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养老机构空间嵌入的治理逻辑
——基于多地典型案例的研究
2022-07-03周玉萍廖启云
王 成,周玉萍,廖启云
(太原科技大学 人文社科学院,太原 030024)
在老龄社会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背景下,社区养老是国家主推的养老服务供给模式。近些年,发展社区嵌入式养老机构是社区居家养老的重要内容,《“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明确提出,“推动专业机构向社区延伸,整合利用存量资源发展社区嵌入式养老”。社区嵌入养老机构并非以往规模庞大、常落址于城市郊区的大型养老院,而是为了完成社区日托、全托或者上门服务所需要的微型养老服务机构,其辐射范围是一个或多个社区。
近年来许多地方发生抵制社区养老服务机构的事件,对此,一些学者开展了相关研究。比如徐敏[1]、赵小兰[2]、景荣杰[3]等,从邻避效应的视角分析了养老机构被抵制的逻辑机理,包括从心理层面的抗拒经由风险感知差异扩大形成行为层面的抗拒。这些研究虽然从动态层面上详细解剖了抵制机理,但却缺乏对社区养老机构发展困境的系统性考察,也缺乏从老龄社会治理、社区治理样态等更为宏观的层面进行深入勘探。本文将社区养老机构在社区被抵制刻画为空间嵌入失效,结合多案例的分析探讨嵌入失效的成因和嵌入成功的实践机制。
一、社区空间与养老机构嵌入
(一)社区空间形态
学界对空间的关注大致经历了“客观空间论”“主观空间论”和“空间生产论”[4],客观空间论的代表如亚里士多德认为“空间是事物所占位置的总和”,空间既不会受到其中事物的影响、也不会受到感知方式的影响;“主观空间论”的代表如康德把空间视为感性的直观形式,认为空间是感知者想象的产物;“空间生产论”的代表如列斐伏尔,他认为空间是社会的产物,主张要从关注“空间中的产物”转为关注“空间本身的生产”。“空间生产论”超越了空间是“僵死的、刻板的、非辩证的和静止的东西”[5],避免了将空间知识在物质领域、精神领域或社会领域间割裂,主张将三个领域连接起来,实现空间的统一与升值。列斐伏尔认为空间生产包含三个层面,分别是“空间的表征”“表征的空间”和“空间实践”。
其中,“表征的空间”(space of representation)是一种直接经历(lived)的空间,关注的是空间的具体使用和使用价值,反映了人们的真实生活场景与生活体验;“空间的表征”(representation of space)暗含空间背后的生产关系与社会秩序,与各种利益的知识、意识形态和权力关系相互关联;“空间实践”(spacial practice)是空间中的生产,它包含社会构成物的生产与再生产,体现了“空间的表征”与“表征的空间”之间的相互组织、转化和作用。
社区空间既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物理空间,也不是单一层面的想象和感知的产物。对照“空间生产论”中的三元辩证关系,社区空间应包含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生活实践,如表1 所示。物理空间是社区的外在物质形态,包括社区所处区位、社区内部景观、社区面积等;社会空间是指由居民主体属性的组成而构成的结构或主体行动而重构的空间结构,比如群体内部结构、异质性强弱、关系网络等,其中关系包括社区家庭内部的关系、家庭之间的关系、整体层面的代际关系,以及社会关系网络背后的权力关系;列斐伏尔关注空间生产与日常生活的密切关系[6],社区是城市居民的基本生活场景,居民在社区中开展日常生活实践,比如居民的个体实践、互动实践,同时也体现着商品化、市场交换价值对日常生活的宰制。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生活实践三者相互关联、影响,共同型构了社区空间形态,是社区层次的客观结构。
表1 社区空间的三元辩证关系
(二)养老机构嵌入社区空间
养老机构嵌入社区的意义何在,是关注养老机构社区嵌入的基本前提。
