去布拉格附近的小镇库特纳霍拉，看我想看好久了的藏骨堂。

捷克的这个藏骨堂相当有名。位于小镇库特纳霍拉的赛德里奇藏骨堂，因为名字又怪又长又难记，中国网友一般简称其为“人骨教堂”。教堂最大的特色是内部用真实的人类骨骼装饰，有着强烈的哥特风格与怪异的美感。在很多中国人眼中，这或许不怎么吉利，但基督教传统使得当地人对生死的态度与东亚有着很大的区别，墓地也不常被视为恐怖之所。可能是人憋太久了，就会产生一些冒险冲动，也可能是2019年巴黎圣母院大火，让原本好像会永久等待人们拜访的名胜古迹显出脆弱易逝的一面，总之，这次拜访显得紧迫且必须。

事情就这么定了。挑火车票最便宜的时间点订好车票，之后就是安心等待出发。然而，就在出发前的周末，德国铁路公司发来通知——他们，罢工了！虽然德铁人性化地延长了车票的使用时间，但是临时更改计划，还是让我们手忙脚乱了一阵。同时，正好赶上雨天气温忽降，八月末的气温居然降到了十六七度，带过去的裙子全都没能穿上。更可气的是，旅游完一回家，天气就放晴了，简直像是故意的一样。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旅行还是开始了。先是到了柏林，我们特地跑去吃了肯德基的炸鸡，因为我们维村没有肯德基！我没吃过德式炸鸡，因为有朋友吃过一次德式炸鸡后，一连发了五条微博吐槽，看得我狂笑不止的同时，也失去了尝试德式炸鸡的勇气。之后，我们去东区画廊走了一圈，看了某些著名和不怎么著名的壁画。画廊是非常长的一排沿河室外墙壁，我们走走停停，慢慢看，还在河边听了一会儿音乐。当天暴走了一万五千多步，坐晚上的火车到德累斯顿，到旅馆就瘫倒了。

我们并没有很努力地逛德累斯顿，主要是在老城区走了走。这天在下雨，德累斯顿还有条河，河风吹在身上透心凉。本来还有一家我们很想去喝下午茶的店，但是等我们找到地方，只看到门上挂了一块“我们已经坐满啦，要不您晚点再来呀”的牌子……总之，我们晚上早早睡觉了，毕竟第二天要早起赶去布拉格的火车。

布拉格是捷克的首都和最大的城市，也是欧洲著名的旅游城市。因為二战时期布拉格遭受的破坏比较少，保留了大部分历史建筑，而捷克的物价相对于欧洲其他发达国家也比较低，所以布拉格每年都会吸引大量旅游度假的人。抵达布拉格已经中午了，按照旅游攻略，我们去了一家中餐馆，点了饺子、馄饨、汤圆和米饭，以及四个菜，分量特别大，一盘分量差不多是平时的1.5倍！我们很久没吃到正宗中餐了，特别激动特别努力都没吃完。他们家的糖醋肉里面真的全都是肉，面衣很薄，不像维村的店，糖醋肉一口下去一半都是面。我还尝了一口阿婕点的饺子，是无比正宗的手工牛肉芹菜水饺！我感动得都要哭了，甚至计划在回维村之前过来买一份饺子打包。吃过饭后，我们就开始逛布拉格，以布拉格老城区为中心走了一圈，看了查理大桥、天文钟、老市政厅、跳舞的房子等著名景点，间或拍几张照片。

目前来说，虽然有点波折但基本顺利吧，等晴晴先回德累斯顿，就好像是某种奇怪的封印被揭开了一样，我们碰到了越来越多计划外的事件。可能是因为我和阿婕都有点奇怪的不靠谱气质，所以吸引来了一些神奇事件吧。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总是突发奇想，不做计划就到处乱跑。

按照攻略上的说法，库特纳霍拉小镇离布拉格不远，大概70千米，有半天的空闲就足够了。事实证明，这是典型的虚假宣传！半天的时间都不一定找得到地方！捷克的很多交通方式的票务系统根本不联网，我和阿婕买不到直达的火车票，只好决定先坐火车去附近的一个城市，再在火车站现场买票。

