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型旅游地空间形态对旅游者行为的影响研究

李渊，郭晶，黄竞雄，梁嘉祺

[摘    要]在海岛旅游蓬勃发展背景下，关注、量化、精确分析海岛型旅游地空间形态对旅游者足迹和视觉行为的影响，成为重要话题。文章以福建省5个旅游岛为例，立足三元空间理论，构建“地图空间-足迹空间-认知空间”的分析框架，基于互联网旅游者GPS轨迹和旅行照片数据，运用空间句法和GIS空间分析方法，解构海岛旅游地空间形态，采用多项Logit模型探索海岛形态与旅游者行为之间的作用机理。研究发现：（1）空间形态上，海岛已形成明显的极核中心和空间发展轴，旅游化效应形成局部次中心，海岛边缘旅游景点丰富但路网渗透性差;（2）旅游者足迹的空间异质性显著，旅游停留行为形成集聚空间，旅行轨迹与海岛路网穿行度存在局部错位;（3）行为机理模型结果显示，旅游者区位偏好是行为决策的部分因素，海岛空间形态加强了旅游集聚效应，其中，海岛用地形态、路网形态、聚落形态是提升旅游体验的重点;（4）旅游者行为重塑海岛空间的再生产。研究以新的视角审视海岛型旅游地的空间结构，为推动以人为本的旅游服务与管理提供决策参考。

[关键词]海岛型旅游地;空间形态;旅游者行为;GPS;多项Logit模型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22）06-0027-16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2.00.002

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历了快速城镇化，海岛城镇空间亦随之快速扩展[1]。海岛是促进海洋经济可持续发展、维护国家权益及拓展发展空间的桥头堡[2]，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格局中的地位日益突出。我国共有海岛1.1万余个，海岛旅游虽然起步较晚，但潜力较大[3]。

海岛具有相对独立的地域特征，旅游化效应改变了海岛空间形态[4]，受人地系统相互耦合作用，海岛旅游的融合程度实质上反映出旅游地供给与旅游者需求之间的平衡程度[5]，供给与需求之间的平衡程度过低，会出现供大于需时的资源浪费、供小于需时的空间拥堵和供需错位时的时空脱离等现象[6]。因此，空间形态成为透视海岛城镇化和旅游化进程中人地关系调适的重要视角[7]，分析海岛旅游地空间形态对旅游者行为的影响，具有理论和现实意义。

1 文献回顾与研究设计

关于海岛旅游的研究一直是学界热点[3，8-9]。国际上，传统的海岛型旅游地研究主要集中于海岛经济[10]和海岛生态领域[11]。反观国内，已有学者从形态学角度对海岛旅游地的空间形态进行探索。朱晶晶等对海岛型旅游地空间结构演化机理进行分析，概述了陆海一体化的影响因素及实施对策[12];吝涛等从厦门岛近100年的城市化历程探讨海岛城市空间扩张的因素[13];杨俊等对长海县海岛旅游化效应进行时空演变特征和驱动因素分析[14];骆茜等依据国内海岛型旅游地空间利用现状，构建出海岛型旅游地空间形态模型[15]。现有文献为探索旅游型海岛的形态提供了启示，但结合海岛空间结构和旅游者行为探讨的研究较少。

空间不仅为人们提供了社会活动的物质基础，还为创造社会关系提供了前提条件。Lefebvre构建了社会空间三元辩证理论框架，包括空间的实践（practice of space）、空间的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space）和表征的空间（spaces of representation）[16]，为社会空间的探索提供了理论基础。孙九霞和苏静将空间生产理论引入旅游影響下的社区空间变迁研究，论证了该理论适用于理解旅游群体与空间之间的关系[17];郭文提出了旅游空间的实践（物理-地理空间）、旅游空间的再现（社会-经济空间）和再现的旅游空间（文化-心理空间）的辩证分析范式[18]。现有研究多从理论视角验证空间生产理论迁移至旅游研究的合理性，案例实证较为缺乏。在旅游实践中，地图空间是真实物理空间，涵盖了客观旅游物理世界的空间尺度与要素基础;旅游足迹是对旅游者空间行为的量化表达，反映了人与空间相互作用下的行为结果;旅游照片是基于旅游者行为与体验对空间的表征，体现了基于感知和认知的行为偏好。

