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智龙鸟语花香系列作品中生命意志的研究

2022-07-05王洋南昌大学

艺术品鉴 2022年17期

王洋（南昌大学）

孙周兴所说：“艺术家既不能一味寻求惟妙惟肖的逼真模仿，又不可一味地放纵个人意欲，追求狂野想象和主观变形。当代艺术于是沦于一种不知所从、不知所措地窘境中。”严智龙试图通过探究鸟崇拜的文化内涵与西方现代哲学思想，来寻找把中国传统文化资源转化为当代艺术的途径。他从鸟符号入手，试图从古老神秘的鸟崇拜中抽取“鸟”的形式意味，寻找中国艺术本身的人文思想根基，并转化为具有东方古国渊源文脉、思想性与哲学性的个人文化符号“春秋鸟”。严智龙的鸟语花香系列作品所构建的鸟语花香的世界，不仅是视觉上的盛宴，更是关于生命意志的哲思。

一、春秋鸟

“春秋”直指人类的历史，也代表着我们的文化，“鸟”则源于古老的鸟崇拜。在考古遗迹中有大量与鸟形象有关的文物，如新石器时期中石家河文化的玉鸟纹笄与龙山文化的玉鹰攫人首佩、殷商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大鸟头、西周的骨雕神鸟像与人鸟合体佩等，在《诗经·商颂·玄鸟》中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说法，不难发现鸟在古人的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中都占有很重的分量。汉墓中T 形帛画与战国时期《人物龙凤图》都描绘了栩栩如生的凤鸟。这些都充分体现了鸟崇拜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背景。古人对鸟的崇拜展现了人们对永恒生命的无限渴望与追求，这也使鸟符号成了生命灵性与自由意志的象征。严智龙的“春秋鸟”内化了鸟崇拜中的生命意志与再生象征。

叔本华对于意志的解释是：意志是一种无法遏制的盲目的冲动和无限的欲求，而意志欲求的本质是生命，即生存和繁衍。这也说明了人的一生都在满足欲望中度过，一旦欲望达成则会有下一个更大的欲望，永无止息。欲望越是强烈，痛苦则会越深。

对于此弗洛伊德提出了梦与艺术都是潜意识中的欲望与冲动的满足。叔本华指出禁欲与艺术是解除生命意志带来痛楚的方法，尼采也提出以艺术作为面对痛苦与荒谬的依藉。艺术家永远只是在精神层面提供一种供世人审视世界的可能，现实中有太多难以说清道明的东西，严智龙把欲言又止、述而不露或诉而不透的隐喻之法，用在当代图像艺术领域中，借隐喻来诉说那些事物背后的不可见之物，以此明确个人对人本主义自由精神的人文反思。

严智龙的鸟图像会让人联想到三星堆、马王堆、仰韶文化抑或马家窑文化中的鸟形象，这是文脉的继承与保留，但其更多的是赋予这些鸟图像以更大的自由与活力。这些看似不明不白的鸟形象是通过形变所产生的，正如歌德所说：“形变的理念是最值得尊敬的，然而同时也是上天所赠予的最危险的礼物。它导致了形象的消散，摧毁知识消解知识。”因此你无法辨别其具体品种，如其作品《神鸟》中那只张开双翅把目光投向画面之外的大鸟一样，有着猫头鹰一样机警的头部，却拖着犹如凤凰一般的尾巴，它就像一个观察者一样，审视着人世间，直击观者心灵。“形变”是一个植物学中的术语，意思是指植物的一种“生长性的适应”，在不同的环境条件下，依靠各种不同的生长形态保证了植物的正常发育。严智龙鸟图像的形变不同于一般意义的“改变或变化”，更确切地说他的鸟图像的各种变化都根植于鸟的原型概念。