坐上利奥特快基本就是我们灾难的开始。它，晚点。当然，火车晚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布拉格是始发车站，而且不到40分钟的路它跑了一个多小时！这样一对比，我们竟然深深感觉到了平时一直在吐槽的德铁的可靠。

出了布拉格，自动售票机只有捷克语一种语言，比较小的城镇还没机器，只有人工窗口，我们瞬间陷入了语言不通的境地。转车的时候，我们只能逮着火车站工作人员和当地人，用翻译软件外加比画，才好不容易买到了票，坐上了一列人特别多的蓝皮火车。蓝皮火车跑得特别快，咣当咣当的，我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车厢连接处会散架。

转了三趟火车后，我和阿婕总算是到了库特纳霍拉。到旅馆放下东西就快5点了，我满脑子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赶紧在关门前把景点去看了！然后我和阿婕就去爬山了，因为教堂在山顶上。是很漂亮典雅的哥特式教堂，有着笔直高耸的塔楼、造型优雅的飞拱和纤细的肋拱，教堂内部有着典型的欧式大彩绘玻璃窗，宏伟的管风琴几乎一直连接到挑高的天花板。可惜，去了之后才发现，我们想找的藏骨堂虽然算是这边教堂群的一部分，但它的位置在另一所教堂旁边。原来，库特纳霍拉小镇地图呈长条状，作为主要旅游景点的三所教堂相隔很远，还分别建在不同的山头上……

这下子，赶过去肯定来不及了，而且我和阿婕也基本没力气了，就决定直接回旅馆，第二天早上赶在返程前去看下试试。此处景点开放时间一般是早上10点到晚上6点，我们的回程车是上午11点左右的，理论上讲，有希望。

第二天，我们努力起了个早，而且居然坐上了公共汽车，原来你们也是有公交的啊！算了，我已经差不多习惯欧洲星期天什么都没有了……总之，我们成功地赶在刚开门的时候进入了藏骨堂。

虽然之前看过不少藏骨堂的图片，但是真的亲身到场，还是非常震撼，感觉花了这么多工夫还是值得的。白色的骨骼拼出异常精美复杂的图案，正中央的八臂大吊灯似乎比我还高。苍白的头骨和笔直大腿骨成串排列在墙壁上，和阴影一起构成节奏奇妙的装饰。进门两侧被隔开的厅内，是两座三米多高的骸骨塔，因为年代久远，骨头上已经开始出现风化的裂纹。骷髅的眼睛空空荡荡，不悲不喜，既没有鬼火也没有灵光，只有死亡带来的长久沉默。

无论信还是不信鬼神的人，来到这里，大概都会感到一种难以描述的震撼和敬畏吧。

我跟阿婕开玩笑说，我们俩外国人大概在被幽灵围观。毕竟来到库特纳霍拉后，我们也一直被活人偷偷围观，大概东亚面孔在小镇上还是比较少见的。站到中间的大骨吊灯底下的时候，想象着教堂里游荡的幽灵一下子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好奇地打量我们。我说售票小哥会不会被天天围观，阿婕说他算是同事，幽灵们估计早就看腻了。

回布拉格时，我们的火车又晚点了45分钟，当时我就决定，我以后再也不骂德铁了。捷克的利奥特快还没有蓝皮火车靠谱，蓝皮火车虽然破，但是人家跑得可快了！到布拉格的车程一共39分钟，晚点45分钟，绝对赶不上从布拉格回维村的大巴，我们只能赶紧退巴士票，查替代路线。好在，虽然没有直接到维村的火车，但可以在纽伦堡转一趟。晚上9点多，我们总算是安全到家了，而且我们居然还趁着转车的时间在火车站的超市买了点菜。

因为临时更改路线，去布拉格中餐馆里打包一份饺子的愿望也就落空了，算是这次旅行的一点遗憾。不过看过了心心念念的藏骨堂，也足够了。

发稿/朱云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