在研究方法上，Hillier和Hanson提出了空间句法（space syntax），以空间拓扑形态为基础揭示客观空间背后的普遍规律[19]。空间句法研究涉及城市空间结构和空间分布[20]、城市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21]以及人类空间行为[22]等多方面。国内学者引入空间句法解释国内城市空间形态与社会问题，如叶宇等基于城市形态特征量化分析与居民体验探究城市空间活力营造[23]。随着地理信息系统、全球定位系统和遥感等工具的引入，学界对空间形态要素的测度指标渐趋丰富，采用紧凑度[24]、分形维数[25]及空间自相关指数[26]等测度指标进行城市形态与空间社会性的探究在理论与技术上日益丰富和成熟。

城市形态学理论同样适用于旅游研究，对旅游地空间形态的全面了解是空间优化的重要基础[27]，对“人本景区”规划具有重要意义。大数据时代，手机信令数据[28]、GPS数据[29]、社交媒体数据[30]等多元时空数据的出现，极大扩展了人类活动的数据类型和数量，为探讨旅游者活动与地理空间的关系提供了新的机遇。旅游者在互联网上留下的GPS轨迹或游记成为追踪旅游行为与出行规律的可靠数据源[31]。如刘逸等基于大数据构建旅游者对目的地情感评价模型，证实了旅游大数据的可用性[32];刘艳平等通过对“六只脚”平台的“脚印”和GPS轨迹数据挖掘，探讨西藏自驾旅游者时空行为[33];梁景宇等基于互联网徒步旅游GPS数据聚类旅游社区，归纳不同社区在景观和旅游者活动的差异化特征[34]。

除了足迹行为外，旅游者的视觉感知也被认为是同等重要的研究对象[35]。Urry把凝视引入旅游研究中，构建了“旅游者凝视”概念[36];Maoz指出，凝视不一定是视觉中心，也不仅仅考虑景观，它也取决于心理知觉[37];旅行照片是旅游凝视物化的体现，挖掘照片意象，可以探究旅游者的认知空间[38];张坤等引入计算机视觉领域的场景识别模型，基于Flickr旅行照片大数据，探索入境游客感知和行为演变[39]。然而，若要揭示旅游者行为作用机理，支撑行为预判和规划应对，则需要借助量化分析模型[40]。离散选择模型（discrete choice model，DCM）是描述特定微观个体行为选择的建模方法[41]，揭示特定条件下个体选择的概率与相关解释变量之间的关系，其中，多项logit模型（multinomial logit model， MNL）具有形式简洁、结果可靠、容易实现等优点[42]。

综上所述，本研究构建“地图空间-足迹空间-认知空间”三元空间的逻辑思路（图1）。从定义上看，基于空间生产理论，引申出3个维度：（1）空间的实践指代空间为社会生产提供的场所，即真实存在的旅游物理空间。这一空间是客观存在的空间，即外部客观世界的真实写照，能够通过地图手段反映形成地图空间，而不因人的主观意志产生转移;（2）空间的表征指代人们对空间抽象理解的意识编码，是外部刺激经由人的意识加工后形成的外部行为反应[43]，从旅游者单一视角看即旅游社会行为，与旅游者的心理决策机制存在关联。在旅游研究中，可抽象为由一系列轨迹组成的足迹空间;（3）表征的空间指代空间可以被人们发明、想象和体验，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感知反应，属于旅游文化认知的写照。从心理学角度看，旅游者的心理决策机制重在体现内在一致性和有序性[44]，外部刺激通过影响主观感受进而直接引导客观行为[45]，通过旅行照片抽象集合，形成认知空间。在此框架上，本研究以福建省五大海岛型旅游地为例，基于旅游者在互联网发布的GPS轨迹和照片数据，分析旅游者微观个体的时空轨迹及其凝视行为，采用MNL模型揭示海岛空间形态与旅游者行为的作用机理，以期从供需层次上有效衔接和空间层面上全面融合，为协调海岛型旅游地的人地关系，制定以人为本的旅游服务规划提供决策参考。

