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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组织理论视角下江南水乡村落更新研究*
——以浙江德清杨墩村为例

2022-07-01陈继锟邬轶群

南方建筑 2022年6期
关键词:人居村落空间

陈继锟,王 竹,邬轶群,王 珂

1 传统乡村聚落的自组织解析

1.1 研究背景

浙江省乡村建设的快速发展得到了相关政府、学术界以及资本的各方关注,尤其是十九大以来,乡村建设已成为当前的热点议题之一[1]。传统乡村聚落作为文化传承的载体以及历史延续的见证,是我国重要的传统文化遗产。但现阶段如火如荼的乡建中,由于对村落本身的产业、空间特征认知不足,在受到村域外界系统迅速侵入时,村落缓慢的调控与演变已无法承载外部“势差”的介入,引起村落组织系统的异质化突变[2],使得传统历史风貌在乡建更新过程中趋于肢解,文化传承也同样面临断层危机。同时在实践操作过程中,上层决策者以及参与建设的主体对于“新农村”建设存在着或多或少的认知偏差,借鉴城市现代化生活蓝本也导致了“千村一面”的现象普遍泛滥[3],内外主导力量的参与虽已逐渐拧成一股合力,但缺乏明确的目标与价值导向,形成不知所措的困局[4]。不同经济、地理条件下乡村适宜性更新策略的研究往往被忽视[5],缺乏针对性、在地性的探索实践[6,7],在国家当前新一轮乡村振兴的浪潮中,研究这些亟待解决的问题更突显出其紧迫性与必要性[8]。

1.2 村落自组织特征的认识

德国古典主义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Kant)最早提出了自组织的概念,描述那些自发出现又能形成有序结构的过程[9]。吴彤先生则在综合了其它系统性学科后,将其定义为:在没有外界驱动下的自行组织、创生与演化的过程,且能自主从无序走向有序的结构系统,具有开放性、非线性、涨落性[10]。传统村落的开放性使其与外界存在着物质、经济、信息和能量的交换,例如村落内不断的人口迁移、资金流动、商品交换以及信息流通[11];同时,村落也可以认为是一个复杂的巨集系统,其整体特征是由各子系统相互作用制约而成,表现出较强的非线性特点[12],如产业的变化将导致人口的重新分布,功能用地、交通流线的组织也会随之调整,进而促进村落整体形态也一并发生变化[13];涨落性是村落发展过程中矛盾状态的系统体现,任何自组织系统都无法处于绝对静止平衡的状态。因此村落系统在一定的阈值范围内,可借助涨落的放大效应以及合理的被组织途径,实现从渐变到突变、低阶有序到高阶有序的进化,倘若控制不当,则会导致村落系统的崩溃或“序消退”。

传统乡村的形成与发展实际上是一个包含了自然环境、人文历史、经济产业“异质—同构”的复杂系统过程[14],隐藏其村落背后的根本特性使其能以自组织的原理而被阐释,在对纷繁复杂的形式表象进行抽丝剥茧后亦能以自组织作为认识论,对传统乡村发展演进进行本质性探讨与系统性研究。而“被组织”作为一种调控途径的方法论,可以时刻对村落系统内部的秩序进行外界引导修正,最后形成规划策略介入村落本身的更新与发展中。本研究试以德清县杨墩村“精致小镇”规划为契机,探索如何基于自组织理论自下而上地理解乡村发展本质,并使用“被组织”作为一种自上而下的系统外力与规划途径,结合乡村系统的内生力量,内外协同、擦出火花,共同对江南水乡村落进行治理与更新。

2 江南水乡村落自组织演进的机制与问题

2.1 村落自组织系统的演进路径

吴彤先生认为,自组织演化在哲学意义上可以抽象成三类过程:从被组织到组织的过程;从低程度组织到高程度组织的过程;在相同组织层次上由简单到复杂的过程。杨墩村位于德清县中南部,隶属雷甸镇,地处长三角地区杭嘉湖平原的水网地带,村内湖河交错、水漾交织,鱼塘星罗棋布、农田四周环绕,是江南地带典型的鱼米之乡。村落整体的空间布局组织自然有机,人居单元与地理单元高度契合,水漾、农田、村庄交织相融,形成了“水韵杨墩”的生态格局,考究村庄形态格局的发展过程,同样表现出自组织的三个过程演化。

