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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博物馆观众共情的因素研究

2022-07-04徐金燕唐春艳

科学教育与博物馆 2022年3期
关键词:海门共情藏品

徐金燕 唐春艳

江苏省江海博物馆

0 引言

博物馆拥有观众可接触的藏品,是吸引观众参与的理想机构,并为拉近观众与藏品主题之间的距离提供了机会[1]。随着博物馆的服务和研究对象逐渐从关注藏品转向关注人、人与藏品的关系以及藏品与人的双向互动上[2],博物馆研究者开始重新思考博物馆藏品与观众的关系,特别是观众的情感体验[3]。认为观众不再是内容的被动接受者,而是一个与周围环境进行感官对话的行动者,并且通过博物馆建立新的社会联系、创造持久的记忆和情感共鸣。因此,博物馆不仅是一个可以为观众提供学习的场所,而且也是一个可以实现观众情感体验的地方。

其中,对于博物馆观众共情体验的研究正成为博物馆领域的一个新兴话题[4]。共情最早是在哲学美学中提出,并逐渐受到其他学科研究者的关注,它是指对他人感受和处境的理解,是个体认知、情绪和行为三个系统协调配合而形成的,通常被认为是认知能力和情感能力的结合体[5]。在博物馆领域中,共情不仅可以帮助观众理解藏品所要传达的历史底蕴和艺术价值,更重要的是能让观众融入情感,从而实现其与藏品之间的互动,形成精神上的共鸣。Marcus等人强调在历史和博物馆教育领域引发的情感参与和共情,通过再现过去的世界来激发年轻人对历史知识的理解[6],产生情感共鸣。此外,共情还能帮助观众缩小对文化的认知差异,从而产生文化认同、承担社会责任。另一方面,观众是博物馆设计者最终呈现作品的“共情对象”[7],因此了解观众的共情体验,可以帮助设计者厘清藏品与观众之间的关系,在陈列藏品时站在观众的角度来思考和设计,从而呈现出的展览更能满足观众的情感需求。并且Center for The Future of Museums 将共情视为影响博物馆发展方向的关键因素[8],可见共情在博物馆未来发展中具有重要的地位。目前,共情在博物馆实践中的运用已经得到相关的研究[9-10]。Jennings[9]针对博物馆可以做些什么来引发观众的共情,并提出将共情作为一种制度政策。Silvers[10]将共情描述为一种工具,博物馆可以将其作为资产和设计的一部分。总之,不管是共情本身所具有的内在价值,还是其在博物馆中作为一种手段所发挥的作用,在博物馆领域研究共情都具有其重要的现实意义,而要想充分发挥共情的价值,需要知道哪些因素会影响观众的共情。本文以江苏省江海博物馆为案例,通过对观众的观察和调研,试图研究哪些因素会影响观众在参观过程中的共情体验,从而得到相关结论,研究结果对于博物馆设计者在具体的藏品展览、陈列设计等方面具有指导性意义。

1 研究设计

1.1 案例选择

江苏省江海博物馆位于江苏省南通市海门区,是一座以全面展示江海文化起源、传承、发展为主题的省级国有博物馆,也是江海文化的传承中心。本文之所以选择江苏省江海博物馆作为案例,出于以下考虑:首先,该博物馆以江和海为主题,全面展示长江入海口独特的地域文化。不仅如此,它的整体布局以海门独有的“四汀宅”为原型,是海门传统民居的缩影,也是海门重要的文化符号;其次,该博物馆目前共有两个固定展区、两个特展区,其中固定展充分展示了江海文化和海门历史文化的历程。这些展览的内外场景布置都能有效促进观众的共情反应,因此江苏省江海博物馆成为研究观众共情体验的绝佳案例。

1.2 数据收集

不同来源的数据及其之间的相互验证可以提高研究的可靠性和有效性。本文的数据来源包括以下两个方面:博物馆工作人员和观众。两个样本的材料收集和分析分开进行,以保证研究的信度和效度。

1.2.1 博物馆工作人员访谈

为充分了解博物馆工作人员在布置固定展时的理念,采访了当时负责布展的3 名工作人员,请他们谈一下当时对展厅布置、场景设置、藏品选取及摆放等设计的构思及想法。

1.2.2 博物馆观众访谈

通过半结构化深度访谈的方法对25 名参观的观众进行一对一访谈,以深入分析和了解采访对象的想法。访谈主要围绕以下两个问题:(1)你来博物馆的目的是什么?(2)哪些展览让你的感触最深?为什么?

