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翻译学视域下《论语》理雅各英译本探析
2022-07-03高忱忱潘洁
高忱忱 潘洁
摘 要:理雅各《论语》译本是最具影响力的《论语》英译本之一,对儒家思想在西方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以生态翻译学视域为观照,选取理雅各《论语》英译本中的经典译例,从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三个方面,探讨译入语和译出语之间的转换机制,从中亦可窥探出理雅各的翻译风格和策略。对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进行适应性选择转换,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译者与作者、译者与读者以及译者与目的语语言文化的和谐共处,使得异域文化语境中的受众能够产生与源语受众比较接近的积极心理反应。
关键词:《论语》;理雅各译本;生态翻译学;三维转换
《论语》是一部重要的儒家思想典籍,语言简洁凝练,意义丰富,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宝贵结晶,对中国乃至世界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十六世纪前后,《论语》由西方传教士传入欧洲,并被译为多种文字。其中,英国著名汉学家理雅各(James Legge,1815-1897)的《论语》译本(以下简称“理译本”)[1],是最具影响力的《论语》英译本之一,对儒家思想在西方的传播与推广起到了重要作用。
生态翻译学(Eco-translatology)由我国学者首先提出,它致力于从生态视角对翻译生态整体和翻译理论本体进行探讨和描述。其核心理念是“翻译即文本移植、翻译即适应/选择、翻译即生态平衡”;该理论贯通了“学”“论”“行”三个层次,形成了“文”“人”“境”“三效合一”的翻译共同体[2]。这种全新视角的理论话语体系,能够为翻译工作者指明实践的新方向,也为广大学者提供了研究翻译的新标准。
需要指出的是,在生态翻译学中,“三维”转换机制在翻译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所谓“三维”,是指“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際维”。在这一角度下,翻译的本质、过程能够得到新的解读。因此,本文拟在生态翻译学视域下,从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三个方面,探讨理雅各《论语》英译本中译入语(Source Language)和译出语(Target Language)之间的转换机制,以窥探理雅各的翻译风格和策略,把握跨文化翻译中的难点,为翻译工作者提供有益的借鉴。
一、理译本的语言维转换
所谓“语言维转换”,是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语言形式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它是在不同方面、不同层次上进行的[3]。汉语与英语的区别主要体现在连接词、动词和短句以及句子的架构和顺序上。一般而言,汉语连接词较少,英语连接词较多。同时,汉语多动词和短句,通常按照时间顺序或前因后果的逻辑关系排列;而在英语篇章中,连接词会频繁出现,多长句,并以严谨的树状结构为支撑。这种区别也被称为“意合”与“形合”的区别。由于涉及到文章的意义表达和译文读者的阅读习惯,如何妥当处理“意合”与“形合”之间的转换,是翻译《论语》时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例如:
(1)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论语·学而》)
理译:The Master said, “Is it not pleasant to learn with a constant perseverance and application? Is it not pleasant to have friends coming from distant quarters? Is he not a man of complete virtue, who feels no discomposure though men may take no note of him?”[1](P137)
(2)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论语·学而》)
理译:The philosopher Zeng said, “I daily examine myself on three points: ——whether, in transacting business for others, I may have been not faithful; ——whether, in intercourse with friends, I may have been not sincere; ——whether I may have not mastered and practised the instructions of my teacher.”[1](P139)
在从语言维度进行转换时,理雅各以精准传达原文的主旨意蕴为目标,细腻严谨,务求译文能与原文的行文风格和句式结构相一致。例(1)来自《论语》第一章第一则,孔子采用三个句式相同的问句来勉励学生刻苦学习,友爱宽容,进德修业,以上句式起到了增强语气、突出观点的作用。例(2)同样是采用问句形式,以表达曾子对自己的严格要求。理译本尽量保持原文的句式特点,并在此基础上稍加变通。他将例(1)每个问号前的短句译为连贯的长句,这符合英文多长句并形成严谨的树状结构的要求。在翻译例(2)时,虽然去掉了问号,但是连用三个whether,因为这里曾子只是在表达自己在哪些方面进行自我反省,而不是真地对其发出质疑。此外,理雅各还使用了英文中常见的插入语,以凸显曾子自省的内容包括三个方面。上述语言维度的转换,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理雅各的翻译策略:在尽可能保留原文风格的同时,又针对目标语读者的语言习惯而有所调整。
