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剧导演如何把握和创作舞台节奏气氛

2022-07-05张诗娴中国传媒大学

艺术品鉴 2022年17期

张诗娴（中国传媒大学）

舞台节奏气氛则是舞台艺术的重要因素和表现形式，是舞台上情绪或情感“场”的形成。导演需要综合各部门的创作，通过视听效果和造型元素的综合运用，将这种情绪和情感的“场”传递给观众。本文将从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来源和处理两方面具体谈谈音乐剧导演该如何把握和创作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

一、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来源

（一）剧本是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根本来源

与话剧相同，音乐剧导演也应该在充分把握剧本的基础上把握音乐剧的舞台节奏气氛。具体而言，包括分析舞台事件，安排和把握重要舞台事件，继而整理和明确舞台行动，明确矛盾冲突和人物关系、人物情感的发展变化。这些分析应该基于剧本台词和舞台指示进行。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对于音乐剧导演而言，有一个重要且独特的剧本因素不能忽视，那就是歌词——这是音乐剧文本与话剧文本的一大区别。歌词本身带有的韵律感与旋律性，给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分析和创造提供了很好的抓手，同时，歌词所表现的人物情感的积聚、转折、对比则会加剧、舒缓或释放矛盾冲突。中文音乐剧《钢的琴》第一幕最后一曲《麻烦来了》，一面通过对具体麻烦的歌词化叙述交代事实，另一方面通过不断重复的“麻烦来了”的歌词一次次推高舞台节奏，营造出火烧眉毛般紧迫的舞台气氛。

（二）音乐是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重要因素

音乐作为音乐剧不可或缺的要素对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形成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节奏”这一概念本身也是音乐的重要概念之一。节奏的运用影响着情绪和情感的表达，也就创造着特定的气氛。同时，不同的音乐体裁和音乐风格也规定着音乐剧的整体舞台节奏气氛：古典音乐庄严、气势恢宏，音乐剧中交响式编曲的运用会营造出一种肃穆庄严的宏大叙事感；摇滚风格的音乐俏皮、灵活、现代感浓郁，很适合讲述时代变化中底层小人物的生活和情感；爵士乐的即兴演奏和切分音节奏动感强烈，适合营造欢快、轻松、变化多样的舞台节奏气氛。

在与戏剧情节和人物命运的融合中，音乐剧音乐有着独立的乐曲无法达到的独特的节奏气氛效果。主题的复现就是其中一种表现形式。同一音乐主题出现在人物命运的不同时刻和故事进展的不同阶段，给观众以强烈的心理冲击，促使观众思考人物命运和现实环境。

此外，全剧音乐的整体形象也为营造统一完整、接续自然的舞台节奏气氛创造了条件。作曲家在进行音乐剧曲目的创作时，往往会充分考虑各曲目之间的协调统一。这一音乐特性所带来的节奏和气氛的变化是由剧本的一度创作所决定的，同时又影响和规定了导演和演员的二度创作，是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形成中承上启下的重要一环。

（三）舞蹈是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又一重要因素

舞蹈的选择和运用在音乐剧中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音乐剧舞蹈具有交代规定情景、结构剧情、展现舞台行动和戏剧冲突、营造戏剧情势、刻画人物性格和人物心理、诗化剧本思想哲理、给予观众以审美愉悦等作用。而所有这些作用的发挥，都会对舞台节奏气氛的形成和转变产生影响。尤其是在人物群像的刻画中，导演的重要工作就是帮助众演员在相对的一致性中体现出各自的特色，从而完成舞台场面的完整性创造。英国四大音乐剧之一的《猫》（Cats）中众猫一起吟诵长诗《名字》（Name）这一场面。众猫先是聚集在一起，用几乎一致的神态和语气向观众吟诵；继而分散开去，成为三组，以不同的形体造型继续吟诵；最后全诗诵完，众猫散去，独留白猫一人在舞台上完成一段芭蕾独舞。这三个鲜明的形体造型层次，从群体到分组再到个体，由大到小多完整地展现了杰里科猫（Jellicle Cats）的性格特点，营造出了一种充满神秘感的舞台节奏气氛。