鸟的镜像也为人之境遇，其作品中的每一只鸟都宛如潜意识的生命火焰在熊熊燃烧的凤凰一般。正如其所说：“鸟即为人，人格化的鸟，是艺术的擅长所为，赋意、铸能是艺术家的心灵所致，对我来说，操作起来，没有比这更赋天地灵性，更具诱惑的了！鸟之寓意寄托古人太多美好，画布前每一次涂抹，在瞬息万变中总能与古人有着惺惺合合的默契，‘鸟’此时分明是那梦境中亲近的先哲、久违的智者，或‘八大’神公笔下的‘八哥’，与今人的我在细语、布道、诉说。”其作品《爱之鸟》中描绘了两只伫立凝视的鸟，它们的目光落在每一个观者的身上，扁平的画面下蕴藏着丰富的色层，就像两只来自远古的精灵，俯瞰人间万象，正视世态炎凉。“春秋鸟”是严智龙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的综合体现，并带领观者在文化领域内认识到精神存在价值。

图1 爱之鸟 185×185cm 布面油画 2021

图2 神鸟 200×200cm 布面油画 2021

图3 鸟语花香6# 170×220cm 布面油画 2022

二、花的认识

严智龙的鸟语花香系列中运用了大量的花元素，而且这些花的造型也是由花的原型经过形变而来。如《鸟语花香6#》中的繁花，突破了传统再现写实的手法，用线条勾勒出了每一朵花瓣的经脉，这些花能让观者联想到中国传统的白描，同时也能看到现代设计的手法，让观者对花产生了新的不一样的认识。艺术是通往事物的道路，艺术家通过对事物实质的把握构建出一个具有象征性的秩序、一种精神的秩序、一个新的文化进程。正如博伊斯一直反复强调的：认识过程对于每一个人与世界相适合的意义重大的造型过程而言都是起点。如果有人想成为一个艺术家—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那么就必须像这样去理解他周围的事物的本质。如图1。

在这里我们通过歌德的《植物变形记》与哈兰根据植物观察绘制的认识等级的纲要列表来研究和认识花的实质。对于植物，人们最初是通过叶片的形象得到一个整体性的感知，它会通过以数学为基础的知识形式被赋予各种科学化的参数，这就是对于事物特征化的认识，基于经验的基础上的第一认识等级，在冷冰冰的数据面前，这些只是表象与没有生命的矿物样本。但是面对叶片的生长形变，我们不可能只把叶片当成一堆数据，它们毕竟是具有鲜活生命的植物，这时认识上升到感性的层面，也就是第二认识等级，随着叶片的生长，完成了由圆形到典型形象的生长历程，长成了形状各异的叶片，完成了植物个性化的自我表现，根据这些特征人们才能凝结出植物的第一级认识的各种参数，这也是海森贝格所说的边界状态。但是植物的生长并没有到此结束，对于新的生命使命，叶片已经无法满足，于是植物自身放弃了叶片自我表现的形式并回收，由植物顶端的叶片变化为更高级更复杂由多个器官构成的花。这种为了达到更高等级自我舍弃的回收行为上升到了一种道德观念即歌德所说的“感性-道德的”体验，第三等级认识也可以说是歌德所说的道德认识。我们能在花的绽放中感受到迷人的香味与绚丽的色彩，这是花的造型所具有的趣味与姿态，直指灵魂。

最后，在花朵短暂绚烂的绽放之后，放射状生长的花朵进行反向发展的收缩，通过花粉与雄蕊的结合浓缩为果实。植物原有的形象消散了，已经授粉的花宣告了植物的死亡，但果实所孕育的种子为种族的延续留下了可能，这有种献祭的意味，最后的也就是最高的第四认识等级具有人的精神性的意愿性的思想。如图2。

严智龙如同给鸟图像赋意一样，同时也赋予花图像生命的意识，这不是传统的对花图像进行写实的再现，而是冲破了生命的枷锁，与时俱进，具有强烈的创新意愿的自由与生命的意志。对于花造型的处理，不只是单单停留在视网膜上享受，而且还有对花朵实质的发掘，不是仅仅是物理学意义上对花朵的描述，而是用超感官的形式探索物质与精神的关联，通过艺术化的处理，超越物质的表达使花的造型个性化，把理念带入到现实。艺术与花朵一样是具有生命力的，为花造型同样也是生命体验的过程，哪怕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一个刺激与波动也会影响生命的进程。人的生命在时间与世间如同尘埃一样渺茫，这或许令人消沉、悲伤或者迷失，消极的情绪会不停地萦绕在你的心间，但是人们还不是会活在当下为自己的幸福奋斗一生，就像花朵一样虽然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有凋零，但还是会在短暂的绽放中展现生命的美好并为了种族的延续孕育新的生命，这正如尼采的悲剧精神一样让人们找到身处命运中所能激发出的勇气与力量。