2008 年全国老龄办《关于全面推进居家养老服务工作的意见》出台以来,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成为养老服务政策的重要推进内容。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供给涵盖两个层面,一是“由社区养老”,二是“在社区养老”。前者主要针对独居、孤寡、高龄、失能半失能老人,子女日常难以照顾,由社区中的养老服务机构进行全托式养老;后者主要针对低龄、非失能老人,老人居住在家,由社区购买居家养老服务进行上门服务,或参与社区“日托”项目。但不论是哪个层面,在社区空间内存在养老服务机构是一个重点,这种养老机构并非是规模庞大的全天候养老机构,而是一种社区嵌入式的养老机构,比如北京万科家园社区养老服务中心、合肥庐阳区“喘息托养”社区照护中心等,其较好地实现了养老资源嵌入和功能嵌入[7]。
从学理层面讲,社区空间内拥有养老机构涉及到养老服务“可及性”。服务可及性是指服务对象能否方便、及时、实际地获得自身能够负担得起且愿意接受的服务[8]。其中空间意义上的地理可及性十分重要,比如在解释老年人使用正式社会服务的经典模型安德森模型中,地理位置可及性是一个重要指标,可以借此衡量老年人是否可以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及时有效地享受到养老服务。近年来,学界对社区养老服务的可及性进行了大量研究,如陈岩燕以上海市普陀区某社区为例,发现可及性显著影响不同类型服务使用[9];吴克昌以广州市社区养老服务体系构建为研究对象,认为服务可及性是构建现代社区养老服务体系的关键因子[10];李小云基于GIS 技术分析,发现南昌市社区养老服务中心站点配置不足[11]。
从政策实践层面讲,国家已经深刻认识到社区养老服务可及性在空间意义上的重要性,比如国务院《关于加快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中规定,城市养老服务设施用地配置标准应该按照人均不少于0.1 平方米进行,《〈“十三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规划〉评估指标体系》中规定,城市社区养老服务覆盖率应大于99%。现实操作中许多城市在社区既建造有辐射半径较大的综合养老服务中心,同时配套建设有辐射半径小、服务供给精准的养老服务输送点[12],两者均可视为嵌入式的社区养老机构。运营方式多为公建民营,引入社会力量负责具体的机构运营事务。
那么,社区养老机构的嵌入在何种层面上是有效的呢?在现实中已经可以看到一些服务机构服务低效、覆盖面低甚至被抵制,其入驻仅仅是一种“形式性嵌入”。在“形式性嵌入”中,并非一定会出现行为抵制,心理抵制或静默远离亦为抵制状态:比如,在较长的时间内社区居民可能对社区中的养老机构视而不见、缺乏兴趣、“不相往来”。社区养老机构只有实现“实质性嵌入”,其生存和发展才能得到保障。结合社区空间类型,社区养老机构需要同时嵌入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生活实践,才能实现从“形式性嵌入”到“实质性嵌入”的转变,如图1 所示。而嵌入不稳或嵌入失效的重要原因,即在于仅仅实现了物理空间的嵌入,而没有充分实现对社会空间和生活实践的嵌入。
图1 养老机构在社区空间的实质性嵌入
二、社区养老机构空间嵌入困境的生成逻辑
随着中国老龄化的快速加深和社区养老政策实践的持续推进,近些年社区空间内围绕养老服务资源配置的矛盾有所增加。本文选取2016—2020 年的5 个典型案例,从中深入勘探社区养老机构空间嵌入困境的生成逻辑。之所以选取下述案例,一是因为这些案例的可得性,二是考虑到这些案例均来自权威媒体、其真实性有保障,三是这些案例集中展现了“居民抵制社区养老机构”的心理和行为特征、具有较强的代表性。
表2 社区养老机构被抵制案例
(一)物理空间:社区公共空间压缩下的公共资源争夺
社区空间内包含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两部分,私人空间与传统意义上的“家”密切相关,表现为自有住宅空间,而公共空间则是社区范围内除却“家”自有住宅空间以外的空间。阿伦特认为,公共性是公共空间的体现,公共性表现为公共生活的关联[13]38。当走出家门后,社区空间内的交通、交际、休闲娱乐等公共生活均是在社区公共空间内开展。由于公共空间内公共生活的关联性,公共生活涉及频繁的主体间互动,互动过程夹杂博弈、对抗或协商、互助等多种样态。人们交往行动许多时候是基于理性考量,但社区公共空间内不同行动者的理性行为存在彼此冲突或对抗的潜在可能[14]。
