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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与中医理论创新

2022-07-02黄雄杰肖卓然贾春华赖敏刘庆华

世界中医药 2022年10期
关键词:中医理论理论创新隐喻

黄雄杰 肖卓然 贾春华 赖敏 刘庆华

摘要 隐喻通过熟悉的、已知的“始源域”来认知不熟悉、未知的“目标域”,是人类的一种基本的认知思维模式,其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创新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自然语言中,隐喻无处不在,传统中医概念与理论是以天文、地理、人事等为“始源域”,投射到“目标域”人体,而构建起来的基于隐喻认知的理论。随着现代医学的飞速发展,当代中医将面临许多中医学从未发现或意识到的人体生命现象与临床问题,现象需要解释,问题需要解决,二者都需要理论创新。隐喻蕴含的类比创新属性和中医学的隐喻认知特点,共同决定了当代中医理论创新仍然需要隐喻作为重要的科学探究模式与解释方法论。

关键词 创新;隐喻;中医理论;取象比类;中医思维;理论创新;肿瘤

Metaphor in the Theoretical Innov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HUANG Xiongjie1,2,XIAO Zhuoran1,JIA Chunhua1,LAI Min1,LIU Qinghua1

(1 School of Chinese Materia Medica,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2 Institut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Xinjiang Medical University,Urumchi 830000,China)

Abstract Metaphor is a basic cognitive thinking mode of human beings to recognize unfamiliar and unknown “target domains” through familiar and known “source domains”,which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innovation of natural and social sciences.Metaphor is everywhere in natural language.The concepts and theorie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TCM) are based on metaphor cognition by projecting astronomy,geography,social fields,and other source domains to the target domain,the human body.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modern medicine,contemporary TCM faces many unprecedented or unrealized human life phenomena and clinical problems.The phenomena need to be explained and the problems need to be solved,both of which require theoretical innovation.The attributes of analogy and innovation contained in metaphor and the cognitive characteristics of metaphor in TCM together determine the fact that modern theoretical innovation of TCM still needs metaphor as an important mode of scientific exploration and interpretation methodology.

Keywords Innovation; Metaphor; Theor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lassification according to manifestatio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hinking; Theoretical innovation; Tumor

中圖分类号:R22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3-7202.2022.10.012

隐喻不仅是自然语言中一种普遍的修辞现象,还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思维方式。通过熟悉的、已知的、具体的“始源域”来认知不熟悉、未知的、抽象的“目标域”的这个认知过程是隐喻的核心。不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的创新与发展,都是从已知向未知的探索,隐喻认知常常带来关键性的启示与灵感。隐喻无处不在,中医学概念与理论是以天文、地理、人事等为“始源域”投射到“目标域”人体而构建起来的基于隐喻认知的理论。在西方医学没有全面进入中国医疗体系之前,中医学是以传统的认知模式进行理论创新与发展,之后,中医学与西医学成为中国的二大主要医疗体系。随着现代医学的飞速发展,现代中医已不能回避西医学,当代中医面临着许多传统中医从未发现或意识到的人体生命现象与临床问题,现象需要解释,问题需要解决,二者都需要理论创新。本文从隐喻所蕴含的认知、类比、创新等属性,隐喻在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创新中的作用,结合中医学的隐喻认知特点,探讨隐喻在中医理论创新中的作用,进一步指出当代中医理论创新仍然需要隐喻作为一种重要的科学探究模式与解释方法论。