同时，舞蹈的种类也十分重要。不同的舞蹈种类给观众带来的节奏气氛感是截然不同的。比如踢踏舞所带来的表现力和趣味性、视觉与听觉结合的特点是其他舞种无法比拟的；而芭蕾的优雅、复杂和规程化又能赋予整出戏以特定的节奏气氛；爵士舞的强律动和张力所营造的动荡感，以及现代舞的自然与自由带来的表达上的鲜明性等等。音乐剧导演必须充分理解不同舞种对节奏气氛的影响，才能更好地把握音乐剧整体节奏气氛的创造。

（四）舞台美术是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物质基础

戏剧艺术是时空的艺术，而戏剧时空的载体是舞台美术。舞台美术所创造的戏剧时空是音乐剧剧本、音乐、舞蹈的展现所必需的物质基础，也是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产生的物质基础。

以“二幕结构”为基础形式的音乐剧，在舞台美术上有着不同于传统歌剧和话剧的特点，特别注重布景的丰富性和布景迁换的流畅性。舞台美术不仅仅是展开戏剧情节的时空，更是集聚节奏气氛的“场”。音乐剧因其商业性和娱乐性的需要，在布景上更倾向于写实和再现，试图给观众营造舞台幻觉。但同时，音乐与舞蹈的表情性又天然带有写意与表现的倾向。在这两方面的综合下，音乐剧舞台美术呈现出一种“写实与写意结合，再现与表现结合”的特点。这为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形成提供了极好的前提条件。《猫》（Cats）在布景上采用了“城市垃圾场”的意象，由放大的城市垃圾堆积成的“猫窝”是整个故事展开的空间环境，中部留出的平地也为大量歌唱和舞蹈场面的展现提供了条件，整体呈现出一种梦幻的气氛和张力十足的节奏。

就细节而言，场景的选择、布景的摆放、换景方式的选择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音乐剧的节奏气氛。室内场景相比室外场景而言更加庄重、严肃，有所限制；车台、转台的运用总能比固定布景带来更多的灵活性和灵动感；流畅的换景方式也比关幕换景在节奏气氛上更加紧凑。这些因素既是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来源，也是导演在创作舞台节奏气氛时必须要关注的重点。

（五）观众是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不可或缺的一环

戏剧是演员和观众共同创造的艺术。观演关系是戏剧演出中的基本关系，指在演出过程中创作主体和欣赏主体共同创造的艺术关系，包括演员和角色，演员和观众，舞台和观众席这三对关系。其中，演员与角色的观众会影响观众的评价意识，演员若是采用与角色“融为一体”的体验派表演方法，会给观众创造出舞台生活的幻觉，使观众的评价意识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而专注于故事和演员表演本身；演员若是采用“对角色保持理性分析，强调人物行动的外在真实”的表现派表演方法，则会更多地激发观众的评价意识，促使观众思考。在演员与观众的关系上，演员是与观众隔绝还是与观众交流则取决于导演意图创造幻觉性的舞台时空还是非幻觉性的舞台时空，是建立“第四堵墙”还是拆除“第四堵墙”。舞台与观众席的关系则与剧场形态有着很大关联，使用小剧场还是大剧场决定了舞台与观众席的距离是近还是远，使用镜框式舞台还是圆形舞台决定了舞台的展现方式和演员的表演形式，现在更有“沉浸式戏剧”和“环境戏剧”等模糊了舞台和观众席界限的戏剧形式，这些都会带来观演关系的改变。

对于音乐剧而言，出于商业性和娱乐性的需要，很多音乐剧在处理时都会着重处理观演关系这一重要课题，使一些重要角色与观众发生交流和互动，从而调动起观众的积极性，使观众充分参与到情绪与情感“场”的创作中。演员与观众的互动、观演关系的创造是音乐剧节奏气氛的形成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二、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处理