2.1.1 被组织到组织——村落空间的初始化过程

村落形态结构演化的自发形成,在没有受到外力规划控制的前提下,其个体建设遵循基于自然地理环境的识别与择优的倾向,即因“地缘”而择居。同时,因发展需求而促使人口增长,以个人或家庭为基本单位,形成不同宗族集聚生活的现象,即因“血缘”而聚居。在两者同共演进并在“混沌”的初始状态下不断与村落环境发生反复碰撞与自我调适,最终呈现具有有机生长性质的聚落结构,是一种在早期的自下而上、由被组织到组织的低级秩序起源形态。

2.1.2 低程度到高程度——村落系统的清晰化过程

随着村落内部初始状态的不断发展,在一定条件下系统内部非稳定性的聚散现象必然表现为基于局部特征的区域吸引力,这导致村落系统内部的某一特征区域存在大量的物质、能量以及信息的集聚,因此成为村落在这一自然条件下所具有的特色产业与景观空间。村落系统功能的分化使其内部的权重发生变化,各要素的动态流动形成了明朗有序的格局以及条件清晰的边界,即村落系统由一种相对低程度集聚转为高程度分化的过程。

2.1.3 同层次下简单到复杂——村落发展的涨落化过程

村落系统从简单到复杂这一过程,实际上可以理解为从一种有序向另一种更高级的有序进行演化的历程,系统涨落干扰在村落演化过程中成为建设性因素以及原生动力,因此通过涨落进而达到复杂且有序的状态。目前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浙北地区村落正进行大规模的更新改造,大量外部人员资金的涌入,引起村落系统的振荡与涨落,通过放大这一原生力的支持,促使系统内部快速发展。由此,杨墩村内部基础建设以及配套设施得以日益完善,以产业与景观为“序参量”的主导结构也逐渐清晰,主要表现在:(1)村内种植、水产、休闲为主的“要素”成型化;(2)基于水网平原特征的人居、景观空间单元的横向层次化;(3)基础产业升级驱动下的模式多样化。

2.2 自组织下的问题衍生

乡村聚落的自组织是自然环境与人类社会长期演化所形成的非常优秀的进化方式,其村落内部系统已经形成了一套可以有效利用物质、能量、自然资源的循环方法和途径。面对外部客观环境的快速发展,各个村落都试图通过抓住时代发展的契机对其自身空间与产业进行多元化、多样性的尝试,看似“面面俱到”的发展实则是“盲目随从”,未能正确辨识在子系统运动中形成主导地位的序参量,反而促使整体系统关系愈加紊乱无序。

表1 杨墩村自组织系统现状与问题

德清县杨墩村作为典型的江南水乡聚落,在早期村落自组织作用下逐渐形成了产业特色鲜明、自然景观丰富的特色村庄。但在城镇化高速变革的大背景下,村内的经济产业体系、人居景观空间均受外界要素刺激,发生了较大转变,村落的自组织系统无法继续维持各要素间的稳态发展[15,16](表1)。因此,村落系统内部也浮现出种种问题,其症状可归结于以下两大类。

①经济产业转型的困境

产业是一个村落的经济基础,同时也是村落形态中极为重要的成份与影响因素之一[17,18]。快速变化的外部环境下,资金、技术、策略等外部“序参量”的水土不服引发了以枇杷种植与水产养殖为核心的农业、渔业仍处于“低生态位”的现状;良渚遗址原为村内重要的历史文化与景观结点之一,作为杨墩村主要的旅游产业在与外界资源进行粗放的转型融合后,造成其现有生态农庄的产业运作效率低下,目标靶向不明,产业功能普遍失调,组织程度越来越低,逐渐成为村落自组织系统异化后的“残渣”。

② 水系人居空间的衰败

杨墩村作为典型的江南水乡地域风貌的村落之一,在旧时期村民的日常出行、社会活动、人文交往、商品交易都是以水系作为交通的核心纽带。而村落陆路交通的介入与建设,带来的固然是更为便捷高效的交通方式以及外部更为频繁的信息与能量输入,而这种强有力的被组织资源在没有附带一定规则的前提下造成村落内部各子系统间的发展停滞。交通方式的转变使得原本热闹的水上生活日渐颓废,水系两岸杂草丛生、垃圾随意堆放,更进一步使水质恶化。此外,当地居民随意占用濒临废弃的临水空间,私自占地搭盖柴房、杂物间、车库等,致使原本开敞通畅、富有活力的临水空间无法通行,逐渐封闭并失去往日的生机,成为空间被组织演化后的“废墟”,最终导致杨墩村水系结构的衰败与整体形态的破碎。