1 隐喻与创新

1.1 隐喻与认知 古希腊思想家亚里士多德的《修辞学》是西方最早系统阐释修辞原理的著作,隐喻在书中作为一种语言修辞现象被论述。隐喻的研究从古希腊开始到18世纪一直囿于修辞学的研究范式内,1725年隐喻的认知功能由意大利哲学家和修辞学家G.Vico发现,20世纪80年代Gorge Lakoff将隐喻研究彻底纳入了认知语言学领域,从而实现了隐喻研究范式的创新[1]。隐喻不仅是语言修辞的需要,其认知功能也越来越被认可。语言、隐喻、认知三者存在着紧密的联系,隐喻在语言和认知之间起到重要的桥梁作用。隐喻化是语言中的一种普遍特征[2]。隐喻是根植于人类的概念系统,是人类认识世界和表达思想的有效工具,是人类普遍、基本的思维模式。马菁[3]认为,隐喻的认知功能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1)隐喻是观察认识世界的途径;2)隐喻能提供观察世界的新方法、新角度,是人类由未知通向新知的桥梁;3)隐喻能创造新意义并表达新思想。

1.2 隐喻与创新思维 创新的基础是创新思维。创新思维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创新思维是指人们在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一切对创新成果起作用的思维活动;狭义的创新思维则是指人们在创新活动中直接形成创新成果的思维活动,诸如直觉、灵感、顿悟等非逻辑思维形式[4]。通常讲的创新思维指狭义的创新思维。创新思维是高级的思维活动,是多种思维形式辩证统一的综合性思维。隐喻是基本的认知思维模式,因此隐喻性思维也是创新思维的基础之一,隐喻性思维也常常以非逻辑思维形式出现。从隐喻的认知功能的3个方面可以看出,隐喻性思维的探索和理解新事物的特点说明其本就具有创新思维的属性。欧忆和贾德江[5]认为隐喻在科学探索中的作用就体现在思维中,对隐喻的理解是一种类比推理的过程,理解新事物需要以熟悉的旧事物的知识为基础。离开隐喻去进行所谓的“纯科学”探讨是不可能的,人类思维的隐喻特征以及新旧知识之间的关系决定了科学探索的过程也包含着隐喻的思维过程。隐喻能力可以反映人的创新能力,也是创新能力的重要基础与探索工具[6]。

1.3 隐喻与科学创新

隐喻性思维是认识世界的根本方法之一,隐喻不仅在人文艺术领域占有重要地位,而且在科学领域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科学与隐喻的联系源于科学思维与隐喻思维的内在联系,束金星和徐玉娟[7]认为,隐喻思维是构成科学类比和科学范式的本质思想基础,科技隐喻能够展现认知者的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能力,承担着连接已知与未知的桥梁作用,同时建构认知者的知识结构,促成科学理论的诞生。隐喻作为新的科学事实和概念前瞻性发现的重要工具而被使用,作为社会的、文化的、认知的工具“制造”出相关的科学知识与技术。隐喻促使科学理论与其他非科学理论乃至与整个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之间进行有效的对话和交流,从而激发科技创新,从外部推动科技创新的加速发展。隐喻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中的作用引起了科学哲学领域学者的广泛关注。

1.3.1 在自然科学领域 最富于成果的隐喻就是英国生理学家威廉·哈维在研究血液运动过程中所提出的“圆周循环运动”的隐喻,后来被证实的血液循环成为生理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弗莱舍·哈里斯1912年在《科学》杂志发表了《科学中的隐喻》一文,作为最早的专门研究科学隐喻的文献之一,详细地考察了化学、生物学、生理学、医学等诸多自然学科中的隐喻案例,极富说服力地指出了科学隐喻的现实存在性、表现、功能及其意义,认为成功的科学隐喻所具有的一种整体性的特征倾向就在于:由主观性走向客观性,由不可见性走向可见性,由纯概念性走向实存性,由猜想性走向可证实性[8]。安军[9]在论述科学的隐喻的本质时,列举了数学隐喻、物理隐喻、化学隐喻、生物隐喻等。