2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2.1 案例地概况

文章选取福建省五大海岛型旅游地作为案例地，包括平潭岛（海坛岛）、湄洲岛、厦门岛、鼓浪屿和东山岛[46]（图2）。案例地的选取基于如下考虑：（1）现有研究中，针对福建省海岛的相关研究较少，多以单个岛屿的形式出现，而在全域旅游发展的大背景下，多岛串联协同发展有利于形成彼此间的差异化发展，这对于解决福建海岛旅游发展存在资源相似、客源重叠等问题具有参考价值[47]。（2）根据《福建省海岛保护规划（2011—2020年）》和《福建省现代海洋服务业发展规划》，几处岛屿在保护与发展规划中均处于十分重要的地位。其中，厦门岛、鼓浪屿、湄洲岛归属于优化开发的序列，平潭岛与东山岛等则归属于重点开发岛屿，表明需要结合政策引导对其开发进行科学探究，并引导面向未来的优化开发，调整其开发强度。（3）几处岛屿的旅游发展历史悠久，旅游知名度较高，是旅游者首选的目的地，在数据行为数据采集方面具有优势。其中，厦门岛和鼓浪屿的旅游发展始于20世纪80年代，且鼓浪屿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地与国家5A级旅游景区，具有天然的研究价值。此外，平潭岛、东山岛和湄洲岛的旅游资源十分丰富，早在1988年福建省就明确提出了以旅游业作为东山岛主要经济产业的目标，湄洲岛和平潭岛也于同期被列入全省旅游经济开发区序列，旅游开发历史悠久，拥有较好的    积累[48]。

2.2 数据来源

当前，由大数据和开放数据构成的新数据环境为有关城市形态及其相关效应研究提供了更为微观的研究基础，海量的数据为全面刻画城市形态提供了依据[49]。同时，近年来，以用户生成内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为代表的海量非结构化数据和个性化内容被广泛应用于旅游者的感知研究中，UGC是用户主动生成的信息数据，可以突显被调查者的主观需求及偏好[50-51]。

基于以上认知，本文选择海岛空间形态与旅游者行为相关数据进行旅游地空间形态与旅游者行为耦合关系的研究。所选用数据包括遥感影像、数字高程模型（digital elevation model，DEM）、兴趣点（point of interest，POI）、路网数据、建筑轮廓、旅游者GPS轨迹线和标注点、旅行照片等，数据来源及处理方式见表1，数据年份为2016—2019年。POI数据为2019年11月通过百度地图API（application programming interface，API）采集，共获得数据58 491条;GPS数据来自“两步路”户外助手App1，剔除位置偏移和轨迹不完整数据，共获取1564条可用旅行者GPS轨迹数据和31 697个带有照片或文字信息的GPS标注点，通过查找ID，随机下载1383张反映旅游凝视行为的照片。其中，鼓浪屿数据经过与团队2017年采集的541条手持GPS数据比对[52]，吻合度达到83.26%，精度可靠，具有研究价值（表1）。

2.3 研究方法

首先，以形态分析为基础，运用MNL模型探讨空间结构与旅游者行为之间的作用机理，对三元空间认知逻辑框架进行初步验证;其次，运用空间句法，结合城市形态学解读海岛功能结构和交通穿行度、交通整合度之间的关联，验证地图空间与足迹空间的耦合关系;最后，考察旅游者空间感知，对旅游照片进行编码，识别照片内容主要景观。结合MNL模型分析结果，对海岛旅游照片的场景内容进行量化，探讨认知空间与足迹空间之间存在的耦合关系，从而归纳出海岛三元空间与旅游者行为之间的作用机理。

足迹空间与认知空间的主要指标计算方法如表2所示，地图空间的主要研究指标及其计算方法如表3所示。地图空间和旅游者足迹空间计算采用ArcGIS空间统计工具;空间句法分析采用由英国卡迪夫大学开发的空间设计网络分析sDNA插件（spatial design network analysis）;MNL模型采用Stata 14.0进行数据分析。

3 研究结果

3.1 三元空间认知逻辑验证

依据研究框架，对“认知空间-足迹空间-地图空间”进行认知逻辑验证，构建MNL模型，揭示认知空间与地圖空间对足迹空间的影响机理。受供给与需求两方面耦合作用，影响海岛旅游者停留行为的潜在因素很多，根据现有的研究成果，旅游者区位偏好是出行的主观因素[53]。在此基础上，从海岛形态的客观因素角度考量，增加海岛用地形态、海岛路网形态、海岛聚落形态、海岛地形4个客观因素。将客观因素与主观因素（旅游者区位偏好特征）相结合，作为研究空间形态是否影响旅游者行为的5个维度，下设15个具体指标（表3）。这些指标的观测数据是空间属性数据，普遍存在空间自相关现象，运用GIS空间统计工具计算。为了保证估计结果的无偏性，将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因变量为旅行者GPS标注点的高值集聚单元。

海岛空间形态对旅游者停留行为影响的MNL模型结果如表4。

（1）总体上看，各岛屿的MNL模型拟合情况良好，其中湄洲岛的MNL模型拟合度最大（Pseudo [R2=0.427]），表明该岛旅游发展受空间形态约束最强，旅游者的停留行为在该岛受空间形态影响也最大。而平潭岛的MNL模型拟合度最小（Pseudo [R2=] 0.148），该岛的旅游发展受空间形态的约束较弱。其余岛屿的旅游产业发展受空间形态影响由大到小依次为：厦门岛、鼓浪屿、东山岛。