为此人们要找回生命本能，寻找生命的意义。尼采提出的以艺术作为面对痛苦与荒谬的依藉，不是让人逃避现实而沉迷于看似美好的幻象之中，而是要让人们以审美的角度来看待人生的境遇，找到生命的意义。正如严智龙的《鸟语花香6#》中给观者所带来的美好。画面中枝与叶构成的缠绵萦绕着两只深情相拥的鸟，粉红的色调既温馨又浪漫，此画又被收藏者赋予“比翼鸟”这一心仪的雅名，浓浓的爱意给观者带来了无尽的美好，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链接了人与人的精神世界，给予观者心灵上强有力的慰藉。画中的花朵尽情地绽放着，花朵爱的意义也通过奉献与牺牲得到了升华。

三、鸟语花香

视觉艺术的力量被尼采归结为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的冲动，是一种生命意志的趋向，它体现为非个人的，集体性的意志趋向与人类最基本的心理力量联系在一起。严智龙把鸟符号与花图像融合在一起，完美诠释了尼采的生命哲学，凤凰浴火重生，花朵自我回收，鸟崇拜和花的最高等级认识都是永恒生命的象征，源于生命终归于生命，肯定生命并超越生命，强调了生命对创造和永恒的无限渴望与不懈追求。严智龙把鸟与花的形象表现得如此鲜活，生命、灵魂与精神在造型中得到呈现，带给观者一个生机勃勃、鸟语花香的世界。严智龙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形象化，画面中的每个痕迹都构成了一个个具体的刺激，强力的震撼着观者的神经。他把艺术深深扎根在传统文化的土壤中，在鸟语花香的世界中突破了思想上的束缚，把自由归还于生命，构筑全新的神话体系。通过对“春秋鸟”文化的发掘，探索艺术创作自由的新的可能性，把艺术隐喻的观念性运用在图像的改造中，从而实现传统文化在艺术当代化中的价值创造，以更好地规避西方观念艺术对今天中国文化的不利影响，让中国当代艺术的参天大树根深叶茂再吐新枝，在全球当代艺术生态中逐渐丰满发展。如图3。

《鸟语花香3#》就是严智龙鸟语花香系列中的代表作，这是一件典型的当代意象绘画，画面给观者呈现出了一个迷人的香境世界。画面由大面积深邃的绿色调背景作为远景，错综复杂的树干与枝蔓作为中景，形态各异争相绽放的花丛作为近景，大量飞舞于林间的鸟儿把远中近的景象串联起来，给静态的美带来动态的氛围。画面中不管是背景与主体，整体色调与单个造型都进行了主观的安排，鸟儿与花朵是点，树干与藤蔓是线，绿色的背景是面，画面中的各种元素相互衬托，彼此成全，把现代设计与传统手绘有机融合，使各类物象的形态达到极致，构建出一个舒展自如的新的秩序体系。

藤蔓和枝干的线性描绘所产生的韵律和柔美与生动飞舞的鸟儿和姹紫嫣红的花朵所具有的生命意志使这个超越凡尘的香境之地生机盎然气象万千，严智龙采用的西方现代绘画语言和中国传统白描手法主观构建的鸟语花香的世界中形态各异的鸟儿如欲火的凤凰一般，如此热烈，自由穿行在林间，花丛中的花朵争奇斗艳竞相绽放，但仔细观察，却又不是现实中的任何一种已知的花朵，这都是基于鸟与花的原型概念形变出来的造型来自现实却又超越现实，正如尼采所说的：“艺术不只是对自然现实的模仿，而且是自然的一种形而上补充，是为了克服自然现实与它并列的。”把生命意志与生命形态展现得淋漓尽致，所有的勾勒和渲染都使无形的自由与美可视化，这不仅仅是人们所向往的世外桃源，更是可期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