1.3.2 在社会科学领域 隐喻同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政治学领域,隐喻在政治话语中广泛存在并有着重要地位,使复杂抽象的政治理念易于理解而在普通大众中广泛传播,能够实现“协调情感和社会认知,构架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实现政治劝说的目的”[10];在经济学领域,祁大为[11]研究了科学哲学视域下的经济隐喻;在管理学领域,张浩等[12]研究了水的隐喻及“水式管理”思路;在心理学领域,葛鲁嘉[13]研究了心理学思想演进和理论构造中的隐喻;在哲学领域,何丽野[14]研究水与火:中西哲学的核心隐喻和文化的基本精神学;在教育学领域,隐喻性思维教学被广泛运用于中小学语文[15]、英语[16]、化学[17]、物理[18]、数学[19]教学中,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由此可见,隐喻学在政治学、经济学、管理学、教育学等多个社会学科领域广泛存在。

隐喻在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创新发展中的作用,既有作为科学理论建构核心概念的科学概念隐喻,也有作为科学假想或类比推理的科学隐喻思维,二者都在科学创新中发挥了作用;此外,隐喻可以将不同事物建立起一种想象性的关联,因此隐喻在跨学科创新中常被运用。中医学具有医学的自然科学属性和传统文化的社会科学属性,隐喻在中医学中的作用也不例外。

2 隐喻与中医学的创新发展

2.1 隐喻与取象比类 “取象比类”是中国传统科学的一种基本思维方法,其基本形式是用一种事物的性质来说明另一种事物的性质[20]。将现代隐喻和中国古代取象比类的认知方式进行比较,隐喻的认知过程是从“始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取象比类则是从“近取诸身”到“远取诸物”的一种“比类”的思考过程,二者的认知过程极为相似,都是通过一个事物来认知另一个事物。马子密和贾春华[21]运用隐喻认知理论,对取象比类的结构、机制等诸要素进行比较分析,认为可以将取象比类称为“中国式隐喻”的认知模式,现代隐喻认知与取象比类具有人类思维方法的“同源性”。在中医概念形成和理论体系构建的过程中,取象比类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传统中医理论主要的认知与建构工具。贾春华[22]运用隐喻认知理论分析中医理论,提出中医学是一种基于隐喻认知的理论的观点,在“取象比类”语境下形成的中医学理论,可以说是由众多隐喻所构成的,隐喻不仅可以解释人体的生理、病理,同时也是确立治则、创制方剂的重要源泉。中医理论源于古人取象比类即隐喻认知后得出的结论,隐喻认知贯穿于中医理论形成、创新、发展的整个过程。

2.2 以天文、地理、人事(社会)为始源域的中医学

一般认为,取象比类最早源于《周易·系辞下》:“古之包羲氏之王天下,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中医学经典著作《黄帝内经》中多处明确提到“比类”,如“夫圣人之治病,循法守度,援物比类,化之冥冥”“不引比类,是知不明也”(《素问·示从容论》);“善为脉者,必以比類、奇恒,从容知之”(《素问·疏五过论》);“不知比类,足以自乱,不足以自明”(《素问·征四失论》),等等。以取象比类为理论建构基础的中医学,若以隐喻分析来看,中医学理论是以天文、地理、人事为“始源域”,以人体的生理、病理、诊疗、病因病机、治则治法等为“目标域”,建构的一种基于隐喻认知的理论。

2.2.1 以天文为“始源域” 天象神秘莫测,古人仰望天空,昼观日行,夜观星月,取天象以应人体。《灵枢·岁露论》曰:“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故月满则海水西盛,人血气积……至其月郭空,则海水东盛,人气血虚,其卫气去,形独居。”通过月相海水的消长变化來类比认识人体气血的盛衰变化。古代医家虽然并不清楚现代天体引力的作用,但是他们通过隐喻思维比类推理发现,月球的周期变化对海水、地球生物有重要的影响,月相、潮水与人体气血之间均存在以月为周期性的节律变化。再如,《类经图翼·大宝论》载:“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日出东方,普照大地,给予自然万物能量,隐喻类比于人体,太阳如同人体内的真阳,真阳为人体生命活动的根本保证[23]。朱震亨认为日月应人体之气血。《格致余论·阳有余阴不足论》言:“日实也,亦属阳,而运于月之外;月缺也,属阴,禀日之光以为明者也。人身之阴气,其消长视月之盈缺……古人必近三十、二十而后嫁娶,可见阴气之难于成。”进而提出了著名的“阳有余阴不足”的中医学说[24]。