伴随城镇化的快速推进,许多新型城市社区兴起,高耸的楼层构成这些社区内在景观的显著特点,大量中产家庭和低收入群体集中在其中。资本逐利的本性使得节约成本、提高空间利用率成为建造时的重要指标,因而相较于自有空间,较小的社区公共空间被不断生产[15],人们在十分有限的公共空间内寻求公共生活。社区公共空间的有限性加剧了理性行动者之间的博弈风险,如上述案例中的郑州二七区某小区、惠州惠城区瑶芳花园小区、长沙市怡海星城小区中社区养老机构被抵制与其社区公共空间较为有限密切关联。理性行动者基于成本—收益考量,当认为社区养老机构的出现导致资源获得明显低于成本付出时,抵制行为就会出现。比如,社区养老机构入驻时,他们会认为社区内交通出行、娱乐交际(如广场舞)和健康环境这些公共资源均会受到影响,其通过市场交易获得的居住空间因而贬值。特别是养老机构嵌入到单元楼内时,抵制就会更为剧烈。公共空间的有限性加剧资源争夺和矛盾冲突,这在一项基于广场舞冲突的研究中也得到了实证,这项研究选取的三个案例中,空间距离充足的公共空间没有冲突,而空间距离严重不足的公共空间内冲突激烈[16]。换言之,如果社区公共物理空间足够宽裕,养老机构嵌入社区所遭到的抵制就可能很少甚至没有。
(二)社会空间:代际失衡场域中的老年人权力式微
在社区养老机构遭抵制的原因中,一类原因呈现出代际需求满足之间的矛盾对抗,比如“老人聚在一起,暮气太重,对小孩不吉利”“社区空间有限,建个幼儿园很欢迎”“青少年身心健康会受到一定程度影响”。相较于青少年,老年人的需求似乎是应该“靠边站”的,其生活需求在代际比较中被边缘化。这一现象是代际失衡在特定时空中的集中表达,且此种表达已经由家庭内部延伸至家庭以外的社会,并在社区养老时空中被展示。“代际”既包括微观角度家庭内部的辈分划分,也包括中宏观角度社会层面以年龄划分的社会群体归属[17],二者彼此关联和影响。有学者指出,我国当前代际关系基本处于失衡状态,理性化趋势明显,子代在代际关系中占据主要地位[18]。抚育与赡养义务交换关系失衡,只有哺育而没有反哺育的代际关系接力模式在城市较为明显[19]。当前许多家庭中的代际关系将充满温情的亲子关系变成冷冰冰的交换关系,本质是一场双输的博弈[20]。
快速老龄化与养老服务供给不充分之间矛盾的大背景下,在代际博弈的社区场域中,生产着社区社会空间。“场域中的施为者,他们是资本的主动承载者并具备基于其在场域中的位置及占有资本量而积极行动的倾向,也就是惯习。”[21]在传统社会,亲代位置及其资本占有量具有绝对优势,但随着近现代以来政治、社会、经济制度和环境的深刻变革,亲代和子代位置所具备的能量出现了变化,且经济资本、社会资本的流向主要呈现为由亲代到子代流动,这进一步加剧了亲代权威的弱化。在《资本的权力》中,布迪厄认为“资本和权力,这两者是同样的东西”[22]。代际失衡中亲代的资本式微引致权力式微,且由一种现象成为了一种“群体共识”:较为怪诞的是,案例中持有“老年人的入住会对青少年的健康产生影响”的观点许多来自社区中的老年人,可见社会层面上老年人对自身权力式微有一种心甘情愿的味道。这种权力式微在结构化的场域中逐渐成为一种客观关系的产物,致使养老资源在进入社区的博弈过程中处于弱势位置。
(三)生活实践:社区包容性不足屏蔽内外交流
从现实实践层面讲,社区养老机构没有必要在社区内每一个小区建立,一个小区建立社区养老机构站点足以辐射社区内周边小区。但案例中有部分居民提出“无法接受小区以外的老人居住”“公共空间被外来老人及其家属挤占”,这体现出社区内部的弱包容性。
社区在改革开放之前,单位社区或大院是一种阶层混居模式,虽然单位社区的边界是具体、严格的,但内部管理层、技术人员与普通群众都居住在一个社区中,各群体在社区内部的日常生活中彼此交流互动,社区并没有成为一种阶层区隔的标志。住房改革后,商品房通过价格机制无形中实现了阶层的空间聚集与区隔,能购买同一小区住房的居民,其社会经济地位是大致相当的。受产权意识和“领地”意识增强的影响,中产阶级青睐于封闭小区[23],严格的门禁、训练有素的保安,甚至独门独栋的居住空间实现了小区的封闭管理与个人空间的隐私,个人生活的秩序、安定与财产安全受到保障。布迪厄在《区分》中谈到,“生活空间即各种属性的空间,本身不过是在象征斗争的一个固定时刻的状况,社会空间中不同位置的占据者无论有无区分意图,都借助这些特征相互区分”[24]。