在访谈开始之前,研究人员首先向受访者介绍本次研究的主题与目的,并对受访者的基本信息进行采集。每次访谈持续时间约20—30 分钟,访谈结束后,给访谈者完整的访谈记录,并询问他们是否还想补充什么,最后累计收集并整理访谈文本2 万余字。

1.3 资料分析

本文采用扎根理论对收集的资料进行编码分析,通过开放式编码、主轴式编码以及选择式编码来对文本内容进行深入分析,并对博物馆工作人员和观众的调查结果进行对比,从而发现哪些因素会影响博物馆观众的共情。

1.3.1 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将原始资料进行逐词、逐句、逐段编码,进而实现概念化和范畴化[11]。从访谈资料中抽取出“再现当时的情景”“使用过的物品” 等9 个概念,再按照其彼此间的逻辑关系进一步归纳整理为5 个初始范畴(表1)。

表1 开放编码形成的范畴示例

1.3.2 主轴编码

主轴编码是为了挖掘主范畴,在建立的概念和类属之间发现其中的关联和差异[11]。本文通过主轴编码概括出2 个主范畴,分别为博物馆因素和个人因素(表2)。

表2 主轴编码形成的主范畴

1.3.3 选择式编码

选择式编码主要是从主范畴剥离出核心范畴,并将其和其他范畴关联起来,以“故事线”的方式来梳理和发展核心范畴[12]。本文通过对主范畴的深入分析,并结合本研究主题,发现可以用“博物馆观众共情的影响因素”来囊括所有其他范畴,故将其定为核心范畴。因此,本文的“故事线”为:影响博物馆观众共情的因素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博物馆因素,主要包括有构建的情景化、展览的藏品、展览中的技术运用;另一个则是个人因素,主要包括有观众预先的经验或了解、换位思考。

2 研究结果

本文通过对访谈资料的编码,共甄别出2 大类(5 维度)影响观众共情的因素,下面对5 个维度及其内涵进行诠释,从而更清楚地展示影响因素的推演过程。

2.1 构建的情景化

在访问过程中,对于博物馆构建的场景,观众都表示留下深刻的印象。一种是不熟悉的场景令观众加强了自我认知,进而引起情感共鸣。如“我在移民迁徙的浮雕图上看到一群人拿着自家的家当,抱着孩子,推着车子,能想象到海门人民当时举家迁徙的

场景,体会到他们的不舍与无奈。”在采访过程中不止一名观众表示自己不知道海门的海陆变迁史,通过观看视频、文字解说等对海门的变迁史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当他们看到这幅迁徙浮雕时能够感同身受,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大规模迁徙的场景。这些想象行为涉及认知过程,同时也验证了共情维度中的认知组成部分。另一种是对自己熟悉的场景,直接唤起了观众的共鸣。如“这个青龙港老码头,那时候去上海肯定坐这个,我还记得自己17 岁第一次坐船到上海去找亲戚,前一晚上还睡不着,我大伯让我带了一个水烟管回来,结果被我给弄丢了,印象深刻”。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场景,博物馆构建的情景化更容易让观众感同身受。除了博物馆内部构建的情景化外,还有一部分观众觉得博物馆外部的建筑造型也很有特色,特别是四周环水的建筑布局,虽然很少有人知道博物馆的建筑造型是特别采用了海门特色民居“四汀宅沟”的形式设计的,但当被告知时,观众表示很亲切。如“以前经过这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博物馆的建筑造型比较有特色,后来听介绍说是按照我们海门民居的四汀宅沟造型建造的,觉得很有意义,倍加亲切”。同时,在对博物馆工作人员的访谈中也验证了这一点,他们表示一个是注重对场景的营造,试图通过情景化来加强观众的参观体验,如“我们通过各种场景的布置,希望观众可以身临其境,看到这些就可以联想到当时祖父辈们在这里生活的场景。我们特别设置了一个场景就是介绍了江海人民在种植农业、渔业和盐业的场景”。情景化的设置也确实受到了观众的好评和青睐,“这个古镇在博物馆刚开业的时候,好多参观的民众都喜欢来这里打卡拍照,对这里的评价很高”。