英文讲究句子与篇章的外在逻辑性,即通常所说的“形合(hypotaxis)”,其中的一个突出表现就是连接词的大量运用。当然,古代汉语中也存在着一些关联词,如“苟”“若”“如”“诚”“则”“而”等,《论语》中亦不乏其例。相对来说,汉语更为注重形散意合,在很多情况下,行文之间的逻辑关系并不是直接通过关联词或连接词表现出来,而是更讲究内在的语义衔接与语脉连贯。在《论语》中,相当一部分话语的逻辑关系并未被直接挑明,而是需要读者领会大意后方能知晓,这对不熟悉汉语语法规则的英语读者来说,可谓是理解中的一大障碍。理雅各在进行语言转换时,往往会对这类句子予以调整、加工。例如:
(3)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论语· 为政》)
理译:The Master said, “If a man keeps cherishing his old knowledge, so as continually to be acquiring new, he may be a teacher of others.”[1](P149)
(4)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
理译:The Master said, “If the people be led by laws, and uniformity sought to be given them by punishments, they will try to avoid the punishment, but have no sense of shame. If they be led by virtue, and uniformity sought to be given them by the rules of propriety, they will have the sense of shame, and moreover will become good.”[1](P146)
(5)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论语·学而》)
理译:The Master said, “……If the son for three years does not alter from the way of his father, he may be called filial.”[1](P142)
(6)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论语·学而》)
理译:The philosopher Zeng said, “Let there be a careful attention to perform the funeral rites to parents, and let them be followed when long gone with the ceremonies of sacrifice; then the virtue of the people will resume its proper excellence.”[1](P141)
在例(3)中,原文使用“而”来表示“温故”与“知新”之间的关系,对于“为师”与“温故而知新”之间的因果关系,则使用副词“可以”予以关联。理雅各则使用了“if”这一连接词,将“温故而知新”与“为师”的关系予以明示和强调,使之更加符合目标语读者的语法习惯。在例(4)、例(5)中,理雅各采用了同样的翻译策略,以“if”来连接前后语句,使其间的逻辑关系更为明确地显现出来。从例(6)理雅各的译文中,读者可以明确看出,“慎终”与“追远”是并列关系,因为两者之间有“and”相连接;“民德归厚矣”则是“慎终”“追远”发生后的目的或结果,因为它们之间使用了表示递进关系的连接词“then”。在原文中,这些关系都需要读者在理解具体句意与篇章主旨的基础上而自行体会。
还需指出的是,在英语语法体系中,被动句表达较多;在汉语语法体系中,则是主动句表达较多,这在古代汉语中尤为突出。因此,理雅各进行语言维转换的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将原文中的主动形态转化为译文中的被动形态。其中,比较典型的是“可谓”一词的翻译。例如:
(7)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论语·里仁》)
理译:The Master said, “If the son for three years does not alter from the way of his father, he may be called filial.”[1](P171)
(8)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论语·先进》)
理译:Ji Ziran asked whether Zhong You and Ran Qiu could be called great ministers. The Master said, “I thought you would ask about some extraordinary individuals, and you only ask about You and Qiu! What is called a great minister is one who serves his prince according to what is right, and when he finds he cannot do so, retires. Now, as to You and Qiu, they may be called ordinary ministers.” Ziran said, “Then they will always follow their chief; ——will they?” The Master said, “In an act of parricide or regicide, they would not follow him.”[1](P245)
(9)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论语·子张》)