3 水乡村落的自组织与被组织协同更新原则与策略

传统村落形态的演变过程及其现象虽然十分复杂,但其背后所隐藏的发展规律与结构秩序,可以以自组织动力学的发生机制适用于村落的空间形态、建设时序以及发展方式,因此传统村落的基本形态仍能保持一定的延续性。

3.1 被组织参与原则

3.1.1 顺应地域——多样性原则

事物的多样性即强调系统发展的复杂性,以及由此衍生的丰富的层次性[19],村落形态系统是一个社会人文、生态经济以及村落布局、建筑风貌等因素的综合体,所以首先要意识到杨墩村自组织格局的地域性,尊重村落完整的水系格局对于整个村落发展的必要性,被组织力量应当是基于此现状上的建设发展,协调村落空间景观与人居风貌,而非简单粗暴的“全局覆盖”。从空间上看,杨墩村具有其完整的生态景观系统,能基本呈现出原有的生态格局;村内水网纵横交错,水系资源优势较为突出,使得杨墩村呈现出“依水筑屋、依河成街”的典型江南水乡空间特征,呈现丰富而细腻的村落空间。而从元素上看,农田、湖漾、村舍、古桥等共同构成了该村的特色元素,为杨墩村的意象恢复与重塑奠定了重要的物质基础。在传统村落更新营建过程中,应当从整体上对原有村落增加适量、适当、规则的复杂性,实现“空间、产业、人居”三者共融的乡村生活,最终成为真正的乡村景观形态。

3.1.2 动态演进——适应性原则

在自组织理论中系统演变的方式有渐变与突变两种,且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化。传统村落在漫长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其形态是积聚了社会、文化、经济、政治等庞大复杂系统以及各方面的空间需求后,形成了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村落风貌,属于动态演进的历时性过程。村落动态渐变则要求基于自身发展要求,掌握好外界物质、能量、信息输入的阈值,以一定的规则、参数进行控制调节系统演进,以保证村落状态的健康有序。其中的“规则”、“参数”等关键字眼则直接指出在村落更新中被组织力量参与建设的模式,以适当尺度、适当规模、适宜时间、因事而异、有序有度的方式进行改造活动。关于被组织过度参与而致使村落性质迅速发生突变的反例不在少数,例如大规模“刷白”运动、“粉墙黛瓦”、“排排房”式的新农村建设等。所以作为适应性原则,应当了解到被组织仅作为一种修复或“纠偏”的辅助手段,在村落发展建设紊乱停滞之时以一定的“时”、“序”、“量”的方式注入到村落自组织系统中。

3.1.3 协同更新——整体性原则

强调自组织系统的整体性原则,即在村落形态更新规划设计中兼顾村落系统所有组成因素的相互关系及其隐含秩序,而并非仅强调村落自组织系统中某一表面化要素。杨墩村天然的水乡破碎地形决定了村内存在着大片分散的人居组团,并且相对独立地进行片区建设,构成了村庄内部人居风貌的多样性,但是这种多样性在建设过程中统一于整体自发涌现的秩序中,因此存在着一个沿产业发展或地貌景观的隐藏轴序以微妙的宏观形态表现。在传统村落营建更新过程中,需通过对整个区域的隐藏秩序进行针对性挖掘,最终通过自组织系统的内力协调运作以及被组织的外力针对性推动,完成杨墩村的协同更新实践(图1)。

3.2 被组织协同策略

3.2.1 系统动力引导

(1)产业双向联动转型原动力

图1 杨墩村“两轴两心”之发展轴序

被组织外力为已停滞的村内产业提供了原始涌现动力,促使自组织系统吸纳外界强大的信息资料并引进先进技术,引导杨墩村内的产业进行双向联动模式的转变升级。杨墩村天然的水乡破碎肌理,决定了其无法实现大规模机械化农业生产,但小而精的运作模式以及通过引入互联网等第三方平台运营方式的加持,扩大地域农产品的影响力,实现吸引人流进行实地观光、采摘,逐步将枇杷种植业以及水产养殖业产品从传统型向主导型、新兴型转换,延长传统产业发展链条,现实“基于一产,带动二产,扩展三产”的正向发展模式。同时,围绕良渚遗址、杨墩休闲农庄、杨墩枇杷文化等形成的浓厚历史文化氛围,通过第三产为主的服务业建设,提升当地传统文化的知名度与信任度,吸引巩固客源流量,又可反哺杨墩第一、二产业的发展,最终形成“盘活存量,用好增量,相互支撑”的双向发展途径(图2)。