严格的封闭管理所型塑的中产阶级的居住特征可视为中产阶级与城市底层居住空间的区分,这种区分被商业资本赋予“精英身份”的象征符号并广泛宣传,封闭社区具有了符号消费的色彩。封闭管理技术的低门槛特征,使得封闭管理又被许多低收入小区模仿习得,“封闭管理”在城市社区内大量蔓延。这种封闭管理与缺乏开放的特点使得小区与外部交流少,造就了社区包容性低、抵御意识强,群体间生活实践互动不多,形成了较强的排斥反应,一旦非预期因素进入该封闭生态中,立马就会产生排斥行为。如《南方都市报》描述,“视频中,在俯瞰视角下,业主发现,小区里闲置多年的综合楼二楼露台上莫名多了几个陌生的身影”[25]。这种出场在居民的心理预期之外,随即被定义为“不速之客”,从而招致明显的拒斥。
三、社区养老机构空间嵌入成功的策略选择
在一些社区养老机构被抵制的同时,另外一些社区养老机构却成功嵌入社区空间。结合相关新闻报道叙事,本文进行案例对比研究,以揭示社区养老机构空间嵌入的实践机制。
表3 社区养老机构成功嵌入案例
(一)物理空间:恰选空间区位
物理空间是社区养老机构生存和建设的物质空间底板,当前社区物理空间中人口密度较高,公共空间较为封闭、狭窄、单一,呈现出一定的碎片化特征。在楼层居住形态中,即使是在私人空间中,双方共享物理空间的情况也比比皆是(比如共享一面墙壁),私人物理空间与公共物理空间的界限有所模糊。在这样的物理空间中活动,彼此之间产生负面影响是较为容易的,比如在室内跑步机上运动极有可能影响到楼层下睡熟的婴儿,带大型宠物外出的同时可能影响到电梯中同乘的邻居。社区的建筑配置、道路系统的承载人数较为有限,物理空间成为稀缺资源。比如一旦外来车辆较多,社区拥挤就会发生,安全问题随之而来。这就要求在城市居住空间内的自我节制,恰当地运用物理空间,以免产生干扰和纠纷。因此,许多社区抵制社区养老机构并非不可理解,社区养老机构物理场所的选择应当因地制宜、恰当落址。比如,深圳市中心的益田村社区益田颐康之家利用益田村广场管理处楼上的一整层空间改建养老院,被社区许多居民欢迎;重庆巴南区龙洲湾街道获得的400 平米社区用房被建成养老中心也被点赞。这种空间选址不是“见缝插针”,而是“错落有致”,与居民的私人空间保持一定的友好距离。相反,如要在居住密度较高的居民楼中选择一层或几层开办社区养老机构,友好距离消失,抵制就极有可能出现。
(二)社会空间:开启多元协商
对社区社会空间中老年人权力式微的治理,短期内难以实现系统性成效,但可以聚焦具体养老服务问题,基于问题焦点梳理相关主体关系矛盾,并进而有针对性地引导干预,在多元关系调节中实现老年人“老有所养”的赋能。在社区养老机构成功嵌入社区空间的诸多案例中,尊重公众意见、展开意见征集,是其成功的重要一环。在重庆巴南区龙洲湾街道龙海社区案例中,社区党委在社区养老中心建设之前,广泛发放调查问卷,积极问政于民,居民大都赞成开办养老机构。与此同时,社区党委与小区物管协商,低价租赁了同一栋楼的700 平方米用房,引入专业养老公司。而在被抵制的案例中,如重庆莱茵河谷小区宏善康乐源养护中心被抵制后,开始入户征求意见,充分调研论证,对矛盾进行协商化解,最终也实现了成功嵌入。社区社会空间包括居民及组织建构的属性,其中包含着多元主体互动关系,比如社区党组织、居委会、业委会、物业公司、居民自组织和居民等,同时在老龄问题处理中则凸显着代际矛盾。社区养老机构嵌入社区社会空间的基本路径,在于洞察多元主体之间的利益勾连与利益空间,促进多方协商,在达成共识的基础上实现嵌入。“公众不应被定位公共服务的消极消费者”“公众是能够表达自身诉求、影响政策过程的有生力量”[26]。在协商中要主动作为,尽量前置协商过程,将协商作为嵌入前的一项必备工程,而不是在问题发生后被动应付。要积极主动征求年轻人的意见,同时不能仅仅征求老人意见而忽略家庭意见,只有在立体化社会网络中启动协商机制方能保障老年人权益。抵制后的协商难度将有所增大,不仅要处理原本就存在的主体关系,也要化解抵制中的怨气愤气,所以前置协商是一条重要的策略。
(三)生活实践:植入诗意元素