（2）在旅游者区位偏好特征方面，这一分项反映海岛旅游配套设施在空间上是否完善，作为一般认知中影响旅游者出行的主要因素，景点指数在平潭岛、湄洲岛、厦门岛和鼓浪屿的MNL模型中均表现出较强的相关性，且均在95%的置信度水平下通过检验，符合一般认知。而在东山岛的MNL模型中，景点指数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可能是由于东山岛旅游者集中于东北部，南部渔村旅游资源开发不足，旅游空间发展不协调，故而难以对旅游者的停留行为产生显著的影响。在相关研究中，服务设施、商业、交通与旅游者出行选择均表现出较高的相关性[5，29，47]。在相关分项中，服务设施在湄洲岛[（β=0.776）]和鼓浪屿[（β=0.624）]上呈现较强的正相关性，说明这两个海岛经历多年的旅游开发，服务设施能满足旅游者需求并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旅游者的选择行为，为旅游者提供驻足休息的地点。东山岛商业设施和交通设施迎合了旅游发展需要[（β=][0.521，β=0.326）]，但服务设施与旅游者停留区存在空间错位[（β=-1.146）]，服务配套亟待完善。

（3）在海岛用地形态方面，这一分项主导旅游者空间停留类型分异。该分项下各变量的值均为通过遥感影像解译获得，其变量系数值的绝对值越低表明旅游者偏好越倾向于建成环境，绝对值越高表明其越倾向自然环境。从模型拟合结果来看，旅游者在厦门岛的行为偏好倾向远离建筑密度较高的区域[（β=-2.327）]，偏好自然环境优美的区域，如厦门大学、曾厝垵、南普陀、厦门市园林植物园、五老峰等热门旅游景点，相较于厦门岛内其他区域拥有较低的建筑密度，受到旅游者的青睐。同时，这些热门旅游景点也设置了较为完善的步行道路系统，路网密度较大，同样能够吸引旅游者的到访[（β=0.923）]。相比之下，东山岛的城镇化水平较低，旅游者的偏好更倾向建成环境[（β=-0.409）]以及路网密度较大大的区域[（β=0.807）]，旅游者在这一类区域更倾向游览一日或半日即返程，难以形成深度游览感知。从用地混合度分项来看，旅游者在平潭岛[（β=0.269）]、鼓浪屿[（β=0.193）]、东山岛[（β=][0.480）]上趋向用地混合度较高的区域，这类区域往往是海岛上商住融合的区域，可以较好地体现区域文化底蕴，促使旅游者在此停留感受岛屿的地方特色文化。

（4）在海岛地形方面，这一分项同样会对旅游者空间决策产生影响。地形是海岛上最难以被人类行为改变的空间要素之一，地形高地一般是海岛自然保留山体，而低处距离海洋最近，是海岛的生态空间。从模型拟合结果来看，湄洲岛[（β=0.572）]和厦门岛[（β=0.682）]的旅游者趋向海岛中海拔较高的区域。结合景点分布情况来看，这可能与海岛上的宫庙相关（即妈祖祖庙与南普陀寺）。相较之下，旅游者在鼓浪屿[（β=-0.438）]则更倾向前往海拔较低的区域，这类区域往往靠近海边，旅游者表现出亲近海水沙滩的趋向。值得注意的是，旅游者对地形的偏好与其旅游目的和旅游地的形象管理存在关联，在不同类型的旅游地旅游者会表现出不同的偏好倾向，这意味着海岛旅游开发应充分整合海岛的山海资源，为旅游者提供充分的旅游服务，提升旅游吸引力和满意度。

3.2 地图空间与足迹空间

进一步地，结合MNL模型分析结果从地图空间与足迹空间的耦合关系对三元空间认知框架进行佐证。基于空间句法的海岛形态全局整合度分析结果如图3（a），海岛城市空间格局与空间的社会属性存在高度相关性。全局整合度高值形成集成核，具有高度的空间可达性与渗透性优势，从周围道路中突显，并担负着城市的主要交通流量与社会功能。