理译:Zi Xia said, “He, who from day to day recognizes what he has not yet, and from month to month does not forget what he has attained to, may be said indeed to love to learn.”[1](P341)
上述例句中的“可谓”,意思是“可以说是、可以称为”,属于主动形式的表达。理雅各译本则根据具体语境,将“可谓”一词译为两种不同的被动形式:“be called”和“be said”。理雅各之所以会采用这种转换方式,主要原因是在于:“可谓”大都是用来表示某种观点为大多数人所认同,在这种类型的表达中,动作执行者既非特指也不明确,而是更多地强调动作的承受者,也就是说,这里的主动者是模糊的。就此而言,将“可谓”译为被动句式,显然更加符合英语的行文习惯。
二、理译本的文化维转换
所谓“文化维转换”,是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关注译出语和译入语之间文化内涵的传递与阐释是否得当。这种转换,关注译者是否存在从译入语文化观点出发而产生曲解原文的问题,即源语文化与译语文化中性质和内容上的差异能否被恰当处理和解释的问题。想要做到这一点,就要关注译者在进行源语语言转换时,是否能真正了解该语言所属的文化系统,做“文化”的翻译者与解读者[3]。可以说,在涉及文化内涵的转换时,如何使译文读者能够顺利接受,既是翻译时的重点,也是翻译时的难点。
众所周知,《论语》中包含许多文化概念词,这些概念词不仅是先秦儒学人生观、价值观的浓缩和结晶,而且是中国哲学思想乃至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要义与重要载体。译者在对这些概念词进行文化维的转换时,不仅要对儒家思想体系有深入的理解、对该词语的文化蕴涵有精准的把握,而且要兼顾到译语文化语境的调适、异域读者的接受水准。因此,文化概念词的翻译是衡量译本质量优劣的一个重要指标。下面,我们就以“君子”“中庸”这两个概念词为例,对理译本的文化维转换进行深入解读。
边立红认为,“君子”是一个最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化词,儒家文化从本质上说是有关“君子”的文化,它代表了儒家最理想的人格,儒家的经典作品都是对君子文化的补充与发展。作者还指出,《论语》是一部有关“君子”文化最全面、最具权威的百科全书[4]。在《论语》中,“君子”一词共出现107次,属于当之无愧的核心概念词。它不仅出现频率很高,而且内涵十分丰富,涉及到“君子”文化的方方面面,这也为该概念词的翻译增加了难度。对此,理雅各采取了因“句”制宜、灵活机动的翻译策略,根据不同的语境,将“君子”分别译为“the superior man”“a man of complete virtue”“the accomplished scholar”等。比如,在“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中,他将“君子”译作“the man of complete virtue”,这里彰显的是“君子”的品德高尚,主要是着眼于其道德修养方面。又如,在“君子不器”中,则将“君子”译作“the accomplished scholar”,这里突出的是“君子”的技艺娴熟,主要是聚焦于其才干能力方面。这种具体情境具体对待的处理方式,反映出他對“君子”一词丰富内涵的透彻领悟,也加深了译文读者对这一概念词多重意蕴的理解。
“中庸”与“君子”一样,也是儒家思想中的重要概念词,相传子思曾作《中庸》篇,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全面而深刻的阐述。两者有所不同的是,在《论语》中,“君子”一词的出现频率颇高,而“中庸”一词只出现一次。如果说对“君子”的诠释之难主要是体现在其蕴涵的丰富性,那么对“中庸”的诠释之难则体现在其哲理的深刻性。在《论语》中,孔子只是提及“中庸”一词,并未对它进行具体阐释。后人对“中庸”的解读则是见仁见智,众说纷纭,其中,郑玄、程颐、朱熹三家的解说影响较大。《礼记·中庸》郑玄注:“名曰‘中庸’者,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5]程颐云:“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6]朱熹《中庸章句集注》:“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7]面对这种情况,在进行文化维转换时又该如何处理呢?我们且看理雅各的翻译:
(10)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
理译:The Master said, “Perfect is the virtue which is according to the Constant Mean! Rare for a long time has been its practice among the people.”[1](P193)
这里,理雅各将“中庸”译为“Constant Mean”,两个单词的首字母均大写,说明此词为特指的专有名词。从“mean”的本意来看,理雅各对“中庸”的理解与朱熹比较接近。从文化维转换的角度来讲,一方面,“mean”的意思过于浅显、直白,并非“中庸”的最佳对等词,也无法让译文读者充分理解该词的深刻内涵;另一方面,“mean”虽然可以表示“平庸、折衷”义,但未能完全体现出“中庸”所具有的积极意义,而且很容易使读者产生误解。相比之下,辜鸿铭对《论语》中“中庸”的翻译就更见功底,也更为出色。由于不存在跨文化障碍,他对“中庸”有着更加深刻全面的认知。在立足于汉语的文化系统的基础上,辜鸿铭将“中庸”译为“moral sentiment”,并加上后置定语“well balanced and kept in perfect equilibrium”予以补充解释,无疑更为贴切,也更便于译文读者的理解。后来,理雅各也意识到自己的翻译稍欠妥帖,于是对“中庸”的翻译进行了修订,将其译为“The State of Equilibrium and Harmony”。
三、理译本的交际维转换