2.2.2 以地理为“始源域” 古人将自然界山川地理与人体的不同部位相映射,取地象以应人体。《灵枢·邪客》曰:“地有高山,人有肩膝;地有深谷,人有腋腘;地有十二经水,人有十二经脉;地有泉脉,人有卫气;地有草蓂,人有毫毛;天有昼夜,人有卧起;天有列星,人有牙齿;地有小山,人有小节;地有山石,人有高骨;地有林木,人有募筋;地有聚邑,人有腘肉;岁有十二月,人有十二节;地有四时不生草,人有无子。此人与天地相应者也。”植物隐喻在中药药性论述方面发挥着重要的探索与解释作用,植物颜色、部位、质地、形状、习性等不同决定了植物类中药的功效,如《本草备要·药性总义》曰:“药之为枝者达四肢,为皮者达皮肤,为心、为干者内行脏腑。质之轻者上入心、肺,重者下入肝、肾。中空者发表,内实者攻里。枯燥者入气分,润泽者入血分。此上下内外,各以其类相从也。”[25]河流隐喻在中医学中也被广泛应用,如中医学增水行舟的治法源于河流行船的认知经验,将河流流量减少则行船搁浅的经验隐喻映射于人体,若肠道津液亏虚则肠中坚结不解,可采用增加水量以行舟、增加阴液以使坚结秽浊得以通下,如《成方便读》所言:“其津枯者,非甘寒养阴、增水行舟之法,何以使肠中坚结之浊,顺流而下。”[26]

2.2.3 以人事(社会)为始源域 在古代政治制度中,各个部门有不同的官职与职能,以官职与职能投射来说明脏腑功能的具体论述见于《素问·灵兰秘典论》:“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以官职为“始源域”,以人体脏腑功能为“目标域”,通过官职的职能来说明对应的人体脏腑功能。此外,方剂配伍中的君臣佐使理论也源于我国古代政治制度,用来隐喻方剂中不同药物之间的主次配伍关系,如《素问·至真要大论》所云:“主病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非上下三品之谓也。”此外,军事隐喻在中医理论中也有较多运用,张景岳将军事隐喻运用于组方遣药之中,如《景岳全书》古方八阵与今方八阵[27];徐灵胎《医学源流论·用药如用兵论》云:“是故兵之设也以除暴,不得已而后兴;药之设也以攻疾,亦不得已而后用,其道同也。故病之为患也,小则耗精,大能伤命,隐然一敌国也。”[28]将国家的用兵打仗与人体祛病用药作类比。

3 当代中医理论创新与隐喻

3.1 当代中医学需要理论创新 理论指导实践,而理论也来源于实践,实践是形成理论的源头。理论创新是为了解决实践中遇到的新问题。任何学科都需要理论创新,理论创新才能带来学科发展。中医理论与临床实践同样符合此种辩证关系。中医学是历代医家为解决临床实际问题而发展起来的医学,在不断与疾病斗争的实践过程中,中医理论不断创新发展,中医理论创新即是为了解决新的临床问题。中医学派发展史就是中医理论的创新史,中医理论的创新都有其时代背景以及当时的学术背景。当代中医药事业的发展需要各个方面的努力,而理论创新是重要内容之一。任何一种理论必备的特征之一是解释性,即解释其学科领域之内的现象。科学理论的解释力主要是指一种理论对经验现象作出解释的效力或有效性,也包括解释方法的可靠性、做出预测的准确性以及提出解决方案的可行性[29]。《世界观-科学史与科学哲学导论》认为:“一个适当的理论应该准确预测和解释相关的数据。”[30]当现有理论不足以解释新现象和解决新问题时,就需要理论创新了。医学新现象新问题是医学理论创新的原动力,在医学的发展过程中,当现有医学理论不足以合理解释医学新现象,新的临床问题无法用现有医学理论有效解决时,就需要医学理论创新带来临床实践的突破。