图3（a）中红色和橘黄色显示了各个海岛的集成核，从历史发展演变来看，海岛集成核最初承担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功能，如平潭县、东山县、湄州镇和厦门岛的鹭江片区，均为海岛初始的政府驻地，行政中心变迁和商业发展是空间重组的契机，厦门岛形成湖里、钟宅、SM城市广场、莲坂等多核复合结构，平潭岛2009年建立平潭综合实验区，奠定了西拓趋势。随着旅游经济发展，旅游业态促进了海岛多核结构的演变，形成旅游功能导向局部次中心。东山岛的铜陵镇片区、湄洲岛的妈祖山片区和鼓浪屿的龙头片区均为旅游带动下的集成核。

局部Moran’s I分析显示的旅游者集聚空间异质性如图3（b）所示，显然在时间约束下，旅游者在海岛中停留空间具有明显的集聚效应。图3（b）中粉色区域为高-高值集聚区，海岛旅游者青睐“海角天涯”景观，集聚区多数位于海岛边缘，平潭岛和东山岛尤为显著，旅游者在这两个海岛上集中在全局整合度较低，空间可达性弱的区域，独特的地理环境塑造了这些区域丰富的自然景观资源，如花岗岩形成的“东海仙境”、将军山、风动石等奇石，风力沉积形成的坛南湾、马銮湾、金銮湾等沙滩。而在湄洲岛、厦门岛和鼓浪屿，旅游者对海岛历史文化更感兴趣，湄洲岛的妈祖祖庙、麟开宫，厦门岛的中山路、厦大-南普陀寺、植物园，鼓浪屿的华侨宅院、菽庄花园、龙头路商业街、日光岩寺等成为旅游者的主要集聚区域。旅游者集聚区与海岛内部组团存在部分空间重叠，内部组团承担居民的生活功能，如鼓浪屿内厝片区主要为居民生活区，为促进海岛的生活功能与旅游功能协调发展又减少不同功能相互干扰，需要对其潜在的空间可能进行调控[29]。

全局整合度反映了街道空间可达性，而穿行度则体现了集成核之间的关联性。如图4（a）所示，海岛形态并非均质，街巷系统有层次地组合，在空间上创造出微妙变化的整合與离散区域。平潭岛以纵向的中山大道和横向的金井大道作为纵横延伸的主轴;湄洲岛以贯穿南北的崇福街为主干道;厦门岛道路网络呈现棋盘格局，穿行度较高的主要有成功大道、仙岳路、吕岭路和厦禾路，这些道路位于海岛中心，末端与跨海大桥或码头相连，海岛形态的向心性秩序呈现;鼓浪屿迷宫般的街巷层次感较弱，对居住其中的居民来说，他们可以从容找出由主要道路到自家的最便捷路径，对外人来说，却多少有排斥意味;东山岛道路受制于岛上天然的生态隔离，形成放射状布局，依靠迎宾大道和东山连接线与大陆相连，疏港路和文昌东路通往东部，谷文昌大道为纵向发展轴。路网空间发展态势明晰了海岛空间的整体性，通过轴线渐次延伸演变，维护秩序格局。

旅游者轨迹密度则反映了旅行动态足迹，如图4（b）所示，红色区域代表旅行者轨迹较为密集的区域。旅游型海岛的功能中心通常是旅游者出行游玩必经之处，为旅游者提供餐饮、食宿等服务，图中可看出旅游者轨迹在平潭岛、厦门岛和鼓浪屿的集成核密度较大。外围环岛沿线串联海岛的主要景区，旅游者足迹密度较大，在一定程度上疏解了城市中心的交通压力，然而环岛路线与城区主要干道存在错位丁字相交或者断头路的情况，在句法分析中可达性较弱，穿行度偏低，尤其在平潭岛的环岛南路和东山岛的环岛路，低穿行度和高足迹密度的矛盾较为突出，这可能由于这两个岛的自然景观分布在海岛边缘，受到山川、河流、岩性的约束，地形复杂，路网延伸相对困难。

结合MNL模型分析结果，可以得知：海岛路网形态是旅游者空间活动的潜在动力。海岛路网形态是社会文化功能的映射，体现海岛空间功能结构，平潭岛和鼓浪屿旅游者偏好全局整合度高[（β=][0.469，β=2.056）]、局部整合度低[（β=-0.888，β=][-1.318）]的区域，这些空间可达性高，是旅游者印象深刻的节点空间，局部可达性低的空间可能存在门票或者保护区等限制，阻挡了旅游者的步伐。湄洲岛、厦门岛和东山岛的旅游者更偏向于低全局整合度[（β=-4.888，β=-1.709，β=-2.014）]、高局部整合度[（β=3.460，β=3.020，β=1.923）]的空间，说明这些海岛的旅游集聚点并非海岛的核心区域，而是由于海岛文化或者或特定自然因素形成的依山傍海的环境。