图2 产业双向联动发展策略序

(2)村落整体建设发展原动力

村落自组织系统的发展是通过涨落的有序,而自组织系统的基核可以使得这种涨落实现从无序到有序的转变,或是从一种有序向另一种更高阶的有序进行转化。普里戈金认为,“这个原动力必须先在一个有限空间内自我形成,而后入侵整个空间,是自组织系统演变的原始核心,这一过程即为成核机制[20]。”杨墩村作为一个复杂的自组织系统,其必然存在着经长时间演变发展、积聚而成的核心区域,即为杨墩村的村落空间基核。空间基核在村落演进中承担社会、经济、文化、生态系统的能量转换与信息传递,是最具有地域特色与场所精神的综合空间。在杨墩村现行规划中,“文脉基核”由村内老商业街、宗教建筑、老桥古树、传统民居、自然田园等老村结点组成,而“行政基核”则是由新村委会的办公楼、文化馆、大讲堂、公共广场等新建建筑组成,两者共同构成村内两大原始动力点(图3)。

通过循序激活两大“基核”点,从整体上形成双环发展之势,同时对村内基础设施的建设与新旧片区特色资源的挖掘,串联不同的结点路径成为游览环路,两片区更新改造、共同设计,带动村落人居景观的整体发展,最终建形成水、景、人居“三位一体”的复合空间形态(图4)。

3.2.2 街巷空间激活

图3 空间“双核”的串联发展

图4 “三位一体”复合空间形态

杨墩村现阶段大部分房屋多为横向单排房屋,沿水系呈线性分布,有“背水面道”之势。横向宅基地间排列紧密,形成较多无使用功能的纵向狭缝空间,即使偶有较大间距的空地,也处于荒废状态。根据被组织参与要顺应地域多样性的原则,应摒弃制式化的“刷白运动”以及“修旧如新”改造思路,被组织作为一种修正、纠偏的辅助方式,在不产生较大风格冲突的前提下最大程度保留差异化、多元化,提炼当地元素进行适当的构件增补,打通由街巷构成的社会网络,激活原本消极的街巷空间(图5)。

3.2.3 临水空间改造

被“陆路交通”替代的“水上交通”逐步沦为消极空间,这也是村落自组织运行过程中因外力的过度参与而产生的缺陷。基于现状,应沿河适当拆除部分老旧、违章建筑,沿河底层违章建筑在拆除后可将其打造成为骑楼,并增设一定的公共设施,形成连续贯通的景观组团空间。选择在景观条件较好或人流量较大之处适当设置河埠码头,结合纵向的巷道空间,盘活村内水系,形成水系人居组团的网络微循环效应(图6)。

3.2.4 水系秩序织补

在杨墩村水乡破碎地形中,虽然整体水系发达,却多呈现出水系“断头路”特征,同时其地貌景观存在着统一于自组织整体自发涌现的隐藏轴序。通过适当的水塘围堰与河流打通,调整与延伸各个水系支流的末端,促使各水系流线能封闭成环,形成一条完整的水上人居景观通廊。对于河埠码头的设计,以码头投资建造费用为参照标准,按由低到高的造价分别给出5 种河埠码头的营建菜单,可以根据实际建设资金投入的多少来灵活地选择与建造(图7)。村内织补后的水系秩序,浮现出四个边界条件清晰、中心特征鲜明的“人居岛屿”,既可以通过这些人居岛来打造杨墩村不同的人居特色,提升村内人居环境品质,同时也可根据实际村内实际建设的情况、人居岛内不同的性质,来灵活地调整村内建设规划的时序。

结语

在外部环境高速变革的今天,传统村落作为自组织发展中的载体,仅依靠内部自身的源动力已远无法驱动村落,形成良好有机的发展状态。如今的乡村实践中,将自组织原理作为一种对乡建过程的认识论,理解与把握村落的自组织基本属性及其运行机制,并将被组织视为有效解决乡建问题的介入途径,最终使得传统村落可以在内力与外力(即自组织与被组织)形成合力的情况下,完成村落自身的更新营建与转型发展。杨墩村作为典型的传统江南水乡村落,其在自组织发展历程中产生了两方面局限性,即经济产业的困境与水系人居的衰败。意识到一系列乡建亟待解决之问题可以以自组织的方式得到诠释后,分析被组织介入的必要性与可行性,提出引导系统动力、街巷空间激活、临水空间改造、水系秩序织补四个“被组织”适宜性策略,以期为我国当代乡村建设与实践提供可借鉴的思路。

图5 街巷空间激活策略

图6 临水空间改造策略

图7 杨墩村内水系秩序的织补

图、表来源

文中所有图、表均由作者拍摄或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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