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器碑》与《曹全碑》初步比较研究
2022-07-07耿梦丽渤海大学辽宁锦州121000
耿梦丽(渤海大学,辽宁 锦州 121000)
隶书由篆书演化而来,其历史可以从战国中晚期书法说起,即当时民间流行的古隶书。经过长期的演化,隶书逐渐取代了篆书的正统地位,并在西汉末至东汉初成为官方书体,其中《礼器》《曹全碑》《乙瑛碑》等碑刻是代表作品,即现在所说的“今隶”。东汉碑刻多种多样,亦有多种书风,简单划分为两类:(1)形体方正,法度严谨;(2)法度宽松,疏旷散淡。《礼器碑》《曹全碑》属于第一类,笔画劲健,方圆兼备,结体方整。二碑异同之处颇多,值得仔细比较。本文试论《礼器碑》与《曹全碑》异同,以增进认识,为今后习书创作提供启示与借鉴。
一、《礼器碑》《曹全碑》概述
《礼器碑》,又称《汉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永寿二年(156年)立,现藏于山东曲阜孔庙。此碑用笔瘦硬且有轻重变化,被称为隶书中的“瘦金书”,结体紧密中又见舒展开张,正中见奇,书风精妙俊逸,端庄秀丽兼之,字体方整、法度森严,被古人推为汉碑第一杰作。
《曹全碑》全称是《汉郃阳令曹全碑》,立于中平二年(185年),是东汉时期重要的碑刻之一,碑文为王敞等人记述的曹全生平。此碑法度井然,用笔刚柔兼备,方圆并存中圆多于方,以秀逸俊美和结体匀整的风格著称,历来为书家所重,是汉碑、汉隶之精品。清万经评云:“秀美飞动,不束缚骤。”
二、《礼器碑》《曹全碑》的比较
(一)笔法
1.起笔
《礼器碑》中“年”字的起笔部分,四个横画均呈锐角方出之态,图左一的①、②、③、④,皆为逆锋起笔,①、③切笔呈90度,②、④处则为斜切,然后笔锋下切,起笔处力如刀切,干净利落,劲爽异常却又后劲有力,逆入平出,力透纸背,如刀削斧裁般爽劲,正如孙过庭云:“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碑刻凌厉遒劲的特点在此碑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曹全碑》中的“年”字,四个横画起笔部分均以圆笔为主(图1右一的①、②、③、④),以篆书的起笔方法,回锋起笔,笔画受力均匀,由粗变细,于空中虚势收锋,线型呈锥状,线质呈丰润舒展之状,整个字呈中正清逸、亭亭玉立之态。蚕头燕尾横向极尽伸展,放纵自如,流动畅快,具有横向的张力。
图1 《礼器碑》与《曹全碑》笔法对比
2.行笔
《礼器碑》中的“君”字(图1左二),行笔时有节奏感,提按鲜明,整体线条使人感觉如铁丝生锈般,外表残破但如棉裹铁,包含着刚与柔、骨力与秀润的鲜明对比。正如卫夫人所言:“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刻碑者于提按、轻重之中找到了完美的切合点,秀润之中见其雄健骨力。
《曹全碑》中的“君”字(图1右二),中锋运笔,线条呈曲线状,拉得较长,整体圆润,显得劲道十足,自然奔放。“君”字与其他隶书的不同之处是其主笔没有出雁尾,但并未给人突兀的感觉,三处横画(图1右二的①、②、③)排列整齐,给人一种有序的阶梯递进感。
3.收笔
《礼器碑》中的“家”字(图1左三),收笔处较为方整(图1左三的①、②、③、④、⑤),末端似用尽全身力气而为之,有“崩云”之势,燕尾处慢慢轻挑出收笔,笔法之巧妙精微尽见。清王澍在《虚舟题跋》中说:“汉碑有雄古者,有浑劲者,有方整者,求其清微变化,无如此碑。”他说出了此碑笔法的神妙之处。
《曹全碑》中的“家”字(图1右三),收笔处不似《礼器碑》方整,以尖收为主(图1右三的②、③、④、⑤);行笔后提笔出锋,以圆为尾,收笔蓄势内敛,含有篆意;燕尾处按笔后慢慢提笔出锋,不似《礼器碑》燕尾利如刀切,而是给人一种圆转温婉和力量内敛的质感。
综上所述,我们可知《礼器碑》与《曹全碑》有一定的差异,两碑虽都属平正端庄一路,但《礼器碑》以方笔为主,有些笔画细如柳条却坚韧有力,有些笔画虽粗如扫帚但不失灵动,不显呆板。《曹全碑》以圆笔为主,圆中寓方,每个字的主笔都厚实舒展,落笔蓄势内敛,含有篆意,整体观之,其书法具有立体感,劲挺生动,秀美有力。
(二)字法
《礼器碑》与《曹全碑》除横平竖直、整齐端庄、结体扁方外,书法结体于平正中见险绝,奇险中又具方整,一字一奇,不可端倪。二者结体上虽有相同之处,但也颇具特色,这些异同之处值得我们仔细研究,下面选取不同结构的典型例字进行详细分析。
1.独体字结构
《礼器碑》中的“名”字(图2左一 ),上放下收,上半部分“撇”画拉长,增加横式,下部的“口”字较为方整,与上半部分动静结合。整个字方正平稳,正斜相依,斜的动,正的静,动静结合,活泼生动。