从清代温病学派产生以后,中医学理论体系框架已经比较完备,如同修一栋楼,主体工程已完成,民国至今的中医理论发展即对理论体系的继续完善,如同给这栋楼加窗户、地板以及装修等。中医学在传统中医理论框架下,能系统地解释天人合一、人体生理、病因、病机、治法、药性、组方配伍等。然而,现代医学在宏观与微观层面对人体解剖、生理、病因、病理、发病机制、诊断、疾病发展规律等进行了深入全面的认识,有些新的现象中医学未发现或意识到,当然也就涉及不到对其的认识与解释,例如现代医学对慢性肾病、肝硬化、肺癌、心血管系统疾病的病理生理、发病机制、诊断、发展规律等方面有了全面、全程、微观的认识,而古代中医学对这些疾病的认识不够全面,缺乏对疾病发展全程规律的认识,即使有认识也多是宏观层面的。当代中医学不能与现代医学的研究成果绝缘而继续完全按照中医学的临床模式发展。以肺癌为例,无症状或以咳嗽为主诉的早期肺癌患者,古代中医与现代中医对此病的发展、转归、治疗、预后等的认识不一致,这对当代中医的治疗思维与决策有明显的冲击。西医辨病配合中医辨证成为当前中医临床的基本思维模式,这种临床思维模式基本是传统中医临床模式的延续,是传统中医理论在当代面临临床新局面的权宜之计的临床模式。传统中医理论如何解释这些新现象?从目前来看,传统中医理论尚不能很好地解释这些新现象。例如,对于肺癌的病因、转移、不同阶段的临床表现,中医学理论的解释都是碎片化的,并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能合理地解释病因、转移、不同阶段的临床表现等全程化的发病规律的理论。从理法方药的次第来看,合理地认识与解释现象很重要,直接关乎治则治法、方药的后续创新与运用。传统的辨证论治的确不过时,仍然是中医临床的基础,但面对临床的新局面是不够的,至少还有完善的空间。例如,癌症的转移是肿瘤疾病的致命因素,当代中医如果不能创新中医理论而合理地解释这一疾病现象,就不可能对中医肿瘤的治疗有根本性的突破。中医学中六经、卫气营血、三焦等辨证治疗中历来就有截断疾病传变的理论。对于癌症的转移,若从“先安未受邪之地”来看,是具有截断癌症转移的可能性的,因此需要我们在继承传统中医传变截断理论的基础上做进一步创新。

3.2 当代中医理论创新需要构建新的隐喻 习近平总书记说:“要遵循中医药发展规律,传承精华,守正创新。”守正是创新的前提和基础,创新是守正的目的,遵循规律,有创造性地认识和改造事物,才能使事物在正道上实现新发展,只有揭示新的历史条件下事物发展规律性,实现认识的飞跃,以新认识指导新实践,才能把事物推向新的发展阶段[31]。因此,中医理论的创新需要遵循自身的发展规律,尤其是遵循自身特有的中医思维规律。正如王琦院士[32]所言,理论创新必须保持与中医基础理论“质”的融合,即符合其理论思维的特征。在西方医学还没有成为中国的主流医学以前,如上文“隐喻与中医学的创新发展”所述,中医学一直在以传统的隐喻认知方式为主解释人体生命现象与临床问题,从而推动中医学理论的创新发展。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医学与西方医学并列成为中国的二大主要医疗体系,中医学面临的临床问题与格局,明显不同于以往任何朝代,西方医学对中医学的影响是不可避免和不能回避的。以隐喻为认知基础构建起来的中医学,在现代医学揭示了越来越多的人体生命现象与疾病发展规律的情况下,面对二套医学体系认知下的人体与疾病的医学新局面,中医学的发展是不是就不能或不需要运用传统的隐喻认知手段了呢?