2.2 展览的藏品

博物馆中展览的藏品对于观众情感的激发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些藏品都充当了情感触发的因素。一方面,对于观众自己熟悉的藏品往往会引起他们的共鸣,如“我记得江海人家门口有个篮子,我小时候好几个小伙伴都有一个迷你版的,我那时候特别想要一个迷你版的,我们小时候去挑野蒜,看她们拿着那个篮子就很羡慕。”“那张红木床和我小时候住在奶奶家的一模一样,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快乐时光,还有那张儿童木椅,我家现在的阁楼里还有,我爷爷是木匠,小时候给我姐姐和我都做了一张,看到这张儿童椅觉得格外亲切让人觉得很感动。”使用过这些藏品或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更有可能会对展览的藏品产生更深层次的共情,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博物馆中的共情实际上是观众自身的背景、经历与博物馆之间的互动。另一方面除了看见熟悉的藏品能引起观众的共情外,一部分观众则通过了解藏品背后的故事和人,激发了自己的情感体验。如“看到大生三厂纺纱机器内心很震撼,同时也很钦佩张謇先生,可以体会到在那个年代创办实业的艰辛。”“看到这些煮盐工具,我脑海里就浮现出当时老百姓像炼银一样去煮盐,并且这些盐最后还成为了贡品,获得意大利米兰世博会的优先奖,这可能就是我们江海儿女勤劳、智慧的品质象征,我很自豪也很感动”。事实上,带有特定情感故事的藏品具有特别强烈的吸引力,可以影响观众[13]。展览中展示的个人故事以及与这些故事相关的藏品刺激了一些观众的情感参与,这与Smith[14]关于英国奴隶贸易展览中观众反应的研究结果一致。因此,最后让观众印象深刻的往往不是藏品本身,而是藏品所引发的个人故事。虽然没有明确地表示想通过展览藏品所引发的个人故事来激发观众的情感体验,但博物馆工作人员表示“我们会在一些珍贵物品或者人物的旁边配一些介绍,特别是人物的经历和故事。” 这也说明了在展览藏品上,他们也试图详尽地为观众展示所有介绍,以增加观众对藏品的了解。

2.3 展览中的技术运用

博物馆中除了固定的文字、照片等材料,还配以一些互动性的体验,为观众提供一个对话和交流的平台,博物馆经常使用这种技术来营造亲密的氛围[15],对于观众情感的刺激有明显的作用。如“二楼还有一个比较有趣的是,通东和沙地的民俗展示区。旁边还有一个测试方言的机子,让我们自己体验,我看到别人都在那测试,我自己也测试了下,这时候觉得我们的方言还挺有魅力的,听到家乡话也感到很亲切”。方言作为地域文化的一种代表,通常能引起本地观众的参与互动和共情,而对于外地观众来说则能立刻辨别出地理位置,因此,在博物馆展览中通过方言的体验形式可以激发观众的情感体验[16]。此外,视听表达也在引发观众共情上具有重要作用,江海博物馆中还运用了音乐、视频的形式。如“二楼有一个地方是海门山歌剧团放的歌和视频,我记得最清楚的应该是叫淘米记,这可是我们海门的名歌,那时候我们天天唱,好听的咧”。熟悉的音乐,会让观众想起与音乐有关的记忆,烘托了气氛,勾起群体记忆,加上视频里的表演,让观众仿佛置身其中,引发情感共鸣,增加地方的认同感[16]。博物馆工作人员则表示“我们在一楼入口处就播放了海门的城市宣传片,在具体的一些场景上还加入了语音进行解释,当然在我们的二楼展厅,还有一些互动的小游戏,观众都很积极地尝试这些小游戏”。这一点也得到了验证。

2.4 观众预先的经验或了解

对博物馆里展览藏品的理解和认识,一部分观众表示在进入博物馆之前就了解过相关知识,对展示的人物及博物馆的主题有过提前的了解,因此在认知上已经做好铺垫。如“来之前,我们学校的老师就和我们讲过了今天是来参观和学习有关张謇先生的,并且向我们讲述了有关张謇的生平和事迹,所以当我看到博物馆里布置的这些东西时,感觉很熟悉”。另一些观众表示是从父母、爷爷奶奶那里听说过有关的介绍和故事,因此看到一些展览的东西时会感到熟悉和亲切。如“这个芦花靴虽然和我们那时候不是一样,但和我们家那边穿的木屐差不多。下面是高的,主要就是为了雨雪天气不会湿,这个我爷爷就有,小时候就听爷爷奶奶讲过,所以一看到这个芦花靴就觉得很亲切”。这些预先的知识和经验与博物馆展示的内容形成了紧密的结合,影响观众的动机和理解,让观众有充足的背景知识来理解博物馆的展览,因此最终会影响观众对藏品的感知[17],也更容易引起观众的共情。