所谓“交际维转换”,是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关注双语交际意图的适应性选择转换。这种转换,要求译者能够理解原文的交际意图,并在翻译成目标语后依然体现原文中的交际意图[3]。可以说,交际意图传达是否成功决定了该篇章或句子的翻译是否成功,毕竟语言本来就是为交际服务的。不同篇章的交际意图丰富多样,需要结合具体语境具体分析。值得注意的是,在翻译概念词时,理雅各通常倾向于采取直译的策略。例如:
(11)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论语·八佾》)
理译:Confucius said of the head of the Ji family, “He had eight rows of pantomimes in his area, If he can bear to do this, what may he not bear to do?”[1](P154)
可以看出,理雅各将“八佾”一词直译为“eight rows of pantomimes”。生态翻译学将翻译文本视为是一种具有生命特征的存在,那么,被移植的文本需要新的生态环境的“接纳”,才能在异域得以适应性地生存[8]。就这段文字来说,如果对周朝的礼乐制度没有系统认知而仅凭字面意思,就很难理解作者的真实表达意图。在西周时期,贵族享用乐舞的等级,有着明确的规定:天子礼乐用八佾,诸侯六佾,卿大夫四佾,不得擅自越级。八佾是天子所用的舞乐,舞队由纵横各八人,共六十四人组成。季氏身为正卿,竟然公开在家中使用天子礼乐,这无疑是典型的僭越行为。因此,崇尚礼制的孔子才会十分愤怒。如果直译为“eight rows of pantomimes”,译文读者对其中的深层文化蕴涵就无从理解,同时也无法实现原文的交际意图。我们认为,对“八佾”的翻译,可以在直译的基础上,配以适当的解释或说明,即在“eight rows of pantomimes in his area”后面标注“an Imperial prerogative”。
(12)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论语·八佾》)
理译:The duke Ai asked Zai Wo about the altars of the spirits of the land. Zai Wo replied, “The Xia sovereign planted the pine tree about them ; the man of the Yin planted the cypress; and the man of the Zhou planted the chestnut tree, meaning thereby to cause the people to be in awe.”When the Master heard it, he said, “Things that are done, it is needless to speak about; things that have had their course, it is needless to remonstrate about; things that are past, it is needless to blame.”[1](P162)
在原文中,“栗”与“战栗”涉及到汉语谐音、声训方面的知识,与“栗”字的发音有很大关联。理雅各在翻译“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时,将第一个“栗”直译为“栗树(chestnut tree)”,“战栗”则直译为“cause the people to be in awe”。由后文可知,孔子并不赞同这种做法,因为它有违仁政爱民的理念。那么,为何以栗树作社树就能“使人战栗”,并招致孔子的反对呢?这恰恰是理解这则文字的关键所在。不过,理译本并未解释是如何由“栗树”而推导出“使人害怕”之义的,从而影响到原文交际意图的有效传达。当然,这也与理雅各所处的时代因素有关。由于当时尚未出现如今的汉语拼音,因此,这种汉语谐音的翻译的确是比较棘手。现在的话,在“chestnut tree”和“cause the people to be in awe”后面分别标注“栗”和“战栗”的汉语拼音,就能很好地解释其中关联。
(13)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论语·述而》)
理译:The minister of crime of Chen asked whether the duke Zhao knew propriety, and Confucius said, “He knew propriety.” Confucius having retired, the minister bowed to Wuma Qi to come forward, and said, “I have heard that the superior man is not a partisan. May the superior man be a partisan also? The prince married a daughter of the house of Wu, of the same surname with himself, and called her, ——Wu Mengzi. If the prince knew propriety, who does not know it?” Wuma Qi reported these remarks, and the Master said, “I am fortunate! If I have any errors, people are sure to know them.”[1](P204)
這则《论语》的大意是:孔子认为鲁昭公知礼,陈司败却认为鲁昭公娶同姓之女为夫人,是不合礼法的,并指出孔子有偏袒国君的行为。巫马期便将此事转述给孔子,孔子则坦然接受了这一批评。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涉及到周代礼制的诸多方面,在交际维转换时,需要对人物行为背后的礼制因素进行适当的解释,才能使目标语读者真正理解其交际意图。首先,西周春秋时期奉行同姓不婚制度,鲁昭公与吴孟子均为姬姓,犯了同姓通婚的大忌。但理译本并未明确交代上述信息,这会使译文读者一头雾水,无从知晓鲁昭公在何处“失礼”。其次,孔子实际上对鲁昭公所谓不知礼的行为是知道的,只是不说,最后只得归过于自己,这是因为他秉持“臣不可言君亲之恶,为讳者,礼也”的原则,这本身其实是守礼的行为。理译本对这些信息均未提及,也可能会使目标语读者产生困惑。
