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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后代的野望

2022-07-04何任远

看世界 2022年13期
关键词:普鲁士大公公爵

何任远

霍亨索伦城堡

在德国西南部城市斯图加特郊外的一座山上,屹立着一个巨大的哥特式城堡。在各国游客心目中,德国新天鹅堡也许是最著名的城堡,但实际上真正属于德意志帝国皇权核心的所在,是这座名为霍亨索伦城堡的硕大建筑。

尽管现在名气不如新天鹅堡,但是“霍亨索伦”这名字绝对是德国人难以遗忘的:大名鼎鼎的霍亨索伦皇朝,是普鲁士军国主义的象征,也是从1871年到1918年之间带领德意志帝国成为欧洲五个列强之一的那个皇朝。

如今,这座原本早已落寂的霍亨索伦城堡再次吸引人们的目光,而始作俑者则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德皇威廉二世的曾曾孙乔治·弗德里希·费迪南。在他的身份证和相关身份法律文件上,他的名字后面还会有这样一个头衔:普鲁士王子。

两年前,普鲁士王子决定诉诸法律,试图争取回霍亨索伦家族在柏林东郊波茨坦的一座行宫,以及宫内上千件艺术藏品的所有权。没完没了的法律消耗战,成为了当代霍亨索伦家族在德国土地上的“新战事”。

没错,在实行共和制的今天,联邦德国政府依然承认他的“普鲁士王子”头衔。与此同时,在德国依然有为数不少名字里带有“冯”(von)的贵族。由于担心再次引起社会撕裂,德国政府一直对这些旧帝国的遗老遗少们的头衔采取默认的态度。

普鲁士王子的非官方头衔,还包括霍亨索伦家族普鲁士旁支的族长,以及霍亨索伦城堡的业主。尽管顶着一个王子的头衔,这位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也许会加冕称皇的“70后”德国人,现在以建筑设计为生。他的客户非富即贵,他的生活也富足优越,但头上早已失去昔日帝国时代的荣光。

翻开今天的欧洲地图,普鲁士早已不复存在,而普鲁士王子如今在德国也没有什么政治实权。当代的普鲁士王子也许不再图谋君临德国,但对祖上流传下来的私人家产,却依然念兹在兹。

一战前修建的柏林郊外的波茨坦西西莉亚宫,到底有多大?

它有176个豪华房间,还有一个广袤的后花园以及巨大的喷泉装置。没错,这座宫殿就是在二战欧洲战事结束后,罗斯福、斯大林和丘吉尔三巨头举行会晤并发布《波茨坦宣言》的地方。隨着冷战拉开帷幕,这座宫殿所在的整片地区都被划入东德领土。

在斯大林时代,东欧阵营各国对战前的王公贵族们展开了一场大清算运动。东德、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等国境内的王室和贵族阶层,被剥夺了他们的世袭资产,霍亨索伦家族的后人从此也跟波茨坦的这座宫殿无缘。

1978年出生的普鲁士王子,如今把目光放在原本属于自己家族的波茨坦西西莉亚宫。他的申诉理由是,在两德重新统一后,联邦德国在1994年出台了法律,规定在东德被剥夺资产的原居民,可以申请索回之前属于他们的物业。但有一道门槛却卡在了霍亨索伦家族的面前:那些曾与纳粹政权合作过的家庭,被剥夺赎回东德资产的权利。

波茨坦西西莉亚宫

那些曾与纳粹政权合作过的家庭,被剥夺赎回东德资产的权利。

于是,双方的司法拉锯战集中在:到底霍亨索伦家族有没有跟纳粹政权合谋过?在德国国会的多次听证会上,负责文化和历史的议员们和历史学家们进行过多次激烈的辩论。一些人指出,威廉二世的儿子自1936年后,多次向希特勒寄生日和新年贺卡,字里行间充满仰慕和崇拜的意味。但说到俩人是否有真正的合谋,各方还没能拿出真实的证据。

2016年1月15日,列支敦士登大公汉斯·亚当二世(左二)参加列支敦士登国家节庆典

尽管祖上已被废黜了皇权,霍亨索伦家族依然有财力和精力在这个法律拉锯战中耗下去。今天的普鲁士王子,跟亲自与“铁血宰相”俾斯麦一起指挥千军万马的祖上不可同日而语,却也佐证了霍亨索伦血脉流传下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跟德国废帝后代相似,中欧弹丸小国列支敦士登的王室,也发起了一场针对前东欧阵营国家的司法战。列支敦士登原本是奥匈帝国境内一个拥有一定独立主权的小公国,其家族跟人数庞大的哈布斯堡家族也有过通婚的历史。

在今天属于奥地利和捷克的土地上,列支敦士登家族拥有多座庄园和城堡。有意思的是,现任列支敦士登大公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依然拥有一座巨大的城堡,而列支敦士登大公一家也多数生活在维也纳,甚少出现在自己统治的那片狭小疆域。

在一战结束后,奥匈帝国覆灭,然而这个深埋在山脉里的小公国却存活了下来,至今成为了欧洲面积最小的国家之一。本来与世无争多年的列支敦士登大公国,在冷战之后却在欧洲引起了一阵外交风波:由于大公家族在捷克斯洛伐克的物业在冷战时期被收归国有,冷战结束后,这个阿尔卑斯山脉里的小王朝希望拿回本属于自己家族的领地。