在厘清了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来源后，导演可以根据这些来源，结合音乐剧自身的艺术特点，进行舞台节奏气氛的创造。具体而言，有演员表演、音乐与舞蹈、舞台美术、舞台调度、对比的运用这五个方面。

（一）演员表演

在表演艺术中，演员是艺术作品的核心环节，可以说演员表演的好坏直接决定了作品质量的高低。对于导演而言，帮助演员把握人物，推进演员与演员、演员与其他部门的合作是导演工作的重要内容。只有在与演员充分合作、充分理解、互相认同的基础上，导演的工作才得以展开，导演的创造才得以实现。具体来说，导演要帮助演员分析剧本事件和人物行动，分析人物命运和人物情感的变化和转折，并使不同演员之间的认识在整体的戏剧框架内得到统一。进而结合整部剧的特点和导演自身的创作构想，帮助演员确定表演方法，辅助演员对观演关系的把握。并与音乐指导和舞蹈编导一起商定全剧的音乐和舞蹈风格，使得各演出要素在协和中统一，并最终通过演员的声音和形体展现出来。这既是处理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的中心环节，也是创作完整音乐剧演出的中心环节。

（二）音乐与舞蹈

音乐剧音乐与舞蹈的创作要求导演与音乐指导、舞蹈编导充分沟通，在对剧本、体裁、美学原则、最高任务等方面的一致认识之后展开合作，这可以保证作品在内容和形式上的统一。从导演的角度而言，要确保音乐和舞蹈与音乐剧整体的结构和风格吻合，与人物形象契合，与情节发展协调。如果一段音乐或舞蹈脱离了戏剧结构，脱离了人物，脱离了情节，那就算单独来看有再高的艺术美感和艺术价值，也依旧是破坏了音乐剧的整体戏剧美。

如美国音乐剧《俄克拉荷马！》（Oklahoma!）这样的“情节性音乐剧”（Book Musical）就十分注重音乐和舞蹈与剧情的融合统一。《顶上有流苏的马车》（The Surrey With the Fringe on Top）一曲在歌唱中表现了克理（Curly）想邀请劳瑞（Laurey）参加舞会所以编了一个想象中的马车哄骗她这一情节。在这一曲中，“克理与劳瑞斗嘴”“克理编造架马车的美好图景”“劳瑞发现自己被骗”三个小情节点依次展开，节奏由快至慢再到快，气氛由愉快活泼到暧昧舒缓再到紧张冲突。与前后场面的衔接十分流畅通顺，人物开口演唱也毫不突兀。

在法语音乐剧《摇滚莫扎特》（Mozart l'opéra rock）中，有一首由莫扎特父亲演唱的《当大幕落下》（Quand le rideau tombe），单独来听这首歌是很好听的，但是最终由于无法与整体剧情很好地融合，最终被导演删去，保证了全剧节奏的紧凑、气氛的连贯。

（三）舞台美术

舞台美术作为音乐剧节奏气氛的物质基础，是导演在处理和创造节奏气氛的过程中必须要关注的部分，舞台美术所呈现的不同的空间造型能给观众以不同的心理感受，从而组合成为多样的节奏气氛：拥挤与辽阔带来的紧张与舒缓的节奏气氛；冷色与暖色带来的疏离与温暖的节奏气氛；昏暗与明亮带来的沉闷与光明的节奏气氛；金属材质与绒布材质带来的隔膜与亲切的节奏气氛，诸如此类。这些元素为导演和舞台美术家创造音乐剧舞台节奏气氛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

法语音乐剧《小王子》（Le petit prince）用饱和度极高的颜色组合，辽阔的星空、沙漠和云层的场景，整体昏暗和局部明亮的对比，童话质感的巨型道具等手段营造出了一种张弛有度的舞台节奏和梦幻深邃的舞台气氛。