列斐伏尔认为,日常生活是一个异化不断产生又不断被克服,能量无限的、永恒轮回的存在论世界。日常生活应当具有一种“生动的态度”和“诗意的气氛”,吉登斯提出日常生活应当具有“具体而丰富的意味”而非现代社会机器般的单调乏味生活[27]。在快速的现代化进程中,人们的日常生活节奏越发加快,方兴未艾的智能技术加剧着社会发展对日常生活的催赶,温情的关系有所失落。日常生活中存在着规训的权力,高层化的居住形态暗含着资本对大众生活的规训,高密度的居住空间满足着资本的快速游移和发酵。德图赛指出,人们可以通过抵制的战术求得审美生存和诗意栖居,这种抵制必须在日常生活中获得实践。社区养老机构在嵌入社区空间的过程中,要唤醒和满足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实践,开发充满诗意的生活实践,以召唤温情的回归和感触。比如重庆宏善康乐源养护中心邀请小朋友和家人参观机构,与每位老年人合影,给老年人表演节目;这一家庭将所见所闻进行非正式宣传,吸引了更多的家庭进入机构参观;中心抓住契机,举办了邻里文化节、歌舞联欢等活动。这些诗意的元素使得居民从机器般的生活工作中暂时获得了解放,触摸社区养老的温情,加深了对社区养老机构的理解,从起初的直接抵制态度变为了接受和欢迎。
四、社区养老机构嵌入发展的空间优化
当前社区养老机构嵌入社区发展更多体现为孤立个体层面的策略实践,其嵌入机制呈现出原子化行动者在与结构互动中的再结构特征。或者说,此种“嵌入”带有一定的艰辛与不易,其效率是有限的,其合法性在当前也容易被年轻群体质疑。在即将到来的深度老龄化社会,政府、社会等多主体需要进行空间优化,以实现社区养老机构的“轻松”嵌入,从而提升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供给效能。
(一)调适物理空间:适老化规划和改造
社区养老机构嵌入“艰难”,从很大程度中说明当前的社区物理空间建设对老年人的非友好。当前社区物理空间的许多象征性符号并未暗示老年人的宜居,相反是年轻人的空间。社区养老机构嵌入后,老年人不仅要在机构内活动,其生活轨迹也会延伸到社区。因此,社区养老机构的嵌入实效并非仅仅局限于嵌入本身,也需要考虑周边居住环境与生活脉络。由此可见,社区空间的适老化规划和改造是一条必由路径:其既有利于社区养老机构的嵌入这一动作的实现,也是对嵌入后其生存发展的保障。2013 年《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增加了“宜居环境”一章,提出“引导、支持老年宜居住宅的开发,推动和扶持老年人家庭无障碍设施的改造”[28]。但国内社区空间内的适老化规划和改造成效并不普及,适老化改造的表面化和形式化问题比较突出[29]。
适老化规划和改造需按照“制度供给—多元参与—由点及面”展开。其一,国内适老化的相关规范供给不足、系统化缺失且操作性缺乏,如《无障碍设计规范》《养老设施建筑设计规范》等存在不适用既有社区适老化改造的问题,因此要加强相关制度供给的系统性、针对性工作,充分完善顶层设计。其二,适老化改造需形成多元互动机制,政府要加强激励政策的出台,提供政策、资源和技术支持,引导市场力量和社会群体广泛参与社区适老化改造,为社区养老开拓物理空间。其三,对既有养老机构嵌入良好、养老服务供给可持续的社区,因地制宜地开展适老化试点建设工作,形成宝贵经验,逐步实现经验的辐射与扩散。
(二)塑造社会空间:构建社区养老生活共同体
面对代际失衡场域中的老年人权力式微,亟待政府、社会、社区层面形成对老年人的整合型社会支持网络。在多元主体所形成的社会支持网络中,老年人处于网络中心,新的社会空间对老年人的赋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老年人权力回归。
这一社会支持网络应以社区空间为枢纽,实现政策资源、服务主体、服务内容在社区空间内的深度融合,实现社区养老生活共同体构建,生产“老年友好型服务性”社会空间。在政策资源方面,《“十四五”规划和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社区嵌入式养老”,要在关键环节和薄弱领域加快研究具体的政策支持,比如社区嵌入式养老场所中消防验收方案是一个难点,现实层面中一些嵌入式养老机构常常因为消防问题而难以在相关部门备案;在服务主体方面,应实现服务主体角色的混合叠加,避免走入养老服务只能由养老机构提供的刻板认知,社区要积极吸引家政企业、物业公司、护理机构等依托自身的特色优势资源网络积极对接老年人的多层次多类型需求;在服务内容方面,可通过PPP 方式积极发展社区智慧养老服务,形成线下服务在电子端丰富的网络化呈现,提升老年人及其家庭对养老服务的消费满意感。