隐喻是人类普遍的基本的思维模式,在面临新现象新问题时,隐喻起到了连接问题情景与方法论的“桥梁”作用,提供观察事物的新方法、新角度,能创造新意义并表达新思想,是人类由未知通向新知的重要途径。隐喻所蕴含的认知、类比、创新等属性,在任何学科的探索创新中都有一定的作用。此外,隐喻具有借助已知事物解释未知事物的语言功能,能起到构建科学语言、解释新现象的作用,为理论创新提供了语言支持。当代中医学需要理论创新面对不同以往的医学新局面,结合前文“隐喻与认知”“隐喻与创新思维”“隐喻与科学创新”和“隐喻与中医学的创新发展”,隐喻对当代中医理论创新仍然具有重要的价值。传统中医概念与理论是由众多隐喻构建起来的,未来仍然是中医学的主体基本理论,中医学未来无论怎么创新,继承都是根本。随着医学的发展,影响人类健康与寿命的因素已由过去瘟疫、感染、新生儿死亡率高等,转向常见多发的慢性病以及心理疾病。现代医学对慢性疾病的病理生理、发病机制、诊断、发展规律等方面有了全面、全程、微观的认识,有些新的人体生命现象和临床问题是中医学从未发现或意识到的,当然,与以往的现象与问题也不是一类,当代中医不乏用传统中医理论去解释这些新现象与新问题,然而,似乎是套用式的解释,解释显得碎片化,缺乏一以贯之的全程性把握。当代中医理论创新的重点之一,就是需要理论创新去重新认識和解释慢性病中的这些新现象,而不是认为万变不离其宗,固守传统理论去解释新现象,才能在理法方药各个环节都取得创新突破,才能解决临床新问题。中医理论创新需要遵循自身的规律,中医思维是核心,结合隐喻认知的特点与中医学的隐喻认知发展,需要构建新的隐喻去合理解释慢性病中的新现象,构建新的隐喻模型为解决新问题提供方法论。下面我们以肿瘤类疾病举例加以说明。

3.3 当代中医需要构建新的隐喻模型来创新发展中医肿瘤理论 恶性肿瘤是当前威胁人类健康与寿命的严重疾患,攻克恶性肿瘤是医学界的重要课题。攻克肿瘤的第一步是认识肿瘤。从中医四大经典诞生起至今,中医防治肿瘤积累了大量的理论与实践资料。隐喻作为人类普遍的认知方式,古代中医不断尝试运用隐喻性思维认识肿瘤,丰富发展肿瘤的防治理论,隐喻认知肿瘤并非只有中医理论,现代医学中,肿瘤的生长方式、外形特征、生长速度以及扩散方式都借用了植物隐喻来说明[33]。刘宁[34]按瘤类疾病、积聚癥瘕类疾病、痈疽疮疡类疾病、息肉类疾病等4类疾病划分,系统回顾了古代中医肿瘤史,并从隐喻认知的角度分析,将古代中医为肿瘤构建的隐喻模型归纳为以下几类:积聚隐喻、蕈菌隐喻、翻花隐喻、结块隐喻、岩石隐喻、鬼隐喻、管道隐喻、空间隐喻等根隐喻,其他相关隐喻是由这些根隐喻派生出来的具体隐喻。其中,管道隐喻与空间隐喻属于普遍性隐喻,而前5种隐喻更具有针对性,专门为肿瘤而设。中医肿瘤的理法方药理论正是以上述隐喻思维模型为基础结合已有中医概念与理论而形成的。相似性是隐喻产生的基础,从相似性角度而言,隐喻分为2种基本类型,一种是以始源域与目标域原有相似性为基础构建的隐喻,一种是在始源域与目标域之间重新创造的相似性为基础构建的隐喻[35]。古代中医构建的肿瘤隐喻模型也是以相似性为基础,这种相似性主要是基于对肿瘤的症状和发生发展规律特点的观察,针对不同特点而构建的不同的隐喻模型,从而创新发展了古代中医肿瘤理论。现代医学日新月异,世界各国在近几十年的肿瘤研究中取得了巨大的进展,现代医学所揭示的肿瘤的症状与发生发展规律,一部分是对古代中医认识的补充,一部分是古代中医学科所限而不可能发现或意识到的。例如,侵袭与转移是恶性肿瘤危及生命的最主要的生物学特征,因为现代医学诊断手段的飞速发展,现代医学对于原发肿瘤易于侵袭与转移到某器官部位的认识较传统中医更加微观与明确。再者,当代中医面对现代医学关于肿瘤侵袭与转移的不同以往的新发现,在运用中医理论解释方面缺乏理论创新,不足以合理解释新发现,因为理论必备的一个特征是预测性,然而,当代中医在临证中,并不能基于某种中医理论通过分析传统四诊收集的病史资料和现代医学各类检查及诊断结果,对肿瘤下一步的转移及转移部位有比较准确的预测性判断,当然也就无法进一步在处方配伍中体现“先安未受邪之地”预防用药,以截断转移而降低死亡率。