《曹全碑》中的“名”字(图2右一),也是呈上放下收之势,上部的“夕”倾斜,下部的“口”看似平整,实则线条曲直相济,呈现一种活泼可爱之态。
孙过庭说:“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从此角度看,二碑寓险于平,动静结合,于一正一偏之中实现了静美与动美的完美结合。
2.左右结构
《礼器碑》中的“阳”字(图2左二),其左半部分写得较为端稳,右半部分的“日”字则向右下倾斜,下部呈横势,排叠而出。左右距离很大,中间留出足够大的空间,若右半部分写小,那么两部分则完全没有关系,它将撇画增长,造成一种后拽之势,犹如拔河比赛时将倒未倒之险。“阳”字极尽变化之态,具有畸轻畸重的不稳定感。
《曹全碑》中的“阳”字(图2右二),整个字势方正平稳,并不刻意强调横势,左半部分书写较为端正,右半部分带有动势,动静相结合。碑中舒和遒劲,极具奔放飘然之态,平和中正中带有一股活泼生动的跳宕流动之趣,使静态的造型又带着些许生气。这种动静合一、气韵生动的美感,暗合了崇尚阳刚、以动为先的儒家思想。
3.上下结构
《礼器碑》中的“学”字(图2左三),重心明显偏上,整个字形显得更加“苗条”,使人联想到汉服的设计感,束腰偏上,给人以长而瘦的既视感。上半部分的笔画繁多,但各个部分之间的留白较大,不会使人产生繁闷之感,呈上密下疏之态,且上半部分为左低右高之势,下半部分的“子”收笔的时候较为平正,将整个字势给拽了回来,不会使整个字“倒”下去。
《曹全碑》中的“学”字(图2右三),整体平稳沉静,结体偏方,字整体上密下疏,但上部又密中有疏,下部也疏中有密,疏密结合,虚实相生,趣味盎然。董其昌曾说:“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他指出结字要求对立统一,疏密相间,不可雷同。
图2 《礼器碑》与《曹全碑》字法对比
根据对上述几组例字的比较,可以看出两碑的相同点较多,皆符合方圆兼备、聚散分明、曲直相济、正奇并用、虚实相生之道。但各自又有特殊闪光点,《礼器碑》在结体上更偏向于外紧内松,字内空间更为开阔。字形偏方,方正严谨。《曹全碑》结体中收放关系更为明显,收的笔画部分排列整齐,分布均匀,放的部分笔画更为舒展。字形更偏向扁方,舒展俊逸。
(三)章法
《礼器碑》的章法布局整体上纵有列,横有行,字距大,行距小,但在局部细节处理上,有时会故意打破行列整齐、中规中矩的中正之感,在横向与纵向之中产生略微的起伏变化,整个章法给人一种流动的美感。
《曹全碑》由于结体多为扁方形,呈现出字距大、行距小的格局,且行列整齐,碑阳部分横成行,纵有列,但碑阴部分横无行,纵有列。此碑是圆笔的代表,与其他碑刻既有相同之处,又具有自身独特的部分。碑刻以其曲直、方圆、动静、虚实相结合体现了儒家的“中庸之道”,此碑以极刚之笔写出了极柔之意,刚柔相济显出其阴柔秀美的风姿,达到了“天地之道,协合以为体”的境界。
三、小结
经过对比分析,我们发现《礼器碑》《曹全碑》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其相同之处为方圆兼备、曲直相济、动静合一、虚实相生,书风遒劲秀美。二者的不同之处为:《礼器碑》结构变化多端,碑阴碑阳风格迥异,和而不同,违而不犯。反观《曹全碑》,风格秀逸多姿,结体舒展匀称,其字呈扁平状,整体给人一种秀而不媚、艳而不俗的感觉,犹如行云流水,飘逸风流。将对碑刻对比研究结果转化为书写实践理论,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可使书法作品变化丰富、生动有趣,对今人学习和创新书法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①(清)万经:《分隶偶存》,《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第424页。
②(唐)孙过庭:《书谱》,《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第129页。
③(东晋)卫夫人:《笔阵图》,《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第22页。
④(清)王澍:《虚舟题跋补原》,《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年版第674页。
⑤(唐)孙过庭:《书谱》,《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第129页。
⑥(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第5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