(三)扩大生活实践:塑造社区开放性和包容性
社区嵌入式养老若想在社区实践中广泛开展,需要社区空间具备一定的开放性与包容性。封闭社区与开放社区所型塑的生活实践有所不同。封闭空间容易引致社会区隔与社会排斥,而社区养老机构嵌入社区空间的困境也是对老年群体社会排斥的一种折射。社区开放日益被国家和社会所重视,《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规划建设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见》明确提出“原则上不再建设封闭住宅小区”[30]。社区开放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物理空间的开放是手段,可以综合运用多种技术实现,比如街区边角开放、沿街线性开放、轴线辐射开放等建筑规划术。但仅有物理空间的开放是远远不够的,在社区物理空间开放中所产生的心理开放的信号,需要社区层面通过引领居民互动、扩大生活实践以承接。所谓扩大生活实践,是指社区居民要从一种相对封闭、稀少的交流状态转向更丰富的日常交流。物理边界开放的过程中,居民由于习惯了封闭、排斥状态的心理会有一种陌生的不适,需要居委会、社会组织等在扩大生活实践方面扮演重要角色。适时编织与植入诗意元素,比如文艺活动、社团活动、志愿服务等,促成居民之间的个体熟悉、家庭熟悉、群体熟悉、代际熟悉,在熟悉的基础上生成共享性知识,比如“社区嵌入式养老”这一知识从有限的群体知识成为集体共识。
五、结 语
养老服务供给改革走在全国前列的浙江省2021 年发布了《浙江省民政事业发展“十四五”规划(征求意见稿)》,在优化养老机构布局部分指出确保“主城区每1 名老人1 公里范围内有1家养老机构”[31],社区养老机构的重要性在现实层面再次受到重点关注。
社区养老机构是社区养老服务供给的重要依托,其在社区空间内的生存发展对社区老年人获取养老服务具有显著影响,而嵌入社区空间是其生存发展的前提和起点,只有实质性嵌入才能实现社区养老机构的长效化发展。社区空间由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生活实践辩证构成,养老机构实质性嵌入社区空间意味着其需要实现对三种空间的共同嵌入。当然,这种“共同嵌入”并非意味着“同时嵌入”,这是因为相较于物理空间嵌入的即时性而言,对社区社会空间和生活实践的嵌入具有一定的时间性和延迟性。而这种延迟性为养老机构的社区嵌入困境提供了存在的可能,现实环境中这种困境在社区三个子空间层面均有所表征。对这一困境的治理可概括为短期向度的策略选择与长期向度的空间优化。之所以强调此种治理时间向度的二分,这是因为在现实层面一些问题短期内难以实现系统化的解决,比如社区物理空间压缩是一种客观化的外部问题,但是对此种外部问题的解决不能因为短期难以解决而“坐等解决”,应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进行帕累托改进。短期向度的策略选择面向当前现实问题焦点,从现实条件中生成策略组合,以较低成本实现社区养老机构的空间嵌入。而长期向度的空间优化则指向宏观系统构建,其立足于服务即将到来的长期深度老龄化社会。在长期向度上可借助清单制等治理工具,比如适老化改造可建立包括公建民营规划、养老服务用地供应计划、存量房屋改造工程等清单制度,回应适老化改造的现实紧迫与重要价值,通过责任聚焦、责任传递、责任压实推进具体工作。短期向度的策略选择存在一定“艰难”,其可持续性也有待检验,因此需要配合长期向度的空间优化,从长期向面实现社区养老机构的“轻松”嵌入及可持续发展。
未来关于“社区养老机构空间嵌入”的研究,可进一步细化多元治理主体的具体责任内涵,比如政府、社区、机构和居民可承担更为具体的责任内容,探索责任联动的治理机制。应当充分探究政府通过体制机制设计推进资源下沉,为社区养老机构的嵌入发展提供各类资源支持,促进治理权在政府与社会之间的共享,实现社区居民在相关治理过程中的获得感。同时探究社区、机构与居民的互动方式优化,促进养老机构在丰富社区公共生活的价值追寻,进而满足社区居民的共建共享内心需求。
注释:
① 本文为太原市民政局“周玉萍老年社会工作名师名家工作室”之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