2.5 换位思考

换位思考其实是一种将自己投射到另一个新的环境中,在认知上想象他人想法、经验的过程。在访谈时,观众表示看到一些资料或者场景时常常感觉自己那一刻变成了场景里的人,或者能够感同身受。如“我看到他们挑着担子,扛着框子在海边工作,那时候就感觉自己站在那里也在工作,帮他们开垦荒地,感受到了他们的辛苦,向他们致敬”“我看见张謇一生所创办的实业,大生纱厂、颐生酒厂、通海垦牧公司等等,突然明白了他当时为什么弃官从商,创办实业,兴教育。在那样的环境下,能有如此的成就,张謇真真不愧是一名大英雄”。此时此刻观众将自己想象成场景里的人,站在他们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对一个价值观和所处的历史时期与我们不同的人表示理解,从而引起情感上的共鸣。这与Batson等人的研究结果一致,换位思考被认为是诱发共情的因素之一[18-19]。另一方面,观众通过换位思考理解藏品所要传达意义,而对于设计者而言,可以运用换位思考,在具体的展陈设计中站在观众的视角想象他们所期望看到的效果,什么样的设计才会引起博物馆观众的共情。换位思考已经被证明适用于博物馆的实践[20]。

根据上述的研究发现,本文拟提出影响博物馆观众共情的因素模型(见图1)。

图1 影响博物馆观众共情的因素模型

3 结论与启示

本文通过对江苏省江海博物馆25 名观众及3名博物馆工作者的访谈,发现了影响博物馆观众共情的两大类因素,将其细分为5 个维度,个人因素包括有预先的经验或了解、换位思考,博物馆因素包括展览中的技术运用、构建的情景化和展览的藏品,并提出了影响博物馆观众共情的因素模型。在具体的研究中发现,通过展览的藏品传达文物故事,是影响观众共情的一个重要维度,也成为博物馆观众最主要的参观目的[21];而构建的情景化则让观众身临其境,也验证了共情的认知和情感维度;展览中运用的技术则为观众提供了对话的机会和平台。观众预先的经验或了解则为观众提前了解博物馆的相关知识打下基础,但同时也会存在误导观众,形成惯性思维的问题;换位思考则是共情的一种诱导,促进观众对人物、历史的一种理解。这些影响因素都有利于引起观众的共情。这与Falk 等[22]人的研究结果相吻合,Falk 等人认为研究博物馆观众体验需要考虑个人的、社会文化情境以及外部环境的影响,其中社会文化情境对应了本文中观众预先的经验或了解、构建的情景化和展览的藏品。

博物馆和观众需求之间的矛盾常常在于,展览设计者在陈列设计时往往会注入对藏品价值的自我理解,通过藏品的不同形态展示来表达自我的理解与审美,这往往可能会导致观众在获取信息时难以理解和接受,从而可能会引起观众对博物馆展览的不认同或低评价,这也可能是造成博物馆与观众需求之间矛盾的根源所在。因此,本文的研究结果对博物馆展览设计者的启示在于:首先,博物馆设计者应意识到共情在诠释藏品文化价值、宣传教育作用上的重要性,将共情作为展览设计中的关键部分;其次,在具体的设计过程中,设计者不仅需要共情观众即站在观众需求的角度对藏品进行设计,而且需要了解哪些因素会影响观众的共情。因此设计者可以充分运用本文的研究结果,通过多种策略激发博物馆观众在参观过程中的共情或情感体验。具体来说,博物馆设计者可以通过挖掘藏品背后的故事来刺激观众的情感参与,带有特定情感的藏品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可以影响观众,讲好文物故事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运用先进的技术手段,比如多媒体音像技术、虚拟现实技术等辅助藏品展示,一方面增加了展览的趣味性、观赏性,另一方面也能够实现观众与藏品之间的互动,调动观众的情感参与;增加情景化设计,根据藏品反映的主题,结合目标观众的特征因素,设计符合主题的情景,使得观众和藏品主题内容之间产生共鸣,积极影响观众的思维和行为,使共情的激发更加有效,从而让观众获得博物馆展览所要传达的思想和知识。同时,研究结果也表明,观众预先的经验或了解也会对观众的共情产生影响,博物馆可以在入口处、参观过程中安排讲解员为观众进行讲解,做到提前干预,这对于观众共情的激发也是具有重要作用的。但同时,设计者也应该意识到共情手段的应用不是为了操纵观众的情感,而是将博物馆的主旨、使命和价值观传达给观众。因此,博物馆设计者应准确定位,充分发挥共情的价值。

共情在博物馆领域的研究还有待深入。本文仅研究了江海博物馆这一案例,后续可扩大研究的案例和样本数量,以提高研究结论的普适性。本文是在观众参观完后立刻进行的访谈,如果能对这些观众进行三个月后追踪访谈,相同的问题是否会得到相同的答案以及是否还会出现更多影响观众共情的因素都有待进一步考证。本文对不同的访谈对象尚未分开进行研究,后续的研究中可以探索不同年龄阶段人群在影响博物馆观众共情因素上的不同之处,从而有针对性地为博物馆工作者在藏品展陈设计及环境布置中提供相关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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