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奶奶
2022-07-06韦雨霏
韦雨霏
童年的我与猫奶奶同住在一个略显逼仄的老小区里。那时的我,身边少有同龄的玩伴,经常一个人发呆,最喜欢趴在四楼的窗台上,看窗外的红墙灰瓦和一年四季变换模样的杏树、桃树、松树和杨柳。树下分散着几个整洁的猫舍,也是红墙灰瓦的样式,仿佛它们本就是这里的“原住民”。貓舍里的小黑、大黄、梨花和雪儿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猫奶奶本姓蓝,由于常和流浪猫待在一起,大家便叫她猫奶奶,久而久之很少有人知道她姓什么了,而她也乐得听我们这般叫她。说来也怪,一般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应该是花白的,可猫奶奶却仍有一头漂亮的黑发。她个子不高,满脸的皱纹,上扬的眉毛显得她有些严厉。她常年戴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围裙,上面尽是些洗不掉的油点子,还有一根根的猫毛。听人说猫奶奶无儿无女,老伴儿前些年也去世了,陪着她的只有一间老屋和几只流浪猫。可她并不自怨自艾,反而倾注了全部精力去救助同她一样孤苦无依的流浪猫们。
有一天,“原住民”们遇到了一次危机。几个中年男人想要清除猫舍,霸占绿化带,将其改造为停车位。猫奶奶第一个不同意,她扬起那对神气的眉毛,站出来大声斥责:“你们是好停车了,猫呢?它们待在哪儿?”最后干脆把轮椅往那儿一横,摆出一副打持久战的态势!男人们见她态度强硬,最终只能放弃了绿化带,还骂骂咧咧地说:“神经病吧?人倒要给猫让地儿?”事后,猫奶奶教育我们:“做人不能太贪心,人的命是命,猫的命也是命,没有贵贱!”打那天起,猫儿们似乎受了惊吓,对猫奶奶越发听话恭顺,仿佛知道她的不易,白天也不再东跑西窜了,而是小心地隐藏在汽车底下,到了晚上才悄悄回到猫舍。
都说猫奶奶是嗜猫如命的怪老太,可她对我的爱就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默默地滋润着我的心田。记得有年暑假,我穿着短裤在小区里追猫,不小心绊了一跤,腿磕在石棱上,划出了很深的伤口。猫奶奶见了,二话不说便要背我,我深知她有腰伤,不能负重,便一把挣开她,想自己站起来。可猫奶奶眉毛一挑,强势地大吼一声:“来,听话!”说着便背起我往楼上走。我疼得不能动,忍着泪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一阶一阶地向上挪。她矮小的身子颤抖着,一手托着我的屁股,一手死死抓住楼梯扶手,那对高挑的眉也紧紧皱起,在眉心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额头不时滴下豆大的汗珠……上了楼,她非常麻利地将我的伤口进行清洗、消毒、包扎,那时我才知道她年轻时是个护士长咧!随着白白的纱布缠起,我紧绷的心慢慢松了下来,眼泪像松了闸的水龙头似的顺着笑眼滑落,猫奶奶的眉也舒展了。我们俩还拉钩不要告诉妈妈。多年后,那番情景依旧深刻在我的脑海中,腿上那个浅浅的疤痕,也仿佛是昨天留下的。
后来,我搬去了新家,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我总能梦见红墙灰瓦,梦见在桃树、杏树、松树和杨柳树下,和猫儿玩耍,而猫奶奶就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现在的她会偶尔想起我吗?就像我想她一样,从不言说,却深深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