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鞍山上“打电话”

◎毛天志

初识马鞍山时，只知道它在牟定县戌街乡境内，在一条公路边，一座山的山腰上，那个年代，只有到了那里，才可以接收到手机基站信号，用手机与外界交流、联系。

那时，挂村下乡的我透过玻璃窗常常看到，有村民从山下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走路到那里，过一会儿，又看到村民沿着小路从那里回到村里。好长一段时间里，这道风景，如一个吸引眼球的“灯笼”，高高在上地“挂”在那里，村民不时到那里，打完电话就折返回来。

十五年后的去年我至这里做客。下车进村时，我站在一个山脊上，遥望东南方向1公里以外的马鞍山上矗立起两家人的洋房。见我如此静心凝视，同事关切地问：“难道那里发生过什么难忘的事？”

我说：“是啊！15年前，我们来左家村委会挂点下乡，工作之余，要与外界联系，非得要走弯弯曲曲的近2公里山路，到马鞍山这个地方，找到手机信号后，才能与单位或家里人联系交流。”

马鞍山，隶属楚雄州牟定县戌街乡左家村委会左家村东南面的一座山，因形似人们放在马背上的那个鞍子，故唤名作马鞍山。20世纪80年代建成的牟元公路途径它的山梁子，在这个山梁子上，可见马鞍山那两边高、中间低的“马鞍”形状。

马鞍山，在我心目中曾经是一座非常高的山，而且它高高在上，似乎叫人们没法跨越。那个时候，坐落左家村的左家村委会地处低处，要到高处的马鞍山去，需要走过一条60多米长左家小坝坝埂，往东南方向，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向上方的“天空”盘走，七拐八折，走到一条平缓的公路，才见马鞍山的“尾”，它的“头”还在更高处的山峰上。短短的2公里的山路，平常人竟要走个把小时。

人们爬上马鞍山，通常有两个原因。要么到牟元公路边的马鞍山搭乘过往的客车，到元谋，或牟定县城办事；要么到那里连上手机基站信号，与外界联系。对于村民来说，到那里搭乘客车的颇多，是因为他们或送孩子上学，或带老人看病，或到县城买购物，或到县城卖农副产品，等等。

对于我们到这里下乡落实农村政策的人而言，爬上马鞍山，就是为了与外界取得联系。登上通往那高高在上的马鞍山的山路，到马鞍山“马鞍”状的那个位置，找到邻地元谋县老城乡移动电话基站的手机信号，按下开头为“139……”或“52……”或“53……”的数字键，才能与家人、或单位联系上。一次，与同事一起到马鞍山找手机信号打电话，我看见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对照着通讯录，嘴里如数家珍一样说出心中的人和事，打完一个，又打另一个，打电话打到手机直发烫，还不肯下山。我知道：他只因有许多心里话，还没有讲完。

还有我的好友谢老师，一个近三十岁，还未“脱单”的男性大龄青年，一师一校，交通非常闭塞，设施非常简陋，生活非常枯燥。那时，他在县城处着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原先这女朋友对勤奋、好学、积极向上的他颇有好感，曾经多次不辞长途跋涉、绕山过水到这所村小看望过他，看来他俩相处的情况很好，马上就要进入商量谈婚论嫁的阶段了。不知啥原因？后来女友再也没来村小学，电话联系不上，杳无音信。一日，他遇到我，有点沮丧地说，前几天，女朋友家里出了件很要紧的事，打电话来给我，“该手机不在服务区”，辗转几次，也没有联系上我，她们一家很生气。对象没有处成，只怪这个鸟儿都不痾屎的地方，关键时候没能有像马鞍山上那样的手机信号，让女友联系不上自己。我稳住自己将被同化的情绪，安慰他说：“这很正常。我们学习、工作、生活在这里，都要面对现实，乐观、坚强、从容地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迎着新年的缕缕曙光，2022年1月10日，我们下乡开展贫情调查来到马鞍山，附近“洋房”里的村民告诉我：“这几年来，党的惠民政策不断落实，巩固脱贫成果举措有效实施，村里发展了种、养产业，村集体经济得以壮大，村民经济收入大幅度增加，村里早就建起了手机基站，村民们都用上手机，不少农户还买了私家车，与别人联系用手机，到县城办事开私家车，非常方便，现在除了来我家交流、谈心、做客的外，要到马鞍山的打电话、搭‘顺风车’的人几乎没有了。”

听他言，我屏住呼吸，担心粗犷气息会顿时扰乱自己的思考，我俯视西北方，在我们脚之下，那群山环抱之中，由近到远日益变美的左家村、阿迆哨村、果兴佐村，清晰可见—进村道路已经硬化，一幢幢洋房拔地而起，村旁小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正茁壮成长，清澈的坝水在阳光下荡着碧波，发出耀眼的光芒。侧耳倾听，一户人家在一起谈笑的欢声笑语不时从窗户里飘出……