3.3 认知空间与足迹空间

根据三元空间认知框架，从认知空间与足迹空间的关系出发，结合MNL模型分析结果与海岛空间旅游者拍摄照片进行两者的耦合关系解析。不难发现，海岛空间以景观的独特性和丰富性吸引旅游者，旅游者照片反映其凝视行为。借鉴基于视觉内容分析结果的分类方法[39]，将海岛旅游照片中出现的场景内容归纳为6大类9个子类。6大类为旅游六要素“食、住、行、游、购、娱”，9个子类包括美食感知、住宿感知、交通感知、自然风光感知、建筑感知、文化感知、植物感知、购物感知和娱乐感知。由此，构建海岛旅游认知空间分类框架（表5），对海岛旅游照片进行编码与统计。

各海岛旅行照片的海岛感知类型比重如图5，细分场景类型比重结果如图6。与“游”相关的活动占比最大，约84%;交通感知和购物感知分别占比9%和3%;美食感知、住宿感知和娱乐感知较少，说明旅游者更倾向于拍摄观光游览相关的场景（图6）。对“游”子类进行统计，占比最大的是自然风光感知，占27%;其次是建筑感知，占24%;再次是文化感知，占20%。海岛旅游者关注的核心是海岛自然风光、特色建筑与文化。交通感知比重较高，表明海岛旅游者在探索海岛空间时，对交通服务有较强依赖性。

对5个不同海岛的感知类型细分进行分析得出，自然风光感知占主体的主要有东山岛（43%）、平潭岛（35%）和鼓浪屿（30%），这与东山岛建设“生态岛”、平潭岛“保护优先”的开发理念，以及鼓浪屿营造“海上花园”有关。旅游者在厦门岛和湄洲岛上的文化感知多于自然风光感知，主要由于湄洲岛拥有独特的宗教信仰旅游资源，宫庙场景占35%，而旅游者对厦门岛印象主要体现在与文化环境相协调的建筑（20%）、特色标牌（11%）、宫庙（10%）等，值得注意的是，平潭岛文化要素也主要体现在建筑场景（16%），包括就地取材的石头瓦厝和海坛古城景区中的仿古建筑。另外，鼓浪屿的场景类型最为丰富，旅游者在鼓浪屿上体验的核心仍是其特有的“万国建筑”，美食、住宿、购物场景占比高于其他海岛。旅游者凝视场域反映出旅游者在资源相似的海岛关注点并不相同，因此，不同海岛可从各自的地方性，探索旅游增长点。

结合MNL模型分析结果对两类空间进行耦合分析，可以得知：海岛聚落形态是吸引旅游凝视的景观因素。分形维数高的区域往往是海岛聚落边缘，对海岛建筑空间具有别样视角，鼓浪屿[（β=0.378）]旅游者足迹与分形维数高的区域具有显著的正向关系。聚落紧凑指数反映海岛聚落空间的景观形态，湄洲岛[（β=0.694）]旅游者更愿意停留在空间形态较为紧凑的空间，说明该海岛聚落空间集约化发展。旅游者在平潭岛停留区域多位于紧凑度较低的区域[（β=-1.212）]，错落有致的传统花岗岩石头厝景观更能吸引旅游者驻足凝视。

3.4 空间形态与旅游者行为的作用机理

本文基于地图-足迹-认知三元空间理论，提出一个概念模型（图7），福建省海岛空间形态与旅游者足迹、视觉行为的实例分析表明，在旅游化的外部动力作用下，海岛伴随着物质空间转型和经济活动更替，推动着海岛三元空间的重组，而旅游者行为又联动着地图空间、足迹空间、认知空间的内    在关联，改变空间的实践，最终重塑海岛空间的再生产。