医学新现象新问题是医学理论创新的原动力,中医学也不例外。结合整篇文章关于隐喻与中医理论创新的论述以及中医肿瘤古代隐喻史,我们认为,当代中医肿瘤理论的创新需要构建新的隐喻模型。1)在传统中医肿瘤隐喻的基础上构建新的隐喻模型。古代中医为了认识肿瘤基于肿瘤的不同特点而构建了很多隐喻模型,这为从中医理论角度认识肿瘤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构建新的隐喻不是放弃以往的隐喻模型,而是在此基础上针对现代医学发现的肿瘤新特点,构建新的隐喻模型更全面深入地认识肿瘤。2)以现代医学所发现的肿瘤新症状新特点等新现象为认知目标域构建新的隐喻模型。古代中医构建的各种隐喻模型如认识大象一样,从不同的侧面认识肿瘤,因此,我们需要结合现代医学发现,基于新认识的相似性构建新的隐喻模型,补充和丰富中医肿瘤理论。3)针对某一肿瘤疾病或某一肿瘤患者,需要构建战略隐喻从全局、全程、整体上认识与把握肿瘤疾病,进一步确定战略指导下的具体治则治法。战略最早是军事方面的概念,最初主要运用于战争中的全局性的谋略规划,而当代战略规划已经广泛运用到其他学科,战争隐喻是中医古代认识疾病的常见隐喻,肿瘤疾病作为严重危害人类健康与寿命的常见的慢性病[36],对肿瘤构建合适的战争隐喻,尤其战略隐喻,能更好地从全程、全面、整体上认识与把握病情,由此确定更合理的中西医结合治疗方法。4)在已有的和新构建的基本隐喻基础上构建复合隐喻。概念隐喻分为基本隐喻和复合隐喻。复合隐喻中包含有基本隐喻,复合隐喻是由一个或多个基本隐喻或复合隐喻构成的。从古代肿瘤隐喻模型来看,古人在认识某一肿瘤时,构建的隐喻多为基本隐喻,而基本隐喻是基于肿瘤某一特点为相似性基础而构建起来的。肿瘤的症状特点及发生发展规律都是多样的,很难在现实中找到某一事物与肿瘤的多个特点同时具有相似性,也就无法构建基于高度相似性的基本隐喻,而仅仅通过单一方面的相似性构建的基本隐喻是不足以全面认识肿瘤的,因此,需要基于已有的和新构建的基本隐喻基础上构建复合隐喻来更全面更深入地认识肿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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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9收稿 本文编辑:芮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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