同时,理译本还有一些细节的处理不尽如人意,同样影响到交际意图的传达。比如,一般认为,巫马期是孔子的弟子,这在原文中并未交代,如果在第一处译文“Wuma Qi”前加上“disciple”予以说明的话,将有利于读者对巫马期将陈司败的话转述给孔子这一行为的理解。又如,原文中的“谓之吴孟子”,涉及到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讳称”问题,其隐含/实际意义是“本来应该称呼夫人为吴姬,为了避嫌而称呼夫人吴孟子”,理译本对它的处理过于简单,仅是将其直译为“called her,——Wu Mengzi”。我们认为,在与中心主题有关词语的翻译上,如果直译法难以保证译文的准确性的话,可以采用直译加解释乃至意译的方式。
总的来看,生态翻译学立足于生态理解和生态思考,以反思的眼光批评人类中心主义乃至种族中心主义。这种视角下的翻译能够缓解译者与作者、译者与读者以及译者与目的语语言文化的紧张关系[9]。《论语》的英译过程就是将它从中国社会的文化土壤移植到西方社会的文化土壤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译者只有对中、西文化都有系统的了解,并充分发挥自身的主导作用,才能使文本“移植”成功。通过上文的分析,不难看出,对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进行适应性选择转换,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译者与作者、译者与读者以及译者与目的語语言文化的和谐共处,使得异域文化语境中的受众能够产生与源语受众比较接近的积极心理反应。
从某种意义上说,理译本《论语》之所以能够成为英译经典,正是因为理雅各对中、西文化都有着比较深刻的了解,能在译入语、译出语之间自由出入。理雅各在进行三维转换时,采取以直译为主的方法,风格严谨细腻,有助于保留《论语》的原有特征与风韵。不过,在对一些文化概念词的翻译时,理雅各仍稍显力不从心,因为它毕竟关涉到两个文化之间的对接与转换。就此而言,在翻译时既要体现文化概念词的中文特性,又能让英文读者理解其中的丰富内涵,是翻译学界需要着力解决的一大难题。面对文化交流日新月异的新时代,在跨文化翻译时,如何做到语言形式、文化内涵、交际意图的适应性选择转换,生态翻译学理论也许可以为我们提供有益的启示。
参考文献:
[1]Legge,J.The Chinese Classics (Vol.1)[M].Hong Kong: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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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he Analects(《论语》) by Legg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translatology
Gao Chenchen,Pan Jie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Shand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Tai’an 271018, China)
Abstract:The translation of the Analects of James Legge,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the Analects(《论语》), has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spread of Confucianism in the West. With the perspective of Eco-translatology, the classic examples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he Analects(《论语》) are selected to explore the conversion mechanism between the source and target languages from three aspects: the linguistic dimension, the cultural dimension and the communicative dimension, from which the translation style and skills of Legge can also be found. The adaptation in these three dimensions can, to a certain extent, promote the 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the translator and the author, the translator and the reader, and the translator and the culture of target language, so that the audience in the foreign cultural context can produce a positive psychological response similar to that of the source language audience.
Key words:the Analects(《论语》);Legge’s translation;Eco-translatology;three-dimensional transformation
作者简介:1.高忱忱,女,山东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学生;
2.潘 洁,女,山东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