旅游者地理流动与集聚的作用过程，为理解和揭示自发机制下的海岛旅游空间的生成、演化，从而找出海岛旅游空间形态特征與内在规律提供了感性认识。由于历史或偶然的原因，某个特定区域因在地理位置、文化资源或场所景观等方面具有比较优势，迎合了旅游者的偏好需求，于是激发了本地旅游者活动或吸引外来旅游者流入，成为海岛景区形成的历史起点，旅游空间呈现小规模、分散式布局。这些景区凭借声誉和成功经营而产生的榜样示范作用，诱发同类景区的追随行为，海岛旅游空间逐渐扩大，同质化群体雏形显现，完成早期的集聚效应，他们所在的空间聚合区则发展为海岛旅游空间最初的增长极。集聚空间内旅游业态数量不断增加，规模持续壮大，产生乘数效应，引发商业、交通等关联配套行业的快速跟进。伴随着专业分工的持续深入，旅游者在海岛内集聚区频繁互动，并在交往中形成稳定的非正式交流关系，从而在集聚地内缔结日渐发达、成熟且相对稳定的社会网络。当这种交流发生在集聚区内不同层次、不同级别的旅游空间以及区内旅游者与外部流入旅游者之间时，循环效应更为突出，从而推动了旅游者足迹嵌入与集聚行为，集聚空间内部激烈的竞争引发旅游视觉吸引物的多样化。地理的邻近性、发达的社会网络、良好的品牌声誉等优势，使旅游者倾向于局限在集聚地内流动而不愿意流出集聚区外，这种特征使海岛旅游空间形成核心-边缘的格局，旅游者自由流动要素受路径依赖效应演变为空间粘滞性要素，最终实现大部分旅游者在集聚地内有效保留，旅游空间格局形成。进而导致海岛三元空间的冷热分异，吸引旅游凝视行为的印象节点成为地域品牌。伴随着集聚空间的成熟与发展，社会化资本的介入以及经济自身运行规律推高了集聚空间内的租金与物价，旅游企业的运营成本上涨，迫使经营效益不佳的旅游配套服务不得不选择离开，旅游空间溢出效应显著;此外，旅游发展路径的集体刚性与能力突破的困境，使集聚地内成长减慢，旅游活跃度开始明显减弱，市场需求改变等外部环境变化使其发展面临巨大危机，迫使集聚空间适时调整与转型升级。

4 结论与讨论

4.1 研究结论

本研究以Lefebvre的空间生产理论为理论基础，从主观感受、空间行为和客观世界3个视角对应构建认知空间、足迹空间和地图空间3个空间维度，以多源异构时空大数据为研究基础，剖析福建省5个海岛旅游地的空间形态及其旅游者行为，运用MNL模型揭示空间形态对旅游者行为的影响，并着重探讨海岛旅游地三元空间作用机理，意在揭示旅游者行为与海岛旅游空间的人地关系，从单岛唯一和多岛串联空间协同路径寻找突破点，为制定人本主义的旅游服务规划提供决策参考。研究发现，空间形态促进旅游者空间集聚效应，用地形态主导停留类型分异，路网形态是旅游活动的潜在动力，聚落形态多样诱发旅游凝视行为，地形因素对空间活动影响敏感性较弱。具体结论如下：（1）地图空间上，旅游型海岛中心城区形成极核中心，局部次中心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海岛的旅游符号，主干路网是海岛空间发展轴，串联多中心结构，郊区景点的路网渗透性较差;（2）认知空间上，旅游凝视在厦门岛和湄洲岛上关注人文景观较多，在鼓浪屿、东山岛、平潭岛则向自然景观倚重，不同海岛关注点反映各自发展特色;（3）地图空间与足迹空间上，旅游者足迹空间异质性显著，停留区形成高值集聚区，与海岛功能性核心空间局部错位，海岛边缘景区空间可达性弱;（4）认知空间与足迹空间上，旅游者区位偏好对旅游行为有一定影响，海岛全域资源未能充分调动，旅游配套设施需要完善;（5）旅游化促进三元空间的转型，旅游者行为改变海岛空间的实践，重塑海岛空间的再生产。

4.2 研究讨论

本研究关于旅游者人地关系的阐述有利于对海岛空间形态与旅游者的群体流动特征、演化过程及其规律加以了解和把握。主要贡献如下：（1）聚焦福建省海岛型旅游地的发展，将城市形态学与空间生产理论引入旅游研究，以新的视角审视海岛型旅游地的空间结构，为旅游地的空间优化研究提供数据支持;（2）构建地图空间-足迹空间-认知空间逻辑思路，挖掘海岛空间形态与旅游者行为的相关效应，更为微观和全面地刻画海岛物质空间和社会空间，协助人本视角的旅游规划应用;（3）基于大数据和新技术方法为精细尺度上的城市形态和旅游行为测度提供技术路径，构建基于大数据的旅游者时空行为方法，为以人为本的旅游服务与管理提供了技术支撑。