前文所提到的场景的选择和迁换布景的方式也是导演和舞台美术家必须要考虑的因素。德语音乐剧《莫扎特！》（Mozart!）的巨幕显影和转台的综合运用，使得整部音乐剧的节奏紧凑、气氛庄严，在大场面合唱和小场面独唱、重唱之间转换自然流畅，如此才能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用一首接一首的精彩乐曲讲完莫扎特的一生，既深入描写了几个主要人物，也提出了深刻的思考。

（四）舞台调度

舞台调度是指导演通过舞台上一系列运动画面的组合去展示人物性格的各个方面，表现人物关系，推动事件发展，视觉化戏剧冲突，形象化各类戏剧语汇的创作手法。在具体的舞台调度处理中导演应该注意展现事件发展的关键时刻，使人物的内心体验视觉形象化，运用大小道具和舞台空间组织舞台调度，注意群众场面的安排。

在德语音乐剧《莫扎特！》（Mozart!）中，莫扎特与康斯坦斯（Constanze）定情后，两人坐着由舞台吊顶垂下的秋千并在空中演唱了一曲。导演对于“定情”这个关键事件的舞台调度处理使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更为之后二人情感的破裂感到惋惜。同时，这一处理也是两人此时内心浪漫爱情体验的形象化表现，营造出了舒缓唯美的舞台节奏气氛。

也是在此剧中，八音盒这一道具作为一个重要的意象贯穿着全剧始终，象征着莫扎特的才华、热情和生命，既是伴随他一生的“天才小莫扎特”谱曲的墨盒，也是困住莫扎特本人的牢笼。八音盒作为一个重要道具辅助了人物调度，创造了象征性的舞台语汇，帮助了主题的提出，当然，也创造出了独特的、带有独特气质的舞台气氛，辅助了舞台节奏的创造。

《俄克拉荷马》（Oklahoma!）中的群众场面是兼顾戏剧、音乐、舞蹈的典型案例。在帕克（Parker）为讲述自己的经历而演唱《堪萨斯城》（Kansas City）的这一场戏中，帕克和爱勒姑姑（Aunt Eller）是主要角色，同时其他的角色也有个各自合理的舞台行动，又适时参与到歌舞场面中来，使这一场面的节奏气氛流畅自然，戏剧性极强，又极富生活气息。

（五）对比的运用

对比就是戏剧中“张”与“驰”的使用与变化，是戏剧张力的来源，可以与各种舞台艺术手段相结合。演员表演的“张”与“弛”可以是演员情绪的激烈与舒缓，语速的快与慢，演唱的真声、假声的运用，行动的急与缓等。音乐与舞蹈的“张”与“驰”则需要导演与音乐指导和舞蹈编导充分沟通，根据事件发展和人物变化的关键时刻在正式排练前就确定整体节奏的变化和气氛的营造。舞台美术的“张”与“驰”是布景上的密与疏、高与低、远与近，造型上的方与圆、平与陡、大与小，颜色上的冷与暖、浓与淡、明与暗等。舞台调度的“张”与“驰”则是运动上的快与慢，人数上的多与少，场面的大与小，排布的松与紧等。

音乐剧导演需要在充分理解舞台事件和舞台行动的基础上，运用对比的手法进行舞台节奏气氛的创造。在带有极强音乐元素的话剧《白鹿原》中，三两角色的叙述性小场面，与秦腔歌队的大场面交替上场。整体节奏张力十足又紧凑有序，既从细节上推进了舞台事件和舞台行动的发展，又从秦腔中表现出浓浓的民族风情和创作者的评价意识。

需要注意的是，对比是静态的，更是动态的，是在一定的舞台空间中进行的，也是在一定戏剧时间内完成的。对对比的思考，对戏剧张力的考察和追求应该贯穿于音乐剧导演创造的始终，舞台节奏和舞台气氛则是最终呈现张力的有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