列支敦士登大公汉斯·亚当二世,坐拥的国度虽然微小(国土面积只有160平方公里),作风却极其强势。作为欧洲仅存的绝对君主,汉斯·亚当二世对内不退让任何实权,对外则寸土必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列支敦士登不承认捷克斯洛伐克(乃至解体后的捷克和斯洛伐克)主权,只因为后者并未理会列支敦士登的需求。

如果列支敦士登能够拿回位于捷克的领地,那么列支敦士登家族在国外拥有的土地,将会比列支敦士登本国面积还要大十倍。这其中包括了两座已经列入世界教科文组织名单的著名城堡:莱德尼采城堡和瓦尔季采城堡。

为了赢回这些祖辈住了700多年的土地,列支敦士登火力全开,先是否认捷克的主权,之后于2020年又在欧洲人权法庭起诉捷克政府,认为其行为侵害了列支敦士登公民的权益。

但估计列支敦士登的胜算其实很小。毕竟,当年捷克斯洛伐克在二战后收缴列支敦士登的依据,是驱逐其境内日耳曼居民的政策,而这种战后国家间的种族大置换,几乎没有返还原资产的例子。

而且,列支敦士登的领土索要,牵涉面积广,但受影响的人却极少。用捷克外交部的话说,这种要求“只为了满足一个人(列支敦士登大公)的利益”。

莱德尼采城堡

瓦尔季采城堡

坐拥大片土地、住在具有历史价值的城堡里、手头有一批昂贵的艺术品和珠宝首饰,仿佛是当下贵族和没落王室的生活画像。但是实际上,这些不能直接投入经济生产的资产,搞不好可以是一笔庞大的负担。

在BBC一部名为《英国贵族》的纪录片里,就有这样一句话:“在十个爵爷中,有七个患上了抑郁症。”想方设法维持住自己的城堡和庄园的经济周转,成为了他们一周七天的主要活动。

用英国王公贵族中地位仅次于温莎家族的第十一任马尔博罗公爵的话说,“我每天都要为保存马尔博罗城堡而战斗”。这位老迈的爵爷并非没见识过自己家族的中道衰落。在他的爷爷第九任马尔博罗公爵任内,家族庄园到了几乎破产的边缘,还好他在第三段婚姻中迎娶了一个美国女富豪,最终用美国人的钱重新救活了这座庞大豪华的庄园。

像列支敦士登大公这种占了一个国家,还要在国外继续抢地盘的小君主,實属得理不饶人。这位大公收纳过去遗失了的城堡和庄园,但并不需要以它们作为收入来源。毕竟,汉斯·亚当二世这个世界君主富豪榜上排第六的山国之君,是世界上最大的由家族经营的银行—LGT集团的拥有者。这个由列支敦士登家族实际管理的银行在全球都有网点,在2021年的总值超过2000亿瑞士法郎。

巨额的财富,给予了这个山国小朝廷在国内的巨大权力。根据列支敦士登宪法,大公对议会制定的法律以及首相的任命,具有一票否决权。2012年,列支敦士登就大公的否决权进行投票,最终公投结果显示,大公以76%的支持率保住了自己的一票否决权。

在公投拉票期间,列支敦士登大公只做了一件事,就让国民屈服了:他扬言,要是公投失败,他将携带所有财富和LGT集团一起搬离列支敦士登,让这里的居民生活水平马上一落千丈。

跟海湾地区的绝对君主制国家类似,大公用高福利政策,成功维系住国民对自己的支持度。有钱、任性、强势的列支敦士登大公,在欧洲范围内也只能算是个特例。

1975年,第11任马尔堡公爵约翰·斯宾塞-丘吉尔在布伦海姆宫

回到之前的英国马尔博罗公爵庄园,任性的代价非常高昂:目前在世的第十二任马尔博罗公爵,曾是一个花花公子,不仅被曝长期吸毒,还在电视记者前动粗打人,是所有英国顶流贵族中最声名狼藉的一位。他的行径,导致其父亲第十一任公爵终止了他的庄园继承权,直到父亲和委托的管理委员会认为儿子摆脱毒瘾后,才作出是否重新赋予其继承权的决定。

为了赢回庄园的继承权,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瘾君子不得不每天开着吉普车,到庄园的各个角落监督维修的工程,还要在城堡组织各种收费旅游项目,以赚取维持城堡运转的费用。最终,在父亲的首肯下,管理委员会才把继承权重新授予这个痛改前非的花花公子。

马尔博罗庄园比白金汉宫还要辉煌。这里的第一任主人是曾率领英国海军击败宿敌法国,为英国奠定帝国霸业的马尔博罗公爵;后来在二战中为英国力挽狂澜的一代名相温斯顿·丘吉尔,也在这里出生。

如今,名字同样顶着一个“丘吉尔”的第十二任马尔博罗公爵,每天愁的是什么时候庄园的屋顶浮雕需要怎么修补,到了什么季节就要组织什么游园项目,以及每天赚了多少参观者的门票等问题。当记者问他希望在历史上留下什么痕迹的时候,公爵的回答就是:“我只希望作为庄园的守护者被记住。”

时至今日,除了汉斯·亚当二世这样的少数例外,西方国家的王公贵族们大部分都已不再掌管一个国家的政治和经济命脉。他们祖上留下的财富和资产,成为了他们每天劳碌的包袱。他们与其说是城堡和庄园的主人,还不如说变成了城堡和庄园的一辈子打工人。但无论是德国废帝还是马尔博罗公爵的后人,他们都以王室和贵族后裔的身份而自豪,也乐于为祖上留下的头衔和包袱操劳到最后。

责任编辑谢奕秋 xyq@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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