从研究结果来看，本文对福建省海岛旅游地的发展有启示如下：（1）改善海岛空间结构，优化旅游设施布局。海岛在空间上相对隔离，但并非完全独立，可通过加强沿海陆上高铁和推出海上邮轮航线旅游产品，加强不同海岛区域连通性，有助于福建海岛旅游全域推进。基于研究结果，在单个海岛内部应建立旅游交通及公共设施的网络结构，形成外部可进入性强、内部串联度高的交通网络，完善旅游服务配套。（2）结合海岛资源优势，优化景观系统格局。结合海岛空间结构优化以及旅游凝视行为的研究，各海岛旅游地对岛内客流空白或薄弱区域应根据资源优势适当开发，统筹协调，提高全岛旅游普及性，在开发同时应注重山-城-海景观系统的秩序性和观赏性。（3）关注旅游体验需求，开发多样化旅游产品。GPS轨迹与路网空间局部错位反映了旅游者需求的差异性，旅游要素布局应以市场需求为立足点，以提升旅游体验品质为目标，布局类型和品质应符合旅游者审美需求和消费习惯。针对厦门岛等城市化水平较高的海岛，旅游者追求在自然环境中体验城市中难以获得的野趣，应构建“上山下海”旅游发展新空间。

4.3 研究不足与展望

本研究仍存在以下不足：（1）研究聚焦海岛空间形态对旅游者空间行为的影响，仅从空间拓扑结构和人地关系方面对空间行为进行刻画，所采用的空间句法方法一定程度上忽视了海岛空间中存在的人文风俗、风水观念等非空间因素，这些因素同样是潜在的对海岛空间形态与旅游者空间行为产生影响的因子;（2）对旅游者的主观决策机制探索不足，旅游者行为决策可能还受到其他因素影响，表现形式也不局限于停留和凝视行为，仅从多源异构时空大数据视角切入缺少了在实地情况下对旅游者深度访谈或实景眼动研究的主观角度刻画，在后续的研究中应给予进一步关注;（3）在探索海岛空间要素对于旅游者的吸引力方面，考虑到旅游者不同的旅游目的，可能有潜在的文化要素与空间要素协同对旅游者产生吸引力，两者对旅游者产生的吸引力是否存在差距及其协同效应仍值得进一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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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Influence of the Spatial Form of Island-type Tourism Destination

on Tourists’ Behavior： The Case of Five Tourism Islands in Fujian

LI Yuan1，2， GUO Jing1，2， HUANG Jingxiong1，2， LIANG Jiaqi1，2

（1. School of Architecture and Civil Engineering，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361005， China;

2. Fujian Key Laboratory on Sensing and Computing for Smart City， Xiamen 361005， China）

Abstract：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vigorous development of island tourism， spatial form is an important perspective to understand the adjustment of man-land relationship in the process of island urbanization and tourism. It is of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focus on， quantify and analyse the influence of the spatial form of island-type tourism destination on tourists’ footprint and visual behaviour accurately. This paper selects five island-type tourism destinations in Fujian province with a long history of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rich forms， based on Lefebvre’s space triad of the production of space theory， and constructs an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map space-footprint space-cognition space”. In detail， using space syntax and GIS spatial analysis method to understand the spatial form of island-type tourism destinations based on GPS-tracking data and photos from the Internet， and use multinomial logit model （MNL） to explore the interaction mechanism between island spatial form and tourists’ behavior. According to the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island spatial form and the distribution of tourists’ footprint and visual behavior， the result shows： （1） In terms of spatial form， the five islands have formed their own obvious core centre and spatial development axis， and the tourism effect has formed a local sub centre. Besides， there are rich tourist attractions on the edge of the islands， but the permeability of the road network is poor; （2） The spatial heterogeneity of tourists’ footprints is significant， tourists’  stay behavior forms a cluster space， and there is a local spatial dislocation between the travel trajectory and the road’s betweenness degree of the islands; （3） MNL model shows that tourists’  location preference is part of the factors of decision-making， and the island spatial form strengthens the tourism cluster effect. Among them， the island land form， road network form and settlement form are the key points to improve the tourism experience; （4） Tourist behavior reshapes the reproduction of island space. Overall， this paper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to examine the spatial structure of island tourism destination， and provides decision-making reference for promoting people-oriented tourism planning and management services. The reserch found that by improving the spatial structure of the island and optimizing the layout of tourism facilities， optimize the landscape system pattern by combining the advantages of island resources， or pay attention to the needs of tourism experience and diversifying tourism products are conducive to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island tourism.

Keywords： island-type tourism destination; spatial form; tourist behavior; GPS; multinomial logit model

[責任编辑：刘    鲁;责任校对：郑    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